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質能方程02
質能方程02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遙栀的故事。”
夏蟬撐在天臺欄杆上,迎着日光輕嘆一聲。
林恙然站在他身側,半晌說不出話來。
低眉後又擡眸,語氣堅定,“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相信這一次我們一定會改變遙栀姐的命運。”
夏蟬視線落在她眉心,“有人曾告訴我,既然我已經選擇把所有的綠葉情書都押寶在你身上,那我應該相信你。那個時候總是固執認為,自己才是能拯救遙栀的人,所以完全不相信別人有這個能力。”
他頓了頓,像是釋懷般咧開嘴,“林恙然,你擁有改變未來的能力,是我狹隘了。”
這算是在拍馬屁嗎?
林恙然有些不自在,尴尬地笑笑。
“還記得這個嗎?”
夏蟬從褲兜裏掏出一枚硬幣,遞到林恙然眼前。
“這不是……”
林恙然垂眸一瞧,硬幣正面下方的年份乍眼。
這是她當年送給夏蟬的,友誼象征。
“我把它還給你。”
哪有送出去的東西,收回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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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恙然後退半步,不太想接。
夏蟬斂着笑,“這本來就不該是我的東西,只是一直保管在我這裏。”
“你這是什麽意思。”林恙然聽出了他的弦外音。
“這枚硬幣,是你當年送給遙栀的。”
夏蟬拉過林恙然的手,将硬幣放在她手裏。
“遙栀姐?”林恙然的手心緊了緊,“我怎麽完全不記得。”
林恙然身子朝前微傾,急切地,“夏蟬,我死的那一次,到底發生了什麽?”
夏蟬彎了彎眉眼,轉身而走,“林恙然,時間不早了,該去上課了。”
天臺一瞬間,只剩下林恙然一個,在反複咀嚼着他留下的話。
她搞不懂,她怎麽會跟彭遙栀成為朋友的。
硬幣上的年份還是2009年。
“下課時間到——”
校園廣播聲驚醒了林恙然。
她晃過神,将那枚硬幣塞進包裏,走回教室。
逃了一次課,自然少不了被張權一頓罵,林恙然背着手聽完了全程。
晚自習放學時,林恙然特地早早到校門口堵夏蟬。
眼尖的她,堵到了。
林恙然拽住夏蟬的手,直接開門見山,“夏蟬,我覺得現在我們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你應該告訴我,我死的那一次到底發生了什麽。”
“你說的我的确很心動,但,”夏蟬扒掉她的手,沉穩的聲線在這夜色無波無瀾,“我答應過一個人,要保密的。”
“誰?”
林恙然忙問。
“他都要求保密了,我怎麽可能還告訴你他是誰。”
夏蟬扶了扶肩上的書包,越過林恙然走了幾步,但腳步像被什麽扯住。
他回過頭,輕笑聲融進這月色,“林恙然,我在這循環往複的時空裏來回了很多次,但我一直都不懂為什麽會有那麽多人愛你。直到我和你成為了朋友,我才知道他們愛你,是因為你跟遙栀一樣,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話罷,夏蟬沒有絲毫留戀,轉身離開。
林恙然緊了緊挂在書包肩帶上的手,昂起頭,夜空的星星閃着亮。
算了,終究是沒印象的記憶,幹嘛非得要知道,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她輕嘆一聲,從書包裏掏出手機。
她長按開機後翻到通訊錄,找到了蒲迩的名字。
林恙然嘴角藏不住笑意,蹦跶着打通了電話。
“喂?什麽風讓你這麽晚都還給我打電話,遇到啥事了?”
電話那頭的輕快嗓音,從來沒有像此刻,如此讓林恙然熱淚盈眶。
林恙然憋住淚,略微哽咽,“也沒啥事,我就是想你了,茶茶。”
蒲迩聽着她顫抖的聲線,調侃道:“不過就是幾天不見,你就想我想得魂都要掉了?”
“嗯!”林恙然重重地點頭,突然夾起來,“我就是想你想你,超想你。”
蒲迩假裝被惡心到,咦了一聲。
林恙然嗲嗲地,“對了茶茶,你什麽時候出院啊?我想去看你。”
“我下周一回學校上課,”蒲迩頓了頓,“要不你周末來我家吧?”
“行!”
*
5月10日周日,正好是母親節。
林恙然起了個大早,将客廳花瓶的花換成了昨天買的康乃馨。
留下一張賀卡和小禮物後,拾掇了一下便出門了。
早早來到蒲迩住的小區大門口,她來回踱步,不時瞧瞧周圍的人群。
直到看見馬路對面的熟人,她咧開嘴,使勁揮着手,“芋頭!”
方榆子單手提着果籃,也朝林恙然揮手。
她這次是專門從京南坐車來的。
綠燈亮起後,她跑過來抱住她,“恙恙,你怎麽到這麽早啊?”
“來早一點,”林恙然挽起方榆子的手,理了理她被風吹亂的長發,“才能早一點見到你們呀!”
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就到了蒲迩家門口。
“阿姨好。”林恙然摁響門鈴,推了推方榆子。
方榆子将果籃遞到蒲迩媽媽面前,腼腆笑道:“阿姨,這是我們買的。”
“來就來,還帶什麽東西啊,都是學生。”
阿姨很熱情,招呼她們進去。
林恙然敲了敲蒲迩的房門,直接推門而入,“茶茶!”
蒲迩正坐在床上,咬着蘋果看書,聽到林恙然的聲音,扔下書敞開懷抱,“恙恙!芋頭!”
她松開懷抱,咬了一口蘋果,說:“你們怎麽都來了?”
“我們都想你了,不行?”
林恙然毫不客氣,薅過兩個板凳,坐在蒲迩床邊。
“當然行啊!”蒲迩拍了拍板凳,“芋頭快坐。”
方榆子坐下後,問:“茶茶,你身體好點了嗎?”
“恢複得可好了,你現在讓我去跑八百米,健步如飛。”
聽罷,林恙然故作高深,“芋頭,你有沒有感覺天黑了。”
“是嗎?”
“是呀,這有人的牛皮吹得把太陽都遮住了。”
方榆子捂住嘴,笑彎了腰。
蒲迩又咬了一口蘋果,“你的笑話啊,也就芋頭會給你捧場。”
“怎麽了?”林恙然攬住方榆子的肩,“有一人捧場,那也是我的榮幸。”
想起三人的相遇,蒲迩早就不記得是什麽樣的場景了。
當時只是,莫名其妙地,就成為朋友了。
蒲迩瞧着正在講笑話的林恙然,她不自覺輕嗤一聲,眼角有了溫熱。
“我一定是上輩子做了太多太多的好事,這輩子才能和你倆做朋友,”蒲迩斂起笑意,在心底繼續說:“恙恙,真幸運你能活着。”
2010年6月15日,潼遠市殡儀館。
蒲迩穿着一身黑,站在人群最外邊,背挺得很直,直愣愣地瞧着棺椁裏安詳的人。
她曾以為,她最好的朋友離世,她一定會哭得昏天黑地,但當這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蒲迩卻沒有任何反應。
倒是方榆子,抱着她哭了一輪又一輪,嘴裏念叨着:“恙恙那麽好,憑什麽老天要這樣收走她啊,茶茶!”
她的問題,蒲迩答不上來。
甚至在場應該沒有一個人,能答出來。
為救跳樓自殺的人,但最終死的卻是林恙然。
任誰都不能接受這個結果。
丁淑意哭到幾乎昏厥,林業費力攙扶着她,站在殡儀館門前,接受賓客的悼念。
六月正值梅雨季節,天灰蒙蒙的,仿佛是老天爺都在為她哭泣。
“阿姨,我們是林恙然的同學,想來看看她。”
這聲音可真熟悉,蒲迩側過頭去,瞧見了劉嶼辰,他身旁跟着一個女孩。
她認得她,她是林恙然在花店認識的女孩,是她未曾蒙面的林恙然的好朋友,也是林恙然以命換命留下來的人。
名字好像叫,彭遙栀。
是她害死了她,她居然還敢來。
蒲迩扒開緊緊抱住自己的方榆子,沖上前想将她趕出門去,卻被一個男生攔住了,她并不認識他。
本想推開他,但蒲迩卻聽見了這樣的對話。
彭遙栀哽咽着,聲音都哭啞了,“叔叔,對不起。是我害了林恙然,如果可以我真想以命抵命。”
林業聲線顫抖,但極力克制着,視線看向棺椁,溫和地,“姑娘,你是我們恙恙拼了命都要救下的人,所以叔叔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好好活着。”
蒲迩愣了半晌,仿佛瞧見6月8日那天,林恙然那個傻子在救下彭遙栀的那刻,在心裏慶幸,“幸好,我抓住她了。”
她是她拼了命都要救下的人。
蒲迩又有什麽資格将她趕出去呢。
蒲迩落寞回身,身後那個男生叫了自己一聲。
她回頭,“你認識我?”
只見那個男生點點頭,嘴角微揚,“我叫夏蟬,我能和你聊聊嗎?”
蒲迩安頓好方榆子,撐起一把傘跟着夏蟬走了出去。
路途走得過遠,蒲迩警惕問道:“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夏蟬回過身,握傘柄的手緊了緊,雙唇緊抿。
似是不想開口。
蒲迩見狀,想走。
“诶,”夏蟬深吸一口氣,終是說:“我找你,是因為我有救你朋友的辦法。”
蒲迩咧開嘴,自嘲般晃了晃頭,“拿人尋開心,很好玩嗎?”
“我沒騙你,”夏蟬掏出一片綠葉情書,“我可以開啓循環,救你朋友。”
“神經病!”
蒲迩白了他一眼,轉身而走。
還沒邁出幾步,只聽後面的聲音,锲而不舍地,“你可以選擇不信,但你應該也要給你朋友一個機會吧。”
蒲迩嗤笑一聲,這樣荒唐的事情,她居然無比希望是真的。
她轉過身,“非親非故,你為什麽要救她。”
夏蟬眉心一顫,“我想救的是另外一個人,但我并不想建立在把無辜的人牽扯進來的基礎上。”
“你要救誰?”
“你話很多,”夏蟬彎了彎唇,“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什麽?”
蒲迩朝前邁了一步,她不敢相信她居然會信這樣可笑的騙局。
“我想借助林恙然的力量,救回我想救的人,所以我想知道怎麽成為可以擁有她硬幣的朋友。”
夏蟬不緩不急,和這淅淅瀝瀝的雨聲融為一體。
蒲迩從幻想裏驚醒,“她都死了。”
細雨随着風飄進傘裏,落在夏蟬手裏的綠葉情書上,上面的筆墨就這樣暈開,他低眉一笑,“這張綠葉可以把我帶回,林恙然和彭遙栀認識以前,在那之前我要成為她的朋友。”
蒲迩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居然有耐心聽完夏蟬的解釋,還相信了他有關于循環的鬼話。
蒲迩按照夏蟬的要求,手寫了一份有關于林恙然的百度百科。
将那份筆記交到他手裏時,蒲迩心血來潮問了一個問題,“如果再次開啓循環,你要怎麽做才能救回彭遙栀?”
“你猜到了,”夏蟬翻着筆記,并未擡眼,“曾經我一直改變不了那個結局,可這一次林恙然改變了,我想或許她能幫我救她。”
“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絕對不會害林恙然。”夏蟬合上筆記,抿了口面前的茶水,“我會想盡一切辦法阻止她跟遙栀做朋友,這樣她就不會死。”
“而且,”夏蟬頓了頓,“我想把剩下的綠葉交給林恙然。”
“為什麽?”
“這麽久了,我想賭一個可能。”
那天,夏蟬匆匆離去,這是蒲迩在這個時空最後一次見他。
後來,蒲迩丢失了這段記憶,直到林恙然的第六次穿越,她才想起并發覺自己也進入了一場循環。
害怕林恙然會再一次為救彭遙栀發生意外,蒲迩代替夏蟬的位置,斬斷了林恙然跟彭遙栀認識的任何契機,甚至這個契機裏還有劉嶼辰。
她昧着良心,讓失憶後的林恙然将錯就錯,告訴她她所喜歡的人就是何暄。
夏蟬也因此找上了她。
為了讓林恙然能開啓綠葉情書,蒲迩一次次選擇跳樓,只為了能讓她回來。
第11次穿越的6月10日,蒲迩站在天臺,吹着晚風質問身後的夏蟬。
她說:“夏蟬,你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恙恙能幫你?你讓她什麽都不要做,那你當初為什麽要把她扯進來?”
夏蟬哀嘆一聲,聲線略微發抖,“遙栀對我何其重要,我不能有任何一次試錯的機會。”
“夏蟬,在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想救她。我,恙恙還有那個叫餘芝的女孩,我們都想救她。”
蒲迩跨過天臺上的欄杆,回過頭沖夏蟬笑了笑,“既然你選擇将全部身家都押寶在她身上,就應當相信她有改變未來的能力。”
夏蟬陡然一愣,回神後發現蒲迩已經站在天臺外面了,他朝前邁了一步,“蒲迩,你還是要跳嗎?”
“這是我欠你的,”蒲迩緬頭一笑,輕言:“最後一次機會,希望我們都能如願。”
“蒲迩!!”
熟悉的叫喚聲震破了耳膜,蒲迩從回憶裏驚醒,瞧着面前坐在自己床邊的兩人,尴尬地彎了彎眉。
“茶茶!你想啥呢?”林恙然嘟囔個嘴,眉頭微蹙,“這麽入神。”
“我在想,”蒲迩眨了眨眼,咧開嘴,“我們仨老了以後要不一起去住養老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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