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懼內
宣威将軍府在京城的武将圈子裏有兩件事最為出名, 一是男子不得納妾的家規,二是宣威将軍之妻丁太夫人的傳奇。
丁太夫人出身定南侯丁氏旁支,乃現任定南侯的族妹。
丁太夫人家按族譜排行為丁家外三房,早年她的父、祖都曾出仕, 家底本還算豐厚。可惜丁太夫人的父親早早便撒手人世, 留下孤兒寡母無人依靠。
丁太夫人是家中的長女, 上無長兄,下面還有嗷嗷待哺的年幼弟妹,母親又生性懦弱、擔不起事。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 弱的弱,空有巨資而無靠山, 頓時成了衆人眼中的一塊肥肉。
族人兇狠貪婪,毒計百出,欲逼丁母改嫁,鯨吞孤兒寡母的家業。丁母走投無路, 性子又弱,日日飲泣,無計可施之下差點要抛下年幼的子女,自盡跟随亡夫而去。
那時丁太夫人才十二歲,卻已極有主意, 及時發現端倪,救下了母親。又見族人逼迫愈緊,小小年紀的她不動聲色, 暗中搜集族人不法證據,散布消息。等到合适的時機,她挺身而出,一身重孝哭上祠堂,抛出證據,威逼利誘,逼得族老不得不出面主持公道。
她性子潑辣,有理有據又能言善辯,一戰成名。從此,丁氏族中都知外三房有個極不好惹的小娘子,人人忌憚三分。
此後,她一肩挑起了全家的重擔,打理家業,照顧寡母,撫養弟妹,丁家的家業在她手上蒸蒸日上,家財翻了幾番。
衆人幾乎都已忘了她還是個待嫁的姑娘。到丁太夫人将妹妹風光嫁出,為弟弟娶妻進門,将家業交給弟弟時,她已經成了個二十多歲的老姑娘,蹉跎了婚事。只能要麽低嫁,要麽給人家做填房。
家人正當為她發愁,她卻早有主意,決定嫁給丁家的佃戶朱大壯。
沒錯,宣威将軍朱鼎在還是一個泥腿子時,名字就是這麽樸實。
朱大壯那時已經二十六七歲,是個大齡光棍,家裏還有個病歪歪的老娘,賺的一點力氣錢全貼在老娘的藥錢上,可謂是一窮二白,家徒四壁,連媳婦都娶不起。
丁家怎麽可能同意自家千尊萬貴的大小姐嫁給這樣一個人。聽到這個消息時,丁母差點昏過去,弟弟也苦苦相勸。已經出嫁的妹妹趕了回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都是他們幾個連累了大姐,害得大姐找不到好婚事,要委身于這樣一個與他們千差萬別的人。族中人聽說了,紛紛惋惜好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幾個族老的妻女也紛紛來相勸。
可惜統統都是白搭。從十二歲起,丁太夫人就已經憑借自己的手腕魄力在家中說一不二了,十幾年下來,積威愈重,她下定決心要做的事,沒有一個人能攔得住。
她帶着大筆的豐厚嫁妝嫁給了朱大壯,孝順婆母、敬重夫君,朱家的日子很快興旺起來。
同村的人羨慕不已,都說朱家祖上積德,才會交這等好運。丁家人有苦說不出,只得捏着鼻子認了這個泥腿子姑爺。
朱大壯卻是個知恩圖報,有情有義的漢子,娶了個仙女似的姑娘做老婆,感激感動之餘,對妻子又敬又愛,尊重呵護,平時更是一切聽老婆指揮,踏實肯幹。兩人和和美美的,小日子越過越紅火。
不料好景不長,生下長子朱伯齊後不久,北疆告急,朝廷征召軍士。朱家只一個成年男丁,朱大壯推脫不得,被征召入伍,趕赴北疆征讨北虜。
丁太夫人憂心不已,當即指派了一個機靈的小厮帶上足夠的銀錢陪同朱大壯前去見機行事,只叮囑朱大壯一件事,務必平平安安回來。
這一去就是五年,期間,丁太夫人在家奉養婆母,撫育幼子,将家裏處置得井井有條,并多次挫敗窺伺朱家家業與她美色的居心叵測之徒,悍名遠揚。
朱大壯回來時已經改名作朱鼎,因殺敵英勇,屢立奇功,受封為正五品武德将軍,封妻蔭子,衣錦還鄉。
這一次,再也沒有人說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反而紛紛誇贊丁太夫人識英雄于窮途,羨慕不已。
朱鼎也感念妻子之恩,當衆立誓此生不負賢妻,絕不納妾。一時丁太夫人慧眼識珠,朱将軍恩義相報傳為佳話。
此後,也有人惡意揣測朱将軍不過一時感動,等此後漸漸位高權重了,多半守不住誓言。沒想到許多年過去,朱鼎非但做到了,不得納妾這一條還成了朱家的家規,倒使得朱家的幾個郎君成了搶手貨。
此時,朱鼎聽長子說妻子及舅兄在等人,頓時緊張起來,催促道:“快去快去,可別讓你們祖母等急了。”
朱弦笑着應了。
朱鼎又補充道:“不許告訴你們祖母校場的事。”他撇下舅兄不陪,借口要晨練在演武場為難孫女婿,委實說不過去。何況,老妻還曾耳提面命要他對謝家姑爺客氣相待,他一個轉身就把妻子的囑咐忘了。
朱令仁聞言笑道:“晚啦,咱家發生的事,只要祖母想知道,有哪樣能瞞得過她?”
朱鼎頓時苦了臉,垂頭喪氣地道:“我也是為了阿弦丫頭好。”
朱令仁笑道:“您老人家不用向我們解釋,到時解釋給祖母聽就行。”
朱鼎的神情更沮喪了。
朱弦笑着搖搖頭,自她三年前回将軍府就屢屢見到這樣的場景:祖父對祖母是又愛又怕,越愛越怕。偏偏兩人的出身差異實在太多,祖父的許多行為往往是祖母看不慣的,會遭到祖母的責備。每一次祖父都是這種垂頭喪氣,心虛不已的表現。她作為旁觀者,也從一開始的不可思議變成了現在的見怪不怪。
沒錯,朱鼎的表現有兩個字可以精準地概括:懼內。宣威将軍朱鼎行事無忌,無法無天,偏偏一物降一物,被丁太夫人克得死死的。
朱弦含笑開口道:“祖父也是為小輩好,祖母不會計較的。”
“沒錯,”朱鼎眼前一亮,理直氣壯地道,“我又沒做什麽壞事。阿弦可要好好幫我向你祖母解釋。”說到後來,到底露出了心虛。
朱弦笑着應了。
朱令忠、朱令仁陪着新婚夫婦去內宅拜見丁太夫人。
路過花園時,一陣蒼涼低沉的樂聲忽然傳來。朱弦腳步一頓,臉色微變。
謝冕“咦”了一聲:“居然有人會吹埙?吹的好像是……”他側耳辨別了一會兒,笑道,“《涼州詞》?”
朱令仁看了謝冕一眼,大為佩服:“沒想到姐夫竟然精于音律。我可辨不出是哪種樂器,也聽不出是什麽曲子。”
“哪裏哪裏,”謝冕謙虛道,“這聲色犬馬之道,第一便是‘聲’,二弟不過是聽得少了,趕明兒閑了,我帶你去教坊司去溜達溜達,多聽聽耳朵就練出來了。”
“教坊司?”朱令仁滿眼好奇,“我還沒去過這種地方呢,好玩嗎?”
謝冕笑得暧昧:“自然是好玩得緊。”
朱令仁興致勃勃:“好啊好啊,有勞姐夫了。”立馬親熱了起來。
朱令忠在一邊聽得臉都綠了,肅容喝道:“阿仁不怕祖母打斷你的腿?”弟弟的性格一向跳脫,他倒是真擔心弟弟會被謝冕帶壞,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設法隔開這兩個人。
朱令仁聞言,脖子一縮,嬉皮笑臉地道:“我不過是去見識見識,又沒想去做什麽壞事。”
朱令忠沉着臉道:“那地方不是你該去的。”說完,擔心地看了朱弦一眼。朱家三個女兒,朱弦生得最好,也看上去最嬌弱,一向得全家的呵護,偏偏陰差陽錯,被迫嫁給了這麽個人,以後的日子可怎麽過。
朱弦卻根本沒有注意到這番動靜,聽着嗚嗚的埙曲,神情怔忡,目光越來越冷。朱令忠心裏咯噔一下,驀地想起某個傳言,忍不住叫道:“阿弦。”
朱弦回過神來,秀眉微皺:“他怎麽來了?”
朱令忠還沒來得及回答,朱令仁搶先笑嘻嘻地答道:“小舅前一陣子剛去了越州出公差,這不才回來嗎。他本是來看母親的,沒想到正好碰到姐姐回門,祖父就把他留下來湊個熱鬧了。”
朱弦問:“祖父沒有問過祖母的意見吧?”
朱令仁一臉奇怪:“留小舅吃個飯還要祖母同意?祖母向來最喜歡小舅了,怎麽會反對?”
朱弦沒有再說話,重新舉步向前行去。
耳邊聽到謝冕含笑問朱令仁道:“小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小舅是京城雙璧之一的衛無鏡衛公子吧。”朱伯齊娶的是宗正越王的庶女,與衛無鏡正是姐弟。
朱令仁道:“沒錯,原來姐夫也聽說過他啊。”
謝冕輕笑:“如雷貫耳。”越王的嫡幼子,深受明德帝器重,年方弱冠便任職禦史臺右副都禦史的衛無鏡,他怎麽會不知道?
據說衛無鏡豐姿美顏,俊逸無倫,卻偏偏生了副鐵石心腸。他名為右副都禦史,實則掌握了禦史臺的實權,監察百官,手腕強硬,手下辦過無數大案。
淮西鹽務貪渎案,牽一發動全身,無人敢碰,他敢。據說當時鹽販在上面的授意上,共同奉上數千兩黃白之物,并金珠寶石無數,請他高擡貴手,勿要深查。他卻連眼尾也沒有掃一下,當場以行賄之罪将幾個鹽販下了大獄,并以雷霆手段一查到底,整個淮西官場直到京城戶部都遭到了血洗。
漕運舞弊案,有人直接找到了越王,以駿馬美姬賄之,請其說項。衛無鏡當着越王的面,令人将駿馬烹之,并以美姬惑亂人心為由,命人絞了頭發送到寺廟中做了姑子。此後再無人敢找越王說項。
西陲軍糧案,有人懸賞千兩買衛無鏡之命,并派人送信給他,直言若他退出此案,便撤銷買命之令。衛無鏡卻渾然不懼,因此遭到刺殺,幾乎喪命,他卻硬撐着重傷之體揪出了蛀蟲,辦完此案。
這人出了名的鐵面無私,六親不認,沒想到竟會出現在朱家,竟還會吹一首蒼涼埙曲。
朱令仁與有榮焉,呵呵笑道:“小舅果然有名,大家都知道他。”
朱令忠在一邊實在看不得他這傻樣,開口道:“阿仁,你莫非忘了,雙璧的另一位正是妹夫的兄長。”
衛無鏡和謝晟,一個鐵面冷情,出身高貴;一個俊顏出塵,溫潤如玉,正是人人贊譽的“京城雙壁”。只不過謝晟已婚,敬伯府又已敗落;而衛無鏡卻出身如日中天的越王府,位高權重,又尚未娶親,盡管出了名的不近人情,卻更受京城各家貴女的垂涎。
“是哦,”朱令仁摸了摸頭,恍然大悟,“待會兒我介紹你和他認識,你可不要被他表面上冷冰冰的态度吓到,實際上他人可好了……”
謝冕笑吟吟地聽着,目光落在朱弦身上:若他沒看錯的話,他那慣會裝模作樣的娘子,剛剛的态度可有些生硬。衛無鏡恰好挑了他們回門一天上門做客,真的只是巧合嗎?
他摸了摸下巴,按捺下心中輕微的不舒服之感,覺得有些意思:這倆人可差了輩分呢。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萌萌噠存稿箱君O(∩_∩)O
祝大家粽子節快樂(^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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