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五片葉02

第五片葉02

周圍的氣場,就跟白岩山的寒風一樣。

冷得林恙然打了個噴嚏。

餘祈年回頭瞪了她一眼,林恙然笑笑緩解尴尬。

餘芝單純得像沒心眼一樣,絲毫沒察覺出沉默氣氛中洶湧的暗流。

轉身看向山下不遠處,一個正在喘氣的人影,抱怨道:“這宋覽怎麽走得這麽慢?”

“宋覽?他也來了?”

林恙然苦笑一聲,撇向方榆子,刻意地,“還真……挺熱鬧啊。”

方榆子不顧這陰沉的氛圍,手忙腳亂地拉着林恙然下山。

對宋覽的招呼,置之不理。

“芋頭!芋頭,你慢點。”

樹枝散落一地,林恙然被拽得生疼,差點摔了個跟頭。

方榆子滿臉愧疚,“恙恙,你還好吧?”

說着便将地上的樹枝撿到自己懷中。

又抛了個眼色,抓起還懵着圈的林恙然,直直往農家樂,跑。

兩人将樹枝丢到晚上準備燒烤的河灘石堆上。林恙然拍拍手上的灰塵,試探道:“芋頭,你幹嘛走得這麽快,剛剛宋覽叫你都不答應,你跟他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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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有人叫我?恙恙你聽錯了。”方榆子心虛笑笑,挽着林恙然胳膊,話鋒一轉,“我去看看茶茶把烤串準備好了沒。”

說完,方榆子一溜煙就不見了影蹤,剩林恙然一個人在寒冷的妖風中淩亂。

林恙然看着空無一人的河灘,幾個點點點湧上心頭,一轉身便被吓個半死。

“餘祈年?你怎麽在這?你走路沒聲音的嗎?”

餘祈年交叉雙臂盯着她,眼裏盡是懶散,“不是你說,讓我冒充你朋友?朋友當然要形影不離。”

林恙然無奈冷哼兩聲,“你倒也……不必如此敬業。我要去找謝堯,看看他的煙花到了沒。你去不。”

餘祈年挑眉,笑得頗為浪蕩,與彭遙栀對話時的神态,判若兩人。

“我們是朋友,當然要去。”

林恙然走進農家樂,一陣清脆悅耳的鋼琴聲,好似夏日的曲目撞向了寂冷的冬天,也闖進耳畔,她尋聲望去。

丁延坐在一層窗戶旁的鋼琴前,專心致志地彈奏着,屬于他的世界。

還好,現在的丁延還沒染那頭綠色殺馬特,不然此等氛圍,肯定要被破壞得面目全非。

林恙然走上前,扶在鋼琴旁,問道:“目目,你看見謝堯了沒?”

丁延停下手指,動聽的聲響戛然而止,“謝師兄好像去後院搬煙花了。”

“那你繼續,我去找他。”

“姐!我媽說你們過年要去鄉下,玻璃沒人照顧,讓我帶它回去住幾周。”

“行。對了目目,我家初二要過年,你們可得早點來哦。”

“好。”

餘祈年來到丁延面前攀談,林恙然一回頭便看見餘祈年一臉賊兮兮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打什麽壞主意。

林恙然走上前拉走他,捎帶着怨氣,“你幹什麽?我弟可是百年難遇的鋼琴天才,你別想帶壞他。”

餘祈年嘴角揚起,冷冷地,“你有沒有想過,你弟弟他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這樣。”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我只是想到如果一個乖乖孩變成堕落玩偶,這場景該多帶感。”

真是個瘋子。

林恙然撇了他一眼,語氣冰冷得如同一把刀鋒利地紮進餘祈年的心裏。

“抱歉讓你失望了,目目這輩子都不會成為你說的這樣。”

因為餘祈年的這句話,林恙然整個下午都沒有給過他好臉色,只要他湊近,便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夕陽西斜,河面上的水花波光粼粼,落日在河灘的碎石塊上,染上了澄黃的斑駁。

衆人開始為夜晚的篝火晚會忙活。

屈南山跟謝堯見劉嶼辰他們四人在河灘的另一處,看着怪冷清,便叫上了他們一起。

夏蟬跟着小悠和譚琏一起玩,他好像很讨小孩子喜歡。

餘祈年被林恙然發配到跟屈南山一同弄篝火樹枝。

剩下的人都跟着蒲迩一起燒烤。

天漸漸被墨黑染上,冬日的傍晚刮着寒冷的微風,凍得林恙然一個勁地哆嗦。

她跑到剛剛燃起的篝火旁坐下,雙手伸直,火光印得林恙然臉頰緋紅。

餘祈年見她來烤火,順勢坐在她旁邊,想開口,硬是被林恙然的冷眼憋了回去。

身子暖和後,林恙然起身想走,卻被餘祈年一把拉着坐下。

她剛想回頭罵他,就看見劉嶼辰帶着彭遙栀走過來,看着彭遙栀凍紅的臉,林恙然猜到他們大概也是來烤火的。

四人坐着,窒息的氣氛,讓林恙然有些焦躁。忽然篝火裏有一根木頭炸裂開,崩出一記悶人的聲響。

“林恙然,你聽說了嗎?”餘祈年看向林恙然,散漫寫了一臉。

林恙然回頭看他,這窒息的氛圍因為這一聲,瞬時松快了不少。

只見餘祈年別有深意地盯着她,“彭遙栀喜歡劉嶼辰,劉嶼辰也喜歡她,他們要……”

當聽到劉嶼辰也喜歡的時候,林恙然眉頭一顫,明明是在烤火,可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她落寞地低下頭,不敢讓餘祈年看到她的表情。

但還沒失落半秒鐘,就聽見旁邊坐着的劉嶼辰大聲呵斥,“我們什麽都沒有,你別胡說八道!”

林恙然回頭,劉嶼辰好似很認真。他不像是在逃避,也不是在否認,更像是在向誰解釋。

餘祈年不甘心,陰沉的瞳孔放大,帶着一點怒氣,“反正快了,畢竟彭遙栀可喜歡你。”

“我跟她現在只是很好的普通朋友。”

這話,還有這盛怒之下的真摯眼光,林恙然瞧着他,好像看見了29歲的劉嶼辰就坐在自己面前。

餘祈年聽後玩味一笑,目光順勢落在劉嶼辰身旁的彭遙栀身上,“照你這麽說的話,那我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我跟九年是很好的朋友,将來也會一直是很好的朋友。”

彭遙栀突然打斷他,臉色有些發青。

窒息,沉默再度襲來。

林恙然完全不敢動。

“你們在聊啥?這麽嚴肅。”

背着吉他的屈南山走到篝火旁,四人臉上神色都不同。

林恙然站起身,重重拍了拍屈南山的肩膀,“沒聊什麽,等你呢!”

屈南山看了眼似笑非笑的林恙然,也跟着尬笑起來。

“哎呀,你快開始吧,”林恙然催促間,把屈南山推到音響設備旁,拿起麥克風遞給他,“我早就想聽你唱歌了。”

屈南山一臉懵地被按在椅子上,不知所措接過話筒,天真的眼光看着林恙然。

他只好把吉他取下,手指劃過琴弦,輕快的旋律從指尖迸發。

“池塘邊的榕樹上……”

河灘上響起屈南山少年氣的薄荷音,林恙然順勢坐在他身邊,也拿起另一支話筒哼唱。

一曲還沒完,河邊的風又刮過來,凍得林恙然聲線都在發抖。

看來只能去加件衣服了。

可剛一走進農家樂的院子,身後傳來一陣銀鈴般的聲音在喚自己的名字,清脆悅耳。

林恙然聞聲轉頭,看見彭遙栀大方站在門口,微笑瞧着自己。

“我可以耽誤你幾分鐘時間嗎?”

她微笑的樣子,貌似沒法讓人拒絕。林恙然點點頭示意她繼續。

“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說一些事。”

“你要說什麽?”

“我不喜歡劉嶼辰。餘祈年這麽說是有原因的。”彭遙栀低眉,淺淺吸氣,再擡眸看進林恙然眼底。

“餘祈年他喜歡我,可我不喜歡他,我只好拜托二十幫我撒這個謊,只有這樣他才不會糾纏我。”

林恙然愣了半秒,這真的很像是綠茶通用的借口。

“那你為什麽偏偏要找二十呢?”

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決定問出這個懷疑。

彭遙栀像是猜到林恙然心中所想。

酒渦淺陷,唇角微揚,“因為二十爸爸救過餘祈年一命,我用這個拒絕他,他也不能把二十怎麽樣。”

林恙然見識過餘祈年到底有多麽癫狂,自然知道彭遙栀為什麽要拿這樣的借口。

“你不相信?”

林恙然緩過神,不知該作何回答。

彭遙栀走上前,“我可以向你保證,二十不喜歡我。也不喜歡餘芝。”

“那他?”

林恙然想也沒想竟将心裏話講了出來。

彭遙栀若有所思低眉,“這是他的秘密,如果他不想說,我應該是沒有資格替他說出口。”

林恙然唇齒微動,欣然間又有一絲失落。

正當她想說話時,謝堯跑進來,催促的意味。

“林恙然?你倆在這幹嘛?馬上就要放煙花了,快準備準備出來了。”

三人走向河灘,屈南山和夏蟬正在擺放煙花,宋覽跟劉嶼辰聊得熱絡。

彭遙栀剛走進,便被一群人推到劉嶼辰身邊,林恙然看向兩人,竟有些羨慕。

謝堯拿着口袋,挨個分發仙女棒和打火機,手中幾支星月形狀的仙女棒,林恙然拿起往深藍夜空中比了比。

小悠跟譚琏拿着仙女棒,來找林恙然借火,她俏皮地逗着小悠。

卻晃然間瞥見,劉嶼辰正和彭遙栀玩着仙女棒,面上開懷地笑着,還時不時逗她。

她好像是第一次見二十如此幼稚,因為電話那頭的二十,頗為成熟。

“恙恙,看鏡頭!”

林恙然被突如其來的閃光燈吓到,手中綻放的仙女棒跌落石灘。

“茶茶!你吓死我了。”

蒲迩跑上前,将相機遞到她眼前,“別氣別氣,你看這張多好看。”

“準備好了嗎!”

屈南山拿着話筒看向衆人,随即點燃煙花的引線,跑進人群。

一支穿雲箭,竄到夜空,瞬間炸開,流光溢彩。彩色的火星子融進夜空,把絢爛定格在盈盈星光裏。

“各位,新年快樂!萬事順遂!”

屈南山手拿話筒,嗓音極具穿透性。

林恙然看了眼右前方的劉嶼辰,繼而拿着點燃的仙女棒,高舉過頭頂,一只手掌放在嘴邊,奮力喊:“新年快樂!”

一晚上,吃着燒烤唱着歌,圍着篝火轉着圈,玩着煙火拍着照,好不惬意。

林恙然結束後回到房間,躺在床上,準備歇歇,她似乎好久都沒這樣放松過了。

倏然,敲門聲打攪了她的休息,她煩躁地走去開門。

門外,一個身穿白色羽絨服,帶着棕色手套和帽子的少年,擺着叩門的姿勢。

“劉嶼辰?”

林恙然震驚地盯着他,喜悅攀上眉梢。

“林恙然,我這還剩了好多仙女棒。”

劉嶼辰從身後拿出一大堆各種形狀的仙女棒,明澈的眼神望向她,“我剛剛看你好像很喜歡玩這個,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一起去河灘放嗎?”

門外的寒氣吹進來,劉嶼辰的嘴唇微張,淡淡的白氣,随着呼吸節奏飄出來,好似拍打在礁石上的一朵朵浪花。

亦如林恙然此時的心跳聲,不着痕跡。

套上大衣和圍巾,林恙然跟着他來到河灘,只見劉嶼辰點燃其中一根仙女棒,遞給自己。

林恙然跑到河灘中間,揮着手大喊。

仙女棒的火光猝不及防地熄滅,劉嶼辰來到自己身旁。

她無意看向夜空,因為周圍沒有燈光,又是在山間,晴朗的墨色裏,灑滿了宇宙送給人間的浪漫。

林恙然拿仙女棒的殘根,描着天空的星星,問:“劉嶼辰,這是北鬥七星嗎?”

劉嶼辰朝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搖搖頭:“這不是,這應該是小熊星座。”

“你瞧,北鬥在這裏。”

林恙然有些丢臉,她居然連勺子都看不出來。

劉嶼辰似乎看出她的不便,溫和安慰道:“現在是冬天,沒什麽雲也沒燈光,暗星幾乎裸眼都能看見,它們很容易影響你判斷,而且小熊星座本身就跟北鬥七星很像。所以你不認識也正常。”

“可,不是說迷路就找準北鬥七星嗎,如果像這種情況,又該如何辨認呢?”林恙然問到,頗像個好奇心重的小孩子。

“其實北鬥七星無法幫助你準确地辨別方向,但它可以幫助你找到北極星。北極星所在的方位就是正北方。”

“北極星是哪顆呢?”

“就是你剛剛所指的,小熊星座的尾巴。”

“不過,如果你在南半球,是不能用它來辨別方向。”

“那南半球的人怎麽辨別方位呢?”

“他們都靠南十字星辨別。”說罷,劉嶼辰眼眸閃動,像是想起了什麽,望向身旁正在看星空的林恙然,眉頭現出一絲落寞。

“其實關于南十字星還有一個浪漫的傳說。若是同時見到南十字星的戀人,都會收到來自愛神永恒的祝福。”

林恙然聽後,轉頭看向劉嶼辰,話沒過大腦就說:“哇!那好可惜,北半球的人們都沒機會,體驗一下這個傳說。”

劉嶼辰回避她熾熱的眼光,點燃手中的仙女棒,自然遞給她,“其實北半球也有一定概率見到,在我國幸運的話,南海那一帶或許可以看見。”

深夜的寒風瑟瑟,林恙然的手被凍得通紅,但她絲毫沒有察覺冷,一個勁地拿着劉嶼辰遞給她的仙女棒,玩得興奮。

劉嶼辰取下手套,遞給她,“你好像很冷,帶我的手套吧,暖和一些。”

林恙然愣在原地,仙女棒燃起的火焰,滋滋作響,她慌亂接下手套戴上。

手套裏來自劉嶼辰手心的餘溫,順着她冰冷的指尖,傳入精妙複雜的感覺神經,到達神經中樞。

雀躍着,亢奮着,林恙然心中像被仙女棒裝滿,炸開了螢火。

少年着迷于她眸中閃着星星和煙火的光。這一瞬間,就這麽一瞬間,劉嶼辰的心被照得亮亮堂堂。

霎時,一陣清脆的落地聲,打破寧靜,林恙然看見劉嶼辰兜裏的硬幣,墜落于石灘縫隙裏。

不再四處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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