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越軌
越軌
謝懷隽回到自己的套房, 從口袋裏摸了包煙,打算去陽臺抽一根。
門外忽而傳來鈴聲, 距離離開隔壁套房還不到一分鐘。
謝懷隽以為是倪薇, 可不曾想一開門,卻是拿着捧花的侍者。
侍者說這是花店晚上八點左右送來的,剛才忘了送來, 本是打算送到倪薇房間的,可那裏沒有人開門,也沒人接聽內線, 而且送花者明确說明,是要遞交給謝先生的。
謝懷隽從上方挂着的賀卡信息看得出來,略一颔首,讓侍者暫時放在桌上。
他并未顧及那捧花束,而是撥通電話給倪薇。
電話接聽得很及時, 謝懷隽問她去了哪裏。
倪薇小聲說:“我就在房間。”
謝懷隽:“禮賓說你不在。”
“我在, 你不是讓我罰站。”
謝懷隽默了幾秒鐘, 輕哂:“你有這麽乖麽。”
倪薇的嗓音透着霧氣:“我不知道。”
謝懷隽覺得她大概都快哭了, 沒有多理會,斂眉問:“時間還剩多久。”
“二十四分鐘……”她音量漸弱。
謝懷隽嗯了聲:“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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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薇如實道明情況:“很累,腿酸, 感覺站不穩了。”
謝懷隽能料想到她站得僵硬又發抖的模樣,她今天穿了貼身毛衣,黑棕色的打底褲,室內溫度高, 站久了說不定會很燥熱。
他想不到該怎麽給她長記性的教訓, 也不曾想體罰她,所謂的“罰站”, 也不過是為了今日的訓話顯得更正式有威嚴。
平常他說點什麽,她總喜歡湊到跟前,墊墊後腳跟,攀上他的臂彎晃呀晃,小嘴嘟囔個沒完。
他走了,她完全可以偷個懶,享用餐桌上的美食,可她并沒有這麽做,竟然真的還站在那裏,連門都不開、內線也不接。
謝懷隽合理懷疑她是在假借遵守命令而賣乖,當他閉上雙眼,腦海裏浮現出她站立的身影,不可否認的是,他的确被取悅到了。
如果現在,他使用那只鋼筆,輕輕掃過她的脊背,她是否還會站的筆直呢。
謝懷隽輕呵口氣,心底起了幾分躁意,問她:“你還能堅持多久?”
倪薇的語氣有些不确定:“到最後吧。”
“我希望你不要生氣了,我會聽話的,小叔叔。”她說的這番話,充滿了示弱的懇求。
謝懷隽感到心裏那股躁意更甚,隔着屏幕,她嬌弱輕靈的嗓音如同無形的火苗,舔舐他的耳廓。
他壓下心中的紊亂,沉氣道:“可以結束了。”
說完他并未等倪薇回應,挂了電話。
從花束上取下的卡片信封就在手邊,謝懷隽看了一眼,沒拆開,塞回花束上方。
-
電話挂斷後,倪薇捧着手機,無力感自頭頂澆到腳底。
桌上的菜已經開始變涼了,倪薇拿起筷子稍微扒拉了下,撿了兩盤愛吃的,轉而走向微波爐前,将這兩盤熱了。
以前她不會用微波爐,也從沒吃過二次制熱的食品,是在學校和室友同學們學的,有時候飯吃不完,她也會留到晚上再接着吃,不過這些她都沒有告訴過謝懷隽,她怕他說不營養。
倪薇是真的餓了,微波爐叮了一聲,就立馬墊着紙巾端到餐桌上吃。
她極少會在這麽晚的時候吃飯,所以也就意思意思吃個半飽,剩下的就放在桌上。
套間很大,客廳與餐桌位置是相隔的,太晚了,倪薇沒讓禮賓進來收拾,可她睡前想洗個澡,不得不招呼禮賓送上一份換洗用品,順便把餐餘收走。
洗完澡躺在床上,倪薇稍微按了按腿窩、臂彎,以免第二天泛酸抻着。
她聽說禮賓把花送到謝懷隽那裏了,也不知道他收到會不會開心些。
倪薇抿了抿唇,不由得想起他臨走前說的那番話,他是認真的嗎?還是因為生氣一時口快?
倪薇不知道,她有點委屈,因為這是她從未預料到的後果。
在她的設想裏,她應該捧着花走在他跟前,然後冒出個頭,大喊“surprise”!
他或許會出乎意料,或許會生氣,但絕對不會對她發脾氣,而是無可奈何、溫和平靜地與她講道理,希望她做什麽都可以提前說明。
而她也會乖乖聽他的,展開雙臂抱着他,問他開不開心。
她想,他一定會開心的。
可這也只是她想想。
倪薇把頭往被褥裏埋了埋,小聲地嗚咽了下,吸吸鼻子。
今天過得太累了,倪薇渾身沉重,很快就睡了過去。
隔天早上,倪薇是被崔文林的一通電話吵醒的。
她睡得迷糊,只聽見他說犯人找回了,包包裏除了損失了點錢,其他的基本都還在,不過需要她親自确認一下。
倪薇迷迷瞪瞪的嗯嗯嗯了幾下,正打算倒頭就睡,可是一想到那些損失的錢,心都在滴血。
她一個鯉魚打挺,火速起身洗漱,問那些錢可不可以追究回來。
崔文林幹笑:“我試試。”
倪薇表示感謝,小腿在床畔晃蕩兩下,又問:“崔叔叔,你可不可以幫我辦理退房手續。”
崔文林想了想:“你是說你來柏林自己租的房嗎?”
倪薇搖搖頭:“不是,小叔叔給我訂的酒店太貴了,而且我租的房還在用,這樣太浪費了。”
崔文林沒想到倪薇會這麽說,電話挂斷後,他陷停頓片刻,最終還是先将這件事告知謝總。
這頭謝懷隽正準備進入會議室,接到崔文林的電話,按了按眉心,淡道:“随她去。”
崔文林說好。
經過一晚的談判,當地科技集團代表人大概是權衡好利弊了,願意退一步換取更深層次合作,直到這一步,謝懷隽并不意外,看眼身側的助理,讓對方轉遞了一份文件。
合作方代表看眼文件,面色稍怔,同旁側人交頭接耳,用德語詢問,能否再考慮一番。
謝懷隽面色很淡,是翻譯助理代為回應:可以,但僅限十一點鐘前。
也就是不到一小時的時間。
對方欲言又止,謝懷隽起身扣上西裝紐扣,略一點頭示意,向會議室外走去。
之後的事宜已經是板上釘釘,便代由經理來做。
崔文林說,他會将拿回的包包送還倪薇,順便陪她去租的那套房。
謝懷隽允了,點開對方發來的定位,不經意間查看到了倪薇的租房。該出租屋地理位置距離市中心較遠,但交通還算便利,附近就有公交站,很普通的獨棟公寓,有些破舊,是一室一衛,實在與她先前曬在朋友圈的豪華套房大相徑庭。
崔文林還說,倪薇來的一路,從未打過車,一直是乘坐公交車與地鐵,現金準備得很齊全,與當地房東也能以手機翻譯交流通順。
看到這些話,不知怎的,謝懷隽心底起了幾許微妙感。
就好像他長久以來親手栽培的花兒,只是幾日未關注,便野蠻地生長出新芽嫩葉,向着他預料之外的軌跡延伸。
-
從警局出來後,崔文林還替她确認了一番物件是否還有遺落。
“謝謝你,崔叔叔。”
倪薇鄭重其事地向崔文林致謝,微微鞠躬前,将一瓶飲料遞給他。
崔文林沒拒絕,笑了下:“哪裏的事,都是我應該做的。”
倪薇搖搖頭:“要不是因為您,我錢包剩下的錢都找不回來了,這些都是我辛辛苦苦存的錢,丢了我會很難過的。”
崔文林看她說得煞有介事,笑意未散,點點頭:“其實損失的費用,你可以找謝總補償,這是謝總的意思。”
倪薇擰着帆布包,拒絕了:“我不想多花他的錢,這太麻煩他了。”
崔文林看眼腕表:“那你接下來是要待在這裏,還是說……”
倪薇明白他的意思:“崔叔叔你先走吧,我其實沒什麽事的,今天一天大概就只待在這裏。”
“如果我要出門,我會和您報備的。”倪薇怕他不放心,又補充了句。
崔文林放下手:“行,那我就先走了,有事打給我。”
倪薇目送他走到庭院外那輛黑色轎車,目光緊鎖後排窗戶,試圖從中看見誰。
只可惜那裏的隐蔽性很好,防窺膜隔絕了一切,車門也紋絲不動,并沒有敞開的跡象。
也許他根本就不在那兒。
倪薇将窗簾拉上,轉身躺在床上。
-
崔文林坐上副駕駛的位置,下意識透過後視鏡瞄了眼,才發現老板也來了。
四目相視的一刻,他立即彙報剛才離開後,總部打來的兩通電話。
謝懷隽嗯了聲,似乎只是聽進去了,并沒有發表意見的意思。
良久,忽而問起:“她的事情,處理得如何。”
崔文林明白老板的意思,接着把倪薇說過的話,一句不落地帶到他這兒:“她那裏損失了一部分錢,我說可以向您再要點補償費,她說不想多花您的錢,也不想麻煩您。”
和退房時給的緣由如出一轍,謝懷隽偏頭按了按太陽穴:“鬧脾氣了?”
崔文林搖頭:“那倒沒有,倪小姐從始至終都是可惜錢丢了,如果要出門,會和您報備一聲。”
“她今天為表感謝,送了我一瓶咖啡。”崔文林讪笑一聲。
謝懷隽才看到他手邊那只瓶裝咖啡,是很随處可見的飲品,價格也不超過十塊。
他記得倪薇不愛喝咖啡,況且這種速溶咖啡,對她而言必定是廉價到不願碰的。
“還有件事兒。”崔文林又說,“倪小姐說明晚想跟您吃頓飯,餐廳也已經訂好了。”
“她知道您那晚應該是沒事的,我也确認了下行程安排,那晚只有一場晚宴活動,您看……”
“再說。”謝懷隽淡道,頓了頓,“事兒還沒完全談妥,該走的流程還得走。”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崔文林卻隐約聽出不好的預感。
他說了聲“是”,思忖着要不提前知會倪薇,可又怕傷到她的心,何況明天的事又不一定。
氣氛陷入沉默,謝懷隽按了按領帶結:“她還說了什麽。”
崔文林微停:“沒了。”
謝懷隽颔首,指尖輕點真皮扶手:“看着點兒她,沒出什麽大事兒就不用和我說,我累了。”
崔文林眼觀鼻鼻觀心,心底犯怵,事兒要到什麽程度才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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