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穿

三七道:“秋韶院是周夫人住的院子。”

朱弦愕然:周夫人,是她想的那個周夫人嗎?謝冕的母親,連兒子大婚都不露面的周夫人。

三七點頭:“周夫人平時深居簡出,秋韶院幾乎封閉,一般人也進不去,裏面有沒有一個魚郎奴婢暫時還打探不到。”

朱弦沉吟不語,心中的疑惑反而更深了:周夫人只有謝冕一子,魚郎又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呢?他和謝冕長得那般相像,一看就是一家人。

難道謝冕還有一個私生子?念頭一閃而過,很快又被她否認了。西跨院的母子謝冕尚且高調地帶了回來,若他真的還有一個私生子,也不會藏着掖着。反正那家夥臉皮厚着呢,不怕名聲敗壞。

“那便再細細打聽。”她吩咐道,忽然想起,“對了,魚郎身邊服侍的有兩個人,一個李婆子,還有一個丫鬟,名叫鳶兒,是負責去廚房提飯的。你可以試着去大廚房打聽一下。”

她其實也并沒有抱太大期望,秋韶院既然幾乎封閉,那他們想必通常都在小廚房做飯燒菜,讓三七去大廚房打聽也不過是碰碰運氣。

三七應下,并沒有問她是從哪裏聽說的這些名字,反而心疼地問她:“您要不要去補個覺?”

朱弦是真的有點累了,聞言點頭道:“也好。”

昏昏沉沉間,朱弦又聽到了熟悉的孩童的哭聲。她的頭因犯困有些疼,便沒有先時的好性子了,連眼睛都沒睜開,便不耐煩地道:“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麽樣子!”

話音未落,卻把自己吓了一跳,耳中聽到的不是自己熟悉的聲音,而是清脆的童聲。

她受驚地睜開眼,入目,是有些熟悉的黑漆雕花家具,架子床、圓桌、梳妝臺……正是先前在夢中所見。只是卻不像先前在她眼中那般,覺着家具都是小小的。

難道她又做夢了?

朱弦低下頭去,就見自己小小的身體、小小的手,穿着一件寶藍色妝花緞小襖,赤着一雙雪白的足蜷縮在床的一角。

詭異的熟悉感浮現心頭,她心中浮起某些不可思議的猜測,向床邊爬去,卻覺得手下硌到了什麽。

她擡起手,瞳孔驀地一縮。那是一枚水滴狀的瑩白玉墜,玉色潤澤,質地上佳,竟和謝冕的那塊玉墜一模一樣。只不過上面沒有裂紋,躺在她小小的手心,看上去晶瑩剔透,漂亮極了。

詭異感更濃。她心中疑惑,收起玉墜爬到床邊向下看去。床腳處放着一雙青色繡團窠奔鹿紋的軟底緞鞋,正是夢中鳶兒服侍魚郎所穿。

她跳下床,赤腳穿上鞋子,飛快地往屋子一角放有銅鏡的梳妝臺跑去。光亮的銅鏡中映出她見過一次的面貌:雪白的皮膚,嫩嫩的臉蛋,烏發紅唇,眉如墨畫,鳳眼斜挑,卻顯然剛剛大哭過一場,眼腫鼻紅、滿面淚痕的。

她揮了揮手,鏡中人也在揮手;搖搖頭,鏡中人也跟着動作。

她居然變成了魚郎!這是怎麽回事?

是做夢吧,一定是做夢!朱弦匪夷所思地瞪大眼睛,掐了胳膊一把,一下子龇牙咧嘴起來。好疼,難道不是在做夢?

腦海中忽然響起“哎喲”的痛呼聲,然後,一個憤怒的童聲響起:“你是誰,你怎麽在我的身體裏?”聲音稚嫩清脆,和她剛剛說話的聲音一模一樣。

朱弦愣了愣,試着又掐了一把,還是很疼。那童聲又是一聲“哎喲”,聲音中居然透出了幾分哭意:“別擰了,真的好疼。”

她掐自己,居然兩個人一起疼?這真的不是在做夢嗎,朱弦有些分不清了。如果是夢,她怎麽會疼;可如果是真,怎麽會有這麽不可思議的事?

她想了想,開口問道:“你又是誰,躲在哪兒呢?”游目四顧,并沒有看到發聲之人。

“別找了,我還在這個身體裏。”孩童的聲音響起,顯得又無奈又惶恐,似乎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自己身體的控制權會被一個陌生來客奪走。随即,他的聲音高了起來,怒氣沖沖地嚷道:“你快離開,不許霸占我的身體!”

咦,這麽說,說話的是真正的小魚郎了?既然他還在這個身體裏,自己又怎麽會變成他呢?即使是夢,這個夢也太匪夷所思了。

何況,如果這不是夢呢?

朱弦深吸幾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管怎樣,她得先弄清楚現在的處境,弄清楚為什麽會出現這種狀況。

魚郎已經開始暴躁:“你快走,快走!”

随着他情緒的激動,朱弦頓覺一股憤怒、恐懼的情緒彌漫全身,眼前發黑,腦袋開始一陣陣眩暈。她難受得撐在梳妝臺上,越來越覺得心驚:她竟能感受到魚郎的情緒,而且反應這麽強烈。

魚郎顯然也感受到了她的痛苦,瞬間變作了擔心,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怎麽了?”

朱弦好受了很多,見他擔心,心中一動,露出委屈的神色:“你這麽兇做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你的身體裏,更不知道該怎麽離開。你以為我想這樣嗎?”聲音也學着魚郎,帶上了哭腔。

魚郎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開口,聲音居然帶上了一絲安慰的意味:“你別着急,一定有辦法的。”

朱弦眨了眨眼,可憐兮兮地道:“如果我離開了,卻回不到自己的身體該怎麽辦,我會不會變成孤魂野?”

這一次,魚郎沉默的時間更長了,良久才委委屈屈地道:“不會的,如果你找不到自己的身體,我可以讓你在我的身體裏多呆一會兒。”

這孩子的心可真軟,這麽容易就讓步了。朱弦心下一軟,倒是不忍心再逗弄他了,問他道:“你剛剛為什麽要哭?”

魚郎沒有回答她。

朱弦促狹地一笑:“難道你尿褲子了,或者偷東西吃被抓了?”

“你胡說!”魚郎的聲音立刻響起:“我才沒有呢。”聽那氣急敗壞的語氣,仿佛被踩着了尾巴的貓一樣,要是他現在能控制身體,絕對得一蹦三丈高了。

果然是孩子,一下子就沉不住氣了。朱弦失笑,問他:“那你為什麽哭?”

魚郎悶悶地道:“我想娘了,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啦。”

朱弦想到魚郎小小的蜷縮成一團,哭得傷心的模樣,心頭一軟,柔聲問道:“她去哪兒了?”

魚郎道:“她沒去哪兒,就在這個院子裏。”

朱弦覺得奇怪:“就在這個院子裏,你還見不到她?”而且,秋韶院住的不是周夫人嗎,怎麽會變成魚郎的娘?還是說,魚郎是周夫人的另一個兒子,可周夫人明明只生了謝冕一個。

朱弦覺得有些糊塗:難道這裏并不是敬伯家的秋韶院,而是別的地方同名的院子,可為什麽會有和謝家一模一樣的食物呢?魚郎又長得那麽像謝家人。

她忍不住問道:“你娘是周夫人嗎?”

魚郎驚訝的聲音響起:“你認識我娘?”

真的是周夫人的兒子?朱弦愕然。可周夫人如果還有一個兒子,謝家為什麽要諱莫如深,難不成魚郎的出身有問題?秋韶院不和外界來往,周夫人連謝冕的婚事都不參加,是與這有關嗎?

還有這個玉墜……她問魚郎:“剛剛我撿到的那個玉墜是你的嗎?”

魚郎搖頭:“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玉墜。”

朱弦更驚愕了,難道玉墜是跟着自己一起來的?

她還待再多問魚郎幾句,門簾掀開,一個穿着秋香色襖裙,滿臉褶皺,鬓角簪着一枝大紅絨花的婆子提着一壺水走了進來,“唉呀”一聲:“魚郎你什麽時候起的,怎麽不說一聲?”

李婆子?連打扮都和她先前夢中見到的一模一樣。朱弦收起驚愕之色,不動聲色地看着她,沒有說話。

李婆子被她一對烏溜溜的眼睛瞅着,有些心虛地幹咳一聲道:“鳶兒大概是忘了,沒和我說一聲,讓你一個人在這裏。”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少女清脆的嗓音:“李婆子,你休要冤枉人,我去提早膳時就跟你說過魚郎起了,是你自己忘了吧。”

李婆子顯然有些忌憚來人,忙陪笑道:“是,是,是老婆子忘了,姑娘勿惱。”

幾乎和她此前夢中所聞一模一樣的對話。

朱弦好奇地看過去,腦海中忽然響起魚郎焦急的聲音:“李媽媽和鳶兒是貼身服侍我的,你可千萬不要露餡了。”

朱弦有些意外:按理說貼身服侍的應該是最親近的,魚郎又還小,正常反應不是應該向她們求救嗎?怎麽反而要幫着她這個不知來歷的。果然是孩子敏感,知道這兩個人其實對他不好。

思忖間,一個十七八歲,身姿窈窕,穿着松綠色比甲的俏麗丫鬟提着食盒走了進來,一眼看到朱弦光着腳,趿拉着鞋站在梳妝臺邊,皺起眉來:“我的小祖宗,你怎麽襪子都不穿。”

作者有話要說: 魚郎小時候還是軟萌軟萌的O(∩_∩)O這一章反複改了好多遍,總覺得交代得不理想,大家輕拍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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