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犯禁
犯禁
倪薇一直是遵從內心, 直言不諱的人。非必要情況下,她根本不會做圓滑事兒, 和旁人虛與委蛇。
謝懷隽喜歡她, 當然也會接受她所有的一切。
例如她已經沒有以前那樣喜歡他,例如她并不想和他親近。
緊繃着的神經致使太陽穴一直突突跳動,謝懷隽略一阖眼沉氣, 睨她僵持合攏的腿,擡手輕拍以示放松:“好,我知道了。”
他這不輕不重的一下, 倪薇差點起膝跳反應,張牙舞爪道:“你要是再這樣,我就扣分,扣分!”
謝懷隽垂眼,擡手掌心向上, 問她:“要下來嗎?”
倪薇才不吃他這套, 兀自從桌上跳下。因為太起勁兒, 她的膝蓋受損+1, 有那麽點疼。
頭也不回地離開書房的這段路,她背脊筆直,走得也筆直, 打算回房再按摩腿窩。
謝懷隽睇了眼,能看得出倪薇的不對勁,可倘若他上前去攙扶,指不定還會被冠以扣分的罪名。
所謂的在一起, 只有他心甘情願。
謝懷隽心底輕哂, 目光下落到那張寫得滿滿當當的條規,拾起來又看了一遍, 即使他已經銘記于心。
-
距離開學還有兩天,倪薇從港城回來的行李箱,一直放在別墅就沒動過,只等返校直接拎包入住。
為圖方便,倪薇自己回去住了,謝懷隽沒反對,而是問她開學那天需不需要陪同。
倪薇自然是拒絕,并且令行禁止他不要随便來學校找她,否則會引來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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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謝懷隽在公司還有不少工作要處理,看到倪薇發來的消息,只能放下手機,着手處理公事。
景行召開的周例會上,謝懷隽坐在上位,耐心聽完報告,但從始至終就沒給過好臉色,疏冷淡漠的嗓音,加上毫不留情的措詞,完全就是大型制裁現場。
甚至上周的事,還被專門翻舊賬提點出來:“王經理,還有宋主管,你們上周的辯論賽如果還沒争出個定奪,我不介意你們現在再繼續表演一遍,有什麽事兒當面解決,在底下你争我奪占用的是公司資源。”
被硬cue的兩位坐在底下互相交換眼神,哪還有上周争得面紅耳赤的狀态,只剩滿臉尴尬。
低氣壓的狀态持續半個多鐘頭,臨近快下班才結束。
崔助敲門進會議室那一刻,衆人眼觀鼻鼻觀心誰也不敢擡頭,心底是齊刷刷感恩這位救命稻草的到來。
謝懷隽擰了擰領帶結,沉聲淡道:“散會。”
……
會議室裏的人如釋重負,等上司一走,紛紛心有餘悸地揣測這位到底是怎麽了。
崔文林從記錄員那兒拿了文件,聽到各方低聲讨論,擡手做了噤聲,示意人還沒走遠呢。
有膽大關系好的,向他打聽那位陰晴不定的原因。
崔文林只說:“上周江城的事兒太多,我出差去了那兒,還真不太知道。”
各方的好奇心頓時歇菜。
崔文林心中哂然,且不論他能不能外洩上司的家事八卦,就單論謝總是因為小女朋友才遷怒別人,這種事兒他怎麽能說得出口。
而且那位小女朋友,年輕是真小,他也是怕禍從口出。
崔文林心底嘆氣,無端想起今早,謝懷隽坐在後座,面無表情的那句“她開學了”。
車程籠統不到十分鐘,他花了近乎一上午才确認,謝總的那位小女朋友,可能得比他小個至少五歲。
他甚至大膽猜測,會不會是小侄女身邊的哪位朋友、哪位同學?
無根無據的,也不好這麽惡意判斷,可直到晌午,謝懷隽特意支他到跟前,用他許久未用的賬號去看小侄女的視頻确認是被拉黑之後——
崔文林确信,一定是撬了侄女兒身邊的朋友。
上流社會、豪門貴胄私生活混亂是常态,像謝家這種骨子裏還帶着點傲骨氣節的文人世家,已經算是清白坦蕩的。據他所了解,還真沒什麽駭人聽聞的瓜。
老夫少妻、撬侄女好友,相比起其他醜聞,根本就是灑灑水的小事兒,稍微包裝一下,還能當做茶歇的佳話,況且謝總是真不瞎搞,男女關系上是幹幹淨淨空白紙一張。
他只能祈禱上司身邊的那位小女朋友,可以稍微“懂事”那麽一點兒,讓他們這些人喘口氣。
崔文林心想着,看眼倪薇那僅粉可見的賬號,默默關注點贊。
而與此同時,剛在學校安頓好一切的倪薇,已經就着嫌棄了一學期的晃蕩小鐵床,安然睡了一下午。
她和謝懷隽定過規矩,和先前的打賭一致:她不發消息不打電話,他就不能進行任何“騷擾”;她不關心他的行程,他也不能來過問幹涉;更不能莫名其妙出現在跟前……
總之,她把所有可能會發生、發生可能性最小的,統統都做好了預備的打算,并且冠以“愛是尊重彼此隐私”的名號搖旗吶喊。
在她戒備森嚴、壁壘分明的小城堡外,謝懷隽不能踏足一步,并且必須三跪九叩虔誠卑微地等待她召見。
這才爽嘛。
在校的五天自由日裏,雖有兩節早八,但倪薇過得還是挺舒心的。
謝懷隽只打款不說話的樣子,真是太迷人了。
“欸,今天下午老師組織去外頭寫生,完事兒我們下課去美食城吃烤魚自助怎麽樣?”紀若盈看眼時間表,問了句:“靈子你們班也是下午的寫生課吧?”
沈饴靈正收拾畫具,提了提畫板,有些遲疑:“支架和畫板都太招搖了,而且有點重,回來一趟放宿舍樓底下吧。”
紀若盈想也是,沒急着下定論,問在場的第三人:“你呢,薇子。”
倪·差不多小姐·薇并沒有選擇:“我都行吧。”
紀若盈默了默:“那吃烤魚有人反對嗎?”
沈饴靈:“吃。”
倪薇:“OK,都行。”
紀若盈:“……”
“都行什麽都行,一會兒咱們組一起吃飯,有男有女,你對象不會有意見吧?”紀若盈擡頭看眼上床。
倪薇還在躺板板敷面膜,聽這話立馬起身揭開床簾,沒什麽底氣地反問:“我哪來的對象?”
紀若盈墊墊腳尖,特狗腿:“就上次給你買大鑽戒項鏈的呀。”
要不提,她都快忘記這茬了。倪薇心底緩緩吐息,一點點從床上下來,背對着她揭開面膜,悶聲咕哝:“那個是我小叔送的,真不是什麽對象。”
說的都是大實話,反正她是真沒把謝懷隽當正經男友。
-
下午出門采風寫生,是按小組分配行動。一年過去,小組基本是固定不變動的,有秦之遇在場,即使倪薇表面再裝得風淡雲輕,心裏還是犯尴尬。
真印證了那句“千萬別在大學班裏談對象不然分手鐵定尴尬”的定律,別說是真談了,就是曾經有點小暧昧,倪薇都不太能受得了,況且秦之遇還知道些事。
得虧他是一個十足的好人。倪薇在心底畫十字,感謝天感謝地。
秦之遇待她和先前無異,還會隔遠了幫她看看畫面,指導哪兒突兀、哪兒需要加重。
臨了下課,她背上畫袋有些艱難,還是他幫着提攜。
倪薇很不好意思地說了句:“謝謝呀。”
“沒事。”秦之遇笑了笑,指尖與她的臂膀擦過,他垂下手,輕輕攥了攥手指,“他們已經先去訂桌了,我們一起走吧。”
“好。”
倪薇點頭,跟着他往車站方向走去,一起上了同班公交車。
十幾分鐘後,公交車停到商場附近,背着沉重的畫架确實舉步維艱。
秦之遇問了不下兩遍需不需要幫忙,倪薇皆是拒絕。
一輛邁巴赫在不遠方緩緩停下,透過車窗,倆人如影随形的身影幾乎快要重疊在一起。
謝懷隽眼底漸深,攥着方向盤的手松開,熄火下車。
一星期過去,倪薇沒給他發過消息,也沒打過電話,為遵守條規,他并未有過多叨擾。
可他總歸可以周末接她回家,履行作為男友的義務。
-
烤魚自助在商場頂樓,雖然有直升電梯可乘坐,倪薇還是覺得渾身酸累。
梯門敞開,走過五十米的路來到自助餐廳,倪薇火速把畫架卸下來靠放在門口。
她已經看到了靠窗那桌人了,還跟紀若盈招手示意,剛準備走進去,卻聽到後方低沉熟悉的聲音。
“倪薇。”
有人直呼名字,倪薇下意識扭頭望去,只見不到三步的距離裏,謝懷隽穿着馬甲白襯黑色西裝褲,站在她跟前。
她愣了下,暫時沒找到合适的表情應對,尤其是當下這種有同學且人來人往的場景。
謝懷隽沒看秦之遇,垂眼睨她:“你要和他一起吃飯?”
“是同學聚餐。”倪薇皺起眉頭皆是,悶聲說:“你怎麽來這裏了,人這麽多,你能不能先走。”
“同學聚餐?”謝懷隽不疾不徐的語氣裏透着一絲不确切。
“是。”倪薇攥緊衣角,盡量不去偏頭看,很是難為情地催趕:“同學都在玻璃後面看着呢,你不要犯規,快走好不好。”
秦之遇剛掃完碼,聽到倆人的對話,有些看不過去幫腔了句:“倪薇叔叔,我們确實是同學聚餐,還請您放心。”
謝懷隽這才将目光乜向他,眼底透着難以察覺的寒意。
——我是她男朋友。
這句話從心口裏說出,卻只能止于唇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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