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章

第 22 章

趙四平的預感在後半晌看到身後重山之內浮起的一道沖天煙氣後,得到驗證。

寨子青壯神情嚴峻地看着他們大當家。

周嶺:“大當家,是白煙,從東南向來,應該是二道寨子報急。”

趙四平一言不發,只是盯着下首的蒙家小将。

“蒙将軍,招安一事究竟要不要談?”

蒙小将軍從他身後神情焦急,來回走動的山賊手下窺得一二。

“大當家的且再耐心等等,天黑之前人總會到的。”

“大當家勿要信這狗官,他是在拖延時間!”

周嶺急道。

一個小子從山道腳步匆匆奔來:“大當家的,山北那妖道不知怎麽繞過咱們第一道防線,眼下正帶着人在二道寨溝外叫陣呢!”

趙四平:“有多少人?”

“足有兩百來人!”

底下蒙小将軍眼神一動,抱拳揚嗓:“大當家的,情勢危機。吾等奉命迎陛下歸營,再晚天色陰黑,萬一遭遇山北埋伏,怕是不妙!”

“您後寨起火,招安不急在一時。不若留上幾人,等到營中吏官到,再去貴寨商讨大事?”

趙四平不語,沈景淮從身周寨子裏的青壯面上察覺出焦灼,主動開口:“四哥,不若我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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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四平擡手攔住他話頭,“蒙小将軍,老子昨夜傳信給你們,今兒在這商議招安。這當口,山北那群貨就打上老子寨門,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大當家何意?”

蒙小将軍一副怒極神情:“吾等誠心而來,還請大當家的切莫遷怒陛下!陛下若危,我蒙家軍上下絕不會放過你山南寨子上下!”

與此同時,霍然抽刀在前,刀鋒直指上首。

“區區流寇山賊,何必懼之!”

“将軍!動手吧!”

“将軍!殺了他們,搶回陛下!”

趙四平面沉如水,一擡手,山側青壯立時滿弓朝下。

“蒙小将軍既不誠心,今日老子便不久留。萬重山地界,還由不得你們這些蠻兵做主。”

“小的們,手裏的箭別浪費,放上幾輪好好伺候這些兵爺!”

說着,大手猛地攥上身側水井的肩頭,像提溜小雞子似的把人拖着走起來。

“老子寨子好客,貴人再住上幾天吧!”

“豎子!爾等豈敢!”

蒙家小将吼道:“陛下!陛下!”

喊得凄厲,實則刀柄環在身前,一邊躲着箭雨,一邊退出狹谷底。

趙四平帶人走遠,沒多久,斷後的青壯們便跟上來。

周嶺看眼喘氣如牛的皇帝,問大當家:“怎麽會這樣?”

“大當家的,方才聽那小将說話,分明是不懷好意.....”

“休說這些。”

趙四平單手拽上水井的臂膀,擔憂他身體吃不消這般趕路,沈景淮給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山北那妖道既有膽打上門,那便不必手軟。”

他的語氣殺意凜然,聽得周遭裹亂的衆人心緒漸穩定下來:“二道寨子,是你在管。”

趙四平看一眼周嶺:“你帶七八人繞一截,從寨山側偷摸進去,拖住人,等我信號。”

周嶺抱拳,點了四五人的名號,攥上虎弓,與趙四平等人分路而行。

“阿狗,你腿腳快,翻羊腸小道回頭寨。”

趙四平有條不紊地安排着:“頭寨先前得了煙信,必然做好了迎戰的準備。議事堂有趙老爺坐鎮,讓秋生顧好寨子防衛,錢重陽領一百人速來一道溝助我!”

沈景淮聽過前後,明白四哥打算前後包餃子滅了這波打上門的。

吩咐過後,很快便能瞧見一道溝寨的輪廓。

趙四平眼神示意其中一個,見他壓着腰探出頭,與樹上暗哨對過暗號,朝後做手勢。

“大當家的,也不知山北那些人是怎麽過了咱們一道溝的。”

樹上暗哨麻溜地竄下來:“二道寨子冒煙,咱們這處曉得不妙,立時關牢大門,輕易不叫人進出。”

“萬重山地勢多樣,一道溝和二道寨子之間少說還有一裏地,保不齊山北那群人尋到什麽捷徑。”

一道溝角樓上的看守認出大當家的臉,叫底下開門,趙四平帶着剩餘十幾人進去。

目光逡巡一圈,确認并無異樣,喊上原本寨裏的十來個青壯,清點武器。

沈景淮立在一側,瞧他們一行人只有七八把刀,各式各樣,有鍘豬菜的,有菜刀,像樣的長刀只有兩把,其中一個還當中霍個口子,多數人手中是鋤頭農具和粗棍一類。

便是如此,人人威猛,不見一絲畏懼之情。

“四哥,我也要去。”

他尋不到合适的武器,見桌上只一個擀面杖沒人要,握到手中。

趙四平見他握着那擀面杖,不由想起當年對陣兩個胡蠻子時,他哆嗦地握着鏽菜刀的場景。

“有進步,至少今兒沒吓得發抖。”

沈景淮鈍鈍反應過他的話,白淨的臉龐有些羞愧:“我當初......”

當初也不是什麽美好的記憶。

趙四平見四周沒人注意,垂頭以額貼了貼水井的耳朵:“沒事,不用擔心。你四哥厲害着呢,犯不着把你帶進險地去。”

“可我好歹也是男人......”

“信你四哥嗎?”

他的眼神帶着讓人無法懷疑的果決,沈景淮下意識點了點頭。

趙四平滿意他的反應,揚聲喊了一個小子過來:“這是你大當家的命,守好寨子,也要守好他。到點記得給吃給喝。”

小子應過。

趙四平深深看水井一眼,知道他一去水井會擔心,想想道:“我雖不懂當皇帝和當官的門道,但今兒蒙家那小子說話古裏古怪的,尤其是他最後說的那幾句。”

“水井,我總感覺他像是很想讓我撕票!”

沈景淮一愣,“我會好好想想的。”

外邊傳來人語議論,是錢重陽帶着人到了。

趙四平最後捏了捏他手掌,轉身果斷離去。

頭一道寨溝并不大,只住了七八戶人家,等到趙四平帶人一走,沈景淮左右看看問過以後,攀上角樓望着身後的群山。

這一等,日落西山,隐約聽到遠處喊殺動靜,一問旁邊人,都說什麽都沒聽到。

寨裏送了幹餅子和熱水,沈景淮沒什麽胃口,還是伸手接過來,一點點掰開吃着。

給他送飯的小子見狀松口氣。

下晌大當家的托付得鄭重,他偷摸跟兄弟們打聽,才知水井師傅來頭不小,在山下是皇帝呢。

大當家的真威風,要麽不出手,一出手就拿捏了個頂天的肉票!

月沉星稀

一場危機整整持續了四五時辰終于收場。

趙四平先去俘虜堆。

這一場紛争以山南頭寨前後包圓的勝利告終,山北此行二百餘人,除去狼狽逃竄的四五十人,死傷百五,投降和俘虜的人足有五十來人,其中身份最靠前的竟然是山北匪窩的全貫道人唯一的弟子——散行小道。

聽了這小道的名諱,趙四平嗤笑一聲。

“散行,四處丢臉散德行的散行嗎?”

散行小道明顯惱怒,迫于形勢,老老實實地抱頭蹲着。

查問過後,這行人果然是從偶然發現的小道繞過一道溝,直逼二道山梁。

可惜二道山梁正是周嶺當時占的天險寨子,便是當年趙四平都強攻不得,用一場義鬥而順利征服。

一場風波,運道與拼殺各占一半而獲得勝利戰果。

趙四平意料之外地從散行小道口中得到山北的一些消息。

山南頭寨·議事堂

沈景淮的身份已然是遮藏不住了,一衆寨子百姓心中不由生出好奇、陌生以及茫然的心緒。

水井師傅他們是認的,也記水井師傅的恩情。

但是對于山下的皇帝,此間百姓卻懷有敵視的态度。

老百姓不懂什麽權勢争鬥,只曉得如果不是皇帝不作為,胡人也不會南下虐殺無辜,各地也不會卷入兵亂。皇帝若是德行高潔,老天爺也不會降下天懲,什麽雪災旱災洪水,都是皇帝的鍋。

衆人一時翻着恨,一時想起水井師傅的好,兩相矛盾着,望向門後跟着大當家進來的身影,齊齊陷入沉默。

趙四平心裏有數,直接跳過水井身份的話題,說起今日與山北一戰的戰果。

衣裳、兵器、鞋履等等,一應山北人所有,戰後齊齊歸于山南庫房,而後按照出力多少,傷勢輕重等,進行分配。

此事關乎各家利益,圍在沈景淮身上異樣的目光慢慢移開。

沈景淮微松口氣。

商議過戰果分配,還有俘虜的五十來張嘴。

趙老爺老神在在:“正好頭寨後山有塊荒地難墾,這些人挪到後頭,做些苦力活抵去他們從前的罪孽。若有誠心反悔,踏實上進的,開墾完可以納入頭寨活戶。”

衆人對此安排并無異議。

山北一向與山南是陳年仇怨,今日戰事後,借着散行小道的投靠,山南得了好些消息。

“全貫那妖道,近日不知搭上了什麽勢力,竟一反常态屢屢挑釁南寨。”

周嶺殺意凜然:“他們不僅得了好些軍中利器,還得了好些過冬的糧食和厚衣裳。”

今日一場争鬥,若非山北得了那些兵器,本不該拖延至此才收場。

周嶺手下死了五個兄弟,輕重傷加起來有二十來人,故而他格外憤怒。

“招安的事兒,咱們早前就商議過。”

趙四平道:“諸位覺得山北是得了什麽人的援助?”

衆人先是瞅瞅一側沉默的沈景淮,有些想開口的遲疑着沒動。

趙四平:“議事堂不是我趙四平的一言堂,寨子裏的人都知曉我的性情。有話直說。”

“大當家的,山南得了山下蒙家軍的青眼,雖還未議定,外間應已有傳言。老夫覺得,全貫邪道要麽是搭上了胡人的脈,要麽就是跟漢王有了來往!”

漢王!

沈景淮倏然擡頭,滿眼震驚:“為什麽是漢王?”

趙老爺不知他為何神色大變,撫須動作一頓:“招安不止您一家。漢王月前陳兵數萬至萬重山五十裏外,也曾傳信于大當家,商議合作一事。”

沈景淮喉嚨像是堵上一口霜冰,連呼吸都成了一件困難的事兒。

趙四平發覺他的異樣,站在他身前溫聲詢問:“怎麽了?”

“四哥...”

沈景淮臉色發白,嘶啞道:“漢王就是謀害我家人的真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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