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薔薇

薔薇

謝懷隽是這麽想, 但倪薇不是。吃飽喝足，她的精氣神比誰都旺盛, 一個勁兒追問他有沒有談過對象、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 滿臉好奇，問題一個接一個出現。

謝懷隽今日耐心已經告罄，并沒有要回應的意思, 僅告誡她要早睡。

倪薇哦了聲，雙腿交疊，兩只臂膀向前随意伸展着, 慵懶得跟貓似的，明眸善睐：“你要是告訴我，我就跟你交換一個秘密哦。”

她說得煞有介事意氣洋洋，絲毫沒考慮過，他是否對她的秘密感興趣。

這讓謝懷隽不由得想起, 商場上那些自視清高的友商、迂腐自滿的公司老高層, 但工作與生活, 他向來分得很開。

無意間看見她的互聯網視頻, 謝懷隽承認，倪薇身上确實帶有有趣的秘密，令人心生好奇, 可關乎一對一交換，不受評估檢驗的盲盒，他向來不會冒險試探。

雖然這只是一件小事。

謝懷隽沒什麽興致和她小打小鬧，不鹹不淡地揭過：“早睡。”

倪薇的臉垮得很誇張, 雙臂環抱：“哦。”

随着肢體動作, 她前胸的布料時不時緊貼，謝懷隽偏開視線不去注意, 眼簾低垂着，沉默不語。

交涉失敗，倪薇賭氣不和他說話，自然也沒有順應他的意思，轉身就噠噠噠走到堆滿空運禮品前，挨個挨個拆箱解封。

從書房出來，謝懷隽也仍然能看見倪薇那勤勤懇懇整理禮品的身影，甚至他只是路過，倪薇都會要他順便捎帶點東西上樓。

布谷鳥鐘、喜姆娃娃，因為太過精巧，被層層減震紙包裹，謝懷隽還需要托着笨重的外包裝箱。

倪薇拆禮物拆得不亦樂乎，是有那麽點得意忘形，見謝懷隽被迫當搬運工，禮品盒幾乎直抵雙肩時，才略帶不好意思地說：“會不會麻煩你了？”

謝懷隽不以為意：“只有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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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薇點頭：“我想把鐘挂在房間裏，娃娃的話，放書櫃上就好。”

謝懷隽低眉看眼：“嗯，我知道了。”

-

自從隔壁房間收拾給倪薇當卧室，謝懷隽便許久未踏足過。

這裏的一切陳設布置，都是設計師按照冷感風格，循規蹈矩設計好的，和他的卧室格局對稱，不會有太大區別。

可當他走進屋，看到地上柔軟的小貓圖案毛毯、随處可見的毛絨娃娃、大片具有強烈少女風的擺件，聞着空氣裏若有若無的玫瑰香氛，他承認，是自己小看了倪薇。

這間卧室，早就變成名為“倪薇”的巢穴。

布谷鐘需要找工人安裝，謝懷隽擺在桌上沒拆，僅将喜姆娃娃擺在書架空隙間。

放下最後一只，他随手拾起紙箱，卻不慎将什麽物品掃落在地。

砰的一聲，東西落在地墊上，聲響沉悶而輕微。

謝懷隽屈膝拾起，掌心向上，只見拾起的物品是個兔子擺件，質地偏磨砂，沒有表情，只有一只圓潤內陷的嘟嘟唇。

他的手指無意間捱過陷圈，在重新歸放回去之前，他的思緒并未外散，可直到開關被按到時，陷圈緊緊吮啜他的拇指，在他掌間顫動，他放下的動作倏然一滞。

顫動的聲音不算小，透過他掌心接觸，順延脈搏直至五髒六腑，謝懷隽忽地沉氣，腦內有根弦繃開。

他打算松開這只燙手芋頭，可在此之前，他還需将開關摁掉。

即使沒用過，謝懷隽也不難找到兔尾的開關，他按了幾次，顫動頻率從小變大、從緩變快，直到第八次還是第九次，他記不太清，反正總之是消停了。

謝懷隽緩緩松口氣，将這只兔子歸放回桌上。

他下意識想捏一捏眉心，指尖剛觸及眉頭，他不由得輕嗅下掌間的氣息——

是屬于沐浴的馨香。

謝懷隽眸色微暗，理智告訴他，這是洗過的味道。

掌心垂落，謝懷隽稍稍攥收，但并未攥成拳，而是選擇先去洗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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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

先前禮品被井然有條地歸放在角落，倪薇本以為沒多少，還覺得自己能收拾的完這些得之不易的獎勵。

可當她折騰了近乎兩個小時沒結束，甚至丢得到處沒地落腳，她忽然就很心虛，連住家阿姨都不敢喊。

倪薇随便踢出一條能走道的路，打算就此歇菜，明日再戰。

回到房間，桌上擺放的是還未調整的布谷鐘，書櫃上已經排排羅列好精致的喜姆娃娃，倪薇就像閱兵儀式的隊長，反複踱步檢閱，稍做調整。

她對卧室的裝飾陳設要求很高，必須自己擺得滿滿當當亂中有序，住家阿姨要做清潔，也需在結束後按照她的習性原封不動。

謝懷隽是例外，她允許他在房間裏随意一些。

想到這，倪薇下意識看眼書桌，玩具兔依舊原封不動的擺在那裏充電，并且閃爍着滿格的亮光。

她松了口氣，拾起來看眼，推到最內側。

這個玩具兔造型小巧可愛，應該不會有人看出用途，更別說是小叔叔。

她使用頻率不高，以前只是周末壓力大的時候，偶爾會用用，可最近做夢做得多，再加上家裏常常只有自己一人，膽子放大些，就會抛掉些必要的羞恥感進行釋放。

前天，還是大前天。

住家阿姨不在，她買了新的，就在謝懷隽的卧室試過。

隔壁的房間冷清得乏善可陳，黑白灰色調，透着許久無人居住的氣息，可正是因為如此，倪薇倒是覺得格外貼合小叔叔。

他的枕頭柔軟而潔白，床鋪一塵不染、齊整無褶，她在他的床上，曾用雙膝緊緊锢牢枕頭，劃出一道一道如石子投入水面的波紋褶皺，有些許淩亂，但在偌大空寂的房間裏，根本稱不上什麽。

就像他一樣。

永遠肅冷持重，稍微外露的情緒，也需要撥下暫停鍵，一秒一幀地找尋。

說起來……新的，是不是沒拿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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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到這點，倪薇一晚上沒睡好，她慶幸買的都是些外觀精美小巧的，否則要是被小叔叔發現了，她就要住進自己親腳摳出來的三室一廳了。

隔天早上，倪薇是被設好的鬧鈴吵醒的，她打算踩着點，在小叔叔去公司後立馬把玩具拿走。

可她怎麽也想不到，謝懷隽會選擇在家休息一天。

今早吃早餐，倪薇一聲不吭，默默觀察謝懷隽的微表情，但他從始至終都很淡然平靜，和平時無異。

倪薇心裏稍稍放松了些，可由于謝懷隽在家，她根本不好意思進他卧室，玩具放在那裏，跟定時炸彈似的。

倪薇苦惱于如何悄無聲息拿走它，不知不覺嘆出了氣。

謝懷隽放下茶杯，擡眼看她：“倪薇。”

倪薇心頭微顫，“啊”了一聲：“怎麽了？”

她今天還穿着昨日的睡裙，謝懷隽沉默片刻，有些不知該如何提醒她，聲音低緩：“怎麽還穿着睡衣。”

“……我在家一直這樣的。”倪薇小聲嘀咕。

謝懷隽斂眉嗯了聲：“我在家的話，還是注意一下。”

聞言，倪薇面頰發燙，心底又升上幾分緊張，尤為煎熬地小口小口喝水，生怕一個不注意嗆到。

“今天怎麽不去畫室。”

他轉移了話題，但這個話題，又是一記難以回答的前塵定時炸彈。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倪薇放下杯子，也連帶把玩具一事稍稍往後放，溫溫吞吞道：“我辭職了，小叔叔。”

一個謊需要無數個謊言掩蓋，她的大腦已經宕機萎縮了，要是再生出什麽事來，真的很難招架下去，所以趁着謝懷隽提問，她幹脆如實招來。

可必要的，她也需為自己找借口美化：“馬上就要開學了，我想趁最後半個月再好好玩玩，而且那一個月我是不要工資純幫忙的。”

她柔軟的唇一張一合，帶有未幹的水漬，在唇角低低下墜，說到一半，會微微回抿下唇，舌尖輕掃邊角。

謝懷隽凝睇了幾秒鐘，直至她說完，思緒才回攏。

停頓片刻，他輕緩口氣，将她的話重新在腦內過一遍。

倪薇看他嘆氣，以為是恨鐵不成鋼，更緊張地擰衣角，小聲辯駁：“雖然沒幹滿一個月，但是我也很盡力通勤了，而且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你是不知道，我昨天還打算跟你說呢。”

“我知道了。”

謝懷隽的嗓音很淡。

倪薇有種努力充氣的氣球被一根針紮破的感覺，氣場也随之蔫兒得不行，嗓音悶悶的：“你聽我解釋嘛。”

謝懷隽沒什麽情緒的嗯了聲：“解釋什麽。”

“就是……”

謝懷隽見她面帶糾結，閉了閉眼整理好思緒，反應過來，緩聲說：“倪薇，我沒有強制要求你必須工作，你能堅持一個月，在我看來已經算合格了。接下來想怎麽玩，在安全範圍內，都可以。”

很簡單的一句話，倪薇莫名嗅到一絲絲獎賞的意味，她有點懵，“哦哦”地拉長音，也明白他所指的“安全範圍”準繩。

“那你為什麽嘆氣？”倪薇狐疑，稍稍向前傾身問，“我還以為你對我辭職的事情很不滿呢。”

謝懷隽偏了偏視線，低眉喝茶。

茶杯叩在桌面，他依舊沒看她，只是拾起手機，提出要求：“從今天開始，我需要關聯你的定位，以防之後再發生諸如昨日的情況。”

倪薇微頓：“什麽？”

“手機拿來。”謝懷隽向她伸手，掌心朝上。

倪薇低頭給手機開了免打擾模式，再把其他頁面劃掉，依舊不放心，她便起身繞過桌面到他身旁，問：“你要在我手機下載定位軟件嗎？”

謝懷隽略一颔首，接過倪薇解鎖的手機，在設置裏關聯家庭定位。

他操作得很快，倪薇收到手機後就迫不及待看定位，見上方标有兩個定位點，又好奇又驚喜：“我還能看見你的？”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但倪薇就是習慣問一下謝懷隽，得到他的認同，倪薇唇角不禁上揚幾分，在他面前挺了挺胸脯，晃晃手機：“那你不許關掉定位，我也想看你在做什麽。”

經過昨天一遭，謝懷隽原本是打算給她買一只定位手表，可是倪薇不缺手表，又嫌笨重不愛戴，幹脆設置手機定位就好。

何況她要是有心玩失蹤，完全可以把表丢棄，當然，手機同樣也能關閉定位。

不論怎樣，他只想借此機會告訴她：“只要你還在我這兒住一天，我依舊會管你。”

“倪薇。”謝懷隽目光落在她身上，一字一頓清晰明了地強調，“不要嫌我管太多，我會擔心你的安危，希望你可以理解。”

在他喊她名字的時候，倪薇已經将注意力投向他，四目相視，聽到這番話，她心頭又重重跳動了下，耳根微燙：“我、我知道呀。”

“我也會擔心你，那你也不可以關掉定位。”倪薇反将他一軍，說得格外認真，煞有介事。

謝懷隽嘆笑一息：“嗯。”

下午，謝懷隽在書房辦公，進行線上會議。

這是去卧室搜尋的大好機會，倪薇悄沒聲地偷潛進去，在進行長達半個小時的找物運動後，竟然一無所獲。

倪薇慌了。

她記得當時用完，迷迷糊糊要睡過去，應該是随手放在床頭櫃的。

怎麽會找不到？

倪薇重新看向右側方的床頭櫃，想了想還是決定挪開櫃子看看。

她走到床頭櫃前，剛打算挪動，卻聽見門把轉動的聲音。

開門的聲音很細微，落入耳中猶如警鐘大作，倪薇的心髒都快吊到嗓子眼了，雙手顫顫巍巍的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在還未開始運轉時，動作倒是先行一步，起身推拉開通往更衣室的門。

可她剛踏進一步，正要轉身拉上門時，卻正好與門口的男人對上視線。

在看清來者是誰之前，倪薇還祈禱千萬別是謝懷隽，可這下子，她的心願碎了一地，有的只是爬滿全身的尴尬。

謝懷隽是回來更衣的，晚間還要陪二老吃飯，擰開門把看見倪薇的一瞬，他還以為自己開錯卧室的門了。

他下意識要關上門，在看清屋內擺設後，又覺得不對勁。

不待他質問，倪薇砰地叩上更衣室的門。

很響亮。

謝懷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