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

第 23 章

“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四平粗粝的指腹抹去水井面上的淚珠,“不着急,慢慢說。”

“當年我父王有左右兩軍,左軍蒙征為統領,右軍馬如常為統領。馬如常早早得了消息,聽聞炀帝崩逝,便與河州漢王書信勾結,意圖用我父王性命做投靠漢王的投名狀。”

沈景淮眨去眼中淚花,悲戚傷心:“蒙征是我父王心腹,發覺馬如常叛變趕去王府已經遲了,那時...”他哽了下:“那時王府已經一片火海,我被馬如常的手下追殺,再尋到蒙家軍時,馬如常已成了漢王得力幹将!”

“蒙家雖不真心伺我為主,卻受我父王深恩,發誓要與馬如常此人不共戴天。”

因此,他也甘心為蒙家擁戴,做個傀儡皇帝為蒙家軍立起正統旗幟。

“只是這些年兩方常有交戰,卻總不能将馬賊繩之以法。”

議事堂有人忽然開口:“那漢王口號誅殺叛賊,號稱所謂景陽帝乃是蒙家父子尋到的假人,并非晉王爺在世血脈。”

“這些當官的,到底誰說的是真的?”

“我是父王的孩子!”

沈景淮揚聲辯解:“我自小長于晉州,晉州百姓認得我這張臉。漢王狼子野心,在外傳言不過是為他起兵謀反找個由頭罷了!”

趙四平見他急得又要落淚,伸手把人按回凳上。

回眸掃向議事堂嘀嘀咕咕的幾人,諸位在他如有寒霜染浸的注視下終于乖乖閉嘴。

“誰人助北寨,那便是與我南寨為敵,這點,諸位可有異議?”

堂下俱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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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四平又道:“全貫那老賊倒是謹慎,便是對他唯一收入門中的弟子也不曾交代究竟是何人助他。漢王可能性極大,我們與蒙家軍的合作便拖延不得。”

“大當家的,今兒在山下,那蒙家的小将軍不像是來合作的。”

周嶺起身抱拳,瞄一眼大當家身側的皇帝,“也不像是來救他們的陛下的。”

“什麽?怎麽會這樣?”

“今日山下究竟發生了什麽?”

趙四平坐定在水井身側,偏頭詢問:“你瞧着那蒙家的是何來意?”

沈景淮遲疑一下:“若是當年我不曾出現,蒙家早已揭杆而起自立為王。”

但:“蒙大将軍待我尚可,人前人後從來禮敬。蒙小将軍年輕氣盛,大約是為他爹鳴不公,總有些刺話。”

趙四平:“不止刺話吧。”

“白天山下,若我真如外界傳言是個嗜殺之人。你現身以帝王之尊招安,我這狂徒答應後,竟在約定之日遭遇對手偷襲。怎麽看,都像是被人使了調虎離山計策。若是一時憤怒,未嘗不會當場揮刀斬殺了你。”

落草為寇的人,多數做的是殺人越貨的勾當。

管他什麽皇帝将軍,心情不好,連玉皇大帝來了也未必給面子。

沈景淮反應過來:“怪不得你拎着我退走的呢。原是給蒙小将軍做戲看!”

“不然呢?”

趙四平挨着他頭使個無奈的眼神:“難道你以為那時我是真生氣?”

“沒有啦~~”

沈景淮露個讨好的笑容:“你不要多想。”

若是無人,他怕是要湊到四哥抿直的嘴角親親哄人啦!

議事堂角落處的錢珍珍急吼吼地捏着錢重陽的手臂,“你看!你快看!”

錢重陽順着她指點看過去。

只瞧見大當家和他義弟嚴肅地商讨着寨子面前的情勢,“小姐,怎麽了?”

怎麽了?!

錢珍珍恨不能上手扒開他眼珠子,“你看他們兩個頭碰頭說話的樣子,就沒看出點什麽?”

“要看出什麽?”

錢重陽抻長脖子,照着小姐吩咐細瞅着。

“看出他們兩個是一對!是一對情投意合、正陷入愛戀的...狗男男!”

錢珍珍道。

錢重陽慢慢坐正,瞧着小姐撓頭費解的勁兒頭,心說何必呢。

大當家不喜歡小姐,小姐再苦戀大當家也不能胡編亂造呀!

“小姐,你應該是沒睡好,眼花看錯了!”

錢珍珍:“......”

議事堂的議論持續很久,卻遲遲沒有定論。

最後,唯有再去信給山下蒙家軍一條出路。

寨子裏的忙碌一直持續到深夜。

回到矮腳樓時,沈景淮躺在被窩裏發出又長又緩的一聲嘆息:“我以為白天一走,往後再回不到這裏了呢。”

回來才知自己的不舍有多濃,抱着小坊舍新做的棉被狠狠地吸了一口氣。

趙四平眼神溫和,提桶出去倒了洗腳水,踢踏着鞋面卷上床榻。

“你是想這床用你做的懸弓彈好的棉花被,還是想念蓋着這床被子的某個人?”

沈景淮埋頭悶聲一笑,哼哼地被他四哥抱在懷裏。

冬夜很冷,抱在一塊卻又熱得不行,相貼的手心很快泌出一層細汗。

趙四平把人翻出被窩,探去脖頸,與水井交換了一個彼此都很熟悉的青竹鹽氣息的吻。

“四哥,你是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趙四平反問:“你是什麽時候?”

眼前一幕幕過往飛速閃過,是當日野寺他從佛像中探出一只手隐約可見四哥青澀輪廓的那晚,是山下荒村胡人逼近、被他提在胸口以身做擋滾入土窖的那一刻,是胡人發現他蹤跡、絲毫未猶豫選擇留下的那時?

亦或是他知曉外祖父是自己在世唯一的親人,不容開口便挺身而出的那天?

沈景淮:“我也不曉得為什麽記得那麽清楚。尤其是你走以後,這些場景總是浮現在我腦海裏,時日久了,我慢慢領悟,大約對你是喜歡的吧。”

“你從前就喜歡男人嘛?”

趙四平追問。

“才不是。”

沈景淮在他胸膛一拍,氣惱他的胡亂猜測:“我從前沒有喜歡過別人。”

平生第一次心動給了他趙四平,喜歡的從不是某個性別,是某個人!

得此結論,趙四平心潮澎湃:“我也是!”

阿狗說喜歡一個人,即便那人不在身邊,隔着千山萬水,眼前也總會出現那人與自己相處過的畫面。

會想對方在做什麽,如今可好。既盼着對方過得平順,又不想對方沒有自己,過得太過舒心。

其實不過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另一人根本不曉得他的愁緒和思念有多牽腸挂肚。

今夜真是圓滿。

趙四平抱人在懷:“我以為你早就忘了我。今日曉得你和我記挂你一樣,記挂着我,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沈景淮朝後輕輕踢了他一腳:“不能胡說,我阿娘信佛,口舌業也是修行。趕快呸呸呸三下!”

趙四平如他要求,呸呸呸了三下。

昏暗的屋中突然安靜下來,沈景淮聽到自己心跳的節奏越來越快,趙四平的臉埋在他的肩窩,火熱的氣息噴湧上來,連帶着他也覺得自己開始出汗。

他舔舔發幹的下唇,一只手朝後摸索,窸窣碎響簡直如炸鞭霹靂,他的手緩緩下挪,摸到了褌褲邊沿,待要繼續突然被一只大手按住。

“幹什麽?”

沈景淮翻個身,與他四哥面對面,看不清他的面容,僅能從其英挺的輪廓想象四哥此時眼底該是何種火熱的反應。

“我...想幫你...”他喃喃着。

從方才那玩意就在後頭杵着自己了,存在感十足,絕非假裝不知就能糊弄過去的程度!

趙四平的呼吸随着掌下輕微掙紮的指尖逐漸紊亂,意識一剎那松動,掌心那手指得了自由,像尾滑溜的魚游進了他早有預謀的所在。

咕叽咕叽...

不眠的鳥兒發出啾鳴。

許久之後,趙四平喘着粗氣癱在床上,水井喊他去拿濕布巾,趙四平下意識跨步下地,腿心發軟,咚地跪在當地。

“沒事吧?”

沈景淮着急詢問。

趙四平小臉暗紅,嫩芽哥頭一回快活,沒想到在愛人跟前丢了臉。

狼狽地披上衣衫滾出門,去提水了。

披着一身寒意進門時,沈景淮已經困得不行。

趙四平替他細心地擦過手指,擦一個親一下,十指連心,沈景淮被他珍而愛之的反應弄得心頭發軟。

迷蒙着哼笑一聲,趙四平一甩帕子,就往要害摸,很有回敬一番的意思。

沈景淮:“!!!”

“你幹嘛?”

他那只臭手剛從寒雪水裏淌過!

天可憐見的水井少爺吃不消他的禮尚往來,一腳蹬開人,裹巴裹巴被子自己個兒睡了。

*

翌日晨起

只睡了兩個時辰的山南頭寨大當家興頭十足,天還沒亮就紮進山裏,獵了一只野雞給愛人炖湯喝。

阿狗遠遠聞了味,還以為是糧堂今日開小竈呢。

失望地抱着粥碗,舔幹淨碗底,一挎昨日繳獲的弓箭,去寨子草場練箭去了。

沈景淮起身被灌了一碗油膩膩的雞湯,又吃了一條大雞腿,撐得肚皮險些破了,終于從一心飼養的趙四平手中逃脫。一轉頭奔到小坊舍,去圍看彈棉花了。

趙四平三五口吃光愛人的尾餐,擦幹嘴邊的油光,直奔議事堂。

昨日傳來的書信已有回複,蒙家将軍約定後日于原定山谷商議招安大事。

啧..

趙四平不耐地蹙緊眉頭:“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我看這蒙家人心不誠呀!”

趙老爺點頭說是:“常理來看,招安乃從急要務,早一日定下雙方都能安心。蒙家這副臉面,一是不把水井師傅放在眼中,二來,也不太像看重咱們山南寨子。”

趙四平想想:“去把昨日那個散德行的小道帶來!”

“山北那妖道仗着北邊山峰急險,弄了好些個假把式的空窩。我今兒還不信邪了!”

趙老爺看他擰着眉頭,桀骜不遜的語氣:“大當家莫要沖動!”

“沖動?”

趙四平呵呵一笑:“我這叫兵行險招!當我字是白認的,那本兵書都快被我給翻爛了!”

趙老爺:“......”

早知道當初收繳來的兵書就不給大當家看了,省得他不通其內涵,看個表裏,就瞎貓子裝大猛虎!

“依老夫看,大當家......”

“你別看了。”

趙四平直截了當擺手:“你在寨子裏看好庫房就行。”

說話的功夫,散行小道帶到了。

趙四平點了七八個手腳利索的青壯,直奔寨子外。

趙老爺拗不過他,連聲叮囑青壯們要謹慎,凡事三思而後行,只是青壯一聽大當家要去捅山北的賊窩,比大當家還激動還上頭,根本聽不進趙老爺的再三磨嘴。

一行人很快消失,趙老爺總也放心不下,喊了兒子秋生過來,讓他抄近道去二道寨子尋周嶺,勢必要攔上一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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