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18.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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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例會結束, 總助辦的同事馮靖遠湊到崔琦身邊,一臉哀怨地問:“哥,你跟孟總跟得最多, 你有沒有什麽內幕消息?”
崔琦疑惑:“什麽內幕消息?”
馮靖遠壓低了聲音問:“孟總這兩天是不是有什麽事情不順心啊?怎麽那張臉這麽吓人?剛才你也瞧見了,市場部那群人被罵成什麽樣了?那一個個兒的,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崔琦收回視線, 淡聲說:“那是他們工作沒做好,孟總不高興不是很正常?”
“不。”馮靖遠肯定道:“不正常,整個集團上下誰不知道孟總情緒穩定從不挂臉?就是天塌下來也不見孟總皺一下眉頭, 今兒這架勢你說正常?我可不信。”
崔琦心裏有個大概,但他不敢說。
他只能提醒:“閉緊你的嘴,別往孟總槍口上撞,丢了飯碗可別怪我沒提醒過你。”
馮靖遠一驚, “這麽嚴重?”
崔琦微微颔首。
馮靖遠聽見外頭有人喊孟總, 登時臉色大變趕緊溜走了。
崔琦回到自己的位置, 孟舒淮也很快從外面回來,臨進門前, 他停住腳步,側首看向崔琦, 凜聲道:“給她打電話。”
崔琦當然沒有想錯。
他這位工作狂上司能撇下一衆合作夥伴大老遠從利雅得趕回來, 當然不只是陪人吃頓飯這麽簡單。
昨天沒能等到那位江小姐的電話也就罷了,偏偏還偶遇她跟別人約會, 這事兒換誰都得挂臉。
不過他也納悶兒, 明明孟總的心思已經這麽明顯了,怎麽這兩人連個聯系方式都沒交換?
他沒敢多想, 趕緊翻出江泠月的號碼給她打了過去。
江泠月在看到崔琦的名字時,也是下意識一驚。
她知道孟舒淮不高興, 但卻不知道該怎麽辦,沒想到她才猶豫了一會兒,崔琦的電話就已經打了過來。
她清了清嗓子,上來就道歉說:“不好意思崔總助,昨天被劇院的事情耽誤了,沒有及時給孟先生回電話,實在抱歉。”
崔琦應聲道:“沒關系的,江小姐。”
孟總必然是大度的。
“孟先生最近有時間嗎?”她問:“我可以和他見面嗎?他手上的傷有沒有好一點?”
知道江泠月心裏還記挂着孟舒淮,崔琦心裏總算是松了口氣。
他沒有正面回答江泠月的問題,只問:“後天是清漪的生日,江小姐有空嗎?”
“當然。”江泠月應得很幹脆。
崔琦看了眼日程表,說:“後天下午四點會有司機來接江小姐,江小姐只需安心等待便好。”
江泠月一想起孟舒淮昨晚看她那冷漠的眼神,心中就惶惶不安,但她知道崔琦也沒辦法回答她的問題,便只應了聲“好”。
挂了電話,江泠月久久沒能回神。
她不是沒有想過喬依說的那種可能性。
孟舒淮對她有興趣。
可這興趣,到底有幾分?
她好像在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懸崖邊上,深淵裏騰起茫茫白霧,遮蔽了危險與崎岖t,讓她以為眼前是坦途,可以暢通無阻。
可只有真正邁進去了才知道,深淵無盡,會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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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去商場給孟清漪挑了一對發卡,花了4200。
大概普通家庭和豪門交朋友都會面臨這樣的尴尬,便宜的禮物送不出手,太貴的又負擔不起。
這時候那些奢侈品牌出的時尚配飾,就成了像她這樣的人送禮最好的選擇。
沒太多設計,用料也普通,也許成本很低,但因為有那個昂貴的logo,再高的定價也有人願意掏腰包,收禮的人也絲毫沒有心理負擔。
她想給孟舒淮也挑一份謝禮,導購向她推薦了領帶和袖扣。
但當她将那對銀質袖扣拿在手中欣賞時,又突然想起來那次在微博上看到的照片。
如果她記得沒錯,孟舒淮的那對袖扣應該是用的藍寶石,她若是送這種銀質的小玩意兒給他,既夠不上孟舒淮的身份,也顯得她沒有誠意。
她最後什麽都沒有挑,回家翻出了自己的那把折扇。
小時候跟着江女士學唱戲,戲唱得不怎麽樣,行頭倒是置得滿滿當當。
她這把折扇是外公托故友所制,用的是上好的湘妃竹,扇面這首《春江花月夜》也是外公親手所題。
但若不是她當年年幼無知,往扇骨上刻了個“月”字,這把出自兩位名家之手的折扇,如今也能值不少錢。
這把折扇跟她上過很多舞臺,她一直用的很趁手,還用江女士送的平安扣做了扇墜,可見她的喜愛。
她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禮物,唯獨手裏這把折扇算得上特別,但這特別也僅是于她而言,至于孟舒淮會不會喜歡,那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天下午四點,孟舒淮的司機準時達到她家樓下,是之前見過的那輛庫裏南。
小區住戶路過時會好奇打量這輛昂貴的座駕,試圖窺視隐私簾背後坐着什麽樣的人。
她身為演員常被人打量和注視,上車時,倒也坦然。
看得出這輛車孟舒淮常用,車內存放着不少他的個人物品,煙盒、鋼筆、口腔清新劑,她一坐上來就能感受到孟舒淮強烈的存在感,讓她有種侵犯了別人領地的惶恐。
汽車平穩行駛,落日緩慢西沉,光影閃動,她的眼前一片橙紅。
她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既因他有幾分安定,又不安。
好像只要與孟舒淮有關,她總是會出現這樣矛盾的情緒。
她很清楚自己的內心,她想靠近,又不敢。
五十分鐘以後,路上車輛明顯減少,汽車很快駛入一段寂靜的路。
江泠月看向窗外,依稀得見山頂燈火煌煌,直到看見山腳下的“孟宅”二字,她才反應過來,這是孟舒淮的家。
她的不安被放大,淹沒了去見他的那一點期待,她在來之前做的那點兒心理準備,頃刻間蕩然無存。
沿路上山,綠林深處隐隐透出山頂的熱鬧,幾分局促從心底而生,久久難平。
下了車,她突然對古時候那些大戶人家有了清晰的認知。
古典華美的中式園林一眼望不到邊際,層樓疊榭,雕梁畫棟。
主院奢華大氣,檐下麒麟瑞獸納福鎮宅,佳木茏蔥,奇花熌灼,廊下碧潭幽幽,蓮葉層疊,一步一景,美輪美奂。
管家引着她穿過園中游廊,庭院深處語笑喧阗,她強裝着鎮定,跟着進了生日宴所在的花園。
賓客已至,江泠月一眼望過去園中全是陌生面孔,再看衆人盛裝華服,她一垂眼,瞧見自己這條深藍色針織連衣裙和平底芭蕾舞單鞋,莫名又添幾分拘謹。
有人往入口處看過來,偏頭問管家她的身份,不等作答,孟清漪從室內跑出來,大聲喊她:“泠泠阿姨。”
她聞聲回神,笑着蹲下身迎接。
小姑娘一頭紮進她懷裏,蹦蹦跳跳難掩興奮。
她半擁着孟清漪,高興祝她生日快樂,又拿出自己準備的禮物,問她喜不喜歡。
孟清漪瞧着那對精致的發卡,脆生生說:“喜歡。”又歡喜道:“泠泠阿姨幫清漪戴上。”
江泠月從盒子裏拿出發卡,好奇問她:“怎麽清漪突然喊我泠泠阿姨了?”
孟清漪想了想,說:“是叔叔讓我這麽叫的。”
“是嗎?”她很疑惑。
孟清漪點點頭,一臉懵懂望着她說:“叔叔說你年紀大了,不能叫姐姐,要叫阿姨。”
江泠月手上動作一頓,忽地笑出來,誰能有他年紀大?
孟清漪這一聲“泠泠阿姨”喊來了不少關注的目光,祁硯跟着從室內出來,遠遠招呼:“小泠泠,你也來了。”
江泠月站起身,客氣喊他:“祁先生。”
祁硯蹙眉,“瞧你跟我見外的,叫我祁硯就好了。”
祁硯彎腰抱起孟清漪,回身問她:“顧越寧的事情都解決了嗎?”
她應聲點了點頭。
祁硯了解孟舒淮,自然也清楚事情究竟是怎麽解決的。
他笑了笑說:“來,我帶你逛逛。”
進門時的尴尬被叔侄二人巧妙化解,江泠月心裏尤為感激,因此她跟上去的步伐也變得幹脆輕快。
祁硯說:“今天來給清漪過生日的大部分都是家裏的親戚,還有一些是我幹爹和瀾姐的朋友,你不認識沒關系,跟着我就好。”
“好。”江泠月松了口氣,沖祁硯笑得清甜。
天色漸晚,園內花繁葉茂,宮燈搖曳,照得園中碧水粼粼,花嬌,人也美。
祁硯帶着江泠月往人群中間走,一個清亮女聲喊住他。
“祁硯。”
祁硯側首,看見孟舒瀾和程靜兒等人,他收回視線沖江泠月介紹:“那是瀾姐,清漪的媽媽,過來打聲招呼吧。”
江泠月輕聲應下,心裏卻是莫名緊張,眼前人和孟舒淮在某一些角度上非常相似,骨相清絕的冷面美人,當她端着一副上位者的姿态居高臨下睨着你的時候,很難有人能保持鎮定。
孟舒瀾的視線落在江泠月身上,一些直白的打量,她并不是第一次經歷,也難怪這二人是姐弟,打量人的目光都如出一轍。
孟舒瀾手裏端着杯香槟,笑着問祁硯:“這是你朋友?不給姐姐介紹介紹?”
祁硯看着江泠月 ,示意她自我介紹。
她會意,看向孟舒瀾,臉上挂着标準的微笑,說:“瀾姐好,我叫江泠月,是祁硯和清漪的朋友。”
“清漪的朋友?”
祁硯懷中的小人兒接話:“是我的泠泠阿姨。”
守在一旁的陳阿姨上前為孟舒瀾解釋了之前樂園的事情,聽完之後,孟舒瀾看她的目光才又柔和許多。
她招呼江泠月随便看随便玩,有什麽需要可以直接找她,江泠月客氣應下,忽地聽孟舒瀾身邊的人問了一句:“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程靜兒驟然發問,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了江泠月身上。
她以為那晚光線太暗,程靜兒應該對她沒有印象,突然這麽問,她說見過與沒見過好像都很尴尬。
好在有人遠遠喊了聲“靜兒”,衆人注意力被分散,她這尴尬的問題也跟着揭了過去。
她跟着聲音回頭,在花園入口處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林依然。
江泠月和祁硯站在一起,很難不被林依然看見。
林依然穿一條銀色閃片吊帶裙,走路帶風,路過她身邊時,腳步微頓,一雙細眉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她沒說話,只是沖林依然笑了笑,而後擡手拉了拉祁硯衣擺,祁硯便将孟清漪交給陳阿姨,帶着她離開了孟舒瀾的視線。
走開後,祁硯問她怎麽了。
她很難将自己和林依然的事情說得清楚,只說:“我在劇院是她的替身。”
替身這個詞,很微妙。
祁硯聽了驚訝,“你給她當替身?”
江泠月點點頭。
祁硯忽地笑出來,嘲諷道:“你們劇院的人是不是都眼瞎啊?你給她當替身?她給你當替身還差不多吧!”
江泠月小心看往身後,“你小聲點兒。”
祁硯笑着問:“你知道她今天來幹嘛的嗎?”
她疑惑:“幹嘛?”
祁硯虛扶着她肩膀,帶着她轉身朝人群看過去,他稍稍俯身湊近她,低聲問:“你想看她怎麽跟瀾姐攀關系嗎?”
她突然想起陳墨禮之前跟她說過那些話,這麽一看,林依然極有可能已經成了凱星的棄子。
她在娛樂圈混了這麽些年,突然被雪藏,想必很難接受這個結果,這才要想法結交權貴,給自己找另一座靠山。
看着林依然殷勤往孟舒瀾身邊貼,祁硯問t她:“精彩嗎?”
她沒辦法像祁硯一樣嘲諷,因為她在幾天前也正在經歷同樣的煎熬,祁硯和她所處的位置不同,自然無法感同身受。
她淡然笑一笑,提議道:“我們去別處走走吧。”
祁硯轉身帶她往另一條小路走,問她:“今天是來見二哥的?”
江泠月被問住了,愣了愣反問:“不是來給清漪過生日的嗎?”
祁硯看着她笑,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
園子裏有片茂盛的粉薔薇,祁硯帶着她散步走過去,說:“幹媽喜歡薔薇,二哥就費心思搜羅了些上好的品種精心養護着,除了寒冬臘月稍差些,這些花可是長盛不衰。”
她能看得出來孟舒淮對家裏人很用心,便又說:“孟先生拳拳孝心,盧女士應該很開心。”
祁硯聽她這話,忽地低低笑出聲來,看着她說:“小泠泠,你跟我二哥太生疏了,他其實不太喜歡這樣。”
他省去了一個“你”字。
“是嗎?”
江泠月一愣,沒太明白祁硯這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可是孟先生看上去很威嚴,應該很少有人會對他不客氣吧?”
祁硯轉了個身倒退着走,邊走邊說:“那你可就想錯了。”
“你別看我二哥長着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山臉,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可不少。”
他停住腳步,湊近江泠月低聲道:“但就是因為被太多投懷送抱的女人耽誤了,我二哥到現在都沒談過戀愛呢。”
話說完,他還朝江泠月眨了眨眼睛,讓本就一頭霧水的她更加雲裏霧裏。
祁硯直起腰來,“你先在這兒轉轉,我進去拿個東西,一會兒來找你。”
她點點頭,目送祁硯穿過海棠門進了右手邊的宅子。
人生地不熟,她怕迷路不敢亂走,只好順着這薔薇叢中的小路轉轉,賞賞花打發時間。
她出生在江南,見過不少精妙絕倫的園林,但今日進了孟家,依然感覺震撼。
如此奢美之地,竟然是孟舒淮的家。
驚訝之餘,反而是安心。
大概是從讀書的時候開始,她對遙不可及的事情總是放棄得很快。
垂眸出神時,她忽地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喊:“舒淮。”
她匆匆回頭,沒看見薔薇園裏有人,再一聽聲音,似乎是從一牆之隔的院子裏傳來。
孟舒淮一貫沉冷的聲音稍稍柔和,正出聲問:“媽找我有事?”
她無意偷聽,想轉身離開卻又在下一秒頓住腳步。
只因盧雅君在問:“聽說你提前回國是為了幫一位江小姐的忙?”
“是精品店那位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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