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四哥,你怎麽了?怎麽心不在焉的?”
沈景淮站在趙四平跟前,烏黑瞳仁疑惑地看着他。
四哥對街而立,就近的牆垣影子遮住他的身影,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方才一剎那四哥望着自己的眼神帶着傷感。
“沒什麽。”
趙四平笑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是送,并非‘一起’。
沈景淮沒有留意到,被他緊緊握住手腕,一起走向不遠處的宅門。
漸漸近了,沈景淮長舒口氣,不再胡思亂想,咚咚地敲上大門,裏頭傳來‘來了來了’的聲音。
甫一聽見裏邊熟悉的嗓音,沈景淮突然紅了眼眶。
‘咯吱’一聲大門拉開,探出一個面容滄桑的老者,憋了許久的眼淚奪眶而出。
“張伯....”
張伯上了年紀,第一眼并未認出他是誰。
兩人衣着穿扮實在凄慘,若不是那一聲哽音出口,張伯還以為是哪個膽子肥的乞丐來了呢。
“是....是淮少爺嗎?”
張伯震驚地看着他:“淮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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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去給老爺傳話,就說淮少爺回來了!”
張伯吩咐了下人,敞開門,把二人迎接院中。
“上月晉州被圍,老爺派了好幾撥人去接渭北接人。只是日思夜盼,派出去的人石沉大海,音信全無。前些時候晉州城破,胡人屠了滿城百姓。老爺乍聞消息,急火攻心生了大病。淮少爺,您....”
張伯看他穿得破爛,身上都是傷勢,“您是如何逃出來的?小姐呢?她是與您走散了嗎?”
“阿娘沒了。”
少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張伯,阿娘和阿爹,還有小妹,都沒了!”
“他們...他們都被殺了!”
“我的天爺呀!”
張伯捂着胸口痛呼,“快!快去後院!老爺若是知道您還活着......”
只是話一出口,想起小姐和小小姐沒了,老爺如何能消受此等噩耗!
“這位...?”
一路往後院疾步,張伯擦去面上眼淚,看向一旁沉默的高個少年。
“這是在路上救了我性命的恩人。他姓趙,趙四平。”
“壯士大恩,我王家上下感激不盡!”
張伯拱手恭敬地給趙四平行了一禮:“趙壯士放心,待得稍後見了家主,必要好好酬謝壯士一番!”
趙四平不知如何與他回複,身側水井急切去見外祖父,并未發覺他的局促。
“我....沒啥...不用說這些。”
張伯只當他是客氣。
“您不必謙虛。救了淮少爺,等同于救了我王家上下。如此亂世,能有壯士這般古道心腸之人,實屬難事!王家絕不會忘了您的恩情!”
“哦哦......”
趙四平笨拙地點頭。
落目身周,只瞧着這宅院又大又好看,好看在哪兒他也說不上來。
垂頭看眼身上的衣衫,真是格格不入。
眼眸轉動,水井身上穿的還是昨夜他換給的衣衫。
只是這會兒看着,一點都不窮酸。
果然龍生龍,耗子的兒子還是耗子。
回了金造的池子裏,他還是王八。水井脫了殼,還是耀眼的大紅鯉魚。
一路上複雜心緒翻湧,繞過不知多少廊庑拱門,趙四平暈頭轉向的,起先還好奇着,後來景致樣樣奪目,看得眼花缭亂,索性不再打量。
路上張伯和水井還在說着這一路上的經歷。
趙四平時而承受一波張伯感激的目光,只好以笑應答。
直到進了一處種滿竹子的院落,一擡眼瞧見院裏當中高臺上有個顫巍巍的老人,身側驟然爆出一聲尖銳的哭聲。
趙四平看着水井連撲帶滾地奔到老人跟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抱着那老人傷心地嚎哭起來。
“外祖父!外祖父!阿娘和妹妹死了....”
少年撕心裂肺的哭聲回蕩在院中。
趙四平偏開頭不願去看。
身側的張伯又在嗚嗚,趙四平看得同感,也想到自己的家人。
城門前水井安慰自己的話語在腦海中閃過,趙四平心頭苦澀。
他尚可自欺欺人,家人只是失散,終于有一日會團聚。但水井的家人是死在他眼前的,太過慘烈,連騙自己的話都編不出來。
從在野廟随手救下人,一直到逃來平城,這一路水井從未提及過家人。
趙四平才知他是痛苦的,只是忍着,眼下見了親人,松懈下精神,痛苦和思念噴湧而出,哭聲這般悲痛。
上頭的老人緊緊抱着懷裏的水井,趙四平為他終于歸家而開心。
半晌後見他們被人扶進屋中,他看向張伯:“勞煩您。我們一路逃難,什麽東西都沒吃,能否先預備些吃食?”
張伯連連說好:“小的這就去準備。吃的喝的,身上穿戴的,我一并預備妥,給壯士送來。”
話音還在院中,張伯的身影已消失在門洞後。
趙四平遠遠喊了一聲謝。
大約張伯忙着準備去了,沒空回他。
趙四平與院中的下人對看幾眼,原地猶豫一番,還是上了高臺進到屋中。
屋裏的哭聲已經停了。
趙四平在門口探頭,只聽着水井沙啞的說話聲,卻沒瞧見人。
屋裏有個穿白衣衫的少年聽着門口窸窣,回頭看過來,“你便是路上救了景淮哥的人?”
趙四平點點頭,站直身子。
白衣少年打量他一番,“聽景淮哥說是你殺了兩個胡蠻子,搶了他們的文書才混進城的?”
趙四平說對,“我只殺了一個。文書也不是搶來的。”
城裏現在對胡蠻子細作查得很嚴,白衣少年心生警惕:“你家住何處?原鄉籍貫在哪裏?又是如何碰巧遇上景淮哥的?”
什麽意思!
趙四平覺得這話刺耳,擰着眉頭瞪他:“你問這麽多做什麽?”
再說了:“你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安哥,不可無禮!”
一道雄渾有力的聲音從屋內傳出,緊接着沈景淮扶着老人從裏頭繞外來。
趙四平見水井眼睛紅紅,心知他方才哭得狠了。
“壯士莫怪。此子乃老夫家中不成器的小輩,不知世道艱辛,言語沖撞了您。”
“叔父!此人來歷...”白衣少年揚聲。
老人橫眉攔住他的話音。
“景淮已與我說了他們這一路的經歷。若非壯士多番出手相助,景淮只怕早已喪命。安哥,勿要多言了!”
少年乖乖拱拱手:“侄兒聽命!”
趙四平瞧他皺着眉頭,便知他只是面上聽話。
不過他懶得計較,反正送了水井回家,他便打算告辭。
“壯士不妨稍坐。”
老人目含慈愛的話語打斷趙四平即将出口的告辭。
瞅一眼依依望着自己的水井,趙四平擡腿進了屋子,随便擇一個空椅子坐下。
“位次尊上,左為家尊,右為客便。”
白衣少年嫌棄地看着趙四平:“你坐錯地方了!”
哪兒坐不是坐?
趙四平梗着脖子瞪他,屁股像是黏在椅子上,一動不動。
“好了!”
老人出聲,“壯士是客,自便即可。安哥,你且噤聲吧。”
趙四平不理會鬥眼雞似的少年,“當初救水井......”他頓了下:“你家淮少爺,我是一時好心。再後來一路到平城,全是巧合。說不上多大的恩情,犯不着謝了又謝。”
他如此說,老人領會,便不再客套。
“景淮與我說了你們遇上胡蠻子假扮漢人的事兒,老夫已吩咐去給平城守備上禀。雖壯士不拘小節,但救命之恩可比天高。景淮一家慘遭胡人屠戮.....”
“外祖父,不是的。”
立在一旁的沈景淮突然出聲:“當初沖進家中殺人的并非胡人,而且一路追殺我的人雖然捂着臉,但說話舉止全是漢人行徑!”
“什麽!”
老人震驚,“此事你怎麽才說?”
沈景淮:“我剛才激動,腦子裏亂成一團,想起什麽就說了什麽。”
老人:“那你可知是何人殺人?”
“不知道。”
沈景淮滿腦子糊塗賬:“那些人撞開門什麽話都沒有,只是揮刀殺人,府中護衛不敵,父王匆忙把我藏在暗室,便去後院尋母親和妹妹。”
仿佛又回到那個充斥着鮮血和殺戮的黑夜,沈景淮打個哆嗦:“他們後來放了火,我被親兵首領找到,再去後院時,只看見一地死人。父王被一把長槍.....阿娘抱着妹妹,身上全是箭簇.....”
白衣少年霍然起身,“叔父,難道是漢王的人?”
老人沉吟,對上沈景淮迷茫的眼神,長嘆一聲。
他們從前把這孩子養得太過安逸了!
“景淮不知,一月半前,上京傳天下喪,炀帝崩逝,死前未留傳位诏書。炀帝生前膝下無子,朝中一直未有太子,他這一死,隋朝各地藩王争相擡起王旗,要入京清妖邪!”
“清什麽妖邪?”
白衣少年心裏翻個白眼,“景淮哥,清妖邪不過是藩王舉旗興兵的借口罷了。實則誰先入京占得先機,隋朝下一任皇帝的位置便是誰的。”
“自三年前邊城雪災,胡人南下,渭河以北本就困于戰事,連年不休,百姓流離失所。今歲夏,渭河南又發了洪水,原本沃野之地,又是顆粒無收。入秋後,京城地龍翻身數次,房舍坍塌壓死上萬百姓。”
“此等天災接二連三,藩王便稱京中有妖邪把持朝局,以此為由,大動兵馬。”
老人眉頭苦皺,眸光落在一側牆上懸挂的輿圖。
“景淮,你父王乃文帝後嗣,與炀帝同父異母,論起先後嗣位,他理應排于最前。渭北乃他封地,苦心經營多年,應是鐵桶一般。誰人如此了得,竟能屠上王府門楣?”
堂下人苦思良久,不得結果。
趙四平坐在一側,目光從幾人面上掠過。
他聽這麽久,只聽出一件事兒來,水井不僅家裏富庶,而且好像還有個當王爺的爹?
一片沉寂,外間忽而噪聲大作,铿響嗡嗡,有下人慘烈呼救聲遙遙傳來。
“外頭出了什麽事兒?”
王安起身去看。
不及他走到門前,忽而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逼近此處。
趙四平下意識大步走到水井身後,一手握上袖中藏着的匕首。
沖進來的是個健壯男人,一身勁練深衣,手中握着長刀,面上有血,是王家護院頭領,只見他呼吸急促:“老爺,外頭突然來了一群兇徒,二話不說,見人就砍!”
王老爺神色嚴肅:“來了多少?”
“約有四五十個。”
“可有人去報官?”
護院頭領絕望搖頭:“大門被堵死了,府中院牆外也有人守着,報官的人出不去!”
“是他們!一定是他們!”
沈景淮突然開口,猩紅着眼看向外祖父:“外祖父,他們是追着我的來!殺害父王的人一定就是他們!”
王老爺何嘗不知。
只是眼下情勢危機,當機立斷:“王常,帶着安少爺和淮少爺先走!後花園靠院牆的那處假山,裏頭有密道。”
又看向王安:“安哥,密道入口我與你說過,可還記得?”
王安點頭。
王老爺從胸口解下一枚印鑒塞到沈景淮手中:“此乃王家印信。見印如見家主,王家各地産業無有不從。”
沈景淮紅着眼眶:“外祖父,您不跟我們走嗎?”
打殺的動靜越來越近,實在拖沓不得。
王老爺摸摸他的發頂,“外祖父還有些重要的東西在書房收着,你們先行一步,外祖稍後便來。”
沈景淮心底不安,被王常和王安二人上前拽着,鈍鈍地往外走。
趙四平跟在他身後,眼神下移落在王老爺座位旁的拐杖上頭,腳步一頓,懷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走不動了?”
王老爺被他看出來,溫和地笑了笑,閱盡世事的一雙眼透着人事滄桑:“景淮那孩子勞煩壯士多多照看了。”
趙四平眯着眼看下執拗回頭望着這邊的水井。
啧,他又在哭了。
“真麻煩。”
他嘀咕一聲,突然蹲在地上強勢地掰着王老爺的一雙腿,把人背在身上。
“壯士!!!”王老爺驚慌。
趙四平起身時眼前一陣泛花,人走到門邊,又突然閃身回去。
正堂高桌當中有個瓷白的盤子,他從進門時便盯上這裏頭的糕點,一直忍着怕給水井丢臉。
大手掏了一個來回,盤子便光溜溜了。
王老爺目瞪口呆,被他背着颠跳下高臺時險些閃着舌頭。
“..走..哪邊?”趙四平嘴裏塞滿糕點,說話有些模糊。
“那兒....”
王老爺指了個方向。
嚼了滿嘴的糕點,趙四平險些被噎死。
跑過一處拱門洞見角落處有個水缸,撲過去咕咚咕咚灌了幾口。
“你們富貴人家還挺講究。渴了,随地都能喝上水。”
這水缸裏頭養着一對王八呢。
王老爺把話憋在喉嚨裏。
闖出好幾處院子,接連過了兩座拱橋。
趙四平氣喘籲籲:“你家真大!”
也幸虧這院子大,逃了這麽一會兒,先前聽見的砍殺聲漸漸模糊起來。
後院到處是奔逃的下人,趙四平背着人眼看就要追上前頭水井幾人,忽見有個黑影從天而降,手握閃着寒光的長刀堵在前頭,眸光一凝,擡手就是一陣尖銳的呼哨聲。
趙四平心說不妙。
“被人家前後堵了。”
王常已握刀沖了上去。
趙四平眼看着水井和王安奔回來,頭大如缸。
“還有別的路嗎?”
王老爺說沒有。
“四哥!外祖父!”
沈景淮沖到跟前,驚喜喊人:“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
王安沒耐心地推人:“磨磨唧唧,你什麽時候能利索些!”
“前後沒路,還能去哪兒?”
沈景淮傷心地垂落眼淚:“我死也要跟外祖父死在一塊。”
“要死你死...”
王安啐了一口:“走!我知道府裏有處狗洞,直通外大街。”
王常一個尋常護衛,拖延不得幾時。
四人匆匆奔逃,趙四平半路看一眼引路的,擦去額頭汗,一邊扯嗓子:“脫了你身上那層白皮,生怕別人瞧不見嘛!”
後院下人四處潰逃,就他身上這點子白招人眼。
王安氣咻咻地脫了外衫,一低頭,中單還是白的。
再脫只剩裏衣,裏衣也是白的。
瞧見園子有泥瓦匠堆出的泥胚,只好悶着頭滾了一圈。
“這下好了吧?”
趙四平哼了一聲。
很快到了一處種滿萬年青的牆邊。
王安噗噗地翻動着大葉子,摳摳摸摸地挪了幾步。
“找到了!”
大片枯黃的葉子嘣嘣響,露出後邊牆上僅有一人臂膀寬的矮洞。
“叔父,你先出!”
趙四平豎起眼睛:“讓水井先出!”
“水井?誰是水井?”
王安反應過來,瞪一眼呆頭鵝表兄:“他是小輩......”
王老爺:“不要耽誤功夫,景淮先出。”
沈景淮乖巧地抿着嘴拱上洞口。
第二個出去的王老爺。
他不如年輕人纖細,肩頭卡在洞口,廢了好大勁才被拔出去。
王安正要緊随其後。
趙四平提溜小雞仔似的把人怼到一旁。
“我先!”
王安怵他大塊頭臂膀:“...你先就你先,快點!”
等到四人全部安然站起,隔着一道牆壁傳來裏頭搜人的聲音。
不敢想再慢一步會是什麽後果。
王安心有餘悸,捂着咚咚跳的胸口大喘氣。
“接下來去哪兒?報官嗎?”
王老爺沉吟片刻:“光天化日之下,如此嚣張逞兇滅門,怕是來頭不小。”
“分開走。我與安哥一道,勞煩壯士與景淮一起。西城城郊有一處農莊,甚少有人知曉是我王家私産,我們約定在那處碰面。”
說清位置,王老爺便和王安先行。
此處狗洞開得真巧,一出去就是最熱鬧的長街,兩人很快彙入人海,消失不見。
趙四平把懷裏最後一塊糕點遞給水井,兩人換了一處地方,連裝都不用裝,往角落處一縮便是最不起眼的乞丐。
隔着不足百米便是王家深院,那裏已是一片血海,附近的人家卻一無所覺。
“走吧。”
趙四平仰頭看看太陽,偏斜了,再耽擱下去,怕是出不了城了。
沈景淮目光微微閃爍,突然撲在趙四平膝頭小聲嗚咽起來。
“都是我!要是我不來,外祖父也不會受我牽連,王家那麽多人也不至于慘死......”
趙四平從來沒有安慰過人,膝頭上濕熱一片,他知道那是水井的眼淚。
從此刻起,水井唯一能依靠的人又只有他了。
趙四平說不來是什麽感受,有些慶幸,有點喜悅,卻因為這份慶幸和喜悅對水井很慚愧。
一陣尖銳的喊叫聲劃破天際。
“起火了!起火了!”
“王家院子起火了!”
兩人同時擡頭,只見晌晴之下,濃濃白煙沖天而起,隐約聽見房舍燃燒的哔啵聲。
“走吧。”
沈景淮站起身,收回目光。
趙四平說好,才轉身俶爾回頭,只一眼看得眼渾身發寒。
“快走!”
他低呼一聲。
“怎麽了?”
沈景淮被他強勢推搡吓一跳,逆着人流艱難跑動起來。
“是當初廟外騙你的那個侍衛。”
當時趙四平藏在菩薩佛像裏頭,曾大着膽子從眼窟窿往外看過,火把逆着光,什麽都沒看清,只最後那人瘸着腿離去時,他看清那人少了條胳膊。
“人在那兒!”
身後有喊聲傳來。
兩人不敢回頭,卻曉得此話必是在說他們。
幸而那處起火,附近人家争相出來提着水桶救火,又有城中救火隊的衙役跑來,人頭攢動,追殺的人有所忌憚。
起先是沈景淮拉着人奔逃。
再後來失了方向,幾次闖進死巷,趙四平眼珠急轉,率先跑在前頭,拉着人東拐西扭,大方向是奔着城西。
只是身後追兵很有耐心,遲遲沒有甩開。
趙四平雖沒有見到人影,但山林裏讨生活的人對身後的目光有種敏銳的知覺。
眼看天色漸濃,又一次錯入條熱鬧的小巷,耳畔已能聽到身後重重的腳步聲。
“官人,莫忘了小柔。記得再來~~~”
咯吱一聲門響,有個肥碩的男人軟着腳從小門裏踏出來。
趙四平眼神一亮,帶着水井撞開這個酒氣熏天的男人,撐在門框擺出水蛇腰的女人沒想到有人硬闖,驚呼出聲:“欸?誰讓你們進來的!知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管它什麽地方,趙四平悶頭闖了,拉着水井跨出一道門。
眼前金光大亮,濃郁的脂粉酒氣如霧般籠罩周身一時愣在原地。
沈景淮比他還傻,“這是花樓。”
“欸?你們又是什麽人?......”
趙四平不敢耽擱,本要往正門口奔,一條水蛇般滑溜的巾子甩到臉上。
“官人傻站在這兒做什麽?”
懷裏撲上一個軟乎乎的嬌身女人,牢牢抱上趙四平勁瘦的腰:“官人臉生得很,是頭一回來嗎?”
趙四平掙脫不得,身後腳步疊聲而來,情急之下松開水井手腕,掐上她一把細腰,在對方驚呼聲中,大步朝着臺梯上奔去。
沈景淮愣了一瞬,急忙追上。
‘嘎吱’一聲閉門響。
趙四平大手堵住女人驚恐的尖叫,就近翻出不知是什麽的布塞到她嘴裏,“找個東西把她綁起來!”
“嗚嗚嗚嗚....”
趙四平被他踢了好幾腳,抽出匕首抵上她細嫩的脖頸。
“再動,老子一刀攮死你!”
女人吓得直翻白眼,懊悔先前怎麽被他粗壯的身形給勾住眼睛,真是橫來之禍。
‘啪嗒’一顆眼淚落在趙四平手背上,他不耐地蹙緊眉頭,兇狠的眉眼添了殺意,女人倒抽涼氣,軟骨頭靠着門框滑落地上。
“找到了!找到了!”
沈景淮握着從衣櫃裏翻出的巾帶跑到近前:“...你把她殺了?”
趙四平什麽都沒說,從他手裏大力拽了布帶,先把人捆住。
“官人,官人,您這是做什麽呀?”
外頭吵吵嚷嚷的動靜傳到屋內。
“來咱們這地方的人都是為了快活,您等幾位又是刀又是箭的,究竟是要做什麽呀?”
“緝拿胡人細作!怎麽?你要阻攔公務不成?”
鸨母忙擺手:“老身豈敢。這堂裏今日來的都是熟客,怎麽會有胡人細作?...”
“有沒有,搜了便知!”
咚咚推門搜查的動靜傳來,趙四平攥緊手中匕首。
這間屋子不通外窗,只一個門進出,搜查過來,唯有一死。
身後窸窣動靜不休,趙四平回眸一眼,僵在原地。
“你......”
沈景淮赤着上身,匆忙翻出衣櫃裏的一件嫣紅外衫裹在身上。
頭發打亂披在肩頭,“快脫衣服!”
趙四平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我讓你快脫衣服!”
見他愣着,撲上來扯他身上氣味難辨的衣裳。
上身剛脫幹淨,門外已傳來腳步聲。
沈景淮連人帶衣,一并卷到床上。
床板發出劇烈的響聲。
趙四平颠動的視線緊緊追在水井白花花的胸前。
‘撲通’...
門自外推開了。
趙四平下意識翻身把人藏在身下,直着上半身回頭看去。
門口是一高一矮。
矮的花紅柳綠臉煞白,拈着手帕笑得滿臉褶子。
高的那個手挎刀把,目光警惕地掃向屋內。
“誰呀?”
身下傳來一聲嬌柔的細嗓嗔怨,一雙細長白皙的柔夷像蛇般撫上趙四平結實而有力的蜜色臂膀,纖潤指尖如鈎般暧昧地攀上肩頭。
嫣紅輕衫下隐約可見肌骨芙蓉,柔弱姑娘長發淩亂,尖尖的下颌托在男人肩頭,玉顏貼在男人頸側,半面紅彤似霞,唯有多情眼眸如秋水凝色,“媽媽,咱們說好的,奴家一回只接一位恩客呢。”
聲息吐在臉側,柔軟的唇偶然觸碰在他耳廓,趙四平心跳遲緩地停頓兩拍,頭顱一寸寸挪動,幽幽眸光定在水井依在他肩窩的俊美臉上,心神凝在他潤澤的唇上。
滿眼恍惚——水井他親我了!!
門外的男人冷眼看着這對纏綿難分的恩客和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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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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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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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