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薔薇

薔薇

熱氣拂耳, 倪薇眼睫輕顫,洇出一滴淚, 視線變得尤為清晰。

謝懷隽硬朗深邃的面龐逐漸具象化, 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柔和。

倪薇心情沒那麽糟糕了,大概出于被關心的緣故,她忽然又覺得好委屈好難過, 尤其是聽見他那句話。

這讓她又有了造作的資本,可以越界的餘地。

倪薇吸了吸鼻子,小聲問:“那你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 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謝懷隽嗯了聲:“消息太多,沒能顧上你,是我的問題。”

“之後我也給你打電話了,你不想接。”

倪薇稍稍摟緊奶茶,聲音悶悶的:“那你也不想想為什麽我不接。”

謝懷隽聲音放緩:“我想了, 我知道你在生氣。”

這條街上并非只有他們, 謝懷隽穿着得體, 一派精英作風, 更別說邁巴赫還停在路邊,過路人想不注意都難。

謝懷隽沒催她,但倪薇不是那種不識趣的人, 眼看街邊人越來越多,她抿了抿唇,問:“……那你在哄我嗎?”

謝懷隽略略颔首,想到什麽, 又說:“抱一下。”

這是她之前索要的安慰方式, 謝懷隽記得,也做過承諾。

他肩寬高挑, 兩手按着她的肩膀,從特定角度來看,跟擁抱沒什麽區別。

倪薇臊得不行,她不禁在想,其他人會不會誤會他們是情侶呢,畢竟她今天穿得幹練齊整,看起來應該成熟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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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薇心裏鼓着勁,語氣仍舊低微:“我現在才不想抱,還有……這個奶茶,你不會不允許我喝吧。”

謝懷隽把着她的臂膀起身,看眼她懷裏的奶茶,默不作聲地提攜起塑料袋:“不會。”

倪薇哦了聲,由着他幫忙提取,分量十足十沉重的奶茶,在他單手拎着的情況下,居然看上去小巧正常了許多。

倪薇不語,感知到謝懷隽虛虛挽着她後背時,她不動聲色湊近了些,小聲嘟囔:“我可不是那麽好哄的,謝懷隽。”

她的話語落在空氣裏,輕而易舉就會被風吹散,謝懷隽沒法,只好彎腰側耳去聽。

倪薇稍稍擡頭,鼻尖就能碰到他硬朗的面龐,目光上移,還能看見他鼻梁上的眼鏡架印,眼底的淡淡烏青。

她一時出神,謝懷隽嗓音平淡,将她思緒拉回:“那就哄到好為止。”

話音甫落,視線交彙在一起,他晦暗深邃的眼眸呈深棕色,清明灼熱,又在下瞬偏過頭,将車門拉開。

在他的攙扶下,倪薇乖乖上了車。

謝懷隽從另一側上來,奶茶順手安放在他們之間的扶手上,又變回那副笨重龐大的模樣。

倪薇看了眼,忽然沒了喝奶茶的心思,回味嘴裏的甘甜,還有些發澀。

在天上飛了将近十個小時,哪怕可以閉目養神,估計也很難熬,但倪薇上了車後,謝懷隽始終沒阖眼,偶爾會回消息聽電話,确實很忙。

倪薇耷拉着腦袋沒出聲,只是輕輕揪着他西裝外套的袖扣,良久,謝懷隽擡手,為她撩起發絲到耳後。

她偏過頭看他,謝懷隽正熄屏放下手機:“晚上想吃什麽?”

不等她回應,謝懷隽提醒:“我做飯。”

轎車途經新城美院大門,倪薇透過謝懷隽身側的車窗望去,想到剛才的場面,有些不适的皺了皺眉頭。

她只看一眼,謝懷隽若有察覺,淡聲讓司機停下。

倪薇稍頓,聽見他說:“現在進去也不遲,一起走逛逛。”

倪薇其實想拒絕,謝懷隽輕嘆,偏了偏頭,目光清明:“如果下次依舊來不及陪你,至少先讓我履行一次承諾,你不是說,想讓我陪你進校嗎?”

提起這件事,倪薇都有些想不起來,畢竟她當初是退而求其次懇求的,也沒聽見他鄭重其事的承諾,就像那次去高爾夫球館,她希望謝懷隽親手教教她,他不也沒照做。

倪薇甕聲甕氣:“原來你記得,我還以為你不當回事呢。”

謝懷隽心中好笑,沒想到這麽多年了,倪薇還是個小哭包。他但凡說一句話,不管好壞,好像都能随時随地戳中她的淚點。

可她就是委屈了,他還能拿她怎麽辦。

不能。

下車後,謝懷隽像往日那般,斂眉輕牽她的手腕,掌心下的腕骨纖細、白嫩,堪堪一握,似柳葉般易折。

他剛牽起,倪薇忽地掙脫開。

謝懷隽看眼她,只見到她頭頂冒出來的黑色發旋。

“今天你飛機延誤了一小時,是不是讓謝西霖來接我。”倪薇問。

雖然沒有直接聯系,但間接意義上,也确實是。

謝懷隽嗯了聲。

倪薇心裏那點火氣又冒上來了,擡頭看向他,展示根本沒有任何痕跡的手腕,一股勁告狀:“你明明知道我和他關系不和睦,為什麽還要讓他來接我?我今天碰見交惡的同學,稍微起了點沖突,他就覺得是我的錯,拽着我的手腕指責我。”

“其實你今天遲到我一點也不生氣,我知道你忙,我也能體諒,但是你一點也不關心我的人際關系,不在乎我是不是被人欺負了。”倪薇放下手,自嘲的扯了下唇角:“你可能還覺得是小事吧,只當做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

說到這,倪薇帶有某種自暴自棄的心理,賭氣說:“我就随便說說,你也可以不放心裏去,反正沒有證據,你不當回事也可以,我習慣了,我很矯情。”

話音落下,倪薇就要自顧自的往裏走。

如果沒穿着這身西裝外套,看起來應該更有骨氣些。

倪薇揪着西裝袖口想,還沒走出兩步路,謝懷隽便大步流星的走到她身邊,略略傾身,拾起她的手,攏在掌心。

突如其來的牽手,讓倪薇有些不知所措。

她并非沒有幻想過牽手,就連場景也是如此一致,校園裏,校門口,自然而然的牽手,最好是十指相扣。

她總會妄想一些有的沒的,也祈禱周公入夢後,可以順應她的妄念,建造一個只有她知曉的獨家幻境,可是虛無缥缈的夢總是不順心意。

再看謝懷隽沉着平靜的面龐,她心裏的雜念,猶如見不得光的陰翳,頓時被照射得無處遁形。

他總是那樣坦蕩、泰然自若,襯得她心虛、不正常。

“這不是小事,倪薇。”謝懷隽緩聲解釋,“我沒有不關心你的人際關系,也沒有不在乎你被人欺負,你成年了,我會把你當做獨立個體對待,但作為長輩,你永遠是我應該照顧的侄女,我從來沒有把你的事當做無所謂,也不覺得你是在矯情,明白嗎?”

謝懷隽語速平緩,沒什麽波瀾,聽起來也不難理解。可是每當倪薇聽見他說這麽一長串的話時,她都需要花上幾秒鐘的待機時間來消化。

畢竟他平日裏是那樣沉默寡言,只會嗯嗯嗯的回答。

三秒鐘,消化完畢,倪薇承認他說的這番話很感動,但如果沒有“長輩”“侄女”這些詞就好了。

她很執拗,忍不住咬文嚼字的想。

謝懷隽拾起她的手,微微轉動,斂眉垂眼問:“還疼不疼。”

天色暗淡,校門口亮起燈盞,照在她光潔無暇的手腕上,還能看到青色脈絡,哪有被人拽傷的痕跡。

即便确有此事,在這種審視下,倪薇也沒由來的産生心虛:“……早就不疼了,我就是有點應激,應激。”

她本來是想告狀的,狠狠在謝懷隽面前告上一壺,擺他一道,可是今天謝懷隽太溫柔,她越是乞哀告憐,就越是黔驢技盡,明明有好多苦水想吐,但一見到他,就莫名只記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謝西霖的那點破事,直接抛諸腦後了。

謝懷隽嗯了聲:“那我需要松手嗎?”

倪薇感覺他的手稍稍松開了些,沒想撒手,反握回去:“我不要,你必須牽着我。”

謝懷隽沒應,默認了。

-

校方領導一聽說景行集團謝總會親臨新美,飯還沒吃完,特意早早下來迎接。

外務上的迂回周旋,商業吹捧,倪薇最看不得,只覺得沒勁,還有些油膩。

可謝懷隽不論何時,都表現得從容不迫,哪怕是必要情況下的虛與委蛇,他也僅僅是唇上染着一點笑意,不緊不慢的應對,莫名的,倪薇有種窺探到隐秘的感覺。

校方帶他們去辦公室小坐,一開始看見謝懷隽身側的倪薇,幾位都有些摸不清身份,更有甚者笑着問是不是女朋友。

對此倪薇簡直兩眼放光怒贊好眼力,可她面上不能表露出來,尤其當謝懷隽松開她的手,按着肩解釋是侄女時。

說實話,倪薇還挺失望的。

但這是不是側面證明,她和小叔叔還挺登對的呢。

離開辦公室後,倪薇站在走廊窗口上展臂伸腰,踮起腳尖想看看底下的風景。

她剛起身,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不讓她上前,側目望去,只見濃郁夜色下,被暖光打得一亮一暗的深邃面龐。

倪薇心頭微動,還沒放下手,接着他攬肩的動作,故意往他那裏傾靠。

她貼着他的胸膛,手臂虛虛摟抱着,沒敢擡起頭看他。

謝懷隽不以為意,等領導出來後,按着肩膀示意她要有站姿。

倪薇不太情願,但當她瞥見領導怪異的目光時,她只好回以一笑,配合着說:“小叔叔,你可不可以讓主任給我安排單間宿舍呀。”

謝懷隽輕緩口氣,冷靜提醒:“倪薇,你是來這裏上學的。”

“我開玩笑的,又不是沒住過宿。”倪薇松開環抱,雙臂放後,踮起單只腳尖輕輕晃蕩,語氣慢悠悠:“省得被人誤會是天龍人,那我還能不能在這所學校混了。”

主任開懷的笑了下:“這話說的,怎麽會呢,小姑娘這麽可愛。”

謝懷隽唇角輕牽:“嗯。”

主任帶着他們去往教學區,本來還會領到食堂、宿舍樓前一一詳細介紹,但倪薇只想和謝懷隽單獨走走,按着他的掌心磨了好一陣要求的。

謝懷隽沒法,允了她的驕縱,況且新美就這麽點兒地方,還能走丢不成。

沒了外人在,倪薇撒開他的手,蹦蹦跳跳的小跑在跟前,裙擺微揚,寬大的西裝外套幾乎遮去上半身,更襯雙腿白皙修長。

非禮勿視的道理,謝懷隽了然于懷,大概是被短視頻所浸染,他忽然在意起倪薇的穿着,裙擺之下的長度,似乎有些過短了。

他無意去幹擾,只是視頻可以打碼,但現實不行,他不願有人争分奪秒地觊觎,又或是無意窺見春色,但他——

謝懷隽思緒微停,恍然發覺,自己好像也産生了不該有的想法。

這不能。

“你能不能快點呀,走得好慢。”

倪薇在幾米開外的樹影下喊他,模樣明媚妍麗,還帶了些輕量運動後的清爽。

謝懷隽步子頓了頓,向她走去。

還未走到跟前,倪薇又像剛剛一樣,順其自然地牽起他的手,一牽一扯的,迫使他跟随她的步伐。

她那麽小,人小,手也小,心智也不太成熟。

謝懷隽心神稍定,想松開手,卻被她強行拉扯着。

最終倪薇停在草叢邊,輕晃他的手,指了指隐晦的角落小聲說:“我看到這裏有小野貓,謝懷隽,你看,好可愛的奶牛貓。”

聞言,謝懷隽順着她的指尖望去,的确看到一只不太明顯的奶牛貓。

她蹲下身,仍舊不肯撒手,仰頭看他:“謝懷隽,我可不可以養一只貓呀。”

謝懷隽回絕得很快:“不行。”

“之後等開了學,你怎麽養。”

倪薇想說可以養在你那裏,但看謝懷隽漠然的表情,她這句話便硬生生咽回了回去。

她開始專心致志靠近貓,謝懷隽看得出來,輕嘆口氣,牽着她的手不松開,并且稍稍使勁将她提起。

在重心不穩的情況下,倪薇險些向後倒去,幸好謝懷隽騰出臂彎,将她攬住锢好。

他的肢體接觸就像帶有規範準繩,倪薇擡頭看他,胸腔止不住輕顫,可轉瞬謝懷隽又讓她站好,不攬着,也不牽手。

倪薇感覺有點怪怪的,但說不出哪裏奇怪。

她的注意力仍然放在那只奶牛貓上,只可惜奶牛貓深谙人類之恐怖,站穩的功夫,那只貓就貼牆跑走,絲毫不給她靠近的餘地。

這讓她非常有挫敗感。

謝懷隽看眼腕表:“倪薇,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家吧。”

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環顧四周,因為沒有學生,說不出的孤寂感。

倪薇只好離開樹叢,亦步亦趨地乖乖跟在謝懷隽身後。

望着他剛被牽過的手,倪薇步伐加快,還想裝作不經意的碰上去,可不論她如何暗示,謝懷隽都沒有反握的意思。

倪薇幹脆自己上手,四指并攏嵌進去,在貼合之時,一點點握緊。

謝懷隽忽地止步,低眉看她:“不會自己走?”

倪薇稍怔,沒聽懂他的話。

謝懷隽沉下氣,像是做足了某種準備,又握緊她的手:“走吧。”

倪薇:“哦……”

他難道不高興了嗎?

倪薇剛要陷入糾結,可當她擡頭時,卻看見不遠處的樹影下,一對交纏親吻到難舍難分的情侶。

這才不到幾步路的距離,倪薇甚至能聽見他們口腔津津的聲音,還有不可描述的低語輕吟。

長這麽大,倪薇也不是沒見識過風花雪月,可站在身側一同見證者是謝懷隽,那這一切就變得不一樣了。

她下意識看向身側的男人,見他面色如故,并不為之撼動,倪薇是又佩服又腳趾摳地。

她的手心已經沁出汗液了,能感覺到粘黏濕熱,有些想松手。

但不待她松手,謝懷隽便平靜從容地牽着她,從那對情侶身邊路過。

真就是路過,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完全沒有避讓的那種路過。

倪薇耳根燒紅,全程不敢多看一眼,可奈何聽力無法屏蔽。

臉紅心跳地走到校門口,直到上了車,倪薇還有些小燥熱。

按下車窗鍵,吹着徐徐夜風,倪薇清醒了幾分。

車廂裏安靜得落針可聞,倪薇以為謝懷隽同樣不好意思,但一扭頭,就見他正阖眼養神,面色沉靜,姿态倦怠,如一尊神像般持重。

倪薇很識趣地閉上嘴不打擾,并且将那桶奶茶抱在懷裏,以免灑落。

轎車開得四平八穩,直至抵達西湖別苑,也并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

望着窗外別墅,倪薇心底升起了絲絲惆悵,因為這意味着謝懷隽要把她一個人撇在這裏。

鬧出沒能如期看畫展的烏龍,不能全怪謝懷隽,畢竟也有她的一部分原因,他能陪她去學校逛逛,應該算是補償了吧。

但怎麽說……她還挺想念他做的雞翅。

轎車停在別墅門前,不待司機下車開門,倪薇便抱着奶茶,輕輕揭開門把,落地反手關好。

走上庭院石板路的第二臺階,後側方行人攜過清淩淩的風,清淡,從容。倪薇若有察覺地停步,偏過頭去看,只見謝懷隽闊步走到她身邊,替她拎起懷裏的奶茶。

倪薇稍怔,仰頭看他淡然濃稠的眉眼,問:“你怎麽下來了。”

謝懷隽拎好沉甸甸的奶茶,按着她的肩,往裏走:“不是要吃我做的飯。”

他說得自然而然,像是件再平常不過的話,倒顯得她小題大做想得太多了。

倪薇小聲哦了下,唇角微微上揚,先他一步把鞋脫掉擺好,又糾結地轉身看他:“那家裏還有沒有菜?要不要我們去買一下。”

謝懷隽看眼倪薇,淡道:“管家阿姨每天會存放新的蔬菜,你不用擔心。”

說到這,謝懷隽能料到倪薇的想法,又補充了句:“下次沒菜,我們再一起去買。”

倪薇果然心滿意足了,像剛才一樣蹦蹦跳跳地往裏走。

住家阿姨來門口迎接,但倪薇那杯奶茶,謝懷隽從始至終都沒松手,先暫時放在中島臺上了。

奶茶分量太足,謝懷隽并不認為倪薇能喝得完,可既然做過承諾,又沒經過她同意,他自然不會随意擺布奶茶的去留。

阿姨每晚都會準時準點做飯,謝懷隽提前發了消息讓她處理好食材,剩下的由他自己來做。

雞翅已經提前腌制好,只要下鍋翻炒收汁即刻。

謝懷隽洗淨手,先給自己沖泡了杯咖啡,晝夜颠倒的奔波下,他的神經持續緊繃着,是個人都會累。

他本可以推卸,或是推延到未來的某天。

可是一想到倪薇皺着眉頭控訴的模樣,他忽然就有種必須盡早實現諾言的想法,這或許是為人長輩的自覺,又或許帶了些其他說不清的情愫,謝懷隽沒多想,只是低眉将雞翅倒進鍋裏。

因為阿姨提前準備好食材,這次謝懷隽做得比往日還快。

而此時此刻的倪薇,還像往日那般,直奔二樓洗漱。

相處了兩個月半,不論是行為舉止亦或是穿搭,倪薇都放開了不少,洗完澡後卸掉bra,她就沒想再穿上,索性換那身最保守的純棉睡裙。

睡裙領口處是有夾層的,倪薇對鏡觀望,确認無誤,這就踩着棉拖下樓。

時隔多日沒吃過謝懷隽做的飯,倪薇今晚不再矜持,盡量努力往胃裏多塞點,但她晚飯從來不多吃,無論如何強塞,也終究吃不了多少,好在這次謝懷隽做飯分量拿捏得更精準了,沒有剩下太多。

不過或許是,他食量比較大。

他雖然不怎麽吃碳水,那些菜倒是吃得挺多。

不對,“不怎麽吃”的對照物是菜,他分明吃了兩碗,整整兩碗!

倪薇微愣,望着他再次把碗底清幹淨,有種眼睜睜看着不食人間煙火的辟谷仙人再次複食的感覺,複的還是大白米飯。

“小叔叔,你是餓了嗎?”倪薇輕聲問。

避免顯得不禮貌,她特意搬出畢恭畢敬的稱呼。

謝懷隽看眼她,清清淡淡地抽紙擦手:“飛機上吃過,不算餓,怎麽了?”

倪薇低頭扒飯:“……沒事。”

這、這叫不太餓?

兩碗大米飯欸!

飯後,倪薇拿出手機,直接把“小叔叔”的備注改成“兩碗大米飯”。倒不是嘲諷的意思,只是單純覺得有趣,而且還帶了點心照不宣的隐秘感。

謝懷隽從廚房出來,看了眼島臺上的奶茶,問她還喝不喝。

事到如今,倪薇确實沒有胃口再塞下,可是一想到她抱了一路,還死活不讓謝懷隽扔掉的架勢,倪薇忽然沒了不管不顧的勇氣。

倪薇站起身,走到島臺前,小聲問:“小叔叔,你能不能幫我消滅一些。”

反正你胃口那麽大。

謝懷隽目光極淡,拒絕之意溢于言表,還隐隐打算要扔掉:“如果喝不完,下次就別買這麽多了。”

倪薇為自己辯駁:“我以為我可以喝完的,主要是太久沒喝了。”

“你應該沒喝過奶茶吧?要不要嘗嘗看呀,雖然很甜,但是味道挺不錯的。”她雙臂交疊在臺上,稍稍傾身說。

她個子矮,進入謝懷隽視線,幾乎一覽無餘,謝懷隽看到她胸前的布料被手臂撐擋得緊繃,在渾圓之上,有分明突兀的花苞。

這或許是他的錯覺,畢竟衣服總會有褶皺,謝懷隽沒多看,指骨微微蜷曲。

倪薇說着,已經捧起奶茶,湊到他跟前叫他喝。

她身上帶有剛沐浴過的馨香,臂膀彎曲上揚,領口随之擁出間隙,好似那股馨香是從這出來的。

謝懷隽不願多想,呼吸放緩,看她清淩淩的面龐,為自己陰冷的肖想感到不齒。

這不是今天第一回了,在校內閑逛的時候,他便隐隐有所察覺。可當他撞見那對難舍難分的情侶,他又本能的感到厭惡,而這種厭惡也證實,他是正常的。

他是正常地牽着倪薇,避免她亂跑、遵循她的訴求,他不可能像那對情侶一樣,不知廉恥地“藏匿”在自以為是的樹陰下,做一些登不上臺面的事。

“小叔叔,你試試嘛。”

倪薇又一次将奶茶湊到他跟前,只要他稍稍彎下腰,那只吸管幾乎可以觸到唇邊。

謝懷隽眸色稍暗,接過她的奶茶,并沒有喝,而是放到一旁:“我不愛喝,如果不想喝了,可以丢掉。”

“下次別再買太多,知道嗎?”他再次強調,沒有明令禁止不許。

倪薇哦了聲,有點心疼這杯奶茶,挪到身邊,又嘬了兩口。

兩口,接着兩口。

“……”

謝懷隽揉了下眉心,輕輕沉氣。

一時無言,倪薇摳着杯身,故作無意地提及:“小叔叔,今天看見那對情侶,你怎麽不覺得尴尬。”

“為什麽尴尬。”他淡然反問。

倪薇沒看他,聲音曲了拐彎的,很飄:“正常人撞見不都會覺得很尴尬嗎,我腳趾都快摳出一廳三室了。”

謝懷隽輕哂。

聽到他極淺的笑,倪薇不以為意,擡眼看他,眼睫輕眨:“你是不是談過,所以習以為常了?”

謝懷隽沒什麽情史可說的,也不覺得該與倪薇交代,小姑娘人小鬼大,他反倒想問:“你打算談戀愛?”

話問出口,顯得十分沒頭沒腦。謝懷隽的确從未想過這方面的事,不論是他,還是倪薇。

他不覺得倪薇這個年紀,能找到合适的對象,他甚至有些難以想象,倪薇談戀愛時的模樣是什麽樣的。沒談的時候就已經這樣嬌氣,到底哪個男人受得了。

倪薇也沒想到謝懷隽會這麽問,頂着他清明的目光,她忽然就緊張了起來,猶如被審視的犯人,說話都有些支支吾吾的:“也沒有,我就随便問問……”

謝懷隽默然,目光定格在她略帶緋紅的面頰上,沒往下看,也沒打算問下去。

等真到了那一天,他大概也不會多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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