16 二片葉03

第二片葉03

“謝……謝謝。”

林恙然微微低頭，接下這本物理書。

她小心翼翼将其抱在懷裏，食指輕輕摳着書頁邊邊。

滴答滴答——手表秒針的轉動好似心跳聲，提醒着林恙然，劉嶼辰的視線已經在她身上駐留了半分鐘。

她輕咳一聲，劉嶼辰這才收回目光，溫和笑道：“我記得，你現在不是該學選修一了嗎？”

“嗯？”

林恙然還沒反應過來，直到擡眸順着劉嶼辰的視線往懷裏看。

她捧起物理書，可不能就這樣被他發現這是她拿來裝路過的書，便随意翻了翻，“我就是突然想起一道跟宇宙速度有關的題，想看看。”

“如果……”

“不聊……”

兩人的話夾雜在一起，劉嶼辰低眉輕笑一聲，側身邁步。

林恙然跟上他的步伐，她埋頭看向地面，兩雙同步的腳印踏在瓷磚上，她很突然地，無厘頭地問。

“你喜歡的人，真的是校花？”

林恙然擡眼，緊抿雙唇，在心裏咒罵自己嘴上沒個把門的。

劉嶼辰不惱，反而開朗一笑，“我其實在有些方面是個唯心主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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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潦草又深情。

林恙然止住腳步，擡頭望向他，又落寞收回眼。

她怎麽會聽不出這話什麽意思。

劉嶼辰的意思，明晃晃亮堂堂。他是在說不管別人怎麽看，他喜歡的人在他眼中就是校花般的存在。

“可，”林恙然頓頓，淺吸一口氣，“既然這樣，你拒絕別人為何不決絕一些呢？你說那樣的話，她反而放不下你。”

“原來女生是這樣想的，”劉嶼辰頻頻點頭，認真地，“我那樣說是覺得，每一個真心喜歡過的人，都值得被所喜歡的人尊重，即使是拒絕。”

話罷，他略帶歉疚的笑意，“是我考慮不周全。”

這一刻，林恙然終于很具象地懂了，為什麽說溫柔是對一個人最高級的形容詞。

*

百川中學，周六下午放學。

林恙然兩手搭在書包肩帶上，耳邊傳來蒲迩和方榆子的談話聲，她偶爾插上一兩句話。

算來算去，應該到時間了，林恙然突然定住腳步，轉過身。

遠處走來的夏蟬怔了一瞬，而後笑着上前。

蒲迩和方榆子非常迅速離場。

夏蟬從兜裏摸出兩張綠葉，遞給她，“這是我這次的綠葉，老規矩替我保管一下。”

林恙然接過後展開，是不是少了一張？

她忙問：“只有兩張？”

夏蟬眼睫輕顫，不置可否笑笑，“有什麽問題嗎？”

林恙然拽着這兩張綠葉，她分明記得夏蟬上次在今天給了她三張綠葉才對。

怎麽會少了一張。

但害怕他發現端倪，林恙然唇角一彎，“沒什麽問題。”

到家後，林恙然掏出鐵盒。

揭開特地數了數，一共7張。

但最後林恙然手中的綠葉情書總計11張，按照上一次穿越的記憶，夏蟬只會再給2張。

怎麽算，都不對勁。

林恙然手裏翻弄着綠葉，皺眉思忖。

照此推算，應該就是穿越一次就消耗一張綠葉情書，如同車票。

那到站地點和時間又如何呢？

跟夏蟬提筆寫信的時間有關？

還沒想出答案，小悠便按時叩響房門。

林恙然只好收起綠葉，為她發送時光信箋。

躺進被窩裏的林恙然，越想越覺得穿越之前夏蟬發給她的那封時光信箋有問題，但她也說不上來哪裏有問題。

所以，林恙然打算模仿電視劇裏的那些私家偵探，去跟蹤夏蟬探探。

翌日，林恙然鬥志滿滿。

但何暄的那條短信澆滅了她的興致。

飯桌上，林恙然捏着電話，握筷子的手舉在半空。

看着給何暄的備注，她陷入了一段痛苦冗長的記憶。

2015年4月，某酒店門外。

“林恙然！林恙然！”

唐忱一路小跑着，卻怎麽也追不上林恙然。

酒店大堂內的電梯慢得出奇，林恙然死死盯住樓層數字。

電梯門開的那剎，唐忱扼住她的手，整個身子擋在電梯前，嘴裏喘着粗氣。

“讓開！”

林恙然咬着後牙，極力壓制住怒氣。

“你誤會了，”唐忱眯起眼沖林恙然笑笑，“何暄他根本不在這家酒店。”

蒲迩早把何暄摟着一個女人的照片和酒店發給了她，酒店定位就是這，而現在唐忱卻光明正大地幫他說謊。

林恙然自嘲般笑笑，“不在？”

唐忱搗蒜式點頭，“對。你還是別上去了。”

話罷，林恙然垂下頭深吸氣，“不管他在不在，是不是真的出軌，我都要親眼去看看。”

沉默半刻，唐忱将手揣進褲兜，讓出一條路，林恙然擡腿邁步。

唐忱再次挽留，欲言又止，最後說：“林恙然，我知道我不管說什麽，你待會兒見到那個場景，你肯定都不會相信。但我還是要替我兄弟說一句，何暄他真的很愛你。”

林恙然沒回話，趕來的蒲迩方榆子兩人拖住唐忱。

蒲迩聽不得這段說辭，怒罵：“都這份上了，你還要替他遮掩，你倆還真真是好兄弟！”

站在電梯裏，看着眼前人掐架的模樣，林恙然沒心思阻止，她摁下關門鍵，擡頭阖上眼，拼勁全力忍住淚。

電梯箱裏的時間，比一個世紀還要長。

那天，林恙然将何暄捉奸在床。

那天，她什麽都沒做，轉頭而走。

如果還在熱戀期，依照林恙然的性格，她一定會用拳頭教訓一頓那對狗男女。

但也許是近一個月，何暄突如其來的冷暴力，一次又一次澆滅了她所有熱情。

那天，何暄叫了她一聲，嗓音帶着挽留與不舍的意味。

林恙然微怔，止住腳步，頭微揚深吸氣，突然釋懷一笑，潇灑轉身。

努力不讓情緒崩塌，緩緩吐氣，像和一件重要的事告別。

她說：“李垣潮，再見。”

話罷，林恙然轉身扣上房門。

很潇灑，如若有旁人在的話，一定會認為分手對她而言極其輕松。

但只有林恙然知道，她心都碎了，連同小時候的那份倔強和長達五年的暗戀，都一并随着淚帶走了。

何暄沒有追，因為他知道李垣潮這個名字，是林恙然和自己的青春劃清楚的界限，把他擋在了外面。

她與他的這三年時光如今，到此為止了。

以後，也不會再有餘地挽回了。

“恙恙？”

丁淑華拿筷子敲了幾下林恙然面前的餐盤。

林恙然終于從窒息的回憶中脫身。

她猛地扣上手機，繼續吃飯，只是心事重重。

飯後，林恙然拽着手機，坐在後花園的秋千椅上輕輕晃悠。

耳邊回響着劉嶼辰說的那句話。

“每一個真心喜歡過的人，都值得被所喜歡的人尊重，即使是拒絕。”

林恙然靠在秋千上，仰頭望向藍天，白雲順着風飄蕩。

她猛地站起，撥通了何暄的電話。

喜歡了何暄整整八年，林恙然好像從來沒有好好告過別。

她想跟曾經真心喜歡過的少年，正式道別。也跟自己盛大的暗戀和青春，說聲再見。

*

潼遠市郊，漓江岸邊。

林恙然踩着江邊的碎石子，把頭埋進圍巾裏，跟在何暄身後。

兩人的氣氛如同漓江的水溫。

林恙然提着嗓子，欲言又止，反反複複。

約人時腦子一熱，什麽話都沒準備好。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告別。

倏然，何暄側身停住，望向漓江水面。

“恙恙，還記得嗎？”他撇頭，深邃的眸子暗下去，淡然一笑，“那年在江陽，你也是這樣跟在我身後，只不過當時是南山海邊，現在是漓江岸邊。”

他這是又要回憶往昔？她今天是專門來說再見的，可不是來談戀愛的。

林恙然急忙打斷道：“何暄，我今天約你不是來玩的，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什麽重要的事？”何暄轉過身，玩味的眼神投過來，他勾了勾唇：“我洗耳恭聽。”

林恙然無奈地扁嘴，“我很認真。”

何暄清咳一聲，正經起來，“行，你說吧。”

林恙然頓頓，淺吸一口氣，平靜地對上何暄的雙眸，“何暄，過去我一直特別後悔喜歡過你。”

何暄摸不着頭腦，“恙恙，你這話什麽意思？”

林恙然低眉淺笑，“可現在，突然發現我其實從來沒有後悔過。因為在我青春裏，你始終是我記憶裏的那個人。”

似是聽出了話的玄外音，何暄肉眼可見地慌了，邁步走上前，問：“恙恙，到底怎麽了？怎麽突然這樣說？”

“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麽？”

他埋下眉，面色陰沉得可怕，瞬間讓人不寒而栗。

林恙然不惱，溫和搖頭。

“李垣潮，”她鄭重地喊了他一聲，唇角輕輕一彎，“我真誠地祝你，前路坦蕩，喜樂安康。”

林恙然曾說好的，如果她想走了就叫一聲李垣潮。何暄怎麽會不懂呢。

這天，何暄沒有挽留，只是他停留在了原地。漓江邊寒風瑟瑟，吹散了悲傷。

*

正式告別何暄後，林恙然又翻出那些暗戀日記，毫不猶豫燒毀了。

這些黑歷史她是怎麽也不會給機會留到未來的。

整個三月，林恙然按部就班學習，高中記憶太過遙遠，化學和生物她想重新學簡直比登天還難，她偶爾會吐槽自己老阿姨的腦子跟一群小朋友拼智力。

雖然分數像烏龜一樣，但她始終相信她走的每一步都算數。

沒有一個學霸的成績是靠個把月的惡補得來的，背後都是幾年如一日的努力，甚至劉嶼辰也不例外。

4月9日，周五放學。

林恙然最喜歡這個時候，因為周五的晚自習對于走讀生而言不是強制要求。

她哼着小曲兒，歡快地走在街邊。

莫名其妙地，她又走到了有間花店。這個月常常路過，她早跟老板混熟了。

林恙然推門，熱情打招呼，“老板，我又來了！”

風鈴聲沙沙作響——

老板從裏屋走出來，臉帶笑意，“随便坐哈，我今天訂單有點多，就不招呼你了。”

林恙然放下書包，坐在玻璃窗前的花簇堆裏，她手撐下巴，望向繁忙的街道放空，享受片刻寧靜。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裏。

少年停下自行車，飛快跑進店內，止不住的笑意，見老板太忙，着急喊：“花！小姨我的花！快快快！”

小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