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十二片葉05
十二片葉05
2021年8月14日,七夕節。
林恙然坐在家中院子裏的木藤秋千上,悠閑地晃晃悠悠。
她微揚着頭賞月,正跟劉嶼辰煲電話粥。
“二十,今天是牛郎和織女跨越銀河相聚的日子,那你知道他們所隔的銀河有多遠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停頓了半秒,答道:“大概16光年吧。”
“這麽遠!”林恙然驚嘆,“連光都要走16年,我還以為就我和你是苦命鴛鴦呢,認識快7年連面都沒見過,沒想到牛郎和織女更慘。”
“傳說故事而已,”劉嶼辰靠在玻璃窗前,垂眉打趣道:“輪慘那還是我們慘一點。”
林恙然望着夜空零碎的星辰,鬼馬的思緒竄進腦海,她突然認真起來,“二十,如果以後我們無法相認,那我們做個約定吧。”
“什麽?”
林恙然頓頓,晃秋千的幅度大了不少,“那我們就以今晚的銀河為證,如果真的有那一天,我就問你這個問題:你知道銀河的距離嗎?外人一聽,都以為指的是銀河系到地球的距離。但我倆的答案是牛郎和織女所隔的銀河的距離。你覺得怎麽樣?”
“可以是可以,只是我們為什麽會無法相認呢?”
“萬一嘛,凡事先未雨綢缪,總沒錯。”
2009年12月31日,潼遠漓江。
林恙然從注視着劉嶼辰的視線裏抽離,晃神心想:“我剛剛在想什麽呢?他怎麽可能是長大後的劉嶼辰。”
“十、九……”
耳邊的倒數聲聲仍在繼續。
林恙然握住欄杆,奮力跟上數字,“三、二、一!”
“新年快樂!”
瞬間,漓江人聲鼎沸。
林恙然随着聲音側過頭,認真地瞧着劉嶼辰,少年側臉輪廓分明。
深夜的江風從耳畔呼嘯而過,劉嶼辰在她眼前站定,眉眼溫和得能浸出水來。
只聽他清亮的嗓音沉了下去,在江畔煙花升騰的那刻,他說:“新年快樂,林恙然。”
林恙然低眉,将手背在身後,而後擡眸望進他眼底,“新年快樂!劉嶼辰。”
*
2010年1月。
終于跨過2009年,時間也越來越緊張。
林恙然開始按照之前制定的計劃,結合夏蟬的意見修改,最終決定跟蹤李仁,在他進入賭場後來個人贓并獲,怎麽着都能判個幾年。
至于丁延嘛,這個楞頭青當年被餘祈年賣了都不知道,暴揍一頓就老實了。
本以為計劃會像上次抓蔡山一樣順利,卻出現了偏差,問題就出現在丁延身上。
林恙然這幾天都沒找到他的身影。
“玩離家出走是吧,小子。”
林恙然站在丁延學琴的老師家門外來回踱步。
但當大門推開,林恙然來着堵丁延的想法徹底破滅。
她攔住從裏面出來的謝堯,“謝堯,我弟這幾天來上課了嗎?”
謝堯扶了扶肩上的書包,上下打量了一番林恙然,平靜地,“目目這幾天請假了,你不知道?”
“這臭小子!”林恙然悶聲吐槽,見到謝堯在場又展露笑容,“他沒給我說過,他媽媽這幾天又出差,我根本就找不到他在哪兒。”
謝堯掀了掀眼皮,警惕起來,“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林恙然瞧着他,熟悉的面孔卻異常陌生,難道他……
便試探問:“謝堯,你知道他在哪兒的對嗎?”
兩人對視,沉寂了半秒。
終究還是謝堯先開了這個口,“你是他姐,我不想瞞你,我知道他在哪兒。”
話罷,謝堯低聲道:“跟我來吧。”
路途不遠,林恙然沒一會兒便跟着謝堯來到一間廢舊的倉庫。
鋼琴聲似有若無,聽不太真切。
謝堯推開生鏽的鎖,大門吱呀作響,開門時的風掀起厚重的灰塵。
嗆得林恙然直咳嗽,她擡手揮了揮面前揚起的塵灰。
灰塵落地的那刻,林恙然皺着眉睜眼,這裏竟然是一間廢棄的小禮堂。
鋼琴聲的源頭在禮堂的講臺上,林恙然眯縫着眼朝前走了幾步。
在看清臺上的人是誰時,她撸了撸袖子拔腿便追,大喊:“好啊!丁目目,你姐我找你這麽久,你小子在這。”
丁延平靜的臉在見到林恙然的那剎,大驚失色。
他瞪大着眼睛,指着謝堯,委屈巴巴地,“謝師兄,說好的保密呢!你怎麽還把我姐帶來了!”
林恙然根本不管他在說什麽,手一撐便從講臺邊緣躍到臺上,将準備逃走的丁延抓了個正着。
她提着他的耳朵,瞄了眼身旁那架鋼琴,斥罵:“好啊丁延翅膀硬了,這架鋼琴不是小姨當年賣掉的那架嗎?你居然給買回來了!”
“說!哪來那麽多錢。”
林恙然喘着粗氣,氣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她其實不是氣丁延把這架他爸留給他的鋼琴買回來,而是氣自己沒看住這小子,怕他又去杏花酒吧結識什麽人害彭遙栀再次落入險境,畢竟蔡山那兩個小弟只是被揍了一頓,但基本行動能力還是有的。
“姐姐姐,”丁延按住耳朵,彎着腰的身子順着林恙然的手傾斜,扯着嗓子喊:“痛啊!”
兩秒後,他帶着哭腔,“你消消氣,我可以解釋的!”
“行!”林恙然甩掉他的耳朵,雙臂交叉瞪着他,“你來解釋!是不是又去哪兒鬼混搞來的錢。”
她遏制住丁延想要解釋的嘴,繼續說:“給我講講,白給你錢的人長啥樣?哦不對,不是白給,他是不是讓你去染頭發了?”
“姐,你越說越離譜了!”丁延焦急地跺腳,“我怎麽可能去染頭發,也不是白給,我是借的。”
“借的?誰會借給你啊。”
林恙然一臉不信。
謝堯站在臺下,淡淡開口:“我借的。”
“謝堯?!”林恙然跳下講臺,湊近他耳邊,悄聲:“你幹嘛要借錢給他啊?”
“丁延,你繼續彈琴吧。”謝堯朝臺上的丁延一彎眉眼,順勢坐到第一排觀衆席上。
他朝林恙然勾了勾手指,“我借錢給你弟弟,是不想看他誤入歧途。”
“你怎麽……”怎麽知道丁延會誤入歧途呢。
林恙然話未說完,拍了拍椅子上的灰坐下。
“目目這個人一直就好動,除了鋼琴再沒有什麽能困住他。”謝堯頓了頓,“那天他來問我借錢,我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多錢,他說他想給自己買回童年。”
“什麽童年!”林恙然意識到聲音有些大,尴尬沖臺上的丁延笑笑,悄聲說:“這鋼琴是他爸以前給他買的,後來他爸出軌了,我小姨這才把這鋼琴賣了。”
“那你有沒有想過,丁延這麽多年有那麽多次見他爸爸的機會,但他都沒有見是為什麽?是他真的不想見嗎?”
問題,一陣見血。
林恙然答不上來。
謝堯埋了下眉,“你知道丁延的筆袋夾層裏有張他爸爸的照片嗎?他不是不想見,是他不想讓他媽媽傷心。”
窗外的寒風從爛窗戶口灌進來,弄得整個禮堂充斥着煩人的響聲。
但奇怪的是,林恙然卻一點也不覺得刺耳,反而別有一番意境。
她望着正坐在鋼琴前認真彈奏的丁延,他似乎在給這惱人的噪聲伴奏。
林恙然垂眸釋然笑笑,“你說的對,沒有任何人可以幹預他買回他的童年。”
鋼琴演奏聲不絕于耳。
林恙然側頭望向身旁的謝堯,試探道:“不過,你為什麽會覺得我弟弟會誤入歧途呢?”
謝堯輕挑眉梢,平靜地,“你弟跟我說,我不借錢給他他就去打黑工。雖然是玩笑話,但萬一呢?”
“謝堯,”林恙然看着他,“我弟有你這個師兄一定是他上輩子做了件大好事。”
“你這馬屁,讓我有些害怕。”謝堯假意皺了皺眉,“總讓我覺得你下一秒就要讓我做些什麽。”
“哪有?”林恙然沒好氣地笑笑,“是不是屈南山又在你面前說我壞話了?”
謝堯一臉正經,玩笑道:“屈二對那副樣子,你就算借他八百個膽子他都不敢。”
“那看來,”林恙然搖搖頭,咂嘴,“你還是不太了解他。”
*
時間一點點走,避免了丁延去杏花酒吧,彭遙栀也沒有機會遇到蔡山小弟。而李仁也按照計劃被抓,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走。
2月8日,白岩山。
這一次因為林恙然沒來得及讓何暄喜歡上她,所以和以往不同的,又和以往相同的是,何暄沒來,夏蟬到了。
石灘小河中清澈見底,白日就能見到很多條小魚游來游去。
林恙然專門帶了釣魚工具,只想趁着所有人都回房後,跟劉嶼辰去夜釣。
循着第五次穿越的記憶,林恙然特地沒找劉嶼辰說話。
果然,他半夜就真的來找她放仙女棒了。
林恙然扒在門上,眼眸一動,“劉嶼辰,我們去釣魚吧!”
話罷,她拿出藏在門後的釣魚工具,沖他彎了彎眉眼。
套上大衣和圍巾,林恙然踩着劉嶼辰的影子尖來到石灘。
劉嶼辰裝上魚餌,将魚線熟練一扔,他坐在折疊椅上,将手中的仙女棒點燃遞給林恙然。
林恙然接過,也将折疊椅擺出來坐下。
炸開的冷焰火在漆黑的深夜,絢爛奪目。
忽然,看向夜空的劉嶼辰開口:“林恙然,你知道我為什麽喜歡夜釣嗎?”
林恙然望向他,搖頭。
“因為夜晚的時候,可以看見星星。而夜釣不僅可以釣魚,也可以看星星。”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釣魚。”
“其實釣魚和看星星,都有同樣的底層邏輯,”劉嶼辰淺吸一口氣,彎了彎唇,“它們都可以短暫地讓我徹底跟自己獨處。”
“劉嶼辰,你最喜歡哪顆星星呀?”
林恙然也不知道為啥要這樣問,畢竟現在的劉嶼辰肯定不會回答水星的,而且以前她也問過他,那時的他甚至沒有一個準确答案。
劉嶼辰側頭看向林恙然,夜晚的寂靜在此刻瘋長。
他突然打破沉寂,語速逐漸放慢,“我沒有具體喜歡哪顆星星,最近比較感興趣的是CFBDSIR2149。”
仿佛在害怕她聽不清這個行星編號。
CFBDSIR2149?
答案怎麽跟每次穿越時回答的不太一樣,二十怎麽又換了答案。不過最喜歡和感興趣之間的差距太大,也算合理。
“你知道它嗎?”他問,認真的雙眸在這夜色實在罕見。
林恙然怎麽可能不知道,網戀的時候劉嶼辰曾經不止一次說起過這顆被叫做孤獨的行星。
但每一次聊起,他總會為它戴上悲傷的濾鏡。
還有第六次穿越結束後的那次……
“我知道的,”林恙然堅定地,像在講述只有她和他知道的故事,“曾經有個人跟我講過,他說這顆行星叫做孤獨,它沒有軌道,不圍繞任何恒星公轉,也不存在任何伴星和衛星。它在恒星系統形成的時候便被抛出星系,從此就開始在浩瀚無垠的宇宙獨自一個人彷徨。”
林恙然靜靜地注視着劉嶼辰,以一種從來沒有過的認真,她柔聲反駁着剛才的話,“可我覺得,它并不孤獨,它有整個宇宙作伴,甚至還能見到其他星星一生都無法見到的景色。”
風起得不合時宜,吹得人不着南北。
但此刻,林恙然迎着風,說:“與其說它在孤獨地流浪,不如說它在和整個宇宙私奔。”
“你真的這麽想?”
天很黑,可劉嶼辰的眼睛亮晶晶,像漫天璀璨的星河。
林恙然重重地點頭,“你想它被抛棄,卻依舊懷揣熱愛,對下一個目的地充滿幻想和希望……”
或許有朝一日,孤獨也能被某顆星星捕獲,從此不再孤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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