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 16
chapter 16
他在被人搭讪, 又不是被綁架,這個忙要怎麽幫?
秦咿懷疑梁柯也太陽曬多了,腦袋壞掉, 她将手機反扣着, 故意不去看, 目光落到路邊的廣告燈箱上。
那是某個輕奢品牌的夏季廣告, 代言人是位正當紅的男明星,腰細腿長,貴氣十足, 穿着款式簡潔的白襯衫,直視鏡頭時眼神深邃,極具侵略性。
秦咿忽然想起,塔塔也是這個明星的粉絲, 還參加過線下見面會。今年塔塔生日時, 就買一對這個牌子的耳釘當禮物吧。
周虔順着秦咿的視線看了眼, “你也追星嗎?這人最近超級火,我兩個小表妹都加入了他的後援會, 天天搞數據,迷得不行。”
秦咿餘光瞥見映在櫥窗玻璃上的那道身影,他歪着腦袋,似乎也在看燈箱上的海報。心口莫名跳了下, 秦咿正要解釋是朋友喜歡, 不知怎麽就撞翻了桌上的玻璃花瓶。
小花瓶順着桌面滾下來, 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周虔驚呼一聲, 路易斯也受到驚吓, 蹭地蹿了起來。
秦咿懊惱于自己的冒失,抽了幾張紙巾墊着, 要去撿地上的碎玻璃。不等她碰到,手腕忽然被人一把捉住。
夏日陽光豐沛,曬得人有些發飄,輕悠悠的。
空氣裏浮動着細小的塵埃。
逆着光線,秦咿惶然擡眸,正看見梁柯也在她面前蹲下。
他一面松開秦咿的手腕,轉而去握她的小腿,一面怕大狗踩到玻璃,呵了聲:“路易斯,退!趴下!”
大狗聽見指令,乖乖趴在原地,不動了。
衆目睽睽,不僅周虔看着,同他搭讪的女生也在看着。秦咿覺得皮膚發燙,她掙紮了下,梁柯也卻握得更緊,讓她動彈不得。
“別動,”他蹙眉,語氣不悅,“碎玻璃刮着你了,沒覺得疼?”
聽了梁柯也的話,秦咿才注意到腳踝那兒被崩起的碎玻璃刮出兩道傷口。她骨形清瘦,膚色很白,血跡洇在上頭格外顯眼。
周虔向咖啡廳的服務生借了醫藥箱,拿着雙氧水要幫秦咿沖洗傷口。
梁柯也卻避開周虔的動作,說:“我來。”
搭讪的女生終于回過味兒,冷笑了下,轉身走了。
秦咿見狀,愈發坐立難安,她掙了掙,“我自己來吧。”
梁柯也撩起眼皮瞥她一眼,重複一遍,“別動!”
他位置低,目光由下自上地遞過來,本該是卑微的,有一種臣服的意味。但是,他神色太冷,眸光清寂,整個人看上去傲氣十足,兩相矛盾下,秦咿忽然覺得不真實,有些恍惚。梁柯也迅速幫她止血上藥,等秦咿再回神,受傷口已經處理妥當。
他擡眸看着她,“疼不疼?”
眼神不悅,像是在責怪她不該弄傷自己,語氣又很關切。
秦咿有點招架不住,她從他手中掙脫,“一點小傷,不要緊。”頓了頓,又說,“謝謝。”
服務生拎着掃把過來打掃碎玻璃,秦咿正要開口,梁柯也搶先一步,問服務生花瓶多少錢,他來賠。服務生連連擺手,說不用賠,還送了秦咿兩張優惠券,态度很和氣。
事情處理完,梁柯也的手機響了,他看了眼,皺着眉繞到旁邊去接聽。
服務生是個年輕女孩,腰間系着深色的員工圍裙,她一手拎着掃把,一手擱在圍裙口袋裏,多看了梁柯也幾眼,小聲問秦咿:“那位先生是你男朋友吧?做事真周到啊,長得也好看!”
秦咿忙說:“就普通朋友,不是男朋友!”
話音剛落,周虔忽然抵了秦咿一下,輕咳一聲。
秦咿回頭,視線剛好與梁柯也撞上,不知什麽時候,他走到了她身後,正看着她。
氣氛有些凝滞,秦咿眨了下眼睛,然後就聽見梁柯也叫她的名字。
“秦咿,”他低頭看她片刻,笑了下,“我們已經是朋友了,對嗎?”
可能是梁柯也的态度過于溫和,也可能是陽光太暖,秦咿有種快融化的錯覺,像離了冷藏櫃的雪糕球,變得甜膩而濕潤。
梁柯也看着她,又問一遍:“我們是朋友嗎?”
秦咿無法否認,只能點頭,含糊地“嗯”了聲。
得到回應,梁柯也笑了下,本就惹眼的一個人,長得好,氣質也好,這一笑,更是引得路人都看過來,打量着他。
秦咿分不清是傷口在癢,還是心跳發慌,臉頰微微發着燙。
恍惚時她聽見梁柯也再次開口,聲音比之前低了些。
他說:“我很高興,能成為你的朋友。”
秦咿一向敏感,從這話裏,她感受到一種親昵,但她并不抵觸,甚至覺得情緒發軟。她想起Edith Piaf唱過的那首歌,其中有兩句歌詞,似乎正契合了當下——
Un rire qui se perd sur sa bouche(一抹笑意掠過他的唇角)
Voilà le portrait sans retouche(這是他最真切的形象)
-
快下班時彥小文看到秦咿腳踝處的醫用敷料,吓了一跳,問她怎麽弄的。秦咿沒隐瞞,簡單說了下經過,周虔則着重形容了一遍梁柯也那句“我很高興能成為你的朋友”。
彥小文聽完,眼睛都睜大了。
周虔開了水龍頭,邊洗手邊說:“要是生在古代,梁柯也肯定是那種禍國殃民的狐貍精!他太會勾人了,那個眼神,那個笑,我的天,跟他一比,潘捷琨就是個傻逼!一點浪漫都不懂,只會說妹妹真漂亮,要不要喝酒,我請客!”
彥小文笑得嗆住,咳了兩聲。
周虔搖搖頭,“人比人,氣死人!”
彥小文馬尾紮得低,幾縷碎發折在衣領裏,有些癢,秦咿幫她理了下。
透過洗手臺上的鏡子,彥小文看着秦咿,忽然說:“小咿,梁柯也這是擺明了吧,他喜歡你,想追你?”
秦咿手指一僵,不過半秒,她又恢複如常,搖頭說:“談不上喜歡或不喜歡,可能就是随口撩一下,富家子弟的通病。”
“壞藤樂隊那些人确實挺浪,尤其潘捷琨,”周虔跟捷琨鬧了點矛盾,這會兒火氣正大,“微博和抖音關注的全是漂亮妹妹,竺州市口碑最好的那幾家夜店,哪一家沒有他存的酒?雖然梁柯也經常和他們一起玩,但我覺得他跟捷琨那群纨绔不太一樣,梁柯也更成熟t,也更有分寸。”說到這兒,她拍了拍秦咿的肩膀,“別急着否定嘛,萬一,真的有戲呢!”
秦咿沒說話,擦過手的那張紙巾被她揉了揉,皺得不成樣子。
“送上門的大帥哥,”周虔對着鏡子補妝,“不談白不談!人生得意須盡歡!”
彥小文一面有種被洗腦的感覺,一面又覺得挺有道理,用力點了點頭。
發表完見解,周虔又有點好奇,她拉着秦咿,“你之前說沒談過戀愛,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啊?梁柯也那一款,你喜歡嗎?”
喜歡嗎……
她會喜歡上梁柯也嗎……
呼吸變得不太順暢,秦咿将揉爛的紙巾扔進垃圾桶,低聲說:“不喜歡。”
彥小文和周虔同時一怔,面面相觑。
秦咿抿了抿唇,像是在同誰鬧別扭,強調着,“我不喜歡他。”
-
下班後,秦咿拒絕了周虔的拼車邀請,去了地鐵站。在藝術區上車的大都是年輕人,或站或坐,車廂塞得滿滿當當。車門即将關閉時,秦咿收到一條消息。
梁柯也:【傷口別沾水。】
秦咿愣了一秒,那股別扭的勁兒仍在,她刻意冷落着,沒回複,打開微博刷了刷。一條條圖文消息從眼前掠過,五花八門,秦咿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腦袋裏全是梁柯也——
他笑,他挑眉,他幫她處理傷口,指腹貼着她的皮膚,無意識地揉了揉。
那種感覺——
又熱又癢,簡直要命。
秦咿覺得自己越來越沒出息,她帶着耳機,将音量調大,試圖用音樂掩蓋悸動。
偏偏梁柯也又發來條消息。
梁柯也:【你追星麽,喜歡莊競揚?】
秦咿一時沒想起來莊競揚是誰,但手指的反應比腦子快一拍,發了個問號過去。
消息發送的同時,秦咿突然記起莊競揚就是塔塔的偶像啊,燈箱還海報上的品牌代言人。
她連忙撤回,想了想,又補了兩句。
秦咿:【我不追星。】
秦咿:【我朋友喜歡莊競揚,他唱歌挺好聽。】
收到秦咿的消息時,梁柯也正在參加朋友搞的聚會。
這聚會挺清淨,不在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而是近郊的一處小莊園。一群人唱歌打牌,梁柯也扔了會兒飛镖,覺得無聊,他推門出去,繞到原木搭建的回廊下,低頭點了根煙。
煙霧飄着,絲絲縷縷,庭院燈光線柔和。
梁柯也握着手機,打開那個專門為秦咿新建的備忘錄,在“她喜歡有芋泥的黑糖牛乳茶”那一行字下,多了一行“她喜歡莊競揚”。風吹過去,梁柯也彈了下煙灰,眯着眼睛将關于莊競揚的內容删除。
之後,他切回到微信,重看了一遍兩人的聊天記錄,對“他唱歌挺好聽”幾個字莫名不爽。
誰覺得莊競揚唱歌好聽?
是秦咿?是她朋友?還是她們的共同認知?
越想越不是滋味,他直接給莊競揚發了條消息
梁柯也:【你有點煩人你知道麽。】
莊競揚回得挺快:【你吃錯藥了?】
梁柯也:【以後別找我約歌,跟你不熟。】
粉絲都知道,莊競揚雖然拍過戲,真正走紅,卻是以歌手的身份,罕見的一曲成名。但是,很少有人知道,那首捧紅了莊競揚的歌,編曲是梁柯也寫的。
莊競揚跟梁柯也是舊時,父輩就有交情,他發來一條語音,笑呵呵地說:“少爺,到底誰惹你了,你跟我撒邪火?”
梁柯也沒回,他滅了煙,又盯着秦咿的頭像看了會兒,忽然想到什麽。
下班高峰時段,地鐵裏人很多,秦咿握着扶手,身形随着慣性晃了晃。
耳機裏叮咚一聲,秦咿低頭去看。
梁柯也:【下班了?】
她咬了咬唇,想裝作沒看見,又覺得不忍。
秦咿:【嗯。】
梁柯也:【在公交上,還是地鐵?】
很尋常的對話,卻将秦咿的情緒揉得更皺。
她猶豫片刻,回複:【地鐵。】
梁柯也:【聽歌嗎?】
秦咿一怔,她來不及疑惑,對話框裏又出現新消息,是個邀請鏈接。她看着标題部分的字,心口微妙地滞了下——
梁柯也:【我把耳機分你一半,和我一起聽歌吧!】
列車在這時抵達某處站點,車廂晃動得厲害,秦咿站不穩,手指也不受控制,落下去,點擊鏈接。
音樂軟件彈出、打開,開屏廣告過後,進入播放器界面。“一起聽”模式下,兩個圓形頭像框緊挨着,像兩顆煮到黏連的小湯圓。
說來也巧,音樂軟件上,秦咿的頭像是塔塔養的那只布偶貓,而梁柯也的頭像是路易斯,黑背大狗半卧在草坪上,皮毛泛着光澤,體态優雅。
頭像框挨得近,冷眼一眼,像極了小貓咪依偎着大狗。
前奏過後,耳機裏傳來歌聲,很溫柔。
這是首粵語歌,秦咿不太聽得懂,她打開歌詞,剛好看到那一句——
“願美夢不驚醒,浪漫不落空。”
“一起聽”模式下,兩邊的播放狀态可由一方控制,梁柯也應該設置了單曲循環,一曲結束,又自動跳轉到開頭。
秦咿看到頭像下有位置信息——
“你們相距7.1公裏。”
車廂動蕩而嘈雜,秦咿的呼吸卻很輕,心跳也是。那些反複揉皺的情緒,在這一刻被撫平,如同柔軟的絲絨布料,反射着微微的光澤。
不知過了多久,梁柯也的頭像上出現一個聊天氣泡。
他說:【喜歡嗎?】
他不問“好聽嗎”,他偏問“喜歡嗎”。
秦咿咬了咬唇,沒回答。
氣泡在屏幕上停頓了大概六七秒,然後消失。
秦咿第一次使用這個功能,不知道對話會消失,有些遺憾地想,應該截個圖的。
梁柯也大概怕破壞氣氛,之後再沒說話,單曲循環過幾遍後,換了其他歌。他播放的那些歌裏,有粵語歌有英文歌,旋律都很輕柔。
地鐵再次到站時,秦咿該下車了,她手臂被路人撞了下,不曉得碰到哪裏,從“一起聽”模式中退了出來。退出後,軟件自動生成了一個分享報告——
【本次一起聽了12首歌,陪伴彼此51分鐘。】
秦咿覺得指尖有點軟,她創建了一個新的隐私歌單,将12首歌全部收藏進去。給歌單命名時,她習慣性地用了當天的日期,輸入到一半,心念一動,又改成了“51分鐘”。
從地鐵站出來,走到人少的地方,秦咿打開手機,本想跟梁柯也說一聲她快到家了,結果動作出錯,稀裏糊塗地點進了梁柯也的朋友圈。
夏夜潮熱,風吹過去,秦咿的發梢輕輕擺動着,她看到什麽,腳步停了下來。
梁柯也不知什麽時候換了朋友圈的封面,新封面拍的是放在樂譜上的白色耳機,色調偏暗,質感疏冷。除此之外,他還寫了幾個字。
秦咿微微抿唇,在溫潤拂面的夏夜暖風裏,她看見圖片上的白色耳機旁邊,寫着:
設備名稱——
“12首歌和地下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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