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情動

情動

薛敏又去了皇後的宮裏。

“姐,你知道太子去了哪裏嗎?”

薛凝這會兒聽着妹妹的咋咋呼呼就已經開始煩了:“太子去哪裏,跟你有什麽關系?”

“怎麽沒有關系?”薛敏急死了,“他可是去見了他那個親生母親。”

聽到這裏的薛凝手指動了動。

對方沒有察覺,還在繼續滔滔不絕:“你是沒看見他對他生母那親熱勁。一對着你,就是橫眉冷對的臉。姐,你真該聽聽我的,為自己打算。”

薛敏也是後來才知道那天的那個啞巴竟然是太子的生母,難怪她當時覺着有幾分熟悉,不就是給她姐擋災的那個嘛。

她也沒覺着對方有什麽特殊的,那天姐夫不也是站在自己這邊的嗎?就說明跟她姐比起來,那女人什麽都不是。

但現在問題是太子。

不管怎麽想,太子之位落在他那邊,對他們家都是不利的。

薛凝冷冷掃了她一眼:“你一個姑娘家,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

薛敏可不聽她的:“姐,你現在不聽我的,以後可是要後悔的。”

薛凝突然煩躁起來,三言兩語把她打發走了,但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映雪給她倒了一杯茶。

“皇後娘娘,”她在旁邊小心翼翼開口,“其實六小姐說得……也不無道理,太子與您不親,您是得多打算打算。”

有個皇子伴身,哪怕是不去争那個位置,屆時有個封地封號,皇後的晚年都要好過許多。

這些道理,薛凝何嘗不明白,她低垂着眼眸沉默着,那些無人能說的苦楚,将她的心放在火上煎烤着。

她其實只是想知道,魏琰,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

梁璎今日與周淮林定了一同逛京城的夜市。她計劃着買些禮物帶給家裏的孩子們。

周家小輩多,平日裏跟她也親近,她帶禮物回去,那些孩子們也該高興。

京城的夜市十分熱鬧繁華,更何況是年關将至。他們牽手走在燈下,燈火将長街照得亮如白晝,街邊攤位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從各地趕來的商人們都想趁着這機會撈上一筆,梁璎在各種稀奇古怪中挑花了眼。

這一晚上可謂是收獲頗豐。她到最後又跟随着大街上大部分人一樣,買了個面具帶上,自己戴上了,還給周淮林挑。

“這個怎麽樣?”她用眼神問周淮林。

夫妻二人出行也沒帶下人,梁璎買的東西這會兒都是周淮林抱着的,他從那小山般的盒子後歪着腦袋,露出臉:“你挑。”

明明是魁梧的漢子,這會兒卻莫名地像小媳婦似的。

梁璎笑着轉身給他繼續挑了,只留着男人的目光繼續落在她的身上。

周淮林想起了他第一次見梁璎時,也是在這樣的集市中,擁擠的人潮裏,他的手突然被人握住。

男人沒有與女子有過親密的接觸,他不知道其他女子是什麽樣的,但是那只握着自己的手,柔軟到不可思議。

“快點快點,聽說那邊有表演,還是螞蟻的表演,螞蟻表演你見過嗎?”

清靈又嬌俏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周淮林知道對方是認錯了人,他應該在這時候開口告訴她的,可神差鬼使地,等回過神時,他才發現被拉出了很遠。

還是女子自己發覺不對勁的,回頭看他一眼後,吓得馬上丢開手退開好遠。

被丢開的那一瞬間,心中的悵然若失是什麽呢?失望?不舍?

周淮林并不清楚。

“對……對不起對不起,”女子連連跟他道歉,“我沒注意看,牽錯了人。可是……你怎麽也不說一聲呢?”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責怪別人好像也不好,她又趕緊解釋:“我不是怪你的意思,只是你跟我的夫君身形差不多,還戴着同樣的面具,而且……因為你太高了,我方才擡頭沒擡夠,沒看清臉。真是對不住。”

她說“擡頭沒擡夠”時還示範了一下,表示那樣的角度确實無法看清整張臉,每個小表情與動作都讓人驀然心軟。

可周淮林在她說出“夫君”二字時就已經猛然驚醒,意識到自己方才是起了什麽龌蹉的心思,自責席卷而來,他一斂眸,迅速地将思緒全部壓下了。

“無事。”

應該是很嚴肅甚至是冰冷的聲音吧,可對面的女子完全沒有放在心上,她在得了這句“無事”後,就馬上去找那位“夫君”去了。

說不清是有意還是無意,周淮林也看見了,那位帶着同樣的面具、跟他身形相似的男子,只是那男子摘下面具後,卻沒有自己的兇相,哪怕是掩不住的擔心着急,語氣依舊是溫和的:“不是說了要跟緊我嗎?來,牽着手,別再丢了。”

“好!”

她笑的時候,好像連這長街的萬千燈火都被吸引着,争先恐後地将光映入她的眼中。

璀璨奪目。

顯而易見的幸福。

周淮林握緊了好像還殘留着她觸感的手,轉身離去。

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那是他們大魏的年輕帝王,女子則是被百官參了無數本的妖妃。

妖妃嗎?

在周淮林看來,那只是般配的一對才子佳人,是至暗時刻中相守的有情人。至于旁的波瀾,恪守的君子之道讓他沒有去在意。

後來也都是如此,沒有刻意去想起,沒有非要去銘記。他繼續着自己的為官之路,直到命運的再次交彙。

那是蕭黨倒臺後的封後大典上。

登上後位的,并非當初那位沸沸揚揚的妖妃,善忘的人們好像都不記得這個人了,他們歌頌着奪回政權的帝王,贊嘆着帝後的感情,傳頌皇帝對新皇後的寵愛。

那她呢?

周淮林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自己自封後消息出來後,就一直挂念着的人。

她呆呆地看着城牆上接受萬民祝福的帝後,黯淡的目光,黯淡的表情。明明沒有刻意去記憶,周淮林卻還是輕而易舉地想起那個盛滿幸福笑容的女人。

她們明明都是在看着同一個人的,此刻的她,和當年的她,卻仿佛是兩個故事中的人一般。

她在想什麽,周淮林不知道,他只是覺着,女人此刻就仿若天地間的游魂,下一刻就要消失了。

心疼、擔憂,還有憤怒,一同向他湧來。

怎麽舍得呢?怎麽能舍得她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想再次看到她能幸福地笑,這樣的念頭,充斥在男人的腦海中。

周淮林提了親。

女人已經不能說話了,與自己交流只能用t筆寫在紙上。

她寫字時,周淮林想到的卻是她叽叽喳喳向自己解釋時,一串串蹦出來的那玉珠般圓潤的聲音。

疼痛讓他的心髒好像都蜷縮到了一起,那心疼的感覺,從這次的相逢後,就時時刻刻地圍繞着他,讓他不知要如何是好。

女人看起來很累,周淮林只是想讓她能休息休息。至于那下墜的靈魂,他會抓住她,不顧一切地抓住她。

***

衣袖被拉了拉,男人回了神。

女人拿着狐貍面具沖他擺擺手,這是在問他怎麽樣。

曾經的傷痕累累,他無法完全抹平,但至少……笑容又回到了她的臉上。

“不夠獨特。”周淮林開口,“我怕你會認錯人。”

梁璎瞪大了眼睛,看不起誰呢?

“你化成灰我都認識。”她手速飛快地反駁。

她完全忘了,男人看着她的眼裏帶着些許笑意,突然彎下腰:“幫我帶上。”

他的手都沒有空閑,梁璎于是大度地不計較先前了,正要幫他戴上時,突然聽聞不遠處有人喊:“落水了!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兩人動作都是一頓,梁璎收回手,同周淮林一起看過去。

正值隆冬,那邊的河早就結上了厚厚的冰,不乏在上面打鬧嬉戲之人。

兩人走近了才發現,現在那冰面上不知怎的破了一塊,掉落下去的男子正撲騰掙紮着,用驚恐的語氣大喊:“救命!救命啊!”而他越是掙紮,身體下沉地卻越是快。

岸上的人們雖然都面撸擔心着急,卻也只是着急,并沒有人有什麽行動。

周淮林見狀沒有任何遲疑地将手中抱着的東西都扔到了地上,卻沒忘記囑咐一句:“梁璎,你在這裏等着我。”

梁璎點頭。

她除了點頭,來不及再做任何反應,甚至連一句“小心”也無法說出口,就見着周淮林頭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見義勇為的行為引得衆人都驚呼了一聲。只有梁璎,她的心好像也跟着周淮林一起沉了下去,緊張到無法呼吸,雙眼更是死死盯着水面。

周淮林水性不錯,她是知道的,可這并不能讓她的擔心有所減少。

時間在一點點過去,水面原本還時不時地泛起一點波瀾,不知多久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很長時間都沒了動靜。

梁璎忍不住往河邊又走了兩步,時間太久了,連旁人都在議論了。

“不會兩個都死了吧?”

“唉,這落水的人就不能随便救,根本不聽話,非想着把你一起往下拉。”

“真是可惜了……”

她聽不下去了,周淮林怎麽會死?他是絕對不會有事的。梁璎也是會水的,她等不下去了要往那邊過去,腳步剛要挪動,手腕突然被一只大掌扣住,止住了她的動作。

“影七。”

男人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随着他聲音落下,梁璎看着一道身影快速地向那邊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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