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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盧家乃百年世族, 祖上曾出四相三公,雖如今不複當年聲望,但在世族間的影響力依舊存在。
若是能娶盧家女為妻, 于官聲前程都将大有助益。
魏含璋入仕前,信陽侯府自然不敢攀扯此番高門, 但如今情形大不相同,魏含璋一步步走到殿前,成為陛下乃至未來儲君近臣,權勢炙手可熱, 其受追捧程度水漲船高。
顧氏收到帖子後, 起初還有點受寵若驚,後來細想兒子際遇,便越發安然坦蕩, 不卑不亢回了她們,打算過幾日便登盧家大門,好生商議這門婚事。
“你自幼與璋哥兒親密, 你的話他想來是能聽進去的,等狩獵回府途中,你替姨母說說他, 且叫他聽從安排, 先去見見盧家七娘也好。”
顧氏拍着她的手, 語重心長道:“就算不定親,兩人見過面後, 其餘的事便都好說了。畢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他對婚姻沒甚期待也罷, 至少能按部就班地成婚,也好了卻我的心事。”
蕭含玉聞言點了點頭, “兄長向來有自己的主意,我會試着跟他去講,但不能保證兄長會聽我的話。”
顧氏笑:“你肯為姨母費心,姨母便很知足。”
盧七娘正當及笄,登門求娶的不在少數,若不是盧家看中魏含璋這個人,看中他往後前程,也不會将帖子主動送到信陽侯府。
盧七娘前頭幾位小娘子,皆嫁入世家豪門,阖族指望着七娘能再上一層樓,便思來想去決定同侯府聯姻。
入夜後的圍場風聲獵獵,饒是帳內鋪了裘毯軟墊,烘着炭盆,仍然冷的厲害。
眉蕪搓了搓手,見蕭含玉着緊身窄袖獵裝躺在榻上,不由問了句:“姑娘,你不換上寝衣再睡嗎?”
榻上鋪着軟裘錦枕,經大半日颠簸躺下歇息,最是舒坦。
“你也不要換,便挨着睡就好。”
臨睡前,周仲過來。
蕭含玉不放心,問他要自保的工具。
周勇猶豫了片刻,将随身攜帶的匕首解下來交到她手中。
“不到萬不得已,姑娘莫要犯險。”
“多謝先生提醒。”她看着他時,眼睛明亮篤定。
周仲靜默少頃,轉身離開大帳。
信陽侯府的營帳距離皇帳不遠,但也得走盞茶光景才能抵達,遠遠看見那邊的燈火,将士不斷逡巡守衛,稍有異動便能立時反應護駕。
蕭含玉從帳外回來,或許是滿腹心事令眉蕪起疑,她遞上一盞安神湯:“周先生囑咐的,道姑娘今夜難免心亂,喝些安神湯才能睡得着。”
蕭含玉看着那碗湯,到底沒喝,與其朦胧無知被保護着避開這場紛争,她寧願清醒深刻地親眼見證。
“護駕!護駕!”
尖銳的喊叫聲自帳外響起,本就沒有沉睡的人倏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坐起身看向簾外。
黑影重重,昏暗的視線裏,隐約看到帳外拉扯的身影,不斷變幻出詭異姿态。
蕭含玉兀的打了個寒顫,抓緊綢被喚身邊人:“眉蕪,快起來!”
眉蕪揉着眼,待聽清周遭動靜後,失神驚道:“姑娘,有刺客!”
蕭含玉知道,懷王黨按捺不住了。
幾乎是短短一瞬,圍場火光沖天,哭喊夾雜着求饒聲不絕于耳,宮仆們奔走逃竄,刀劍聲此起彼伏,連附近的馬匹也受到驚吓,嘶鳴聲發出陣陣響動。
蕭含玉穿上鞋,雖害怕但還是将眉蕪護在身後,她相信魏含璋都安排好了一切,不然不會将自己和顧氏留下,但還是怕。
當反賊叫喊着沖破一個個營帳,離自己越來越近時,她怕到面色慘白,雙腿發軟,從聲音中能聽出反賊數目頗多,且來勢洶洶速度極快,匆忙搜尋着營帳,又很快撤出,目的性極強。
他們在找陛下和儲君,也在找重臣們的官眷,以此做要挾。
魏含璋真的算無遺漏?
他會不會錯過哪些環節,叫賊人趁機得逞?
蕭含玉不斷懷疑,又不斷說服自己,太亂了,燈火搖曳,人影在遠處被砍到,又有更多人的慘叫聲響起。
她像是置身于混亂的夢境中,大火漫開,屋檐,房梁,到處都是。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母親朝她沖來,一把推了出去。
她看見門從內合上,父親和母親的臉消失在火海當中。
她伸手去抓,忽覺冰涼觸上,擡頭,卻是周仲嚴肅緊迫的臉,他左手握着長劍,右手抓住她的手,呵了一聲:“姑娘随我來!”
便往外沖。
到處都是人,到處都是哭喊。
圍場徹底亂了。
護衛擋在聖駕前,攔截不斷湧上的反賊,一波接着一波。
直到有人大喊:“陛下在這兒,快追!”
人潮如洪水,倏然褪去,又朝着另一個方向快速湧動。
陛下與儲君往東南方逃了,成群結隊的護衛緊随其後,大火在營帳漫開,很快連綿成片,燒出巨大的火海。
眉蕪跟她不知何時被沖散的,顧氏也被人護着往另外方向躲避,入目所及,皆是猩紅,到處是人,到處屍體。
蕭含玉被絆了下,踉跄着趴倒。
只覺身下軟軟的,她低頭,看到将死不久的護衛,渾身汩汩冒血,她臉色更白,來不及害怕便被周仲拉起來繼續往前跑。
手上黏濕,鼻間盡是血腥氣,蕭含玉怕了,下意識去握那匕首,可手太滑,攥不住。
她往衣服上擦手,又握住衣擺将匕首胡亂擦了擦。
正要拔出匕首,周仲忽然加快腳步,匕首脫鞘,堪堪從她指縫間掉落。
“先生,匕首掉了。”
她大喊,周仲沒有回頭,只是拉着她不停跑,沒有盡頭,沒有出路,但又不能停下來。
“哥哥在哪兒?”
兩人躲到樹後,得以喘息後,蕭含玉艱難問出口。
周仲看她一眼,道:“大人自有思量,事關緊要,我也不曾得到全部指令。”
“先生要帶我去哪兒?”
他們站在高處,可俯視圍場大致情形,再往上,還有幾波人在搜尋,逼近的腳步聲猶如響在耳畔,令人毛骨悚然。
周仲壓低嗓音:“大人說過,若情勢危急,便帶姑娘往林子裏跑,那裏地勢複雜,迂回之中可暫避敵人追擊。”
“哥哥危險嗎?”
“大人會處置好的。”
蕭含玉想起顧氏,又問:“姨母怎麽辦?方才護衛她的人跟咱們走散,他們為何不往林子裏來。”
周仲:“屬下接到的命令是護佑姑娘周全,至于其他人,不是屬下的職責範圍。但依屬下對大人的了解,大人不會放松對夫人的照顧,護衛走散也會想到該有的法子周轉,姑娘不必擔心。”
“還有眉蕪...”
“方才逃時,我看到眉蕪已經躲進死人堆裏,她不是官眷,眼下處境比姑娘安全。”
“先生,你害怕嗎?”蕭含玉的聲音在發抖,喉嚨裏嗆了煙氣,又疼又啞。
周仲沒有看她,但面容堅定:“不會。”
這場混戰不知進行了多久,圍場中逐漸向懷王勢力傾斜。
早先投靠的沾沾自喜,意志不堅定的臨時倒戈,寧死不屈的有之,有人當場被逼摸了脖子,有人真臂高呼聖上萬歲,想死卻被五花大綁捆到衆人面前,罵罵咧咧沒夠,又被塞了破布嘟嘴。
場面亂糟糟。
懷王攜二子出現在大臣當中,眉眼間的恣睢極力掩飾仍透出三分得意,仿佛勝券在握,睥睨四下而壓抑不住的狂喜。
為了這一日,他蟄伏隐忍幾十年,終于,終于能在此夜得償所願。
他那位哥哥帶着太子倉皇逃竄,東南方向,他們早就布排好了陣仗,只等着他自投羅網。
屆時,他盡可用清君側的借口除去不從之臣,将弑君的罪名安到他們身上。
這皇位,他勢必要得的清正光明。
陛下的護衛軍潰敗,軍心渙散,逃亡途中又有多人生出二心,想以陛下首級獲取懷王開恩,幸得身邊忠心将領一路防護,這才守住陛下和太子的性命無憂。
魏含璋冷沉着臉,面不改色擦去劍刃上的血,扭頭掃了眼天色,将劍插入劍鞘。
“陛下,可還安好?”
“現在是何局勢?”
“懷王執掌圍場,官員有少半數投誠,剩下半數被控制在他劍下,逼供幾番,懷王尚未得逞。”
行障後的人許久沒出聲。
末了,才緩緩說道:“不必再等了,下令圍補吧。”
一道響箭破空直出,沖向雲霄後倏然綻開明火。
早已守在城外的軍馬見狀,執軍旗號令數萬兵士,朝着城門浩浩蕩蕩奔馳而去。
懷王踱步到不從的大臣面前,拔劍相向,冷笑着迫其改變初衷,但那是王老太傅,是擔過帝師的人物,又豈會順從他的意思。
王老太傅脖頸一昂,蒼勁的聲音帶着不屈不撓:“逆賊,擎等着受祖宗呵斥吧!”
“不忠不孝,不仁不義,枉費陛下一番仁慈之心,終是捂不暖你這狼子野心!”
“爾等宵小盡是牆頭之草,無忠貞骨頭,無良心道義,只管背棄君上,待日後子孫後代定會受今日反噬,為世人所不屑!”
王老太傅乃文人,年歲又大,懷王本是想拿他開刀,吓唬住其他官員,沒成想被他高呼激蕩,引得群起憤然。
懷王惱,拔劍便抵住他的脖頸。
忽然
箭矢劃破夜空,倏地紮進泥地。
懷王一驚,擡頭,似乎只在轉瞬間,無數箭矢聲刺破耳膜,漆黑的夜空中出現亮點,緊接着便如暴雨直下,密匝地飛馳而來。
他臉色驟變,耳畔同時響起多種聲音。
戰馬的蹄聲由遠及近,像是被人擂響的鼓點,啪啪啪啪地砸在心口。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一切還在兄長的掌握當中,他沒輸,他也沒贏。
不,是還沒來得及贏。
“建德,建堯,不要管我,速逃!快撤!”
懷王面上青筋暴露,用盡最後一絲氣力朝兩個兒子高喊:“快逃命!”
然根本來不及,千萬鐵騎仿佛要踏平黑夜裏的圍場,穩準狠地找到目标後,決計不給回擊的機會,一記絕殺。
兩個兒子在懷王面前被人斬殺,割了腦袋提在手裏。
“賊首已死,投降不殺!”
“膽敢反抗,格殺勿論!”
閃爍的光火中,裴朔堅毅的臉龐若隐若現,他舉着李建德的腦袋,眼神銳利地掃向懷王以及他身後的人物,肅聲高喊:“陛下有令,諸君受逆賊脅迫不得不從者,若能迷途知返,一概不予追究。若負隅頑抗,下場必如此二人一般,死無全屍!”
話如同磐石,擲地有聲。
人群開始騷動,不安,先前被捆綁的官員見狀,面露喜色。
從無邊無際的恐懼中脫離出身,他們知道,陛下贏了!
他們都贏了!
裴朔右手攥着長/槍,目光凜然地掃過人群,最終定格在懷王身上。
“殿下,收手吧!”
懷王目眦盡裂,充血的眼眶如同野獸一般,他死死盯着裴朔手裏的人頭,那是他的兒子,方才還意氣風發同他戰鬥的兒子,就這麽被人提着腦袋,在風裏來回晃蕩。
“裴朔!你果然沒死!”
“殿下,你敗了,收手吧。”
裴朔攥緊了長/槍,神經不敢有一絲松懈,他坐在高頭大馬上,俯視着神情逐漸瘋癫的懷王。
與此同時,魏含璋等人保護着陛下與太子從山上折返圍場。
方才還混亂無比的局面,頃刻間變得有條不紊起來。
依舊是屍首橫陳,但有人在收拾打掃,即便夜色漆黑,那些人訓練有素,很快便清理出一塊空地,足以讓陛下在那審視衆人。
被捆着的大臣紛紛起身,護衛們将其松綁。
懷王身後的那群,則徹底慌了心神。
沈敬之冷眼看着,心中悲涼,卻無恐懼。
行事之前,他便早就打算好了,不成則死,死也無畏。
他這一生,就這般結束在此夜裏,也是極好的。
陛下給懷王留了餘地,着護衛将其帶到帳內,而後屏退左右與之單獨說話。
帳外,裴朔翻身下馬,徑直來到魏含璋身前。
“兄長,嘉嘉呢?”
魏含璋看他渾身血氣,目光卻一如既往的明亮,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擡眸往遠處瞟了眼,道:“有人護着她,不會有事。”
聞言,裴朔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稍微緩和,“等陛下了結這邊,我去找她。”
魏含璋不置可否。
兩人與其他官員等在帳外,身邊是不斷擡着屍體經過的護衛,硝煙四起,缭繞了半邊圍場。
經此一戰,太多人殒命,但懷王黨也徹底顯露出來。
陛下身體日漸傾頹,他自知熬不了太久,便開始着手為太子籌謀打算。他本想給懷王機會,放他一條生路,但依着今夜的情勢來看,懷王已然走火入魔,非要觊觎不該有的東西。
陛下若崩逝,太子必然拿捏不住懷王,屆時他沒法庇護自己的孩子,便只能在今夜出此計策。
他知道懷王定不會放棄良機,也知對方心中有疑,故而不到萬不得已,裴朔沒有現身。
“兄長受傷了?”
裴朔看到魏含璋前襟處的血,蹙眉後反手摸出胸口的金瘡藥,遞過去:“軍營裏都用這種藥,兄長先抹上吧。”
魏含璋沒接,淡聲回了句:“無妨。”
擡手,将衣襟扯高,蓋住那處的傷口。
只短暫一眼,裴朔卻覺出異常,那裏仿佛不是刀劍傷,而是細密的兩個血口,很小,但也在滲血。
魏含璋知道他在看自己,垂下眼皮不動聲色地背過身去。
他沒受傷,裴朔看到的,是早前蕭含玉咬的。
但咬痕其實早就該消了,他不舍,便又在愈合時鑿開,疼痛襲來,他的心就像得到某種滿足。周而複始,一次比一次厲害,他知道這種瘋病不好醫治。
但鑽心蝕骨的誘惑讓他無法停止。
他餘光掃向那個筆直挺立的男人,忽然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若他死了,嘉嘉就能回來了。
裴朔死了,嘉嘉就能回到侯府。
回到他身邊了。
如此想着,血液像要沸騰一般,瘋狂地在他體內橫沖直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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