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九片葉02

第九片葉02

“這是？！”

日記本從手中滑落，林恙然震驚地擡頭。

在她回過神的下一秒裏，她已經站在書櫃旁，發了瘋地翻找。

書本一本本掉落下來，林恙然還是沒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本。

淚珠劃過眼角，她嘀咕道：“我怎麽……我怎麽會……我為什麽要把以前的日記燒掉啊……”

一陣嗚咽。

林恙然靠在書櫃上，漸漸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窗外的雨滴砸向雨棚，猶如碎玉珠子撒落一地，她心都碎了。

半晌，潮濕的風從窗戶縫裏灌進來，涼入心脾。林恙然恍然想起，她雖然每次穿越都會把那些暗戀日記燒掉。

但有一本，從始至終都沒有被火光掩埋。

林恙然硬撐着地面站起來，從書櫃的最底層找到了那本日記。

她用袖子輕輕拭去上面的薄灰，深吸一大口氣後，揭開了這本塵封了十多年的秘密。

她仔仔細細，又匆忙瞥眼。

眸中亮閃閃的光漸漸被雨聲湮滅，淚水打濕了一張張泛黃的紙張，林恙然的肩膀止不住地抽動。

翻到最後一頁時，她再也忍不住，林恙然扔掉日記本，打開卧室房門沖進玄關。

丁淑意聽到響動從廚房出來，見到已經哭得不能自抑的林恙然，擔憂問：“恙恙，你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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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恙然沒搭話，她擡起手臂擦擦鼻頭，用最快的速度換上鞋，打開門跑了出去。

“林恙然！下這麽大雨，你出去幹嘛！”

丁淑意跑到門邊，屋外的狂風将雨滴刮進來，她不自覺退後幾步，半掩上門。

回頭那剎，她沖着二樓喊：“林業！你快下來追恙恙！她跑了！”

*

五月初的潼遠市泛着涼意，在這樣傾盆的雨夜，就算是微風拂面，也仿若刀子般凜冽。

林恙然跑在這樣的雨裏，全然忘記了冷，只是肩膀生理性地打着冷顫。

風捎帶着雨滴，呼嘯在林恙然耳畔。

那些曾經丢失掉的記憶，随着胸腔裏炙烈的心跳聲，一點點回到林恙然的思緒裏。

2009年2月。

林恙然剛剛從呆了半小時的高壓氧艙裏出來，她帶着一只粉色毛線帽，裹着長款杏色羽絨服，被護士攙扶到門口。

小悠坐在門口的長椅上晃腿，見到林恙然出來，立馬推着輪椅上前，咧開嘴笑道：“姐，你出來啦！謝謝護士阿姨。”

護士淺淺一笑，“不用謝小妹妹，你姐姐還需要在我們這治療一個療程，就不用來了。”

“好的，我會給我爸爸媽媽講的。”

“回去之後，多給她講講以前的事情，如果幸運的話，有可能恢複記憶哦。”

告別護士後，小悠推着輪椅，靠在林恙然耳邊，悄聲地，“姐姐，我把你之前的日記本帶來了。”

林恙然疲憊地擡眼，暖乎乎的陽光灑在她身上，就像忽然有了光亮。

她側頭示意小悠将她推到住院部樓下的花園。

小悠将林恙然的輪椅固定，坐在她身邊，取下書包從裏面拿出來一本日記。

林恙然接過，随意翻看起來，對上面的每一件事都極其陌生。

越往後翻，林恙然漸漸被日記裏一個名字縮寫為lyc的人吸引。

「2007年7月28日。

居然在夏令營周圍見到一只流浪小橘，她好像做媽媽了，我給她買吃的她也不吃，跟蹤好久找原因今天才知道原來是一個讨厭的男生，給她釣魚吃_，他叫lyc，我記住他了，哼哼。」

「2007年8月1日。

終于在我堅持不懈的努力下，lyc肯帶我去釣魚了，我一定要跟橘子搞好關系，到時候就把她的崽帶回去養:D，我就是有貓貓的人啦啦啦～」

「2007年8月5日。

今晚認識了好多星星，想不到，lyc是個這麽浪漫的人啊，看他天天悶在一邊不合群，還以為他就是個書呆子呢。

他說那個什麽只能在南半球才能看見的星雲，應該很美吧。江陽市靠近南海，會不會能看見呢？下次回去一定要認認。」

「2007年8月9日。

被人冤枉偷了電路板:(，可那塊電路板明明就是我自己花了好久才做出來的，一群人指責我的時候，心裏的委屈像翻滾的淚珠，我強忍着哽咽和他們對峙，在本以為快輸掉的那刻，lyc從角落扒開人群來到我面前，這個平常把話當做黃金的少年，漲紅着臉替我出頭，這一刻周圍的一切嘈雜都靜默了，心跳聲在喧嚣裏浮沉，我想那應該是我的。」

讀到這裏，林恙然猛地合上日記本，雖然還是什麽都想不起來，但是光是讀文字，她都能感受到當時寫下的心情。

林恙然敲敲腦袋，怎麽就像不起來這人叫什麽名字呢？

她轉轉眼珠，看向身旁正在賞花的小悠，問：“小悠，你知道姐姐兩年前參加夏令營後回來，有沒有跟你聊過什麽人？”

小悠摸了摸下巴，舉着手指驚呼，“我想起來了，你當時跟我說你遇見了一個男生，每次談起的時候你眼裏都放光。”

“是……是嗎？”

“姐，你是不是喜歡他呀？”

“喜歡？”林恙然苦笑一番，“我都不記得……”

“才不是呢姐。你終有一天會想起來的！”小悠用她那稚嫩的童聲安慰道：“你只是暫時忘記了。”

林恙然淺淺笑笑，視線落回懷裏的這本日記上，細細一瞧有個東西夾在了裏面，她好奇翻開。

原來是一張塑封過的照片。

诶？這好像夏令營的紀念照！

不知什麽原因，林恙然看向下方的姓名欄，再将其翻譯成縮寫。

在第三排最左邊，她竟然真的找到了那個和自己日記本裏縮寫一模樣的男生。

原來，他叫李垣潮。

時隔多年，林恙然一直沒有懷疑過何暄，甚至一直以為他就是自己日記本裏的那個少年。

直到這場時光奇遇，林恙然重新翻開那本初中的日記，翻開了那段塵封多年的暗戀，翻開那些早就泛黃的記憶。

2010年5月3日，雨夜。

林恙然喘着粗氣終于來到劉嶼辰樓下，她扶住膝蓋緩了會兒。

雨聲越來越大，林恙然的心早已密密麻麻，本來以為來到這裏，她會第一時間叩開劉嶼辰家的門，質問他為什麽這麽些年，什麽都不告訴她。

這一刻，雨滴灑滿林恙然肩膀的這刻，她分明很想叫出劉嶼辰名字的，但不知為何，竟然哽在了喉嚨，咽不下也喚不出。

為什麽少女時代那些別扭的心思，即使寫進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的日記本裏，都是世界讀不懂的代號。

仿佛只有這樣，林恙然的那場暗戀才能算是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轟隆——

雷聲響天徹地，驚醒了林恙然。

雨滴從烏雲砸下來，林恙然微微蜷縮起指尖，她淺淺吸氣，仰頭望向那個還亮着燈的窗口，用盡了全身氣力，喊出了那個她曾經夢寐以求的名字。

“劉嶼辰——”

聲音穿透了時間，帶着少女時代的羞澀和成年以後的勇敢，向全世界宣告——

她日記裏的那個lyc從來都不是李垣潮，而是這個叫做劉嶼辰的少年。

窗簾被焦急掀開，劉嶼辰朝樓下探了一眼。

四目相對的那刻，林恙然沒有遲疑，徑直沖進樓道內。

劉嶼辰家在三樓，她三步并作兩步，跨臺階而上，來到三樓的臺階處喘氣，劉嶼辰恰好也打開門。

很奇怪，在見到劉嶼辰的這刻，林恙然徹底啞了聲，她的咽喉被悲傷囚禁，拼不出一個字，只剩眼淚在一個勁地往下淌。

雨水澆濕了林恙然全身，她止不住地發抖。

劉嶼辰折返進屋，幾秒鐘後他拿着條毛巾走下樓梯，來到她面前，微微蹙眉，輕言問：“怎麽了？”

舉着毛巾在挨到林恙然臉頰的那刻，劉嶼辰的手頓在半空，埋藏的心事又深了深。

他立馬翻轉方向，将毛巾遞到林恙然眼前，不知所措地撓了撓後脖頸，假裝漫不經心地笑笑，“給，別感冒了。”

林恙然啜着淚，輕輕拿走那條毛巾，又緊緊拽在手心。

暴雨的風刮過來，拂亂了劉嶼辰頭頂的發梢，少年身上的味道融進這場初夏的暴雨裏。

林恙然擡眼，真摯的眼眸閃着光亮，半晌她終于鼓起勇氣開口：“二十，你還記得我嗎？”

話語融進雷聲裏，林恙然還以為劉嶼辰沒聽清楚，打算重複一遍的。

沒想到劉嶼辰拽起她的手，漆黑的眸子比這雨夜還要深，往日沉穩的聲線也顫了顫，“你說什麽？”

雷聲再次響起，周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沉寂後的那刻，一聲巨大的響動傳來，伴随着的是一聲聲警笛和碎語。

林恙然從那聲聲碎語裏辨別出信息點，那群人好像是在說——“快看！有人跳樓了！”

“快叫救護車！”

跳樓？！誰跳樓了？

熟悉的天崩地裂感再度來襲，林恙然在接受事實的第一秒鐘甩開劉嶼辰的手，跑到樓梯間的圍牆處，手扒在牆上，企圖看見到底發生了什麽。

可在林恙然恢複意識的下一秒裏，她再一次重新回到了自己家的卧室裏，她靠坐在門邊，腳邊躺着敞開的背包。

剩下的兩片綠葉情書，一片被吹到床榻，一片掉落在書桌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