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你這是真遇到事兒了？”老田終于看出了陳功的不對勁，他今天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要不是他們彼此是穿一條褲檔長大的關系，還真以為陳功這人回家睡了一覺，忽然從良了。

“別說話，讓我清靜清靜。”陳功露出難得的沉穩，沉默的氛圍讓老田害怕，他進屋了，招呼了幾聲陳功，他也當沒聽見似的，陳功來老田家不為喝酒賭博，只為圖個清靜，這倒還真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到了晌午，老田問他要不要在這吃午飯，也不回答，拽他也拽不動。就這樣，他在老田家一直坐到傍晚，坐到了太陽下山。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人活着真沒意思，也是第一次靜下心來欣賞夕陽西下的場景。

二娃看到走在回家路上的招娣又跑了過去，“诶，诶，你等等我。”

“你為啥老愛跟在我後面？”招娣語氣平淡地問道。

“因為保護你啊！這樣有壞人來的時候我就可以把他打跑！”二娃撓着頭，一臉憨樣。

“可是你力氣明明還沒我的大。”招娣冷冷的回答。

二人陷入一陣死寂，二娃在想找點什麽話題和招娣聊，又怕招娣嫌他煩。招娣是根本沒心思和二娃聊那些有的沒的，他最近覺得自己越累越容易累，心裏經常悶悶的，感覺要發生點什麽似的。她只求家裏可以安寧一些，再安寧一些，外婆過得開心一些，再開心一些……

“诶！那田叔叔家門口坐着的不是你爹嗎？”二娃終于找到了新話題，臉上露出難以掩藏的喜悅。

“回家吧。”招娣依舊面不改色。

“你不去找你爹嗎？我厲害吧，比你還先發現，快誇誇我！”二娃走到招娣跟前，用身體擋住招娣的去路，一臉邀功的模樣，若換作平常，招娣或許會配合他的要求，敷衍地誇他最厲害了，這時候二娃就會開心得和什麽似的，又或是招娣會打趣他，澆澆他的盛氣，那時候二娃就會變作一個“落湯雞”，垂頭喪氣，懷疑人生。但是今天招娣根本不想搭理他，招娣感覺自己嘴裏每蹦出一個字，精力就被削弱幾分，再說下去，自己怕是連回家的力氣都沒有了。更何況，他父親去田叔叔家還能有什麽事，無非就是打牌、搓麻将、喝大酒罷了，她根本就不在意，也懶得關心，有什麽招呼好打的，等下把他惹惱了，自己又該挨罵了。

“陳叔叔！”二娃朝着陳功揮手，他心想：這算是基本的禮貌吧，自己可不能被當作一個沒禮貌的小孩兒。

“天哪！這一天天的，都是什麽事兒啊！”招娣這時候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還是低着頭，自顧自地走回家了，臨走前還不忘回頭給二娃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好像在借此宣洩着自己的不滿。

“啊！原來我做人已經爛到自己的小孩都懶得理自己的程度了啊！活了大半輩子，活得這麽可笑，陳功啊陳功，你什麽時候成功過了？”陳功悵然若失，擡頭望向天空，心裏止不住的難受，感覺有把刀不斷在刺痛自己的心，他又想：原來我還是有心的啊！黑的？他越想越覺得自己以前的日子都白活了，好像今天全世界都放棄了他。但他能改變嗎？狗改不了吃屎，他比狗又好到哪裏去了呢？惆悵歸惆悵，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還會改，就算能改，又能改到哪裏去呢？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村子裏的人全都知道，甚至比他自己還清楚。

“我回來了。”招娣朝着廚房裏的母親說道。

“噢。”林建英若有若無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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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爹一天沒回來了，也不知道上哪去了。”過了幾秒，林建英又補充道。招娣當然聽出了這話外之意，母親是想要自己去找父親回來吃飯了，但母親今天的語氣比往常冷淡一些，猜測她們兩個一定是又鬧矛盾了。

“我叫都沒叫他，還讓我去讓他回來吃飯？我肯定還沒走到他面前就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了……”招娣這麽想着，但她又看着自己母親這般操勞的模樣，她又于心不忍了。母親像個飽經風霜的女人，或許可以去掉“像”這個字，母親的确飽經風霜了許多年，自打自己記事起，父親在自己的印象裏就是一個狠角色，這個家就是關押犯人的牢籠，可是她們明明不是罪犯，她們什麽錯都沒有，卻還是一直被關押着，甚至毫無被釋放的可能。

“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啊……”招娣邊想邊又向門外走去，“娘，我去叫爹回來吃飯了。”

“你爹在田叔叔家！”母親納悶招娣都不知道陳功去哪了，就往門外走有什麽用，趕忙應和了一句。

招娣一路上無精打采，她不想告訴母親自己已經見過父親的事實，要問她原因，她自己也不知道，可能就是不想看見父親吧。她踢到了一塊石頭，倒也沒惱，還一路踢着，不知不覺就踢到了父親面前。他還是坐着，像與這個世界隔絕了一樣，“爹，娘叫你回家吃飯了”。招娣惶惶不安說出口。

陳功一只手伸了過來，招娣本能往後退了一大步。這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再次觸動了陳功，“你這麽怕我嗎？”招娣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轉身就想走。“你等等，你覺得我很讨厭嗎？”陳功又問。招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此刻是真的害怕了，她不知道陳功今天抽什麽風，盡說一些奇奇怪怪的話，做着一些自己看不懂的事情，她生怕自己哪句話說錯了，降臨在自己身上的又是一頓毒打。

見招娣怔在原地，陳功已經明白了他問的問題的答案，他深深嘆了口氣，扶着躺椅的兩側緩緩站了起來，說道：“走吧，回家。”招娣馬上轉身朝家裏走去，陳功在後面不緊不慢跟着，躺椅前後搖晃，一幅人去樓空的模樣。回家的路不算太長，陳功卻忽然覺得長得像自己的一生，自己的人生到頭來身邊什麽人也沒有剩下，只剩下行屍走肉一般的自己。他看着前面已經長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心中又是一陣恍惚：招娣不知不覺就長這麽大了？時間過得真快啊！快得都已經記不清她小時候的模樣了，就記得小時候她就不愛哭，瘦瘦小小的一個，還沒我胳膊粗。上次這樣跟在她身後是什麽時候？我多久沒好好看過她了？一肚子的疑問與譴責湧上陳功的心頭，他們二人一路上無言，只聽到陳功沉重的嘆息聲。

“回來了？去叫爺爺奶奶外婆吃飯。”林建英已經在桌上擺好了碗筷。

“奧，好。”招娣敲響兩扇門，但只走進了外婆的房間。

“外婆，你怎麽又在縫東西？”招娣一進房間就爬上了外婆的床，躺在外婆的懷裏。李菊香趕忙把手上的和周圍的針線移到遠處，深怕戳傷了自己的外孫女。

“趁還能動，多給你做一些，你從小就愛穿外婆做的東西，以後你想要，外婆也老到做不動咯。”外婆用手捏了捏招娣的臉，軟軟的，紅紅的，一看就是少女的模樣。

“在我這，外婆永遠年輕。”招娣也反摸了外婆的臉，二人四目相對，都笑了。

“對了，娘叫我來是讓你去吃飯的，差點忘記了。”招娣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猛地坐起來。

“好~你個小冒失鬼！”外婆依舊寵溺地笑着。

“外婆快來！”剛剛還無精打采的招娣，見了外婆後像打了雞血似的恢複了活力。一跑一跳地出了房間的門。

“慢點兒！別摔着！小東西！”外婆掙紮着起身，原來剛剛在床上這麽久，雙腿早已經麻木，失去了知覺。但李菊香想着招娣剛剛的模樣，嘴角又不自覺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