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南十字星02
南十字星02
林恙然木在椅子上,震驚得大腦一片空白。
有間花店的老板居然是劉嶼辰的小姨!!
還沒來得及站起來,劉嶼辰便拿着一束花沖了出去。
林恙然随着他的身影,從花店的玻璃窗向外瞧過去。
只見少年将背包打開,騎上自行車。
而自行車手柄上挂着蛋糕,郁金香在背包裏盛開,騎車的速度明顯輕快,光是旁觀都能感受到他的興奮。
這蛋糕和花……
林恙然落寞垂下頭,攥緊拳頭,準備去找老板套話,她想弄清楚劉嶼辰喜歡的人究竟是誰。
套話第一步,便是找話題套近乎。
她蹑手蹑腳地走到收銀臺,沖正在工作間的老板,試探:“老板姐姐,你跟剛剛那個男生是親戚?”
老板放下手裏的花,用腰間的圍裙擦擦手,擡頭應話:“準确來說,不算是。”
“那你們……”
話吐地太快,林恙然埋下頭,臉燒紅得滾燙。
老板恍然大悟般笑笑,“讓我想想怎麽簡單一點跟你描述。”
她站起身走上前,雙手撐在收銀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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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姐是她媽媽最好的朋友,所以二十從小到大就叫我小姨。”
話罷,老板刻意添了句:“今天是二十他媽媽的生日。”
原來是這樣……
趁着老板轉身,林恙然拿手猛敲了下腦門,她不該看到什麽就認為跟劉嶼辰喜歡的女孩有關。
诶?
林恙然忽然覺得來了接近劉母的機會,忙問:“老板,你知道劉嶼辰的媽媽是做什麽的嗎?”
老板擺弄着花,“好像從沒聽我姐姐說過呢,不過據說是做什麽保密工作的,神秘得很。”
跟老板閑話半晌,林恙然才從花店離開。
*
翌日,林恙然拿着一片落葉,蹲在一條小巷的電線杆後。
她已經在這裏将近半小時了,連今天的自習都撒謊請假了,就為了堵劉母。
林恙然盤算了很久,她很想親眼看着自己心愛的少年實現他從小的夢想。
所以,實現夢想前的荊棘,她要斬除幹淨。
她想用醫院志願者的身份,勸劉母體檢,早一點發現毛病,或許就有希望多活一天。
這樣,劉嶼辰就不會因為喪母的悲恸,在考場上發揮失常了。
噠噠的腳步聲傳來,林恙然扔下落葉,趕緊站起身藏在電線杆後面。
還沒來得及看清楚腳步聲的主人是誰,她便看見那人朝自己步來。
這麽快就被發現了?林恙然眼珠子東張西望起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一位身形消瘦的女人,氣場吓得林恙然喘不過氣,窄框眼鏡下眼窩深陷,疲憊不堪。
林恙然一眼便認出了她,上次在殡儀館裏見過的,劉嶼辰的母親陳琪路。
陳琪路警惕的眼神在見到林恙然校服上的校徽時,松懈下去。
她親切一笑,“請問,有事嗎?”
林恙然反應過來,慌忙從挎包裏掏出一頁宣傳單,說着早就想好的臺詞:“我是人民醫院的志願者,這是我們醫院的免費體檢活動,想邀請您參加。”
陳琪路推了推鏡框,禮貌一笑,“不用了,謝謝。”
林恙然哪能這麽容易死心,小跑上前挽留,“阿姨,我們志願者也是有KPI的,所以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啊?不耽誤你多少時間的,這體檢真是免費的,我不是騙子。”
陳琪路停下腳步,接過這張傳單,“單子我收下了,只是我上個月就已經體檢過了。”
“您确定……您的體檢項目合規?”
“這是我們單位的體檢,我還有工作。”
林恙然怔在原地,反應過來後又小跑上前,不要臉勸說起來,“阿姨,既然如此。您為什麽還要工作呢?”
陳琪路無奈停下腳步,大方一笑,“正因如此,我才更應該争分奪秒地工作。”
這是什麽話?林恙然蹙眉,焦急地,“可是如果您家人知道,您為了工作寧願犧牲掉身體健康,您就不怕他們擔心嗎?”
話罷,陳琪路呼吸明顯滞了一瞬,但眼神逐漸堅定,“姑娘如果你是楊處派來勸我治療的,可以回去告訴他,我陳琪路不到最後一刻絕不下前線。”
“您就不怕如果您……”林恙然想起那天殡儀館的場景,鼻頭一酸,哽咽道:“您真的不會後悔嗎?”
陳琪路倔強地擡起拿傳單的手,樂觀一笑,“我只會遺憾,決不後悔。”
林恙然愣愣地低下頭,緊緊拽着手裏這張被陳琪路塞回來的傳單。
陳琪路走得那樣決絕,林恙然再不甘她也不可能把人活生生綁去醫院接受治療。
“只遺憾,不後悔。”
林恙然走在小巷裏,碎碎念道。
這話怎麽這麽耳熟呢?
二十好像曾對她說過。
那時她剛剛認識二十,對他跨專業考研上岸京南這事表示驚嘆。
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認為,二十不喜歡大學的專業。
直到她問:“二十,你有後悔過讀北西工業的材料物理嗎?畢竟你現在讀的是天體物理,這倆好像就沾一點點邊吧。”
二十只是溫和一笑,不緩不急,“雖然有過遺憾,但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林恙然扁嘴,瞄了眼手裏的傳單,扔進垃圾桶。
感嘆:這倆還真是母子。
時間不算快,眨眼就到了6月7日。
陳琪路去世當天。
前段時間,林恙然做了很多和第一次穿越時同樣的事情。
送玻璃的貓胡須給劉嶼辰,提醒夏蟬注意交通安全,幫蒲迩舉辦高考喊樓。
這天,林恙然抱着一捧郁金香,來到陳琪路所在的醫院。
她準備好一切,去見她最後一面。
“陳阿姨,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那天給你發傳單的人。”
林恙然将郁金香放在櫃子上,抽了個椅子坐下。
病房是單人間,周圍除了一堆儀器的聲響,毫無生氣。
陳琪路閉着眼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奄奄一息。
見此景,林恙然止不住地心疼。
她順了口氣,哽咽道:“陳阿姨,我想你一定聽得見,我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林恙然身子前傾,手放在嘴邊,小聲地,一字一句:“我是十二年後,劉嶼辰的女朋友。”
話罷,她坐直身,拘謹一笑,“很神奇吧,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我沒有胡說八道。”
她清清嗓,稍顯稚嫩的聲線溫暖至極,“我聽二十的小姨說,您也是北西工業的高材生。我想,二十選擇這所大學,一定和您有關。”
“但您千萬不要自責,因為他跟我說過和您一樣的話。他從來都沒有後悔在北西工業讀大學,即使這個專業不是他的夢想。”
“還有啊,未來的二十過得很好,他研究生考上了京南的天文系,踏上了他畢生理想追求的道路。再後來,應召去了國外深造,雖然不知道他具體在做什麽,但他做的事,一定和您在做的事,一樣偉大。”
“……”
這天上午,林恙然坐在病床前同陳琪路聊了很久,從天說到地,即使她一句話都沒有回。
傍晚,林恙然沒心情學習,百無聊賴下她便出門閑逛,卻莫名其妙走到了醫院樓下。
一對表,很鬼使神差地,林恙然來到陳琪路病房門邊站定。
還沒走近,隔得老遠,林恙然在走廊這頭,就已經聽見了一陣痛哭,聲聲響天徹地,震耳欲聾。
她靠在牆壁上,埋下頭,心揪成一塊,眼淚無聲。
林恙然這才明白,為何當年她表白時,劉嶼辰非得等到第二天。
腳步躊躇半晌,林恙然還是沒有勇氣走進那間病房,她明白那裏面是二十此生最脆弱的地方,縱使再親密的人都無法探近。
*
時間終于走到6月8日。
這個不知是何原因,會穿越回去的日子。
早晨,林恙然還是和之前一樣等在劉嶼辰的考場,跟他說了那句高考順利。
下午,她照樣捧着一束粉色郁金香等在考場前,只是這次她特意騎着自行車來的。
傍晚,她還是跟着劉嶼辰,走進了殡儀館。
“出來吧,別躲了。”
劉嶼辰還是早就發現了她。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跟來的。”林恙然從角落踱步于跟前,将郁金香遞到劉嶼辰眼前,“這是我去花店買的花,本來是打算送你的禮物,但現在我想它更适合你送給阿姨。”
劉嶼辰微怔,接過那捧花,“你就是那個送我媽媽花的神秘人?”
昨日那捧郁金香,林恙然留了張賀卡,落款就是神秘人。
她點頭。
“她醒過嗎?”劉嶼辰握緊花束,話音帶着些渴望。
林恙然落寞搖頭,将手背在身後,擡眸安慰道:“劉嶼辰,其實你媽媽特別想看到你拿到錄取通知書,只是……”
話被打斷,劉嶼辰無奈仰頭,“就算她還在,也看不到了,我不可能再考上華清了。”
她蹙眉,急切地,“你媽媽她并不在乎你考什麽大學,她最後的願望只是,希望你能健康快樂,餘生順遂。”
說罷,林恙然又添了句,“這是她,親口和我說的。”
劉嶼辰眼眸一顫,淚花在眼眶打轉,他低頭一笑,“謝謝你安慰我。”
他邁步,輕柔地将那束郁金香置于棺桲前。
電話再度響起——劉嶼辰瞄了眼備注,颔首歉意,“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
等等!這劇情怎麽這麽眼熟?
林恙然猛地打了個驚,難道真是因為這通電話才穿回去的?
林恙然聲量提高,叫住他,“先別接!我還有話和你說。”
劉嶼辰回頭,“你想說什麽?”
“我想說……”
林恙然摳着太陽穴,有種撒謊被抓包的既視感。
沉默襲來,殡儀館大堂安靜得出奇,就連呼吸聲都能聽見。
電話鈴聲滅了又起,不絕于耳。
劉嶼辰擡手,盯住手機屏幕,側身準備摁下接聽鍵。
林恙然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不能接!”
“對不起,她打了三個電話了。”
劉嶼辰着急扒開林恙然的手,踱步到不遠處接通電話。
慌亂中,林恙然瞧見了那個電話的備注:kaas。
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熟悉的天崩地裂感便再一次襲來。
林恙然絕望吶喊:“不會吧?!”
再次醒來時,她又躺在了熟悉的病床,身邊還是那個帶老花鏡看報的大爺。
林恙然苦苦笑着,在心裏自嘲:“我怎麽會這麽倒黴,兩次,我居然連着過了兩次高二。”
“累了,毀滅吧。”
大爺見林恙然醒來,摘掉老花鏡,扁嘴皺眉,“姑娘你說說你,自殺就算了,還去跳兩次湖,要不是我孫子啊,你今天早沒命了!”
他嘆了口氣,收起報紙,“你有什麽煩心事,跟爺爺講。”
林恙然撐着坐起,耷拉着郁悶地眼皮,“對不起啊爺爺,害你擔心。其實我沒想着自殺……”
老大爺咂咂嘴,滿臉不信,“說這話,你自己信嗎?”
林恙然尴尬一笑,“是有點難以置信哈。”
大爺灼烈的目光,林恙然不敢對視,飄忽的眼神在身旁椅子上的鐵盒處停住。
大爺順着她的目光,把鐵盒遞給她,“姑娘,你這樹葉子到底是啥啊?每次醒來都要看。”
林恙然本不想接的,但還沒來得及拒絕就被大爺塞進了手裏。
瞧着這精致小巧的鐵盒,她輕嘆一聲揭開。
綠葉情書整整齊齊擺放,林恙然從中抽出一張,擡手仰頭,日光燈投射下來,穿透綠葉的紋理縫隙。
她望着上面的字沉思。
「YZ:
飛柳絮的日子還沒來,風卻先到了。春天和夏天的區別可能就在于,二月春風似剪刀,六月夏風也似剪刀吧。
知了」
日光燈太過刺眼,林恙然眯縫着眼,想換個地方。
“爺爺,可以幫我把吊瓶搬過去嗎?我想去那透口氣。”
她指了指窗臺。
上一次林恙然就耍這招,大爺警惕起來,“就在這透氣。”
林恙然無奈一笑,舉起三根手指,“爺爺,我發誓我真的只是想透氣。”
她真摯的眼神,打動了大爺,他松口氣,但還是語言威脅道:“你可不許耍什麽花招啊!我有心髒病不能受驚。”
“保證不會!”
大爺将信将疑地将她扶到窗邊。
林恙然推窗,發現窗戶被釘死,最大限度只有一丢丢縫隙。
她吐槽:“這窗戶怎麽還打不開呀?”
大爺得意笑笑,“當然打不開,要是醫院的窗戶都能打開,豈不是就被你們這些想輕生的人鑽了空子嗎?”
林恙然噎住,她沒法反駁,畢竟她跳了兩次湖的事是真的。
所以也只能清者自清。
她靠在窗邊,手裏拽着那片葉子。
沉思:“這穿越的辦法除了跳湖,就沒其他方式了?難不成我想回去只能跳湖?”
看得正起勁呢,微風吹來,居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刮走了手中綠葉。
林恙然趕緊跳起,想抓回來,便把手伸到窗外去夠。
大爺反應過來,死死抱住林恙然,叫喚:“姑娘,你說好不吓我!我真有心髒病啊。”
“我沒騙你爺爺,我的葉子飛了,我得拿回來。”
“你葉子飛了就飛了,難不成你還想和它一起飛?這可是十二樓啊!”
本來馬上就能夠到那片葉子,但它卻一點點模糊,林恙然心裏莫名空落落的,像冷風飕飕而過。
倏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林恙然?”
林恙然疑惑回頭,心想誰會在這時候叫自己,明明這醫院沒有熟人啊?
但看着站在不遠處的人,她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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