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第40章
漆黑的夜, 冷風襲面。
魏含璋卻不覺得涼湛,瘋狂的念頭盤踞在腦中,令他渾身滾燙, 意志松懈。
短暫的時間裏,裴朔已經在他腦中死了好多回, 各種不同的方式,他試着在心裏将他殺死。
但
都不成
每一次,他都會想到嘉嘉,想到她看見自己殺了裴朔, 要他償命。
魏含璋不怕償命, 他怕的是嘉嘉因此不再理他。
思及此處,他一下清醒過來,再看向裴朔時, 眼中是陰郁的冷漠。
裴朔不知,當他為情勢着急,便安慰道:“兄長放心, 懷王大勢已去,殘黨盡被追擊,不會再有變化了。”
廖藉趕回來, 禀報了懷王府情況, 懷王三子李建新欲從密道逃走, 被趕來的禁軍當場堵住,如今就地看押。府中所有兵勇皆被下了武器, 全都趕到空曠的後院, 亦是交由禁軍看守。
懷王黨及其官眷, 此時此刻俱面色凄惶,忐忑不安。
魏含璋于人群中捕捉到沈敬之的眼神, 他站在那兒,面上是一如既往的儒雅謙和,比起敗兵之将,他更像是來隔岸觀火的。
“大軍拔營回朝之前,不可掉以輕心。”
他淡聲提醒,眼睛一直盯着沈敬之。
裴朔跟着看過去,“兄長說的是,我已經着人四散搜尋,以防落網之魚。”
“兄長似乎對沈大人格外關注?”
魏含璋扭頭,裴朔沒有回避,直言說道:“兄長不喜歡沈大人。”
魏含璋不語,只看他自以為是的分析,覺得幼稚可笑。
分明他更厭惡裴朔,裴朔卻看不出來。
“這位沈大人名聲在外,多半與攀附逢迎搭邊,我與他沒甚接觸,可籠統看下來,覺得他跟傳言不同。”
魏含璋冷笑,問:“有何不同?”
“傳言說他溜須拍馬,小人行徑。可我看他,一面茍且于官場追求高位,一面又清高倨傲的漠視,仿佛他所有所得并不重要。這兩種性格放在一個人身上很是突兀,可偏偏他就是這副模樣,很古怪,我看不透。”
“他陰險狡詐,我的确不喜歡。”
裴朔爽朗一笑,征戰在外的臉黑亮遒勁,牙齒露出時顯得分外潔白。他摩挲着長/槍,虎口處的傷被風一吹,幹索索的疼起來。
魏含璋瞥了眼,把金瘡藥遞回去,“把傷處理了。”
裴朔笑:“不用,這點小傷隔日便好,兄長留着吧。”
魏含璋蹙眉:“你若有傷,嘉嘉會心疼。”
裴朔這才沒推脫,金瘡藥回到自己手裏,他扒開蓋子,摳了塊抹到虎口,然後是整個手掌。
他很年輕,但手掌上全是斑駁的傷痕。
魏含璋看着他的手,很快別開眼去。
帳內,燃着的燈燭晃了晃,懷王跪倒在地。
兩個兒子的人頭分別呈現在紅木平底托盤內,掀開來的罩布全是血污,長子的眼睛圓睜,快要瞪出來一般,次子的眉梢被橫劈開,露出森森白骨。
他伸手,哆哆嗦嗦想去觸碰,又在半空停住。
虛脫了似的,他動彈不了,忽而想起罪魁禍首,轉頭望向座首之人,目光變得癫狂怨恨。
“成王敗寇,論起狠毒,我不如皇兄。”
當今李華晖咳了聲,用巾帕掩住唇,緩和着氣息說道:“事到如今,你終是執迷不悟,你若有心,大可回想過往種種,朕可有虧待你半分?”
懷王雙臂撐在身後,渾無姿态地放縱自己:“皇兄當真把我當孩子了呢。當年曹懿雅害我母妃,逼得她自盡于掖庭獄,想殺我滅口又恐朝臣非議。即便将我送到封地依舊着人監視,這便是對我好?如若把此等境遇交換給皇兄,皇兄可還能泰然處之,可還能在此冠冕堂皇地指責我,唾棄我?”
“良貴妃自缢,是她咎由自取。”
“你休要血口噴人,分明是曹懿雅嫉妒我母妃得寵,父皇偏愛于我,怕我搶了你這個病秧子的風頭,怕父皇易儲,所以才會誣陷母妃,逼得她為了保全我不得不自行認下罪名。
人之将死,你竟還在這兒同我虛與委蛇,皇兄,你真的叫我惡心。”
李華晖嘆了口氣,說道:“朕不知你從哪聽的流言,但流言終究只是流言,事實便是朕說的那般,良貴妃試圖毒害母後取而代之,若非母後警覺,朕和她都會命喪當年。
事情敗露,父皇怒,但依舊沒有賜死良貴妃,而是将其幽禁在掖庭獄中。
後不知為何,良貴妃自缢掖庭獄,只字片語都未留下。
這便是全部的事實,朕沒必要瞞你,也無需瞞你。”
懷王冷笑,自是不信。
李華晖撐着額頭稍稍平複了呼吸:“朕給過你選擇,但你被無名的恨蒙蔽了雙眼,若朕撒手西去,吾兒定會有數不清的麻煩。華康,朕不久于人世,臨死前勢必要将你一同帶走的。”
懷王死死瞪着他,忽然想起什麽,眼神變得可憐。
“皇兄,我可以去死,求你放過我家三郎,他自幼體弱,什麽都不知道。”
長子眼瞎是裝的,次子腿瘸也是假的,唯有三子肺痨是實打實的。
“朕可以饒他不死,但你得告訴朕實情,到底是誰告訴你,是母後害的良貴妃。”
懷王攥緊了拳頭,太陽穴處的青筋隐隐跳動,在李華晖說出這句話時,雙眸倏然猩紅張大,鼻翼劇烈翕動。
“告訴朕,朕才能饒恕三郎。否則,為了吾兒,朕不介意趕盡殺絕,以除後患。”
懷王大恫,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忽然嘴角滲出血水,他低頭,一把捂住胸口,面上表情痛苦掙紮,大股的烏紫色沿着喉嚨滑進衣裳,他說不出話,蜷曲着睜大了眼睛,而後朝李華晖伸出手去。
“皇兄,你..你也不算贏。”
李華晖震驚:“來人,着太醫進帳!”
懷王咬牙洩出破碎的話,喉嚨嘔出大量污血,眼珠鼓了鼓,僵硬在原地。
當緊面前,懷王被毒殺,死的悄無聲息,詭異異常。
這場冬獵開始的壯烈,結束的倉皇,半夜兵士還在清理圍場,聖駕業已準備啓程回宮。
魏含璋負責圍場一應事宜,待親送聖駕離開後,轉身前往營帳安撫了顧氏。
顧氏被吓得不輕,雖竭力鎮定,但面上頻頻冒汗,仍有餘悸。
“周仲還未歸?”
廖藉站在帳外,拱手回道:“信號已經發出,但周仲沒有在約定的時間折返。”
魏含璋臉色微變,疾步朝着馬廄走去。
廖藉緊随其後,追問:“大人,應當不會有事吧,或許是他們走的慢些,也或許...”
魏含璋頓住腳步,扭頭投下淩厲的目光,廖藉噤聲。
“領五十兵馬随我同行,不要驚動旁人。”
“是。”
夜風凜冽,夾着冰冷的雪粒子撲面而來。
蕭含玉攏了攏鬥篷,仰頭,面額一濕,忍不住道:“先生,下雪了。”
周仲跟着仰起頭,細細的雪粒打在臉上,冰冰涼涼,他扭頭,看着女孩柔美的側面,長睫上落了雪,輕輕一眨,融成點點水霧,彎起來的眉眼像月牙,此時此刻她與自己在一起,難得輕松。
蕭含玉忽然側過身,對上他來不及收回的視線。
周仲心中一滞,便也沒避開,只笑笑。
“先生,方才的鳴箭是何意思?”
周仲沒有答她。
“是不是要下山去了?”
“我們要等到何時,不走嗎?”
“先生,你怎麽了?”
蕭含玉察覺到他的冷漠,不由緊張地盯着他,一瞬不瞬。
“姑娘,再等等。”
“先生在等誰?”蕭含玉轉過身,正面看向他,“您有事瞞着我,對不對?”
周仲看了眼無際的天,道:“對不住了,姑娘。”
電光火石間,他将蕭含玉拉到懷中,右手攥成拳,虎口朝上,拇指曲起頂住她下颚。
幾乎瞬間,一匹馬沖破黑暗,疾馳而至。
“周仲,不想死,便放開嘉嘉。”
馬背上的人呼吸粗重,還未停穩便飛跳下來,幾步沖到他們面前。
周仲挾蕭含玉連連後退,拇指向上用力,蕭含玉吃疼悶哼出聲,想動但被桎梏住,只能用雙手去摳他手背,但他像是毫無察覺,任憑她指甲掐進他肉裏,他終是不肯松手。
口鼻間的空氣被掠奪,令人窒息的感覺襲遍全身。
“周仲!”
陰沉的嗓音蓄着怒火,魏含璋站在原地,眼睛瞪着周仲的手。
周仲神色平靜,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有今日:“大人,讓你的手下全都退後。”
魏含璋:“你是懷王的人。”
“讓他們退後!”
魏含璋:“懷王已敗,你負隅頑抗也是無力。”
周仲笑:“我再說一次,大人,讓你的人退後。”
魏含璋面不改色,聲音一慣地冷沉篤定:“你膽敢傷她,我會親自剁了你的手。”
蕭含玉被迫仰着頭,餘光看到魏含璋的右手覆在荷包上,五指攥緊,手背青筋浮現。
雪似乎大了些,落在他挺拔堅韌的臉上,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
但蕭含玉知道,他在緊張。
周仲猛一用力,蕭含玉頸間發出細微的咯吱聲,魂魄像被抽走,她腦中盡是白戚戚的光。
魏含璋冷眼看着周仲,擡手朝後吩咐:“退下。”
兵勇頃刻間往後退散,卻并未遠離,隔着十幾丈的時候将他們半圍起來。
風挾着雪粒子劈頭蓋臉的砸,周仲松了下手,勒着蕭含玉站在高處。
“我不是誰的人,我是周仲。”
“你蟄伏在我身邊,為我所用,忠我之言,為何今日會行此舉?”
周仲的袍子被風高高吹起,又倏然扯落,他的眉眼在微弱的光中顯得深邃平和。
“大人,權當我辜負了你的信任。”
話音落,無數暗衛自其身後躍出,皆蒙面着玄色緊身衣,手持長刀,虎視眈眈。
有人如利箭般沖到魏含璋身後,長刀亂砍,光影閃爍,只聽見幾聲刀刃入肉的鈍響,血噴出來,長刀落到魏含璋手裏。
他身上,袖子上,悉數被血染紅。
蒙面人朝他圍過來,将圈子縮小。
魏含璋屈膝,如同警覺的虎豹,在面前人出手的剎那,右臂橫陳,長刀砍進那人腹部,擡腳踹出去的同時,反手上頂,躍出的人挂在刀尖上。
血水沿着刀刃簌簌淌到他手背。
他冷眼睨着周仲,聲音如幽夜裏的鬼魂,又冷又沉:“周仲,你現下放開嘉嘉,我可允你離開。”
周仲:“大人,如若今日不能要你的命,我怕是也活不成了。”
簡言之,今日兩人,必死一個。
“把手裏的刀扔掉!”
周仲威脅着開口,手指緊緊掐住蕭含玉的喉嚨,頂住最薄弱的位置。
魏含璋:“周仲,你敢?”
蕭含玉此刻方能發出聲響,甫一喘息便沖着魏含璋急道:“哥哥,別聽他的,他不會殺我!”
“哥哥,不許丢刀!”
頸上一疼,周仲拇指食指陷進她肉裏似的,蕭含玉側眸,痛苦地與他說道:“先生,你教過我。君以誠待我,士唯有以身相報。這麽多年哥哥是如何待你的,你心中有數,即便不能還之一二,也絕不可恩将仇報。
先生,你昔日教我的仁義道德,如今自己都不記得了嗎?”
周仲聽她費力開口,神色不動:“姑娘,不管你說什麽,今日大人都必須死。”
魏含璋:“你說你不是懷王的人,那你行此舉究竟為何,難道只是為了攪亂朝堂?”
周仲看着他,眸中露出些許譏嘲:“某之所為,盡如大人所想。”
“丢掉刀,否則我會殺了姑娘。”
蕭含玉掰着他手臂,掙紮道:“哥哥,不準丢刀!”
她喉嚨裏的空氣快被掠奪幹淨,卻還是不肯罷休,餘光死死朝魏含璋看去:“他會殺了你,然後再殺我的,別丢刀。”
周仲:“不會,我只要大人的性命。”
蕭含玉:“哥哥,先生他不會殺我,你快逃。”
袖中的短刃擦破蕭含玉的喉嚨,血水沿着指縫流下。
周仲看向魏含璋,似乎在向他表明自己的決心。
魏含璋僵站在原地,臉色已然晦暗到了極致,他目光往外一掃,在看清來人的時候,擲刀出去。
“放開嘉嘉。”
周仲沒動,眼神示意其他蒙面人,有人上前踢走了長刀,接着一記刀光砍落,魏含璋下意識避開,刀刃劃破衣袖,上臂露出,血痕乍現。
“哥哥!”
蕭含玉驚呼。
周仲松開了她,眼見着更多人揮刀而去,一道黑影自旁側躍出,矯健輕快,瞬間踢飛蒙面人的長刀,幾聲清脆的響動,刀刃齊齊紮進泥裏。
刀柄兀自顫動。
裴朔落在蕭含玉身旁,低頭看着她。
濃烈的眼神比雪還明亮熾熱,像一把火,一團烈焰。
蕭含玉驚住,雙眸睜的滾圓,淚珠瞬間盈滿眼眶,她來不及喊他名字,便被單手握住腰提到對面,兩人與魏含璋背對背站在一起。
“兄長,傷口可還撐得住?”
他手持長劍,毫不畏懼地迎向來人。
魏含璋道:“無礙。”
再看向周仲時,眼中的憎惡惱怒幾乎要溢出,“只留他做活口。”
“好。”
裴朔下手幹脆冷厲,刀光劍影中,躍躍欲試的蒙面人變成一具具屍體,血水肆無忌憚地淌開,蜿蜒成溪流般,雪覆落,很快融成大灘污穢。
收刀的魏含璋直起身,正欲往周仲面前行走,忽聽一聲尖銳的叫喊。
“哥哥,小心身後!”
他回頭,一人從屍首間縱躍而來,明晃晃的長刀淩空劈至。
他躲避不及,眼見着就要被劈中時,有人沖到他身前。
擡手還擊,劍尖刺入那人喉嚨。
與此同時,長刀捅穿他胸口。
血肉撕拉的聲音因周遭靜谧而顯得異常刺耳。
裴朔踉跄着收劍,劍拔出來,血水噴了他一臉,一身,他支着長劍想要穩住身形,但巨大的沖擊力令他難以支撐。
他如同傾塌下來的山,重重砸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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