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當兵,新的開始

當兵,新的開始

随着燕陽假藥案的主要案犯被緝拿歸案,市面上那些假的牛黃千金散、雲芝肝泰片等藥也被召回作為證據集中保存起來,藥品市場環境一時間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起初,常鷹面對公安機關的審訊還垂死掙紮、拒不認罪,但當證據一一擺在面前——杜純道生前寄交給警方的賬本、張鵬偷來的制藥廠生産的假藥和藥檢所出具的檢驗報告以及新浩維博大公司為藥廠藥企提供的假發票,此外公安機關在進一步跨省調查取證時收到了陀口鎮百姓對鎮委書記張繡基的舉報信——樁樁件件鐵證如山,由不得常鷹不認。

因本案牽連甚廣、性質極其惡劣且涉案金額巨大,城南分局全分局上下晝夜兼程、連續奮戰了兩個多月才将全部人員緝拿歸案。

俗話說拔出蘿蔔帶起泥。孫隊作為一名經驗辦案豐富的老刑警,自然不會放過這個能将君藥堂連根拔起的機會,不但在已抓捕的犯罪嫌疑人的供述中尋找突破口,還親自帶領警隊整日盯緊君藥堂的一舉一動,繼續收集證據……

在等待審判的日子裏,徐衛彪依舊不敢松心懈意。他深知江湖經此動蕩,城南各方勢力都虎視眈眈、蠢蠢欲動,一個常鷹倒下了,勢必引起其他人對其舊業進行瓜分蠶食,因此萬事仍需小心為上。

“不過啊倒也不用太擔心,現在君藥元氣大傷,一時半會兒光是內鬥就且鬥不完呢!之前常鷹那些地盤兒——哎嘿張鵬你手輕點兒!上藥呢和面呢你……”

張鵬正給徐衛彪的後背塗紅花油,一沒留神下手重了點,立刻被徐衛彪吼了一嗓子。他滿不樂意地東搓西揉,哪塊淤青重他往哪兒戳,撇着嘴問徐衛彪:“你咋還不回廠子裏上班啊?我這天天照顧你,還得去冰場,兩頭跑累死我了!”

徐衛彪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心裏嘀咕着:明知故問。

得知徐衛彪協助警方破了大案并因此受傷後,棉紡廠的蔣廠長特意親自帶領車間主任、徐衛彪的師傅和十幾號工友,拎着一籃子雞蛋去徐家慰問,陣仗之大令周秀蓮和徐衛東都目瞪口呆、手足無措,無不在想:合着彪子一天到晚見不着個人影兒,是在做這麽厲害的大事啊!

左鄰右舍也都跑來看熱鬧。徐衛彪覺得自己真真正正給家裏張了臉,甭提多高興了。

蔣廠長說廠裏決定給徐衛彪放長假,讓他在家好好養傷。徐衛彪當然要牢牢把握住這個可以躲開廠裏那兩尊大神的機會了。

徐衛彪白了張鵬一眼,趴在劉大媽家的小屋裏光着膀子繼續使喚張鵬給自己上藥,眯着眼睛分析說:“昨兒我去菜市場買菜,碰見老孫頭帶人在那兒抓收保護費的流氓。我估計要不了多久,君藥就能徹底玩兒完了。”

“老孫頭?哪個老孫頭?”

“就刑警隊那孫隊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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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警方在掌握了充足的證據後,立刻對“君藥堂”這一潶社會性質組織實施全面抓捕行動,共抓捕了犯罪組織頭目十餘人,總涉案人數達幾百餘人,最終使得盤踞與燕陽市的黑惡勢力悉數落網,還社會治安清明。

常鷹因教唆他人犯罪、制售假藥罪以及組織、領導、參加潶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等罪名,最終被判處死刑。而相關涉潶人員周迎春、鄭零錢以及君藥堂其他人員,還有參與制售假藥案的陽陀制藥廠廠長鄭宇、萬和藥企責任人朱書玉也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死的死關的關,再難興風作浪。

十一前夕,燕陽市公安局特意召開公開處理經濟違法案件以及打擊潶惡勢力新聞發布會,會上公布了燕陽市人民法院關于本起重大制假售假案的刑事判決并披露了部分案件細節,會後又聯同衛生局在街道上開着那輛銷毀假冒僞劣藥品的專車兜了三圈,挂在車頭的大喇叭反複喊着餘下所有假藥将統一進行銷毀。老百姓全都跑出來夾道慶賀,人潮洶湧、萬人空巷,場面極其轟動。來年全國各地開展嚴打時,燕陽市公安局還作為優秀典型在交流會上向鄰省市分享工作經驗,但這都是後話,當時衆人只覺得君藥堂被端了個幹幹淨淨,得償所願很是過瘾。

有戰鬥必然有犧牲,政府給了杜家一筆撫恤金,徐衛彪和葉茫也一同參加了老道的追悼會并随了一份很厚的白事份子。

燕陽的每家報紙都用極大的篇幅對此案進行跟蹤報道,字眼誇張、神乎其神,張鵬最大的樂趣也從數錢變成了買報紙,恨不得每天都在各個報攤兒耗上好幾個鐘頭,但凡有關他們三人英勇事跡的報道,不論版面多大,哪怕只是中縫裏提了一嘴,他都要買回家珍藏起來。

徐衛彪和蔣明月更是因此受到了棉紡廠的表彰和獎勵。

張鵬得知此消息後,撇着嘴和葉茫抱怨:“表彰就算了,蔣明月的獎金應該給我!最後是我躲開了那些人的跟蹤溜進藥檢所裏把報告單拿了回來,也是我去城南分局找人救的你們,那個蔣明月幹啥了?啥也沒幹成啊!到了(liao)她還暈倒在倉庫裏……哼!”

葉茫左耳進右耳出,蔣明月受不受表彰得不得獎金的都跟她沒關系,她只替徐衛彪感到高興。

當事人徐衛彪卻沒那麽高興:棉紡廠要開表彰大會,他不得不停止休假回去廠裏參會,而想起上次開大會發生的事情,他就覺得有些頭疼。

然而當徐衛彪硬着頭皮回到廠裏,卻聽說金婷婷已經被工廠給辭退了,有人舉報她與社會不良人員關系不清不楚、作風又不好,當然更深層次的原因誰也說不清楚。大家都猜金婷婷十有八九和君藥堂脫不開關系,早辭早好,免得留下來給棉紡廠抹黑!

不得不說,那時候人們的集體榮譽感還是很強的——徐衛彪除外,比起榮譽,他更盼着來些實在的,比如快點轉正、快點漲工資、快點發獎金……

轉正手續正式批下來已是十月底了,徐衛彪終于從學徒變成了一級工,他沒想到收到的第一份慶祝他轉正的禮物竟是蔣明月送來的一張入伍申請表。

“這是我求了我爸好久,他才給咱倆争取來的入伍名額。雖然你來廠子裏的時間不長,但你協助公安機關偵破了那麽大一樁案件,入伍名額給你,廠裏不會有人說閑話的……”

“你等會兒,給誰?”

“你呀!”

“還有誰?”

“嗯,還有我。”蔣明月不好意思地低了低頭,“雖然那個君藥堂被警方打掉了,但難保不會有其他亂象。前兩天我去古董街那邊還遇到一夥人蹲在路邊朝我吹流氓哨兒……徐衛彪,我覺得咱們現在正年輕,與其把大好的青春消耗在燕陽這個地方,不如把握住機會去部隊參軍,為國家、為人民做更大的貢獻!”

“謝謝啊,我在廠裏呆着挺好的!”

徐衛彪把申請表往蔣明月手裏一塞就頭也不回地跑了,獨留蔣明月一人愣在原地。

雖然又一次被拒絕了,但蔣明月沒打算放棄。

入伍的事,徐衛彪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沒那麽高的思想覺悟,活到現在只希望家人和朋友都過得好,他就心滿意足了。

天氣漸漸轉涼,徐衛彪打算請張鵬和葉茫去思圖面館支個鍋子好好聚聚,就和張鵬說:“去年這時候我就想請你倆吃飯,結果你倆一聲不吭地跑南方去了,沒吃成,後來補的那頓也沒吃痛快……今年說什麽咱仨也得撮頓好的!不光是為了慶祝鏟除君藥,更是為了慶祝哥們兒順利晉升成一級工,漲工資啦,哈哈!”

“籲,瞧你那嘚瑟樣兒吧!”張鵬噓了他一聲,說,“我今天得回家看看,明兒吧,明兒晚上旱冰場清場後我和葉兒去面館找你。咱可說好了昂,是你請客,我們倆就只帶着嘴去!你再多點倆菜,別點西紅柿炒雞蛋就行,忒鹹!”

到了第二天晚上,張鵬讓葉茫先去面館:“你胃不好,別餓着,去了就和彪子先吃。今兒人多,我晚點收了攤兒再去吧。”

葉茫确實餓了,中午忙于顧店就沒怎麽吃。她放心地把旱冰場交給張鵬,自己先往面館走。

胡同裏漆黑一片,前些日子路燈壞了,有關部門還沒來得及修,葉茫只好打着手電走在路上。

眼睛看不清,耳朵就格外靈敏,葉茫機警地察覺到身後有一個腳步聲,又輕又慢,不像男人……她動作自然地關上手電,步子一拐轉到角落暗處躲了起來。

“咦,人呢?剛才還在啊……”

葉茫暗中打量着左顧右盼的蔣明月,無聲地嘆了嘆,心想:徐衛彪啊徐衛彪,你的桃花運染到我身上快成桃花癬了!

“你是找我嗎?”葉茫現身。

蔣明月看看葉茫,又看看她手裏的磚頭,愣了一下,後退半步:“我……”

“你別誤會,我以為跟蹤我的是小混混,拿它防身而已。”葉茫說着扔了手裏那塊爛板磚,“你找我什麽事?”

蔣明月把那張入伍申請表遞了過去。

葉茫認真看過之後問她:“你是想讓我把它轉交給徐衛彪?”

蔣明月點點頭:“是,我覺得,徐衛彪不應該一輩子就只窩在燕陽。”

葉茫饒有興趣地看着眼前這個心智上比自己小了十歲的小姑娘,不疾不徐道:“他想過什麽樣的人生該由他自己決定,旁觀者可以引導,卻不能替他決定。”

蔣明月張了張嘴,想不出話反駁葉茫。

葉茫不再為難蔣明月,想着她本心是一番好意,就答應下來說:“我可以幫你把它轉交給徐衛彪,不過,你既然現在把這張表給我,說明你已經給過了他而被他拒絕了,我再給他也未必會要。”

沒再多說任何,葉茫就離開了胡同。她來到思圖面館,一進門就看見徐衛彪正往銅鍋裏下肉。

“嘿,正好!來來來趕緊趁熱吃!”徐衛彪咧嘴一笑,一邊涮肉一邊往葉茫身後張望,“張鵬呢?”

“他一會兒就來。”

葉茫心裏存着入伍的事,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筷子在鍋裏涮了兩次,什麽都沒夾起來。

徐衛彪看不下去了:“你咋這麽不會吃呢?得了我給你盛吧,把碗拿來。”

葉茫放下筷子,卻沒有遞碗,而是把那張入伍申請表遞到了徐衛彪手裏。

“啥呀這……”徐衛彪一看,奇怪道,“哎?你怎麽也有這個?”再一細瞧,這就是蔣明月塞給自己卻又被自己退回去的那張表,不禁又問,“它怎麽在你這兒?”

“路上碰到蔣明月了,她托我把這張表交給你。”

“我都跟她說了我不去。”

“為什麽?”

“沒為什麽。”徐衛彪專心涮肉,把燙熟的羊肉都放進了葉茫的碗裏,還催她,“趕緊吃,一會兒張鵬來了就把肉都給吃光了。”

“東西我給你了,去不去的,你自己和家裏商量吧。”葉茫吃了一口碗裏的肉,不燙不涼溫度剛剛好,随後又狀似無意地提起,“反正這兩年世道會挺亂的,你去部隊也好。”

關于世道亂,徐衛彪沒接茬兒,倒是反問葉茫:“你這話說的好像部隊是避風港一樣。”

葉茫捕捉到徐衛彪回避的話題點,暗暗打量他一眼,說:“蔣明月是這樣認為的。”

“那她可想錯咯!”徐衛彪瞥見葉茫碗裏只有肉沒有菜,就往鍋裏涮了幾片白菜,等菜熟的工夫又順手剝了頭糖蒜,邊剝邊說,“去部隊就意味着會上戰場,上戰場就意味着會有犧牲,那可是比在這裏要危險多了。你還不知道吧,我爸就是抗美援越的時候犧牲的,當年他是工兵,埋地雷的時候碰上了敵人的坦克……”他突然一頓,慢慢地把剝好的糖蒜放在盤子裏,長嘆了一口氣,然後撐起笑容說,“算了不提了,怪沉重的,吃飯。”

白菜熟了,徐衛彪把它夾到葉茫的碗裏。

葉茫卻沒了胃口。她無意地扒拉着菜葉,蘸了一層厚厚的麻醬,眼睛不自覺瞟向徐衛彪,心想:他剛才說話時分明是為自己有那樣一位英勇無畏的父親而感到驕傲和自豪,其實以他的性子,有機會的話,他應該是願意去參軍的……

“徐衛彪,不說別的,你想去嗎?”

徐衛彪看了眼葉茫,仍是搖頭,但始終沒有明确的表态。

葉茫又問:“你搖頭是不想,還是不知道、說不好?”

徐衛彪顧左右而言他,說:“我爸是為了國家大義,死得其所,可我不想死啊!我還沒讓我媽、我哥,還有張鵬和你都過上好日子,還得守在我媽跟前兒盡孝,我不想死,也不能死。”頓了頓,又補充,“再說我媽也不會同意的。”

葉茫非常贊成徐衛彪說的,可同時她也擔心徐衛彪不去部隊的話,未來幾年會經歷和上輩子一樣的污點——哪怕他已經不是上輩子的徐衛彪了、哪怕他不想也不會去選擇做某些事情,可世事無常,誰都說不好留在燕陽會發生什麽或者會遇到誰,君藥堂是沒了,但……賀爾清呢?

想到這,葉茫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比起留在燕陽,去部隊參軍或許的确是更好的選擇……

徐衛彪奇怪地看着她:吃火鍋咋還能凍着呢?他以為是四禿子把大門打開的緣故,于是起身去關門,正巧碰上攤着手往面館裏走的張鵬。

“你挖煤去了啊這麽晚才來?”

徐衛彪嫌棄地看着張鵬那黢黑的雙手,推着他進後廚洗手。

張鵬邊搓手邊說:“甭提了,我來的路上瞅見一小姑娘的自行車鏈條掉了,我就幫人家修車來着,瞧弄我這一手黑。”

徐衛彪回到位子上繼續往鍋裏下肉,打趣張鵬:“修車?你還會修車?我以為你丫就會偷車呢。”

張鵬從後廚出來甩徐衛彪一臉水,白了他一眼說:“滾蛋,我什麽時候偷車了!你丫別污蔑我人格!”

徐衛彪笑笑不說話。

“彪子。”

葉茫叫住徐衛彪。

徐衛彪看着她:“咋了?”

“你還是去吧。”葉茫避開徐衛彪的目光,盯着碗裏那片蘸滿麻醬的菜葉子說,“去當兵吧,去尋找一個新的開始。”

一陣漫長的沉默後,葉茫終于鼓足勇氣擡頭看向徐衛彪。

四目相對之際,兩個人好像都看透了彼此,卻十分默契的誰也沒有戳破對方的心事。

最終,徐衛彪點頭答應葉茫:“好,新的開始。”

……

“我不同意!彪子,你忘了你爸是怎麽死的了?”

面對周秀蓮的嚴詞拒絕,徐衛彪不言聲,飛速琢磨着怎麽勸才能讓母親點頭,還頻頻給一旁的徐衛東使眼色讓他幫自己說兩句話。

“你甭跟你哥打眼色!不成就是不成!”周秀蓮沒好氣地瞪着徐衛彪,看着他新剪的頭發,明明利落得很,卻怎麽看怎麽不順眼,“你瞅瞅你剪的這叫什麽頭啊,跟剛從裏邊兒放出來似的!”

徐衛彪苦笑着摸了摸自己圓溜溜、毛紮紮的腦袋。

說起剪頭發,他原本的頭發并沒有那麽長,但想着要去部隊了,總得精精神神地出發,就和張鵬約着昨天去理發店把頭發稍微修理一下。

沒想到理發員上來就用推子推了道“門頭溝”,手速極快地就把徐衛彪的腦瓜頂兒鏟出了一條溝壑,兩邊卻還跟滋毛栗子似的不倫不類地立着。

徐衛彪說話聲兒都顫:“師傅,咱,不是這麽說的啊……”

張鵬差點兒沒笑背過氣去,指着徐衛彪的腦袋說:“你幹脆都剃了得了!”

徐衛彪默嘆:只能這樣了。

出了理發店的門,張鵬沒忍住,手欠地去摸徐衛彪的腦袋:“別說,毛乎乎的還挺好玩!”

“滾滾滾!”徐衛彪拍掉了張鵬犯賤的手,耷拉着臉往旱冰場去,打算讓葉茫幫忙支個招,怎麽才能說服母親說自己要去當兵。

旱冰場內人頭攢動,徐衛彪一進門,正在滑冰的那些人竟都莫名其妙地慢下了速度并默默退到場邊。

場內逐漸安靜下來,突然有人小聲發問:

“咋又來收保護費了?”

“……”

徐衛彪無語,指着自己的腦袋問張鵬:“這麽混嗎?”

張鵬誠實地點頭:“特別混!”

徐衛彪掃視了一圈衆人,忽然故意将兩手插進褲兜裏大搖大擺地晃噠到櫃臺前,昂着下巴擺出一副大佬姿态,拿腔拿調地說:“來瓶北冰洋汽水兒!”

葉茫正在看雜志,聽到徐衛彪的聲音頭也不擡:“三塊。”

徐衛彪倏地瞪大雙眼:“搶錢吶?那牌子上分明寫的是三毛!”

“就三塊,愛喝不喝。”

徐衛彪裝不下去了,苦哈哈地從兜裏掏出三塊錢拍到雜志上。

葉茫朝飲料架一努嘴:“自個兒拿吧,起子在架子上。”

“哼!什麽服務态度……”徐衛彪嘀嘀咕咕地從飲料架上抱走好幾瓶汽水兒,用牙咬着起子,騰出兩手又各拎起一瓶去找張鵬開瓶。

三塊錢呢,得喝回本兒!

旁人見徐衛彪和老板這麽熟,再一細瞧,他不就是之前常來的棉紡廠工人嘛!換了個發型而已!

既然不是壞人,大家就都繼續開開心心地玩耍了。

葉茫瞥了一眼,突然發現徐衛彪剪了頭發,頓時一愣,目不轉睛地盯着那顆寸頭,表情一言難盡。

“是不是特像流氓?”張鵬湊過來問。

徐衛彪踢了他一腳,神色不大自然地問葉茫:“我……我來找你是想問問你,我該咋勸我媽讓她同意我去參軍啊?”

“呃,你……你怎麽想的就怎麽說吧。”

徐衛彪臉上分明寫着:我也不知道我怎麽想的……

葉茫老往徐衛彪的頭上瞟,這個發型總讓她聯想到上輩子徐衛彪在監獄裏度過的那五年,心裏覺得不大舒坦。

她整理了一下心情,琢磨片刻後說:“不然你就說,長大了總要出去闖一闖,哪怕是至親也不能把孩子拴在身邊一輩子。況且部隊不是別處,待遇好又能學本事,與燕陽……嗯,與其他地方相比,那裏環境相對單純,你去歷練一番是挺不錯的選擇。”

“那我媽要是提起我爸咋整啊?”

葉茫輕嘆:“你爸要是活着,知道你去當兵肯定舉雙手支持,以你為傲。”

“對對對,我就這麽說!”

然而周秀蓮根本不吃這套,徐衛彪好說歹說半天,周秀蓮還是那句話:不同意。

徐衛彪嗓子都冒煙了,賭氣地說:“不去當兵也成。媽,我都這歲數了,現在就趕緊找個女的結婚,趁年輕多要倆小孩,到時候您還能幫我帶帶……”

“你哪歲數呀?啊?不到二十!大好前程不考慮,怎麽淨想着要娶媳婦兒了啊?!”周秀蓮瞪大了眼睛,想了想,突然拍着桌子質問徐偉彪,“你是不是跟哪個野丫頭搭咕上了?說!是不是葉茫?!”

“跟人家有啥關系啊……”徐衛彪百口莫辯,煩上加煩,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上次自己在醫院威脅葉茫時用的說辭,死馬當活馬醫地說,“不結婚也成,那我就不去工廠了呗,我和張鵬我倆鋪攤個小買賣,掙點錢……”

話音未落就又被周秀蓮劈頭蓋臉一頓臭罵:“徐衛彪!你想幹嘛?啊?你要幹嘛!要瘋是不是?!你是打算氣死我是不是啊!!”

周秀蓮氣急敗壞,也就是沒長胡子,要不然此時她就能生動形象地展現何為吹胡子瞪眼了。

徐衛彪無辜地說:“人家廠裏推薦我去部隊那是出于對我的信任,我不去,那就是辜負了廠領導和全體廠工的信任!我哪兒還有臉回去呀?就我算腆着臉回去了,以後還咋在廠子裏混?”他偷偷打量母親的神情,心說還真是一招鮮吃遍天,這“不回工廠”都可以算殺手锏了!緊接着又趁熱打鐵地補充,“可是萬一我去了部隊,闖出一片天來,等退伍之後再回去廠子,評優晉升不都是板兒釘板兒的嘛!多給您長臉啊!一人參軍,全家光榮嘛!”

“媽用不着你長臉,媽就希望你們哥倆這輩子能平平安安的。”

話雖如此,周秀蓮卻明顯動搖了,語氣不再那麽沖。

徐衛彪連忙朝徐衛東使眼色。徐衛東幫腔說:“媽,其實不是每個人都要上戰場的,比如鐵道兵就是不用……”

徐衛東滔滔不絕地解釋。徐衛彪看向自家大哥的眼睛裏寫着不可思議,心說:我的哥哎!連我都知道鐵道兵部隊今年四月就被正式裁撤了,你這找的理由能不能靠譜點兒!

豈料,周秀蓮信以為真:“真不用上戰場?”

徐衛彪一聽,更加驚疑:我媽也不看報?

“想上戰場還得看有沒有資格呢!”徐衛東說,“您不知道,現在當兵的名額可緊了,不是誰想當就能當的。就咱們這片兒多少人想入伍,還沒這機會!媽,您不能一直把彪子當小孩兒似的總拴在褲腰帶上啊,他長大了成年了,很多事兒您也得尊重他的想法。”

對對對,我要說的就是這句!徐衛彪激動地接過話:“就是就是,我這體格子您再拴着,不嫌腰沉啊?嘿嘿!”

周秀蓮終究拗不過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撺掇勸說,點頭答應了。

徐衛彪生怕母親反悔,當天下午就把早已填好的入伍申請表交了上去,接着就是埋頭忙活政審、體檢、領取軍用衣裝等事情。

說不激動是不可能的,徐衛彪挺希望自己可以像父親那樣當一回英雄——真真正正的英雄!而且他覺得虎父無犬子,等到了部隊自己肯定能有一番作為。

徐衛東幫他收拾行李時不停地叮囑:“到部隊之後你可別犯渾,服從命令聽從指揮,團結戰友,好好訓練!千萬別偷懶!萬一哪天去了戰場,你學的那些東西肯定都用得上。”

“你不是跟咱媽說我去的是鐵道兵部隊,不用上戰場的嗎?”

“你真當我什麽都不懂?”徐衛東白了他一眼,“我要不那麽說,咱媽能讓你去?”

“我還以為你不讀書不看報呢,以前咋沒看出來你能這麽為我着想?”徐衛彪傻樂兩聲,本來想搭把手一起收拾,結果被徐衛東拍開了爪子。

“去去去,邊兒呆着去,別跟這兒礙手礙腳。”

兄弟倆之間的關心總像是隔了一座大山。

徐衛東嘴上嫌棄,手上卻一刻不歇地往行軍包裏塞着各種東西,生怕落下什麽,等動作麻利地打好三橫兩豎的軍被,他又偷摸兒往被子夾縫裏塞了一些錢。

殊不知,這些自以為隐蔽的小舉動全被徐衛彪看在眼裏。

棉紡廠工人能掙多少錢,徐衛彪再清楚不過,瞧那沓子錢的厚度,得是徐衛東大半年的積蓄了。

徐衛彪眼睛一熱,快速背過身去假裝搗鼓別的東西:“哥……”他嗓音幹澀,有點鼻音,連忙咳了一聲掩飾過去,然後才問,“你怎麽還會打背包啊?”

徐衛東驕傲地笑了笑:“當然會,我特意練過呢!”

“你練它幹啥?”

徐衛東把打好的背包往徐衛彪懷裏一塞,揚起手輕輕給了他後腦勺一下:“要不是咱爸走得早,我得掙錢養活你和咱媽,我也早去當兵了!哪個男人不想穿上軍裝啊?所以你小子這次給我好好把握住機會,争點兒氣!在部隊好好表現,聽到沒有!”

徐衛彪忽然意識到并非只有自己在失去,他哥也在失去,而自己這一次入伍不止是為了自己,同樣是為了完成徐衛東的夢想。

徐衛彪格外認真地回答:“放心吧,哥。”

直到出發那天在火車站送行,周秀蓮才得知這哥倆是商量好的騙了她,徐衛彪去的是南明軍區,根本不是什麽鐵道兵部隊。

“你個臭小子!學會撒謊了你還!東子你也是,你還幫他!”周秀蓮氣得直哭,當衆就去打徐衛彪的屁股,也不管什麽面子不面子的,徐衛東攔都攔不住。

反觀徐衛彪,笑得跟個傻子似的,滿臉都是奸計得逞的樣子,一邊躲一邊叫喚:“媽!您還真打啊?!”事已至此,當逃兵是不可能的了,他假裝躲着跑了兩步,一回身卻撞上了蔣明月,還踩了人家的腳,緊忙道歉,“哎喲,對不住啊!”

“沒關系。”

蔣明月心情有些複雜。一方面她很高興徐衛彪能和自己同去部隊,但另一方面她又對葉茫多了幾分敵意:自己說服徐衛彪入伍,徐衛彪滿不當回事,可葉茫一勸,徐衛彪立馬遞了申請表……

周秀蓮抹了抹眼淚,指了指蔣明月問兒子:“這位是?”

“她是棉紡廠的女工蔣明月,也是廠長的女兒……”

徐衛彪話音未落,蔣明月就迫不及待地朝周秀蓮敬了個并不标準的軍禮、清秀的模樣裏透着些許莽撞的可愛。

周秀蓮勉強笑笑,暗暗打量着蔣明月:小丫頭長相周正水靈,氣質單純樸素,個頭兒也剛好,最重要的人家是廠長的女兒,工人階層和彪子還是比較般配的……

可當周秀蓮聽見徐衛東說的話後,所有想法瞬間煙消雲散。

徐衛東:“媽,這回咱彪子能入伍,全靠人家推薦來着。”

“……”

周秀蓮收回目光,淡淡地說了句:“哦,是啊。”語氣再敷衍不過,臉上連一個勉強的笑容都再擠不出來了。

蔣明月沒看出周秀蓮态度的轉變,仍熱情而誠摯地解釋:“不是的!阿姨,徐衛彪能入伍都是因為他特別優秀!他……”

“我們家彪子當然優秀了。”周秀蓮不鹹不淡地打斷了蔣明月的話。

徐衛彪瞧出不對勁,未免氣氛尴尬下去,忽悠蔣明月說女兵好像集合了并把她糊弄着推上了火車。随後,他拍着胸脯和周秀蓮保證:“媽,您放心,兩年義務兵,您兒子保準平平安安!”

“媽信你!”周秀蓮忍下不舍,揮手說,“行了,趕緊上車吧。”

徐衛彪沒動,有點心不在焉地笑笑:“沒事兒,再等等吧。你倆要不先回去。”

“那怎麽成!媽得看着你平平安安地出發,等你平平安安回來的時候,媽還得親自來接你呢!”周秀蓮知道兒子在等誰,眼下不願意再較勁,就拉着徐衛東往後站了站,說,“媽就在這兒,等火車開了再回。你先上車吧,找個舒服點兒的座位。”

徐衛彪只好先登上火車,占了個站臺這側的靠窗位置,放好行李後立刻把頭探出窗外四處張望。

在距離發車還剩幾分鐘的時候,他終于看見了匆匆趕來的張鵬和葉茫,朝二人揮手大喊:“這兒!張鵬!葉茫!我在這兒呢!”

那倆人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了過去。張鵬扒住火車窗沿,呼哧帶喘地說:“緊、緊趕慢趕!可算是、是趕上了!”他瞧了一眼葉茫,由衷感慨,“葉兒,還得是你肺、肺活量……好!趕明兒我也,游……泳去!”

“你丫別貧蛋了!”徐衛彪火急火燎地說,“你倆什麽情況,咋來這麽晚啊?再晚點兒就發車了,兩年啊,兩年見不着我了就!”

張鵬岔了氣,捂着肚子大口喘息,說不出話來。

葉茫同樣跑得一腦門子汗,卻比張鵬強得多,她把一直鋼筆遞給徐衛彪,言簡意赅地說:“拿着!寫信!”

徐衛彪接過那支英雄牌鋼筆,小心翼翼地收進衣服口袋裏。這一刻,他有千言萬語想和葉茫說,但最終只是凝視着她忍淚的雙眼,認認真真誠誠懇懇地說了一句:“放心。”

僅僅兩個字,卻重于泰山。

世界上最精密的儀器恐怕都計算不出這句話的分量有多重。葉茫只知道徐衛彪說完之後,自己那顆怦怦直跳的心确實安定了不少。

“徐衛彪,你……”

有件事在葉茫心裏壓很久了,但直到此刻,她仍然不敢問出口。

徐衛彪知道葉茫想問什麽,卻也不敢替她把話挑明,心中蕩着一股莫名其妙且難以言盡的愁緒。

二人沉默之際,張鵬突然穿着粗氣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彪子!彪子啊!嗚嗚嗚——哥們兒就是,就是文憑不夠,要不然肯定得想轍改個年齡和你一起去!彪子——”

“張鵬你丫哭起來怎麽那麽喪呢?行了別嚎了!一大老爺們兒嚎啥嚎……”徐衛彪伸手去擦張鵬的眼淚,結果擦了一手鼻涕。他倒不嫌,只是往張鵬新買的皮摟兒上蹭幹淨了手,說,“你就是文憑夠我也不能讓你跟着我去啊!”

“為啥呀?”

徐衛彪看着涕淚橫流的張鵬,笑他:“傻樣兒!”然後伸長了手去拍張鵬的肩膀,囑咐他說,“這回換成哥們兒讓你盯着葉茫了。她一姑娘家的,你可不能讓她被人欺負了,否則等我回來我饒不了你!”

“那你自己保重啊!”

話音剛落,火車笛聲就響起了。

車身緩緩駛出三五米後,葉茫突然記起劉大媽托他們帶給徐衛彪的飯盒還在張鵬包裏,于是焦急地拍打着張鵬的後背說:“壞了!飯盒!飯盒還沒給他!”

張鵬撒丫子就跑,一邊追趕那個車窗,一邊往外掏飯盒,高呼:“彪子!彪子開窗戶!彪子——”

徐衛彪聽見動靜又探出腦袋,伸手去接飯盒的同時問張鵬:“這啥呀?”

“餃子!”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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