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九片葉01

第九片葉01

“接電話啊。”

林恙然着急地拿下手機又重新放到耳朵邊,另一只手不自覺蜷縮起來。

“這個二十,怎麽不接電話啊。”

打了五通電話後,林恙然忍不住起身。

轉身剎那,她拿過桌面上的背包,慌亂中裏面的東西掉落一地。

但林恙然根本沒有心思去撿,此刻她去見劉嶼辰的心到達了頂峰,她想問問他,自己是不是就是他過去喜歡的人。

卧室地板上,三片綠葉情書散落各處。

溫柔的月光灑下來,照在其中一張綠葉子上,以往潇灑的筆觸竟多了些不甘——

「YZ:

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祝你生日快樂了。不過你說多狠的話,我都從沒後悔認識你。

知了」

微涼的晚風捎帶着月光,将這片葉子卷起來,在林恙然打開卧室門的那刻,吹出門外。

耳畔傳來清脆的風鈴聲,林恙然以為自己幻聽了,轉過頭去。

她驚訝于眼前所見,不可置信地揉揉眼,愣在原地,手裏握着玻璃門的門把手。

舒适的海風拂面而來,太陽公公關上了燈,準備睡在澄紅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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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屈南山拖着兩個行李箱走過來,步履不穩。

他扔下行李箱的拉杆,叉着腰喘了口氣,走到林恙然跟前,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诶?傻了?”

林恙然驚醒過來,她似乎又觸發了穿越。

而到達地點還是,距離劉嶼辰所在的潼遠市幾百公裏外的蠶桑村。

這下她要上哪兒去找他?

林恙然苦澀地抿了抿唇,竟笑出了聲。

屈南山見狀,砸嘴道:“也不過是三年沒回來,至于感動成這樣?”

話罷,屈南山越過她,走進書屋,一只手搭在收銀臺上,微蜷的手指輕輕一點,假意咳嗽幾聲。

俞嫂并未從書裏擡眼,反而翻了一頁,平靜地說:“回來了,你媽在樓上呢。”

屈南山擠出一個不好看的笑,緩了幾口氣,才說:“俞嫂啊,你不把頭擡起來看看我嗎?”

俞嫂推推她的老花鏡,“有啥好看的,你長什麽樣我又不是沒見過。”

“行!”屈南山咬着牙繼續說:“那你等會兒也別擡頭。”

話音剛落,林恙然終于整理好自己的思緒,捂着嘴打了個哈欠。

她精神上可算是将近兩天沒合眼了。

她走進來,唇角微微一彎,“俞嫂,我回來了。”

俞嫂的臉火辣辣的,她扔掉老花鏡,從收銀臺出來,扒過屈南山,牽起林恙然的手左看右看,絲毫不厭倦,“哎呀,怎麽長高了這麽多。”

“我長大了呀,俞嫂。”

“你長大了,我就老了。”

林恙然輕輕嘟嘴:“哪有?明明這麽年輕。”

“咦。”

屈南山在身邊抖了抖雞皮疙瘩,一副不想跟林恙然沾上任何關系的表情。

“恙恙!”

董嘉吟快步從閣樓上走下來,嘴角咧到耳朵根處,一直沒下來過。

林恙然走上前抱住了她,“董媽!”

……

*

翌日清晨,敲門聲如期而至。

躺在被窩裏的林恙然睡得太死,直接彈射坐起,薅過床頭櫃旁的鬧鐘搖了搖。

該死,怎麽沒聽到。

她套上人字拖,走到洗手間,接了一杯水放下,将牙刷含在嘴裏,走到門邊開門。

屈南山拽着兩枝椒花,看見林恙然這幅剛起的樣子,抱着手臂吐槽道:“不愧是你,又睡過頭了。”

嘴裏還含着牙膏沫,她支支吾吾道:“你第一天認識我?”

屈南山絲毫不見怪,他自然地走進來關門,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拖鞋換上,坐進沙發裏。

仿佛他才是這家的主人。

林恙然走進洗手間關門,她澆了一潑冷水在臉上,瞧着鏡子裏略顯稚嫩的臉龐,她哀哀嘆了一口氣。

又搖頭,自我安慰道:“這樣想,五月離七月就兩個月而已。而且,按照前兩次回去的時間,說不定生日那天就能回去了。”

踩在松軟的沙礫上,海風呼呼吹。

來到月亮廟前,那三個哼歌的小孩堆着沙子。林恙然猛地擡頭,她想起了什麽,直直往月亮廟裏跑。

剩屈南山愣在原地,淩亂。

林恙然記得上上一次穿越,她看見了彭遙栀,當時以為是幻覺,但從機場回來時,看見那樣匆忙的餘芝,絕對不是錯覺。

她繞過月亮神,來到身後的祭臺。

蒲團上正跪着一個穿着長袖長褲的少女,背着雙肩包,烏黑的頭發被散亂綁在一起,垂落在直挺的背上,而她正虔誠許願。

林恙然不忍打擾她,在祭臺旁安靜伫立。

少女垂下手臂睜開眼,身子半怔,口吃道:“林恙然,你怎麽在這?”

“遙栀姐真巧,你也來拜月亮神?”

話音都沒落,屈南山從身後走來,“林恙然,你跑這麽快我還以為你是要拜月亮神,跑這來幹嘛?”

随後他的視線落在彭遙栀身上,彎了彎眉眼,又朝林恙然使了個眼色。

林恙然接收到他的信息,淺淺一笑:“遙栀姐,你是江陽人?”

“我媽媽是。”彭遙栀扶了扶肩上的書包,拘謹地,“你們倆?”

“我跟屈南山上小學之前一直都在這,”林恙然微微颔首,留意到手裏的椒花,伸直手臂遞到彭遙栀眼前,“這是椒花,祭拜月亮神用的。”

彭遙栀身子朝後一傾,擺手拒絕,有些不太好意思地,“這是你的,不用給我。我來這只是想見見……我媽媽口中的月亮神而已。”

“我拜過了。”林恙然并不理會她的話,反而直接将椒花塞到她手中,拉着她走到大堂,眼神指了指這肅立的雕像,“這才是月亮神。”

林恙然熱情地将彭遙栀往前一推,雙手合十示意她。

彭遙栀溫和一笑,小心翼翼跪在堂前,舉起椒花,清冷的眼神注視着月亮神,不知覺地有了絲絲起伏。

*

“遙栀姐,你沒找到住的地方就來了?”

林恙然挽着彭遙栀的手,漫步在沙灘上,屈南山将手揣在褲兜走在兩人身後。

“嗯,”彭遙栀垂下頭,淺淺一嘆,“我只是想見見月亮神,就來了。”

“那你今晚跟我一起住吧!”

林恙然歪着頭看她,迫切等一個答案。

“可,可以嗎?”

“當然可以啦!反正我就一個人,我爸媽也不在,你想睡那個床都行,或者你跟我睡?”

“謝……謝謝。”

彭遙栀貌似被這樣熱情的她吓到,神情不太自在。

傍晚,彭遙栀靠在陽臺的欄杆上,朝樓下望去,異常冷清。

抱着一捆床上三件套的林恙然路過客廳,瞥見了這一幕,她将東西放在沙發,好奇地踱步過去。

俏皮地一拉欄杆,長發散落在潮濕的海風裏。

她眨眨眼,“遙栀姐,想啥呢?”

順着彭遙栀的視線望去,樓下的沙灘上擺滿了燒烤攤,熱鬧的煙火氣和好聽的賣唱聲,盛放在南山海邊。

海風一吹,人也借着啤酒醉了。

“哦,”彭遙栀回過神,“我只是沒想到晚上的南山海這麽熱鬧。”

林恙然手肘撐在欄杆上,下巴放上去,嘆道:“五月的蠶桑村人最多,平常的時候也只有我們本地人。”

“那是,屈南山嗎?”

彭遙栀指了指樓下那個抱着吉他,坐在話筒架旁的男生。

林恙然眯了眯眼,“還真是,他這個人也就唱歌的時候還像個人了。”

彭遙栀輕嗤一聲,“你們關系真好。”

林恙然直挺起背,微微皺眉,“我跟他關系可不好。”

“其實我挺羨慕你的。”

聲音很輕,就像貓毛拂過手心,癢癢的。

不知為何,林恙然瞧着彭遙栀,竟覺得她有些模糊。

她問:“我有啥好羨慕的?”

彭遙栀無視了她的話,“我聽宋覽說,5月3號是你生日?”

林恙然點點頭,玩笑道:“他嘴巴還真大。”

“你有什麽想要的禮物嗎?”

“遙栀姐要送我禮物?”林恙然眨眨眼,她跟彭遙栀不過認識幾個月,僅僅只是朋友,遠遠到不了互送禮物的地步。

“就當是,”彭遙栀頓了頓,唇角上揚,“我替二十送你。”

哦對她不說,林恙然都快忘了她們倆的關系中間還連着個劉嶼辰。

“不用了遙栀姐,”林恙然尴尬地撓撓後腦勺,“後天就是我生日,肯定來不及。而且……”

彭遙栀側過來,柔和地一彎眉眼,“就當這是我的房費,行嗎?”

*

5月3日。

三人是一起回的潼遠,由于屈南山這次沒有呼呼大睡,他們早早就出來了,為了不讓屈裕等自己,林恙然只好上車,她也就沒見到冒雨趕來機場的餘芝。

瓢潑的雨聲是催眠的白噪音,林恙然坐在卧室內的懶人沙發上,腳邊一堆禮物盒。

她将俞嫂和彭遙栀送她的禮物一起拆開,竟然是同類型的東西。

一本書,和一本筆記。

還挺配套。

俞嫂的緣舊書屋賣的都是有些年份的老書,所以她送的這本已然泛黃。

書名《毛毛》,林恙然好像記得她小時候坐在書屋閣樓的樓梯上讀過的。

她随手翻了翻,裏面的一張像草稿一樣的東西掉出來,林恙然彎腰拾起,翻到正面。

一瞬間,眼淚洶湧而出。

這張草稿,不是別的,是一副稚嫩的彩鉛畫,畫上一只白貓抱着一顆發光的小星辰。

2019年冬,印象中是京南下雪的日子。

林恙然蜷縮在被窩裏,手裏揣着熱水袋,帶着藍牙耳機,在跟劉嶼辰聊天。

話題好巧不巧,聊到了他的頭像。

“二十,我看你頭像是手繪的,有什麽意義嗎?”

“它是我一個很重要的人畫給我的。”

“哦?誰啊?不會是你那個白月光吧。”

“嗯,是她。”

“這畫的這麽幼稚。”

“我覺得畫的很好啊。不對我怎麽好像聞到了一股子酸味,你吃醋了?”

“才沒有!”

“看在我女朋友為我吃醋的份上,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換掉吧。”

“……”

他什麽時候這麽幼稚了。

坐在沙發上的林恙然雙手止不住地顫抖,她不明白,這幅畫怎麽會夾在俞嫂送她的書裏。

難道這是她畫的?那段煤氣中毒丢失掉的記憶,到底向世界掩埋了什麽。

慌亂中,林恙然懷裏的那本彭遙栀給她的筆記本掉落,筆記本攤開扣在地上。

顧不得手裏的畫了,林恙然只好去撿它。她拍了拍封面的灰塵,借着白熾燈光,她恍惚瞧見這頁竟有些筆墨。

林恙然翻開,随意讀了一行,竟是一本日記。彭遙栀怎麽會給她一本用過的,難道是拿錯了?

但帶着好奇,視線落在第二行時,林恙然驚了又驚,這字跡不是?

她急忙看下去,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那上面的筆墨灑落,但寫字人卻極其小心翼翼。

——

2009年5月3日,晴。

林恙然,雖然沒辦法當面,但請允許我在日記裏,祝你十六歲生日快樂。

林恙然,你知道嗎。其實我現在才發覺,和你一起夜釣那天,我可能就已經在意你了,不然我也不會說出,忘記小麥哲倫星雲浪漫含義的這種話。

不知道失憶前的你,會不會在電腦上查這個含義,但我好想好想越過何暄,好想好想不必在乎我爸的仇人,真的好想好想跟你講,小麥哲倫星雲的浪漫含義是。

你是整個宇宙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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