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六片葉03

第六片葉03

“哦，”林恙然開始結巴起來，“我睡不着起來找點吃的。”

面對丁淑意，她還是不自在。

上一次穿越的那三個巴掌結結實實生了嫌隙。

丁淑意瞄了眼手表，溫和地說：“很晚了，別吃得太多。”

林恙然點頭，從丁淑意身旁路過，不知為何她的視線在茶幾上多停留了兩秒，“這是什麽？”

話罷，她抿抿唇，怎麽又把心裏的話倒出來了。

“你的手賬。”

丁淑意笑彎了眼，眸中盡是柔情。

“我？”

林恙然指了指自己，更好奇了。

丁淑意拍了拍身旁的坐墊，林恙然愣了半秒後還是坐了下去。

只見丁淑意合上那本手賬，手指細細摩挲，語氣滿是不舍，“這本來是我打算在你結婚時送你的驚喜，沒想到藏了這麽久你還是發現了。”

“想看看嗎？”她看向自己。

林恙然支支吾吾，不知道該作何回答，看起來有些不情願。

丁淑意期待的眼神淡了下去，“我其實想過很多種你見到這本手賬的表情，但沒想到是這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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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系，”她哈哈打氣，“既然是驚喜就留着之後看吧。”

并不想看着丁淑意失落，林恙然擠出笑，“媽，我想看的。”

“那只能看兩頁。”

丁淑意興奮地打開，翻到第一頁，往林恙然眼前遞了遞。

她笑着介紹起來，“這是你人生中的第一張照片。”

照片裏的丁淑意躺在病床上，懷裏緊緊抱着一個小嬰兒，林業局促地站在床旁比了個耶。

“還記得當時你還只有這麽點大，”說着丁淑意用手比出尺寸，“現在比媽媽都還高一截了。”

她柔軟的目光投來，像是想起什麽，“你還記得嗎，你小時候吵着鬧着要我給你改名字，說什麽小悠的名字都有典故，你的名字就是随便翻字典湊出來的。”

“是，是嗎？”

林恙然早就沒有印象了，但名字這事她确實很介懷，她沒法理解誰家取名字是病殃殃的意思。

“我還記得懷你的時候，我跟你爸寫了滿滿三頁紙，硬是挑不出來一個稱心的。到你出生那天，我在救護車上還跟你爸開玩笑說，還沒想好叫你什麽，你就要來了。”

“直到護士把你抱給我的時候，我見到小小的你，當時跟你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句。”

丁淑意點了點照片下的那行字。

林恙然看過去，鼻頭猛地一酸。

這句話怎麽會如此柔軟呢——很高興認識你，親愛的寶貝，謝謝你來到這個世上做我的女兒。

“我當時抱着你，你的小手緊緊握住我的手指。明明我們當時第一次見，我卻像是上輩子見過你一樣。所以我才恍然覺得，第一次見面的那句很高興認識你，應當是別來無恙的意思。”

耳畔溫和的聲音繼續，暖黃的燈光下，周圍一片漆黑。林恙然晃然眨眼，淚珠連着線砸下來，于手賬本上暈開。

丁淑意注意到，輕柔地拭去林恙然眼角的淚花，“你可是爸媽的寶貝，你的名字怎麽可能随便。”

林恙然哽咽得湊不出一句整話。

原來，确信自己在被具體地，安穩地，長久地愛着，是這樣的感受。

突然想起曾經和方榆子的對話，那時方榆子因為工作的事情跟林恙然訴苦。

她趴在陽臺欄杆上，晚風吹起長發，淚光閃閃。

她說：“恙恙我真羨慕你。”

“芋頭你完全可以不顧及你媽媽的。如果是我，不想做的事沒有人能逼着我做。”

林恙然靠在欄杆上，認真地看着她。

方榆子搖頭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樣。你從小是在愛裏面泡大的，你做任何事都不需要考慮後果，可我需要。”

“哪有，”林恙然微蹙眉頭，“我只是活得比你更自我一些。”

方榆子的眼睛彎成了月，輕嘆一聲，有些無奈，“或許吧。”

那時，林恙然從沒有把這段對話放在心上，原來只是因為被愛的人都有恃無恐。

這麽多年來，她早已習慣了這樣的愛，所以才會把父母唯一一次發脾氣當作他們不愛自己的表現。

“那我們來看第二頁。”

丁淑意的聲音将林恙然拉了回來。

随着她的話，林恙然朝她指的地方看去。

上面貼着一張林恙然的童年照，大概四歲的樣子，穿着吊帶連衣裙，梳着兩沖天辮，手裏捧着一玻璃碗，裏面盛滿了紅彤彤的櫻桃，臉上笑開了花。

照片的下面也有一行工整的字——

「今天我的恙恙寶貝告訴我她要當櫻桃公主！這是她的第一個願望，我一定要好好收藏起來。」

林恙然埋頭輕笑一聲，她還記得如此喜歡初夏的原因就是因為這是櫻桃收獲的季節。

但自從小悠出生之後，家裏的水果名單裏便再也沒有櫻桃了。

仿佛一夜之間，林恙然也不再愛吃了。

“櫻桃？”丁淑意愣了半晌，柔和的語氣變作了哭腔，“我怎麽能忘記我的恙恙最喜歡吃櫻桃呢！我怎麽能忘記呢！”

話罷，暫停了一秒。

丁淑意的目光投過來，眼神中參雜了些悲傷和歉疚，“恙恙……你還想吃櫻桃嗎？”

林恙然對上她的眼眸，心被狠狠揪了一塊，她試探道：“媽，如果我說我想吃，你還會給我買嗎？”

“當然會的。”

得到肯定的那一刻，林恙然再也忍不住，她緊緊抱着丁淑意，淚徹底決堤。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媽，我想吃櫻桃了，我真的好想好想啊……”

丁淑意搖着晃着，輕撫上她的背，“對不起恙恙，媽媽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忘記了，媽媽以後絕對絕對不會讓我們恙恙再受委屈了。”

*

翌日清晨，除夕。

林恙然靠在車窗上，手裏捧着一袋櫻桃。時隔多年，她再一次吃到了小時候的最愛。

車窗起了霧，她拿手擦了擦，窗外的雪下得很大，林恙然沒記錯的話，這是潼遠市十幾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姐姐！我們到了！”

林恙然打開車門，冷風飕飕而過，她将頭埋進圍巾裏，緊了緊棉衣。

幸好她這次記得多穿了一件，不必急匆匆進門換衣服。

“恙恙，快來幫爸爸弄相機。”

林業催促。

“來了！”林恙然跑到院子前空地上，幫林業打開相機包裹。

“恙恙，你慢點。”

丁淑意在身後喊，手裏提着林恙然的櫻桃。

因為上一次穿越的記憶，林恙然這次可不敢再讓小悠碰相機了。

他們一家按照計劃，站在老房子前，伴着飛雪，拍了一張全家福。

深夜，另外三人都熬不住跑去睡了。

家裏就林恙然守歲。

她坐在院子裏打着哈欠，周圍安靜得出奇。

盯着手表上的分針，林恙然起身拿上打火機，走到煙花旁。

她捂着耳朵，掐着時間，點燃了引線。

煙花在夜空綻放的那一刻，天仿佛一下子就亮了。

鄰居此起彼伏的歡笑聲傳來，老家的傳統，新年的第一秒鐘燃起煙花，她知道零點了。

今年很特別，大年初一正好就是情人節。

林恙然直起身，昂起頭看着夜空裏絢爛的煙花。

忽然她将雙手合十，嘴角藏不住的笑意，默念：“新年快樂，這個時間裏的所有人，還有劉嶼辰。”

那一刻，她虔誠地對着煙花許下一個心願：希望下一次的新年能跟劉嶼辰一起過。

诶？好像哪裏不對。

下一次該是哪一年呢？2011？還是2010？或者2023？

這混亂的時間線，她自己都快搞不清楚了。

*

2月21日，離開學只剩下一天。

離彭遙栀被綁架也只剩一天。

林恙然跟蹤過李仁幾次，他不是在杏花酒吧裏厮混，就是在躲債。

而且看起來，餘祈年的大哥龍哥就是他的債主。

不過雇丁延跟蹤的人，林恙然還是沒能從他嘴裏撬出來。

林恙然這些天一直在想辦法，甚至想過激怒餘祈年，利用他的勢力把李仁打住院，這樣他就算想綁架也沒條件。但她還是沒這麽做，她害怕就算避免了這次，萬一李仁還想着下次呢。

林恙然坐在家裏唉聲嘆氣。

林業還以為是林恙然節後綜合症犯了，不想去上學呢。

他想也沒想便拉着林恙然去理發店理發，說是換個心情。

林恙然萬般不情願，她幾乎是被林業拖着進了這家名為“簡約”的理發店。

“目目？你也在？”

“大姨夫！”

林恙然擡頭，撞見丁延坐在鏡子前，托尼老師正為他吹造型。

她瞟了兩眼，沒太在意。

“給我整個時尚一點的。”

林業正和店長攀談，挑選着想要的造型。

林恙然坐上沙發，拿起茶幾上的雜志打發時間。

丁延沖鏡子裏的她，彈了下舌，語氣迫切，“姐！你看我的新發型怎麽樣？”

林恙然煩躁擡頭，對他的這頭綠色殺馬特還是接受不了。

她憋着笑，“我可告訴你啊，以後你會後悔今天這個決定。”

丁延摸上自己的碎發，對着鏡子欣賞起來，說着奇怪的話，“沒事，反正我不虧。”

這話怎麽這麽耳熟呢？

林恙然翻了翻雜志，扔回茶幾。

她還是放心不下明天。

看着理發店牆上的挂鐘，秒針一點點往前走。

林恙然決定還是铤而走險一回。

她打算明天在綁架案現場報警，這樣或許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至于劉嶼辰，她管不了那麽多了。

只要他不出現在無名湖，上次穿越發生的事情就不會重現。

所以第二天，林恙然沒有去開學報道，而是到了高三三班。

開學第一天的校園很嘈雜，一群人興奮地聊起假期所見。

劉嶼辰坐在課桌前，埋頭安靜地收拾着。

林恙然站到門前，自然一彎唇角，“劉嶼辰！”

劉嶼辰應聲擡頭，仿佛像是愣了一秒，他反應過來放下書本，來到走廊。

“你找我？”

他眸子安靜地注視着林恙然，藏了絲絲局促。

林恙然點頭，從身後拿出一個禮盒，大方一笑，“祝你生日快樂！”

劉嶼辰驚慌地接過禮盒，喉結輕微滾動，“你怎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林恙然轉轉眼珠，“我聽……宋覽說的。”

見劉嶼辰沒動作，林恙然等不及，“不打開看看嗎？”

劉嶼辰小心翼翼拆開禮盒上的蝴蝶結，揭開蓋子，裏面是一只黑色的鋼筆。

“謝謝。”他低低一笑，将蓋子合上，重新回原禮盒方才的樣子。

陽光悄然而至，落在劉嶼辰的發梢。

林恙然随着光暈笑起來，“祝你保送考試凱旋！”

雖然知道劉嶼辰會因為高燒錯過保送，但林恙然怎麽會不想看着她的男孩在他最肆意的年紀實現夢想呢。

她清清嗓子，語氣認真，“劉嶼辰，你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要着涼了。”

林恙然揮手作別，還沒邁出兩步，便反應過來。

她回身站定，劉嶼辰藏起嘴角的笑意，将禮盒放下。

“你什麽時候的飛機？改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