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薔薇
薔薇
倪薇眼睫輕顫, 依舊仰頭看他,唇角跟着語調上揚了些:“你的意思是要帶我去買菜嗎?”
這只是一件極其細碎平常的小事, 倘若倪薇自己去過兩三次, 一定會厭煩的,可如果是謝懷隽帶她去,教她如何挑選食材、怎樣與商販溝通講價, 她一定會很高興。
她沒見過這樣的謝懷隽,在這之前,她一直以為他是沉默的、高高在上的、不容侵犯的小叔叔。
他沾染了一絲煙火氣息, 她就會食髓知味,越發着迷。
倪薇知道自己是喜歡小叔叔的,但這份喜歡,她暫時還掂量不清平衡的砝碼,她只是想他多多看管、愛護她, 她也願意與他貼近。
她不希望自己和小叔叔的關系, 止乎于禮在點頭之交, 她很貪心, 想看看更多他身邊的風景,他不被人熟知的一面,她想成為秘密的獨享者。
這些奇怪的妄念, 她不管不顧,任由其生長。
在男人低眉注目禮下,思緒越軌的一瞬,讓倪薇生理性地面熱。
謝懷隽并沒有看出她的異樣, 輕輕摸了下她的後腦勺, 極為細微的嘆口氣,溫聲道:“是, 因為你買的這些,僅僅是一人份一頓飯的食材。”
倪薇停頓兩秒鐘,起身不解道:“不夠嗎?還是說你也要……”
謝懷隽搖搖頭:“我不餓,只做你那份。但是倪薇,我用這份生菜舉例,你就算一個人吃,也不可能只吃這一根。”
倪薇對這方面就跟沒有常識的白癡一樣,聽到謝懷隽這麽說,臉瞬間刷白,有些難堪。
她低着頭,掃視那些所謂的凱旋戰利品,輕聲問其他的夠不夠用。
謝懷隽斂眉,依舊輕撫她柔軟的發絲,嗓音低沉:“你不用感到羞愧,心裏也不要有負擔,在沒有我的陪同下,初次自己買菜,已經做得很棒了。”
“我沒有要指責你的意思,我是想說,要是有時間,我會親自帶你操練。”謝懷隽彬彬有禮地傾身,與她平視,是帶有商量意味的,“如果你下次還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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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薇當然願意,她就是耳朵有點紅,不知所措。
虧她還沾沾自喜的以為超市菜很便宜,原來是買少了。
她甚至還在小叔叔面前炫耀。
好丢臉。
謝懷隽挽起袖口,作趕客姿态:“我會給你做一份蓋澆飯,你可以先離開廚房。”
倪薇抿抿唇,輕輕牽着他的襯衫布料,偏頭問:“我可不可以幫你打下手,你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不會添麻煩的,真的。”
請讓她贖罪吧,阿門。
倪薇心裏默念,謝懷隽看眼她,能看出她的誠懇,倒是沒想到她會主動請纓。
這也是社會性訓練的一部分,只要她願意,謝懷隽不嫌麻煩,畢竟将她帶到身邊,已經做好了割舍有效時間的準備。
“右手邊盡頭底下的櫃子有米缸,盛量杯120ml的米倒進電飯鍋的內膽裏,內膽可以取出。”謝懷隽淡聲指揮。
倪薇打開電飯鍋,将內膽取出,把下方櫃子裏的米倒進去,分毫不差的。
倒好後,她扭頭看向洗蔬果的謝懷隽,投去請求肯定的目光。
謝懷隽眉梢輕挑,擺手指了指旁邊空餘的水槽:“來這裏,把米淘了,正常洗就好,不要太用力,過濾兩三次就好。”
倪薇哦了聲,将內膽放在水槽裏,打開水龍頭放水,十指插入浸滿水的生米裏。
顆粒感包裹着手指,帶有密不可分的吸力,這種感覺很奇妙,倪薇覺得有趣,忍不住多玩了一會兒。
她不敢太放肆,因為謝懷隽在身邊,又因為不想自己沉溺在這種毫無意義的幼稚之上。
這一點都不像一個成年人。
她心想着,後方高了不止一頭的男人,将一包嶄新的圍裙拆開,從她身後為她穿好圍裙。
他很注意自己的肢體,盡量不去碰到倪薇敏感的位置,輕巧冷靜,就連系上後腰的領帶結、整理肩邊吊帶也是。
可是倪薇卻瞬間繃直後背,下意識攥了下米水,怎麽也放松不下來。
窸窣的布料摩挲聲,男人清冽好聞的烏木沉香,還有若即若離的手指、手臂。
最終,謝懷隽輕輕按着她的肩膀,沉聲提醒:“小心水別濺在身上。”
熱氣拂耳,倪薇脖子僵了僵,沒敢回頭,用鼻音單字回應。
不明不白的思緒,随着第二遍倒出淘米水而散去,倪薇聽從謝懷隽的指令,倒入一盆剛沒過食指一節的水,放進電飯煲裏。
與此同時,油水與雞蛋液交融凝結的油炸聲,噼裏啪啦響起。
她本想向謝懷隽請教如何啓動電飯煲,偏過頭,卻見他一手持着鍋柄,用木勺進行翻炒,輕巧而漫不經心。
火開的不小,有油點往外濺,倪薇能看見他小臂上那一點明顯的水漬,但很快又消融在青色脈絡上,似乎根本不算什麽。
成年男性的手臂,是不是都這樣健碩硬朗?倪薇不清楚,她只是不由得,目光緊随他緊繃的青筋,從手背處,一直延伸到挽起的衣袖下。
所見即所得,她不敢往更深處想了,她臉很燙,需要沖洗一下。
倪薇轉過身,踱步要去洗手間洗臉,根本忘了這裏也有水槽。
洗淨後,謝懷隽将炒好的菜倒在備用碟子裏,瞥見倪薇清淩淩的面容,沒多在意,拾起毛巾擦了擦手:“剩下的不用你管,我做就行。”
熱意未退,對上男人的視線,倪薇猶如被架在烈日當空的斷頭臺下淩遲,羞赧、躁意,如火如荼地灼燒着內心,連帶聲線也變得滞澀,但她仍然不願就此結束:“你教我用電飯煲好不好?”
倪薇說這話時沒看謝懷隽,是低着頭的。
謝懷隽看她面頰滾燙,以為是廚房氣溫過高,便随手降低了些冷氣溫度:“過來。”
倪薇走過去,聽謝懷隽指示,哪裏是開關、哪裏是控制時間的按鍵。其實電飯煲上有明碼的字标,但倪薇就是不會用,想請教小叔叔,也害怕自己做錯事,就像今天買菜一樣。
謝懷隽很有耐心,教了一遍之後,讓倪薇自己複述,并且自己按下按鍵。
按好預備時間應該會叮的一下,結果她按完之後,根本沒有。
倪薇面露絲絲不解,卻引來男人極輕的一聲笑。
她看着他,将電飯煲後方的插板擰到使用燈亮起。
電飯煲上的按鈕随之亮起,發出運作的聲音。
倪薇才後知後覺将這些關聯在一起:插座是插上了,就是沒擰開供電開關。
倪薇手心都在冒汗,低眉小聲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笨。”
“不笨。”謝懷隽嗓音低緩,“你只是沒用過,這很正常。”
他随便說點什麽,都是有效安慰,何況是真給她找到犯蠢的借口。
倪薇心裏溢出一絲絲蜜意,面上沒有太多顯露,抿唇點點頭說:“那你經常用嗎?”
謝懷隽嗯了聲:“一個人住是。”
倪薇看得出他喜靜,不想讓生人叨擾,倒是沒想過他會連這種事也親力親為,以為就是為自己的閱歷添一道烹饪标志。
那她是不是可以姑且認為,他不反感和她同住同吃呢?
倪薇心想。
米飯還需要蒸40分鐘,謝懷隽炒了一道菜,正着手将腌制好的雞翅加熱油倒鍋裏翻炒。
比之剛才,他這次還單手颠鍋,翻炒醬汁。
倪薇在旁邊看着,默默用手機記錄下來。她假意是在記菜譜和步驟,實際上是在拍攝小叔。
親自參與到其中,倪薇意識裏的饑餓感,早早被應接不暇的知識點所取代,但生理性的餓肚子,還是難逃一劫。
她聽到了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謝懷隽看眼她,沒說話。
就這麽一眼,倪薇很想單獨把自己的小胃從髒器裏拎出來,好好訓斥:怎麽可以這麽不長出息!
廚房有抽煙機,但難免會沾染油煙味。
謝懷隽讓倪薇先去洗澡洗手,免得晚上熬太晚。
倪薇應了,爬上二樓,洗了個沖水澡就匆匆套上小黑裙,吹幹頭發。
小黑裙不幼稚,是緞面睡袍,只要穿好外搭披肩就好。
她随手理了個大波浪,啪嗒啪嗒拖拉着拖鞋下樓,剛巧謝懷隽把蓋澆飯擺盤在餐桌上。
除此之外,還有一碗湯。
這個時候都快八點了,按理說倪薇是不會這麽晚進食的,可既然是小叔叔親手做的,稍稍放肆點也沒關系。
但怎麽說,他做的分量,也實在多了點。
倪薇不想給他留下浪費糧食的壞印象,還沒來得及說,謝懷隽便拾起另一只勺子,舀了一口,淺嘗道:“如果吃不完,剩下的放着我來處理。”
他的動作太過理所當然,倪薇稍怔,擡眼便撞進漆黑深邃的雙眸裏。
“不方便,還是說你可以。”他問。
倪薇呼吸微窒,搖搖頭:“吃不完,沒有不方便,你不會覺得……”
謝懷隽将勺子放在紙墊上,替她拿了新的:“在我這裏,不用這麽規矩。”
——在我這裏,不用這麽規矩。
倪薇不說話了,低頭往嘴裏塞入一勺澆淋過湯汁的米飯,腮幫子一鼓一鼓,細嚼慢咽着,連帶這句話。
還有什麽是不用守規的?
最終這碗蓋澆飯,倪薇還是剩了一大半,謝懷隽不勉強她,親自将剩餘的吃完。
倪薇本以為他是個很講究的男人,至少比她還講究。畢竟在她從小到大的認知裏,就沒有人會這麽做,就連家裏的阿姨,也不會把做多的菜帶回家,但一般而言,有職業素養的阿姨,都會嚴格把控食量。
倪薇沒有離開謝懷隽,坐在他身邊,好奇歪頭:“你今天晚上聚餐吃的什麽呀?分量很少嗎?”
謝懷隽低眉,慢條斯理地用餐:“普通家常菜。”
倪薇若有所思,一點點看謝懷隽将碗底吃幹淨,一粒米都不剩。
她有些驚訝,小叔叔的食量……原來這麽大,還是說成年男性都是這樣的?
謝懷隽準備收拾碗筷,倪薇主動端起,放入洗碗槽。
他洗淨手,看眼廚房走來的倪薇,問了句:“聽說你今天下午來公司了。”
倪薇沒有隐瞞,眉頭微皺,小聲嘟囔:“我本來買了咖啡要去找你的,結果沒想到碰到了謝西霖,他真的很可惡,把我的咖啡弄撒了,還為難工作人員。”人總是會美化自己的行徑,倪薇也不意外,反正退一萬步講,如果謝西霖好好接着咖啡袋,她難不成還能掏出來倒在他鞋上不成?
越這麽想,倪薇就越理直氣壯,望着謝懷隽沒什麽情緒的面龐,正打算持續輸出。
謝懷隽緩緩嘆口氣,讓她坐在沙發上。
倪薇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了,老實巴交地坐在他對面。
這件睡裙剛到大腿中,坐下來會稍顯清涼。倪薇随手抱起一只抱枕,遮掩外露的大腿,不動聲色地扯了扯披肩外套。
謝懷隽并未發現她的小動作,嗓音清淡:“他和我說是你故意倒掉咖啡。”
倪薇稍頓,沒料到這人居然會比她提前打小報告。
好哇謝西霖這個狗東西,要不是小叔叔提起,我說不定都不會說這件事呢!
倪薇欲言又止,謝懷隽斂眉,沉聲說:“我不會特意計較真相是怎樣,我也不會偏向你們任何一方,但是倪薇,你住在我這裏,我只管你,有什麽事你可以提前和我說好,又或者是給我發消息。”
“五點鐘,你應該還在畫室工作,如果你想見我,只要有時間,我會去接你,如果沒有時間,你也可以來我這裏吃飯,明白了嗎?”
他的語氣很平和冷靜,并沒有為這件小插曲生氣,提出的建議也很理性适中。
倪薇也不覺得他是在說教,可是她不喜歡這種偏向肅穆的氣氛。
說到“畫室工作”,她本能的産生心虛,想說的話塞回嘴裏,不吭聲了。
樹莓紅的長發彎曲柔順的垂落在女孩兩肩,倪薇低斂着頭,垂眉順眼,雙唇輕抿,似乎不太願意聽,又很識趣的扮乖。
謝懷隽面色淡然,望見她這副不同往常的模樣,心底不自覺地産生一絲絲異樣。
他覺得自己應該再溫柔些。
空氣陷入沉靜。
倪薇終究是不甘就此結束,小聲說:“可是我發消息你又不常回,打電話也總是打不通,你很忙,我也知道,我就算上樓找不見你,我也會把咖啡分給別人的。我只是想這麽做,沒有別的意思。”
“我和謝西霖也不是一兩天這樣了,你其實不用管我們的,我也懶得搭理他,主要是他一見到我就找我茬,還罵我是跑腿小妹。”
“倪薇。”謝懷隽揉了下眉心,逐字解釋:“跑腿小妹不是罵人的話。”
倪薇有點委屈:“那他是不是對我飙髒字才叫罵人?在那個情景那個語氣下,他就算對我指名道姓,我也覺得他是在罵我。”
說到委屈的地方,倪薇就會忍不住腦補更嚴重的事,她就是标準的淚失禁體質,話還沒說完,眼眶就開始泛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低悶:“你對我偏心一點點好不好,你都說了只管我,聽我發發牢騷,或者訓斥一下謝西霖也行,道理我都懂,我就是想要你安慰。”
“而且我還沒主動和你講這件事,他就迫不及待打小報告,到底誰心虛,他肯定心知肚明。”
說到這,倪薇抿抿唇,語氣有些兇。
謝懷隽就看她一秒落淚,一秒抹掉收回,皺着眉頭,雙臂抻緊抱枕,要把枕頭邊的流蘇擰下來。
他心裏有些好笑,認命的點了下頭,溫聲問:“嗯,我知道了,所以你想要怎麽安慰。”
謝懷隽的詢問向來透着認真,不是陰陽怪氣。
倪薇渾身緊繃的神經頓時松懈下來,矜持地沉默了幾秒鐘,偏開頭說:“那你可不可以陪我出去玩。”
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謝懷隽嗯了聲:“什麽時候,去哪裏。”
倪薇扭頭看他,稍稍挪了挪屁股,手指交纏在一起:“八月中旬……大概在15號16號這兩天,新美有畢設畫展,你陪我去逛逛,順便看看我的未來學校好不好。”
她的心情多雲轉晴得極快,雙眼亮晶晶的,還帶點未幹的濕熱,是很标準的桃花眼,會勾人。
謝懷隽極少關注倪薇的樣貌,但他不得不承認,這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小姑娘,哪怕落到寄人籬下的地步,也會憑借極好的容貌和嬌俏的性格,永遠獲得身邊人的憐愛注目。
大概也包括他。
但恕現在的他,難以從命。
謝懷隽的工作行程總是排得很滿,需要去歐洲出一次差,回來又要處理公司上下大大小小的事務。
他沒說話,沉默予以了回答。
倪薇凝着他的面龐,明白他的意思,小聲問:“你是不是沒有時間呀。”
她其實也不是那種事事要別人圍着自己轉的小作精,她也不是不能稍微延遲滿足一下下。
謝懷隽解釋:“16號我會從歐洲回來,大概是中午的飛機,我不确定能不能趕得上。”
倪薇在心裏掰着指頭數大概時間,扭扭頭:“不會的,畫展閉幕時間是晚上六點。”
“而且看畫展其實也不是那麽好玩,就算之後逛別的地方也可以。”她又說。
只要和你一起,就沒關系。
謝懷隽:“提前熟悉一下學校,會比較好,如果我那天趕不回來,我會讓其他人陪你逛逛。”
倪薇才不願意,伸手按着他的臂膀,輕輕搖動:“我就要你陪我,其他人尴尬死了,我才不要。”
“等到了開學那天,你一定要來送我,帶我登記注冊,幫我鋪床,好不好。”倪薇越說越靠近,光潔的膝蓋直直抵着他的西裝褲。
謝懷隽無意瞥見她的大腿,頓了頓收回視線,擡眼,還能看見她撅起的嘴。
小孩子而已。
嘴上同意是簡單,但謝懷隽不會随意予以承諾:“我盡量,倪薇。”
倪薇見他起身,不依不饒的擋住:“不行,你一定要來,就算玩一天來也可以,反正我都要入獄了。”
這種時候,她又忍不住勁勁兒地小作起來。
謝懷隽捕捉到她的誇張用詞,偏頭輕輕捏了下她的面頰,低眉說:“倪薇,你只是上大學。”
他的手勁兒不大,捏了一下就很快松手,沒什麽實感。
但倪薇還是揉了下那塊皮,悶聲說:“開學就要軍訓,可不就是入獄,你當初不覺得很累嗎?”
謝懷隽的本科就在新城大學,但和新美不在一個校區。他那時軍訓,天公作美,一連下了兩周雨,那一屆的學生基本是在室內訓的。
聽到這話,倪薇臉都要垮下來了。
憑什麽?
她內心作法,到時候一定要下大雨。
倪薇松開了謝懷隽,格外虔誠地做拜拜動作。
謝懷隽一時失笑,揉了下她的頭:“好了,早點休息,已經不早了。”
他個子高,腿也長,走路總是比她快那麽幾步。
倪薇快步跟上,不想就此結束,拉着他的臂膀,待他停頓下來偏頭看她,她立馬揉了揉自己的肚皮,嘟囔道:“我的胃口還沒消化完,我睡不着覺的,小叔叔,剛吃飽是不能躺下休息。”
謝懷隽不信倪薇回屋就會立馬乖乖睡覺,住在他這裏時,他會令行禁止她十一點後再使用電子産品,實在睡不着,他又會在書房挑選一本适合她看的書,讓她看困了回去睡。
但絕大多數,倪薇根本無法堅持一個人閱讀,經常撒嬌賣乖,要他閱讀原作,并且講解翻譯。
謝懷隽沒有為人做翻譯的興致,睡前的閱讀時間,能讓倪薇同處一屋,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
一開始他拒絕過,但倪薇哪怕不作不鬧,也總會打擾到他。
如果像給小朋友一樣閱讀哄睡小故事奏效,他不是不能做。
所以,這條常年以來的習慣準繩,被倪薇影響,一降再降,幾乎不複存在。
她不是個好學的小朋友,從很早以前,謝懷隽就知道。
該說不說,倪薇在藝術方面,的确是有天賦,至少畫畫能讓她一個人安靜下來,而畫出來的作品,也是他能夠欣賞的。
倘若他拒絕閱讀,她就會在一邊,安安靜靜畫點什麽。
好像和她待在一起,不做什麽,也挺有意思。
謝懷隽問她今晚是想畫畫還是看書。
倪薇面露難色:“……可不可以做點別的事情。”
嗯,開始厭煩了。
謝懷隽內心輕嘆,淡聲說:“沒有。”
倪薇:“……”
好幹脆冷漠的男人。
“你沒有幫我買游戲機嗎?”倪薇指了指身後的大屏幕,手裏還比劃着形狀,好似沒有游戲機這裏就像西方失去了耶路撒冷。
謝懷隽略一颔首,雙眼深邃漆黑:“這條請求,我駁回了。”
倪薇在心裏把自己的耶路撒冷埋好,默哀,語氣有些幽怨:“你甚至不肯安慰我一下。”
“畫展不一定準時來,游戲機不給買,這算哪門子安慰嘛。”
謝懷隽閉了閉眼,忽然有一種掉進自證陷阱裏的感覺。
不過這種感覺,他并不反感。
她怎麽會這麽自然,自然得可愛。
有那麽一瞬間,謝懷隽忽然很想抱一下她。這個想法閃現得很快,也消失得及時,但他已經張開了雙臂,根本不給思考的準備。
他依舊與她保持着适當的距離,沒有過分親近,手臂伸展開來,也僅僅是虛虛擺個姿态,斯文而儒雅,輕聲詢問:“抱一下,可以嗎?”
他說話總是彎下腰,給她平視的角度。
倪薇穿着平底鞋,需要踮起腳尖,才能堪堪用目光抵達他肩膀處。
他的背肌同樣堅朗寬厚,是象征安全、沉穩的代名詞。
而現在,她可以觸碰到代名詞。
倪薇幾乎沒有猶豫的,上前勾着他的脖頸,不顧披肩散落地面,将自己的柔軟融入堅硬的胸膛。
好長時間,她都沒有夢到過謝懷隽,以前她總是避之不及。
可是現在她不用做夢,就能觸及到現實裏的童話。
聞着他脖頸間的氣息,倪薇滿足、緊張又不知所措,她按捺不住自己內心的沖動,卻忍不住分神想。
她真的僅僅是出于敬仰的愛慕嗎?是不是已經,不正常了。
倪薇閉了閉眼,忍不住摟得更緊,很幼稚的想。
不正常又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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