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競品

競品

09

織眠島的暴雨季來了。不到下班時間，雨勢鋪天蓋地，章程和小眼鏡住在廠裏，辦公室備着床鋪被褥，小眼鏡熟練地鋪了兩張床。章程則靠在被子上，手裏的筆不停在輸入板上繪圖，他不滿意，最近時常和員工聊天，知道小眼鏡學的是音樂，在圖紙上添加了相關元素，形象立時變得豐滿。

隔行如隔山，小眼鏡看着廢棄的設計圖紙，不自覺呼了口氣，問：“章程哥你不累嗎？”

章程：“我之前躺了段時間，精力充沛。”

“你很喜歡設計圖，可能學的設計專業。”小眼鏡想不出他們有能力的人什麽理由不選擇自己喜歡的事情。

他愣了愣：“我很喜歡？”

小眼鏡的手指一開一合：“畫圖的時候閃閃發光。”

章程哂眸，喜歡的事情會因人變得厭惡，也會因人愉悅。

外面的大雨聲中突然發出一片轟隆，章程猛地擡眼，細聽了聽。

“島上的雷比城裏的聲響足，我自己不敢待在廠裏。”

前些年他們不得不住廠，又吵的睡不着，阿潮便招呼一群員工打牌。

不多時，樓道響起水鞋灌水的拖地聲：“章經理，小周啊，你們睡了嗎？”

來人正是藺師傅，他上氣不接下氣，章程走到門邊詢問。

“廠房倉庫進水了！裏面全是最近要發的貨。陸子他們不在，你們趕緊拿主意。”

工廠用的是舊倉庫，這個月機器加班運轉，章名陸計劃等這批貨出庫，開始翻新擴大。屋漏偏逢連夜雨，倉庫沒頂住壓力，被雨沖了山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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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周，通知在廠的員工将貨搬到樓上辦公室。”章程盯着章名陸的辦公室。

小眼鏡撥打了幾通電話，沒有聯系上章名陸和阿潮，聞言道：“我讓其他人趕回廠，人多好辦事。”

“來不及，你找找廠裏有沒有防洪用的沙袋，将車開到倉庫門口。”

章程望着黑壓壓的天穹，分不清時間，他披着雨衣沖進暴雨，水鞋一邁出門，他心裏一抖，看小眼鏡每天盯着天氣發愁，章程查閱了織眠島常年的降水量，實際情況更糟。

倉庫裏幾個小年輕值班，看到章程便指着漏雨的一面牆急道：“島上的雨一時半刻停不了。”

封箱的貨盡數壓在倉庫，雨水傾灌如注，靠近牆的地面已經積了一灘水，用不了多久便能蔓延整個倉庫。

“裹上防水袋搬走。”

飛馳的時間跟蔓延的雨水比拼速度，轟隆！章程眼皮一跳，背後豎起寒毛，廠房就像壞牙塌了一角。

倉庫分兩層，章名陸将大部分貨壓在二樓，便是擔心一樓進水浸泡，這次他預想的情況沒有發生。

雨越下越大，章程根據降水量估算地面的水位，用不了多久，雨水也會漫到一樓。車燈隐約照亮了夜雨，章程看了眼樓頂，這些廠房早些時候在天臺晾曬，有一道嵌在牆面的梯子，年久失修，生了鐵鏽，偶爾員工爬到樓頂。

“章程哥，太危險了。”小眼鏡開着窗子喊。

“沙袋！”

只見章程從三樓最角上的窗戶用繩子将麻袋拎到樓頂，然後不見了人影，樓裏的雨速減慢。

小眼鏡又喊了幾聲，等繩子抛下，來不及喘口氣，立刻套上沙袋。眨眼繩子抖了抖，章程遲遲沒有回應，小眼鏡快步下樓朝樓頂爬，适時被人攔住。

樓頂的缺口被刮來的樹幹壓塌，章程挪開重物，鋪平防水袋，壓住防水袋的邊角，蓋上沙袋。猛地起身，眼前一黑，他緩了緩，等低血糖的反應減輕，雨水灌的他眼睛發脹，像是在黑暗的懸崖邊摸索地面，章程的腳冰涼知覺遲鈍，他只能試探，水鞋踩到了地上的繩子，他不由松了口氣，順着繩子朝梯子靠近，繩子時不時地抖動，貼着他的掌心生出熱量。

“章程哥，雨小了，你下來了嗎？”小眼鏡扯着喉嚨喊。

“你們別動。”

樓梯有點松動，好在只有他在使用，經住了這場雨的考驗，要是前後有人停頓，增加了危險。天黑得能見度在他手腳之間，水鞋踢着牆面試圖踩到腳梯，他也不能急，一急險些踩空，樓梯中段缺了一級有一段空，他平複心髒驟然跳崖的滞空感，鞋從章程陸辦公室拿的，灌滿水更顯重量，掉進了虛空，連水聲也沒有回響。他一只手抓着鐵梯，猛力踩到梯道，說時遲那時快，下墜的重力牽着他朝地面落，腳底剛剛踩到支撐緊接着變空，恍惚夢中墜崖。

最後驚醒，章程掉進等在樓底的人胸膛上，沒看清人，他被雨衣兜住了臉，被人牽進了樓。

“衣服撩起來。”

章程坐在辦公室抱着大瓷杯看章名陸，熱水袋敷在他的傷口上。

員工将貨堆在樓道，捎一眼辦公室，只見章名陸拿着熱毛巾幫章程從臉捂到腳，動作僵硬，眼看章程的臉上起了層紅皮，他的腳底也墊了熱水袋，腳背還蓋了一條不知道從哪片角落翻出來的暖腳墊。章名陸的辦公室能找的這麽齊全也是稀奇，他們這些人哪見過這麽細致的陸哥，眼觀鼻鼻觀心，跟冷若冰霜的眼對上視線，明顯壓着無名火，小眼鏡時不時從樓梯口探腦袋，被他們擰下了樓。

章程：“億宴的招募通過初審了？”

章名陸哪知道結果，億宴臨時通知他們參加現場彙報，他為了返回島上，讓阿潮應對。

“你也關注到他們的動态。”章名陸問。

“億宴對我意義不同。”章程看着雨水潑在窗戶上，道：“你能這麽快同意我的加入，為了在億宴面前多拿一份成績，讓表面更漂亮一點。”

章名陸：“這是你對我的回報。”

章程：“如果增加平臺銷售的比重是為了表面漂亮，這批貨是你的立根之本，我不了解廠裏的資金如何，只出不進不是長久策略。”

章名陸淡漠道：“你考慮的好像是老板和老板娘的問題。”

“老板娘？在哪呢？”章程打量房間，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章名陸情緒不高，“不能是我吧。”

章名陸：“我不能理解，你只為了減少我的損失冒險？”

章程危險地眯眸：“我人美心善，不可能！我的心眼比藕眼還黑。”

樓道一陣腳步瞬間跑遠，章名陸笑道：“你用了什麽手段，讓他們變成你的卧底？”

章程起身，将毛巾搭在他手上：“陸哥，你下次到戶籍科順道查查。”

*

億宴公司的彙報廳，通過初步評估的企業暗中打量，阿潮手裏不由起了汗，這次章名陸讓他一力承擔，既是信任又是考驗。

彙報廳的門一開，億宴的人坐到前面。

“歡迎大家參加億宴的招募會，我是品控五組的負責人盛禮司。”

盛禮司三十歲左右，語調淡然，朝監控屏幕看了眼，道：“能夠坐到這裏，證明你們提交的産品達到我們公司的錄用标準。我事先講明，這個标準只是最低線。看人講人品，我們看産品，請盡可能多的為我們展示你們産品的優點。”

他擡手一讓，屏幕上變動的是進入彙報的公司标號。抽簽最先彙報的人面上不動聲色，內心叫苦不疊，前面的産品可能将自己的缺陷暴露，讓別人借機擠兌打壓，靠後也見不得是好事，人家的産品太出彩，自家的品質如果不夠層次，顯得平平無奇。

億宴的人會在彙報後提問，有些問題一針見血，不是負責産品的人被問的汗流浃背。

阿潮對此頗為自信，他跑業務這些年，被章名陸耳提面命關注他們産品的優勢。他的抽簽運氣不錯，夾在中間，自始至終彙報順暢無比。

盛禮司朝他颔首一笑，沒有開口的打算。旁邊的人問：“你們的銷售平臺前不久存在糾紛，是操作不當還是産品瑕疵？”

阿潮如實回答。

當有人在前面彙報，其他人坐在原地用手機查詢有力的對手，有目标的補充，提升自家産品的形象優勢。

“我們是15號斐呈果汁的産品代表，斐呈果汁是近百年的名企，有意和億宴強強聯手……”

阿潮對着手機翻白眼，心道，人家問你産品你談公司。

緊接着斐呈的人話鋒一轉：“正是馳名品牌，更注重信譽，對産品的質量層層把關，不會像小作坊代加工廠，食品安全堪憂，不知道哪天上了315晚會。”

底下的人不禁哄笑，他用後腦勺對着阿潮的視線：“我們公司旗下的工廠，有專業的食品安全團隊研發産品，生産車間透明，員工經過培訓，不存在代加工廠為蠅頭小利本末倒置的現象。”

彙報最後，他拿着産品包裝實物講解道：“這次送到億宴的産品是我們孟總親自組建團隊研發，還沒有對外公布銷售，先帶到億宴的面前。一個産品不僅要它的品質好，還要有一個匹配的外在。人靠衣裝馬靠鞍，連最基本的包裝都能敷衍了事，怎麽讓人相信他們的産品。我們的設計組對億宴的産品包裝做過研讨，認為兩家公司在這一方面的理念不謀而合，億宴的産品設計由顧總執筆，我們斐呈也誠意十足，包裝設計是祝衍先生，大家知道祝衍先生現任恒立國際的總裁，可能很多人不了解他的專業曾經在國外履獲設計獎項。”

阿潮盯着那人的臉咬牙，他陸哥要是在，将會發現章程的心眼是藕心眼子，他轉眼看斐呈包裝袋上的圖案，真像藕心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