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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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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以後, 孟舒淮接了一個工作電話,他有幾分抱歉,說跨國合作難以避免。
江泠月當然不會介意, 她甚至很喜歡孟舒淮當她面處理工作,這會讓她有種融入他生活的錯覺。
只是昨夜她睡得有些不好,今天也起得太早, 這時候車內溫度适宜,座椅也柔軟舒适,她安靜聽着孟舒淮磁沉的嗓音, 像在聽一支優美典雅的催眠曲。
她緩緩阖上眼,私心享受這份奢侈的安寧。
迷迷糊糊間,她好像誤入一個t绮麗的夢境。
夢裏是泠泠的月,幽藍的海, 她似乎躺在水邊, 有溫暖的浪一層一層推向她, 海風溫柔,帶來他的耳語呢喃——我的月亮。
她猛然睜眼。
“醒了?”
孟舒淮的聲音很近, 她甚至能感受到那股溫熱的氣息從她面頰輕輕柔柔拂過。
她循着聲音的方向看過去,孟舒淮撐在扶手上, 身體有幾分傾向她。
孟舒淮的五官生得很精致, 冷眼看人時,眸光帶有極強的攻擊性, 會讓人下意識産生畏懼的情緒。
但此刻, 他身上所有淩厲的部分都被隐藏,他的眼神像清淩淩的月光, 溫柔将她包圍,她會控制不住想要沉溺。
已經聽不到汽車發動機的聲音, 車窗隐私簾也關得嚴嚴實實,她有些恍惚:“我睡了很久嗎?已經到家了嗎?”
孟舒淮在她睡着的時候幫忙調整了座椅,她此刻正半躺着,身上還搭着一條薄薄的羊絨毯。
“還好,剛到幾分鐘。”
孟舒淮邊說着話邊幫她把座椅調回坐姿,他的手沒有收回,輕輕擦過她臉頰,發絲在他指間變得乖順,齊齊整整收到耳後。
眼下傳來一絲溫熱,他的指腹輕輕點在那片淺青,“昨晚沒睡好麽?”他溫柔地問。
她多想順勢蹭蹭他的掌心,再撒撒嬌說“因為想你”,但她已經清醒,便不能放任自己說這樣不清醒的話。
她看着他,抿唇無言。
她收好身上的羊絨毯,伸手握住他還貼着藥貼的手腕,輕輕笑起來說:“走吧,上樓,不用你找理由。”
江泠月從未帶過男人回家,因此家裏也沒有适合孟舒淮的拖鞋,她直接引着孟舒淮在沙發邊坐,自己則繞到料理臺後去燒熱水。
她這一居室收拾得幹淨整潔,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覺得正正好,突然間多出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她這家裏一下子就顯得局促起來。
她的客廳沒有放電視或是投影,幹淨的牆面被她規劃出一片區域專門挂放她在北城這幾年的照片。
她進卧室翻找藥貼的時候,孟舒淮就伫立在她的照片牆前,視線緩緩掃過那些被定格的美好瞬間。
除了一些集體大合照以外,她的照片裏偶爾會出現幾位女生朋友,包括那天孟舒淮在精品店見過的那位sales,還有她的媽媽,但幾乎沒有看到單獨合照的男生。
照片記錄了她在北城的這四年,似乎每一張都有故事可以講,但他只能看到表層的,淺顯的快樂。
江泠月的卧室就在照片牆背後,她出來時,孟舒淮也正好看到靠近門邊的一張。
他看得入神,江泠月好奇上前一步,跟着偏頭一看,明明沒什麽特別,又回望他,“在看什麽?”
孟舒淮突然伸手将她一張單人照摘下,看着她問:“這張照片有故事麽?”
她從孟舒淮手中接過,仔細辨認了一下背景才說:“前年七夕的時候,喬依提前訂好了這家餐廳,準備和她當時的男朋友過情人節。結果兩人在七夕前一天分手了,她就拉着我去吃了燭光晚餐,我們坐的位置正正好,窗外夜景很美,所以喬依就給我拍了好多照片。”
她往牆邊走了兩步,指着牆上另一張照片說:“這兒還有我和她那天的合照呢。”
再看回手中這張,她舉着問身後的人:“這張照片有什麽特別的嗎?”
她左看右看都覺得非常普通。
孟舒淮将照片拿回,替她重新挂上。
她剛才走這兩步正好走到了孟舒淮面前,他雙臂圍過來時,剛好将她圈進懷裏。
感受到孟舒淮貼上來的身體,江泠月呼吸驟亂,身體僵直一瞬,略略側身隔開一點距離。
她的發絲輕輕擦過他下颌,身後人似乎對她的緊張渾然不覺。
“你坐的位置确實正正好。”他忽地出聲說。
孟舒淮略垂首,氣息落在她耳畔,“窗外那兩棟樓是遠揚的。”
“這裏。”他指着其中一棟樓的頂層,“是我的辦公室。”
她視線移過去,孟舒淮的指尖還點在那張照片上。
過去的時空,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在這張照片上偶然重疊,是有一些奇妙,但也僅僅是一個偶然而已。
她不敢放任自己去想,不敢想孟舒淮站在這裏看這麽久,只是為了尋找一點和她過去的關聯。
她舉起手中的藥貼,提醒他該換藥了。
孟舒淮也收回雙臂,跟着她走到沙發邊坐下。
江泠月将他舊的藥貼揭下時,手上動作驀地一頓。
她擡眼看他一瞬,又垂眸,幾分為難道:“你還沒洗澡呢,藥貼不能沾水。”
想起昨夜孟舒淮為什麽要讓她帶走藥貼,她臉上一熱,索性将那一盒藥貼塞他手裏,“你還是帶回去吧,你可以自己貼的。”
費心将藥貼留給她,費心跟她上樓,結果費心沒辦對事,平白惹了人臉紅。
孟舒淮盯着她那雙因為微惱而嘟起的唇,忽地笑出聲:“你這樣......讓我今晚的費心顯得很沒有意義。”
她看他,“那要怎樣才算有意義?”
是有想到一些暧昧的畫面,所以沒等孟舒淮開口,她就突然起身說:“那我給你泡杯茶就算是有意義了吧?”
看她匆匆忙忙起身逃跑,孟舒淮只覺得心情愉悅。
他靠向柔軟的沙發,撿起江泠月放置在一旁的劇本翻看,這溫馨的小房子變得很安靜,只剩下江泠月在料理臺旁倒水的聲響。
夜晚的聲音似乎進入一種此起彼伏的節奏,江泠月這邊安靜了,隔壁卻突然傳來一聲:“哈啊......”
江泠月右手猛地一抖,熱水順着她左手虎口流下,手中的杯子端不住,叮咣砸向臺面。
孟舒淮迅速起身,她也扔下水壺跑向他。
江泠月管不了還在陣陣發痛的左手,她撲向孟舒淮,快速舉起雙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昨晚她睡不好,一半是因為孟舒淮,一半是因為隔壁新搬來的情侶。
隔壁的卧室正好與她家客廳相連,熱戀的小情侶發出的動靜她幾乎聽得一清二楚。
女聲嬌.喘連連,呻.吟不斷,床架子還頻頻撞向牆面,江泠月那薄薄的臉皮幾乎在一瞬間盈滿鮮紅的血。
孟舒淮去握她的手腕,想要看看她有沒有燙傷,她卻執着捂住他耳朵不放,像是怕那些聲音污了他的耳朵。
這聲音愈演愈烈,江泠月又急又羞,不僅一張臉漲得通紅,那雙盛着燈光的眼睛也像蓄了水一般,稍稍一晃就能流下眼淚來。
孟舒淮抓住她左手,耐心勸:“讓我看看你的手好嗎?”
她搖頭,不肯。
孟舒淮無奈,卻沒有勉強,而是放緩了聲調說:“去你卧室?”
江泠月的面色終于有所松動,可她手上的力量也絲毫沒有減弱,她一點都不想讓孟舒淮聽到隔壁的動靜。
但想要維持這樣的動作走去卧室何其艱難?
她嘗試挪動了兩步,腳下剛一動,手上就松了,她又急急停住。
看着眼前人又羞又惱的樣子,孟舒淮幹脆箍着她的腰肢将她抱起來,大步邁向了她的卧室。
門關上,江泠月終于舍得松手,可那聲音似乎無孔不入,從窗外,從門縫鑽進來,難以阻擋。
她又伸手想要捂住孟舒淮耳朵,他卻先她一步攥住了她發紅的左手。
“燙成這樣,我聽不聽得到很重要麽?”
孟舒淮沉聲:“還是你将我看作吸風飲露的神仙?完全聽不得男歡女愛?”
孟舒淮的語氣并不溫柔,他也惱怒,這小姑娘傷了痛了不懂得先關心自己,反倒顧着他聽不聽得到隔壁的動靜。
簡直傻得可愛。
江泠月心中本就羞惱,這時候聽他說這些話又平添了幾分不安,她不知道說什麽,只低垂着眼睫,任由孟舒淮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檢查燙傷的部位。
“疼麽?”
她搖頭。
孟舒淮忽地想笑,江泠月有時候和他真的很像,連逞強都用在同樣的地方。
再看她眼下浮起的淺淺青色,孟舒淮心中已是不悅,偏偏這時候隔壁的動靜愈發激烈,他深蹙着眉,面露愠色。
他略彎腰去看江泠月,懷中人卻別開臉,羞惱到不願與他對視。
他用雙手捧起那張紅透的臉,望向她眼睛,不容反抗出聲:“今晚去我那裏。”
他的雙手固定住了江泠月脖頸,她艱難搖搖頭。
孟舒淮擰着眉質問:“他們這樣一晚上你能睡得好?”
江泠月無言。
他心中不滿,卻放開手,“不想讓我抱你下樓就抓緊。”
孟舒淮态度堅決,不t留一絲餘地,偏她這時候已經在隔壁的聲音裏淩亂,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只想迅速逃離。
所以她的手腳都不聽話,竟然就這麽順從了孟舒淮的意思。
直到汽車離開她的小區她才覺得有點不妥,可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再後悔就顯得可笑。
“會打擾到你麽?”她輕聲問。
“你說呢?”
孟舒淮的語氣并不柔和,似乎還在不高興。
而他不高興的原因江泠月也并不難猜想。
他們剛才的氣氛确實很好,輕松自在,連空氣也浮着快樂因子,這樣美好的相處氛圍被不合時宜的聲音打擾,他當然會覺得不高興。
可她也會很私心地想,他的不高興,是不是也有一部分是心疼她燙傷?
她咬咬唇,抑制住了自己偷偷上揚的唇角,故意說:“那我不去打擾你了,正好讓你睡個好覺。”
身邊的人聞言輕笑:“你怎麽知道你去了我家,我就會睡不好?”
江泠月臉上還未褪的熱意卷土重來,她暗暗想,這人果然很懂說話的藝術,明明什麽都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說了,偏偏還是個問句,她甚至不能刨根問底。
迎上孟舒淮幽深的眸光時,她不甘示弱反問:“這是你的另一番費心麽?”
費心帶她回家。
她以為眼前這位清冷禁欲的優雅紳士會否認,沒想到他卻說:“見機不遂者隕功,隔壁送上門來的機會,我若是不加以利用豈不是浪費?”
她心中訝然,這下好了,她對孟舒淮的刻板印象全部消除了。
她被這句話鬧得臉紅時,孟舒淮正笑得開心,她抿抿唇,側身看向他,“開心麽?”
孟舒淮對上她視線,“你在逗我開心?”
她還紅着臉,卻沒否認。
對話的一開始,她就是想讓他開心。
孟舒淮傾身接近她,伸手去牽她的手,窗外昏黃的光從兩人交握的手上滑過,像膠片老電影蒙上懷舊的噪點。
孟舒淮的手生得漂亮,指節修長,指骨勻稱,柔軟的指腹停留在那片紅痕之上時,那輕微摩挲的動作好像是掃在她心上,一陣一陣地癢。
“你知道真正值得高興的事情是什麽嗎?”
聽他發問,江泠月匆匆回神,懵懂搖頭。
“是什麽?”
“是我在照片牆前留你多聊了些時間,那壺水沒那麽燙,你的傷沒那麽嚴重。”
幾分鐘前,她猜孟舒淮不高興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心疼自己燙傷。
此時此刻,她的猜想被肯定,她得到了一個确切的答案。
她剛剛好像是經歷了一場海上風暴,她漂泊在那片洶湧的海面,只管跟着內心的沖動航行,卻始終沒有一個确切的方向。
但現在,她知道自己該往哪裏走。
她往前,吻上他的唇。
她心跳很快,氣息長長短短不夠穩定,甚至連唇肉也跟着輕顫。
幾分慌張浮上心頭,她退回來,雙眼清澈望住他,小聲說:“我主動的,不扣你次數。”
想要躲,下颌卻被溫熱手掌穩穩托住,昏暗中的他,五官不甚清晰,眸色也幽深,他輕輕問:“還記得我剛才說過什麽嗎?”
江泠月心緒已亂,無法揣摩他的意思。
“見機不遂者隕功。”
他吻上她,含住她粉潤的唇瓣溫柔親吻。
恍惚間,江泠月好像有點明白孟舒淮的意思,人從克制到貪婪,似乎只需要一個恰到好處的機會。
但孟舒淮清楚,他本貪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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