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意猶未盡

意猶未盡

這一個聯想不打緊，婁夏抓住一個點兒恨不得跟民國電視劇裏的諜報工作者一樣，把相關片段從腦子裏拎出來逐幀破譯。

她剛才走過去的時候，好像杜老師的手機屏幕是橫着的——如果是普通回複消息，橫着拿幹嘛？

而且那個收手機的動作極其熟練——如果不是老手，哪能那麽縱享絲滑？

越想越貼切，婁夏在心裏基本上已然下了定論：杜老師絕對在玩“失控世界”！

回到賓館，續住了整整五天，婁夏愉快地忽視了所有來自方思莘和衆多同事要她回Y公司上班的催促，所有必須要她經手的要緊事務也都遠程解決了，幸好這次活動準備得足夠完善，基本山沒有出岔子，還憑借着兩個人氣角色、豐滿的劇情和有趣的副本讓各位真愛玩家大呼良心，紛紛打開了錢包慷慨氪金，金主爸爸們也紛紛表示跟投！這下子，“失控世界”賺了個盆滿缽滿，婁夏作為前段時間廢寝忘食籌備活動的大功臣，如今在東方綠舟呆着重要的事情也在處理，相當于work from home，也便沒人去過分苛責。

可是即使呆在東方綠舟，她也是沒那個膽量頭鐵再去直接找杜若瑤了。

婁夏第一天晚上開車去市裏大手大腳買了幾套衣服回來，淺色的深色的，成熟風中性風，polo衫雪紡裙，甚至又買了一黑一白兩雙合腳的帆布鞋。她本來就手長腳長，該長肉的地方也不遜色，工作忙吃得少，還惜命沒有放棄鍛煉身體，所以身材是洋溢着健康的極致優秀，這幾日跟在黃珊珊後面又變着花樣換着穿，從頭到尾處處拾掇得精致無比，弄得所到之處男女老少總紛紛側目，認識的、不認識的老師同學們這下子都記住了這個跟軍訓像是在走秀的校友——

婁夏小姐。

或許是總感覺她每天在旁邊轉悠過于蹊跷了，黃珊珊終于在第三天的晚上約了個附近的港式餐廳，還神通廣大善解人意地把杜若瑤和齊逸硬是拽上了。四個人終于還是如婁夏所願坐在了同一個餐桌前，但這一頓飯吃得也是平平無奇，婁夏又換了一身衣裳，卻還是只主動和黃珊珊談天說地；杜若瑤大多數時間挂着禮貌而生疏的笑容在一邊對着手機喝茶；倒是把齊逸給高興壞了，軍訓了三天累成狗的他自己幹了半桌菜，最後還打包了幾個菠蘿包帶給室友。

出餐廳的時候，杜若瑤卻讓他們先別走，接了個電話。

幾分鐘的時間，一輛黑色的斯柯達開了過來，裏頭走下一個瘦高的女人，一身簡簡單單的穿着，姜晚清雖然不是平日工作崗位上的一身警服，規距程度卻也是差不多的了：

“不好意思啊，我剛下班開車過來，耽誤了，讓你們久等了，咱們就在旁邊坐一會吧。”

于是剛從餐廳出來，幾個人拐了個彎就又紮進了旁邊一家咖啡館。

齊逸的案子小，而且雙方都未成年，詐騙方是職高的一名男生，名叫嚴昭宇，因為家境不好又沉迷游戲，這才起了念頭去騙錢來花，念在是初犯，家長得知後又苦苦哀求，所以決定直接撤案私了，齊逸要求也不高，把騙的錢還了就行，屬實是一番操作就可以了結的簡單事宜，在他們出發軍訓那天，其實姜晚清就已經拿到了嚴昭宇家長封的現金，但通知杜若瑤的時候他們已經到了東方綠舟。原本雙方都是不急的，姜晚清就想着等他們回去了再去把這一千元物歸原主，誰知杜若瑤卻在和她聊游戲的時候連着兩天提了這事兒，雖然女老師說得非常委婉，但是姜晚清還是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想盡快讓齊逸拿到錢，并在案宗上簽字結案的念頭。

雖然最近她掌管的片區風平浪靜沒什麽大事件，姜晚清也不忙，但是她也絕對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驅車兩小時，趕到快到了A市邊緣的東方綠舟來送一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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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求她辦事的人可是杜若瑤，不僅僅是她目前在游戲裏抱上大腿的技術流大佬，更是她……渴望發展成更親密關系的人。于是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這麽在意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兒，姜晚清還是趕來了，并且還把局裏平時極少往外拿的案宗帶進了咖啡廳，只為了讓一名高中生落筆簽字。

姜晚清拍了一些視頻，齊逸接了信封，鄭重地簽下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婁夏突然就意識到，哦，現在這件“正事”是徹底收尾了。

黃珊珊長舒一口氣：“好啊婁夏，你這幾天整天在大太陽底下圍着我轉，我以為你……”她突然有些怪異地停了一瞬，而後轉了話頭，“原來你們都在等這事兒啊，是不是就我被蒙在鼓裏？”

齊逸那邊又在謝個不停，姜晚清板着臉拍拍他的肩膀，頗有一名民警的風範，口氣嚴肅讓他以後一定要引以為戒，杜若瑤看着有趣，也往姜晚清那邊靠靠順便插話進去：“晚清，今天真的謝謝你啊。”

晚清？憑什麽叫她這麽順口啊？叫我就是婁小姐……婁夏拿起咖啡杯，眼波不經意間從左蕩到右，好家夥，這倆人的穿着還挺配啊，都這麽規規矩矩的！

姜晚清小麥色的臉上洋溢起溫和的笑容來：“為人民服務，我義不容辭呀~只要花花大佬今晚能帶我多……唔！”

今晚？帶你？

杜若瑤直接上手把姜警官的嘴捂得嚴嚴實實，冰涼的手心若有若無觸碰着她未施粉黛的下巴和嘴唇，杜若瑤靠得很近，漂亮的眼睛瞪大了看她，兩年的革命友誼讓姜警官讀懂了女老師用腦電波傳來的私聊：不能說啊！小姜！現在我是班主任，對面黃老師是我領導啊！

靠！杜老師捂你嘴你怎麽還一臉不情願？你們倆眉目傳情的，幹什麽呢！！

婁夏再也坐不住了，啪地站起身來，臉色鐵青，把齊逸都吓了一跳，“學姐，怎麽了！？”

她邁着長腿外門口走了幾步，硬生生把軟底小白鞋跺出了高跟鞋的聲響，走了幾步她又覺得作為一名二十六歲的女性，這樣實在有些不合禮數，于是一個急轉彎去了咖啡廳的服務吧臺：“……我再點一杯檸檬茶。”她故意把話說得大聲一些，唯恐不遠處幾個人聽不見似的，“你們還要加什麽嗎？我先把咱們這桌的帳結了啊！”

“哦，不要了！”黃珊珊看了一圈後回答，又低頭看一眼桌子上的飲料，“剛才點的咖啡不還沒喝完，怎麽又點了一杯。”

付完咖啡錢回來，對面的杜若瑤和姜警官已經分開了，婁夏就覺得也能多坐一會。

事情解決了，桌前幾個人臉上都一派輕松——除了婁夏。她似是不甘心地一口口喝完了一杯檸檬茶，最後吐出吸管來舔舔嘴唇，仿佛意猶未盡。她應該為齊逸開心才是，但此刻卻打心眼兒裏不想這事兒這麽輕易就結了，一切都被解決前還想着有理由能回到高中見到杜若瑤，現如今更是沒有一丁點兒希望了，況且杜若瑤還對這個濃眉大眼的姜警官這麽親切，對比對比她面對自己說個謝字兒都勉強的樣子，婁夏此刻只感覺心裏拔涼拔涼的。

這種情況下，她次日也只能回公司了，想想回去可能還要被方思莘一頓嘲諷，還有大量的工作要補，她就頭大。

悲痛之中，婁夏只能看向齊逸的眼底，幽幽地說：“齊逸啊，答應學姐，要多發朋友圈。”

她的表情語氣都認真無比，齊逸只得點頭稱好，但是心裏卻一片疑雲重重，什麽朋友圈？

回到公司後的婁夏又回到了半死不活的狀态裏。

“又沒成啊？你怎麽回事啊？”晚上，從工作抽身出來，方思莘坐到已經下了班的楊小慧工位上，抽了一瓶礦泉水喝。

“何止沒成啊——”婁夏看看周圍沒別人，鹹魚似的就趴在了桌上，“你知道嗎，我之前可自信了，一直不覺得我有什麽致命的毛病，現在我覺得我幹什麽說什麽都不對。”

方思莘一時不知道怎麽接話，擡起手來喝水，婁夏自顧自喃喃道：“我這次去東方綠舟，碰上我初戀了。”

方思莘一口水差點噴出來：“什麽？？”認識你這麽些年了，我還從來不知道你還有個初戀呢？

婁夏：“可是我覺得我已經不喜歡她了，怎麽回事啊。”

方思莘：“等等，大姐，節奏太快了我沒跟上，你能不能先解釋一下：什麽時候有的初戀？”難道女主角不是那個杜若瑤嗎？

婁夏怔怔地說：“初戀啊，是我高中的班主任，不過當時好像大家都喜歡她，但是只有我太真情實感了。”她掰着手指頭，“我可以為她背單詞背到淩晨兩點……”然後陰差陽錯暴露了缺點被杜若瑤看着背了三年，“還會為了她當文藝委員，組織了好多節目……”雖然過程中和杜老師合作更多點。

方思莘：“我怎麽覺得，你這就是普通的好學生喜歡好老師啊？”

婁夏：“我覺得是不一樣的，當時我都當自己和班主任的cp粉了，搞得人盡皆知的……我記得我高中那幾年，有一年大年初一趕上情人節，我就只給我班主任發了情人節快樂，那是我第一次祝別人情人節快樂。”

年少的時候覺得特殊的日子送上祝福都暧昧至極。

方思莘：“那她回你了嗎？”

婁夏：“回了，我記得她語氣還挺高興的。”

方思莘思索一下：“你這班主任多大啊？”

婁夏：“……比我大十一歲。”

方思莘：“四舍五入一輪了。”

婁夏翻白眼：“你會不會說話啊？”

方思莘：“……我只是覺得她比你大這麽多年出來，應該不太能對你動心吧？一般這種老師，應該都會規勸學生別想些有的沒的吧？”

婁夏：“她……如果沒有給過我一些希望，我怎麽會追這麽久啊？”

黃珊珊非常擅長給人希望，起碼是給她希望。她會認真收下她送的禮物，會記住她的生日約她出來吃飯，會在她對她說我喜歡你的時候不是去拒絕，而是溫柔地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

追？好難想象婁夏去追一個人，方思莘想：“你追了多久啊？”

婁夏：“從高一開始算的話……七八年吧？一直到我出國前。”

方思莘眯眼：“怪不得我和你一起出國這麽些年，你一直清心寡欲沒心沒肺的，是不是被你初戀傷到了？”

婁夏費勁兒地組織着語言：“倒不如說……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