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唐培藝能活過來嗎?

江易銳利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他。

但說了唐培藝已經死掉,一直自稱是“小啞”的他,沒正面回應這個問題,而是問:“江先生,你現在覺得我算是什麽?男孩,還是女孩?”

一出生便有了這樣不男不女的身體,當場就驚到了幫忙接生的醫生,旁邊的幾個護士也吓跑了。

很多人都吓壞了,覺得這具身體匪夷所思,他們惡心嫌棄,恨不得離得遠遠的,包括孩子的親生母親。

久而久之,孩子也形成了自我定義,他就是一個又髒又惡心,誰也不願接近的人。

孩子逐漸長大成年,得知這世上還有一部分人,反而對他很好奇。因為他們喜歡新奇的玩具,可一旦玩膩了,玩具也破舊損壞了,注定會被丢棄。

江易和那些人不同,盡管有過驚訝,錯愕,猶豫與掙紮,但最終還是幫了被下藥的他,試着接受了這具身體。

“你自己想當男孩,還是女孩?”江易反問他,“我覺得你就是你,你想當什麽樣的人,那在我眼裏,你就是那樣的人。”

江易的話聲聲入耳,聽得他眸光閃動,他攥緊手心,卻垂下了頭:“不好意思,江先生。只要在這裏,我就還是Sarah,是小啞。”

“OK,我懂了。”

江易淡淡道,他這時系好了襯衫的最後一個紐扣,然後拿起外套。

還裸着身子,躺在沙發上的小啞,以為江易會果斷轉身離去,江易卻把外套扔到了小啞的身上。

“艹你的感覺還不賴,挺爽的!Sarah,我會把你買走。”

因為出手傷人,江易壞了那三個外國佬的好事,經理再三道歉,予以大量賠償,也讓他們帶走了別的男孩,是被調.教得很聽話的僞娘。

缇娜也被追究了責任,一連好幾天都沒出現在這家會所,有的女人私下裏猜測着:她會不會被趕去了別地接客,也可能是被老板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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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也不是頭一樁,畢竟在這一帶地區,暗地裏見不得光的交易太多了,金錢與肉.體,色.欲和生死,但表面上依舊燈紅酒綠,夜夜笙歌。

幕後的老板是混黑道的,道上的人見了都得喊聲“爺”,江易在他的地盤上捅了簍子,即便出再多的錢,本來他們也不會輕易放過江易,不過江迎新出現了。

父親是省級公安部門的高層,位高權重,江迎新不僅有錢,更是個官二代,但凡他出面,很少有擺不平的事。

“我的好弟弟,原來你是到這種地方逍遙了。”江迎新挑眉笑了笑。

“別這麽喊我,惡心死了!”江易冒了一身雞皮疙瘩,“江迎新,你在外人面前,還真會裝逼啊!”

當着外人的面,江迎新總是對江易噓寒問暖,關愛有加,是位溫柔帥氣的好兄長。但實際上,他從小就愛捉弄江易,各種整蠱和惡作劇,總之坑了江易好幾回。

兩人一直暗戳戳的小打小鬧,江易長大後就學精明了,也不再是那個被江迎新一吓,就哭着跑掉的男孩子了,他的膽子變大,拳頭也硬了許多。

找了家酒吧,堂兄弟倆坐在一起喝酒,江易也懶得配合他演什麽“兄友弟恭”的戲碼,問道:“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這個并不難,也不是你現在該關心的重點。江易,我又抓到你的把柄了。”

江迎新的話音未落,江易就眼神一兇:“所以呢?你想用這個威脅我?”

“哎,你別這麽激動!我好端端的,威脅你做什麽。”江迎新笑着拍了拍江易,給他倒滿了酒,“江易,再怎麽說,我這次可幫了你一回,你欠了我一個人情啊。來,陪哥哥喝一杯。”

江易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這件事,你能不能別對其他人說?”

“你想保護誰?”江迎新微微眯起眼,“你自己,還是那位小女友?”

江易沒吭聲:“……”

“你放心,我暫時會幫你保密。因為這事一旦被奶奶和二叔知道了,那後果……”江迎新沒繼續說下去,他無奈地搖搖頭,也灌了自己一杯酒。

烈酒入喉,江迎新反倒是越喝越清醒,眼神也變得犀利:“江易,你現在玩玩可以!但你別忘了,你之前已經任性過一次,千萬不要重蹈覆轍。”

江易怔了怔,江迎新的提醒與警告,又令江易想起那場事故,那次也差點要了他的命。

另一邊,小啞正在租的房子裏收拾衣物。

先前江易為了找東西,把這兒翻得亂七八糟的。事後,小啞也沒任何抱怨。他的脾氣好得可怕,更是不懂得怎麽生氣。

自小到大,他習慣了順從,甚至是逆來順受,因為只要他稍微一反抗,就會被打。

将江易送的機器貓卡通書包拿了出來,拉開拉鏈,他往裏面塞了衣褲鞋子,高中的書本,還有一部舊手機。

小啞可以有很多新款手機,大多都是客人賞的,但唐培藝只有唯一一部舊手機。

他戴上耳機,點開相冊,一邊望着相冊裏的漂亮女人,一邊聽着江易念出的十四行詩句子,他不由自主地落淚了……

明天就要随江易離開這座城市,小啞今晚有些失眠,到了半夜,他聽見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小啞,小啞……”缇娜的聲音傳入了小啞的耳中,聽着有氣無力的,很虛弱。

小啞猛然驚醒,起身匆匆打開門。門外的确是多日未見的缇娜,不像之前那般性感,她一身長衣長褲,頭上還戴着黑帽子。

她整個人都仿佛融入了漆黑的夜,一雙眼神也黯淡無光,但臉很白,慘白慘白的。

“姐姐,你沒事吧?我以為你也……”

缇娜趕忙伸手捂住了小啞的嘴巴,她的眼底露出驚恐:“噓,小聲點!我是偷偷跑來見你的。小啞,你真的要跟他走?”

小啞微微一愣,然後點頭:“他買了我。”

缇娜不以為然地笑笑,笑意冰涼凄楚:“之前有個叫‘嚴奔’的男人,不也買了你嗎?才兩個月而已,你就又回來了。小啞,曾經也有人買過我,可結果呢?”

小啞陷入了沉默……

“沒有人會喜歡婊.子,你會後悔的。”

小啞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是啊,他也是這麽說的,你們都對我說了差不多的話,但是……”

他捏緊手心,忽然淡淡一笑:“我想跟江先生走,想要自由。”

缇娜的眼中閃過驚訝,她接下來的話一時都堵在了喉嚨中。

在她的印象裏,這是小啞第一次,自己迫切地想要做某件事,他遵循了自我意願,主動去選擇了。

對他們來說,“自由”是多麽奢侈的東西,比愛情還要難,還要不可得。他們需要大量的財富,也渴望愛情和自由,卻只能選擇其一。

愛情沒法拯救缇娜,所以她寧可堕落沉淪,偏向了庸俗貪婪,自由的靈魂也早已被剝奪與禁锢。

“你好自為之吧。”缇娜轉過了身。

她半夜過來看小啞,既沒說原因,也沒透露她前幾天去了哪兒,又發生了什麽。

缇娜覺得這些都沒必要,況且小啞也猜出了大半,就像他上次那樣,缇娜也被老板帶去“受罰”了。

缇娜慢慢走遠,她的腳似乎受傷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望着她消瘦的背影,小啞喊住了她:“姐姐!”

“你會活着嗎?姐姐。”

“當然會!我這人最怕死了,為了活命,什麽都能做出來!小啞,我還想活到八十歲,甚至一百歲呢,哈哈。”說到後面,缇娜笑了,卻始終沒回頭。

“那我還能見到你嗎?”

“我們最好不要見面了。”

缇娜最後的話,像極了媽媽當年說的話。

小啞失眠了一整夜……

次日早上,江易将車子開到小啞家門口。

“東西都帶好了?”江易問,他看了眼小啞的行李,只有一個書包。

“嗯。”小啞點頭,他的行李向來都很少,就像前幾個月一樣,只背着一個塞得滿滿的卡通書包。

江易去了外省一趟,在那邊待了将近一周的時間,為了小啞,他幾乎每晚都去那家會所喝酒,後來通過堂哥江迎新幫忙,江易順利買下Sarah小啞,帶走了。

關于小啞的情況,會所的其他人都守口如瓶,沒得到上頭老板的吩咐,經理的嘴巴也嚴得要死。

不過江易還是陸續了解到了一些,小啞為什麽會在那種地方陪客?主要就是因為他的媽媽。

他媽媽年輕時賭博詐騙,導致招惹黑道,也欠了一大筆錢,她無力還債,只能用身體抵押。自小啞記事以來,媽媽就成天在別的男人身下承.歡,已經做妓.女很多年了。

但債務還沒還清,女人就突然失蹤了。不知是出了什麽意外,還是丢下兒子一走了之,反正這幾年都沒什麽消息。

江易問小啞,會不會想媽媽?

“我早就找不到她了,她可能已經……”那個可怕的“字眼”,小啞沒能說出口,因為額頭被江易伸手一彈,打斷了。

江易似乎越來越喜歡彈他的腦門,不過這一次,他下一刻又用手輕輕揉了揉,說:“小傻逼,我會幫你找到她的。”

這是肯定句,他的語氣也分外篤定。

時隔多日,江易又一次領着小啞回到了自己的複式公寓。

他第一次進來時,是以“唐培藝”的名義,他小心翼翼的,動作拘謹,離開時又黯然難過,今天重新踏入這裏,他換了個身份,心境更是變了太多。

江易拉着小啞進了浴室,叫他脫下衣褲,泡進浴缸裏。

小啞有點不好意思,不懂江易為何忽然要幫他洗澡?

他乖乖泡進水裏後,江易倒好了沐浴露,手裏拿着浴球,開始擦洗着小啞的兩只胳膊。

江易眼簾低垂,沒去看小啞的臉,還有裸.露的胸前,腹部和細腿,他也全程默不作聲,只是擦拭的力道逐漸加大,都将小啞的手臂擦紅了。

小啞默默咬着下唇忍耐,沒有喊疼,他不懂江易此時的內心想法,但他知道江易有些潔癖,之前也相當讨厭和別人睡同一張床。

忽然想到了什麽,小啞想問一句,先生是嫌我髒嗎?

可是話到嘴邊,他又憋了回去。

“你那晚對我說,你拒絕了他們,是真的嗎?”

小啞心裏頓時被刀子劃了似的,問:“江先生,還願意相信我嗎?”

浴室內水汽蒸騰,他的兩只眼睛被水汽所暈染,此刻濕漉漉的,江易擡頭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了,立馬偏過腦袋。

“小傻逼,你自己繼續洗。”

江易起身走了出去,等小啞洗過澡出來後,他又遞上了幹淨的新睡衣,說是特地為他買的。

小啞穿好睡衣睡褲,江易主動上前幫他吹頭發,之後又用夾板,弄直了小啞本來卷卷的頭發,就如同之前收留唐培藝的第一晚那樣。

将他的頭發吹幹、夾直後,江易揉了揉他的腦袋,居然又順手紮了一個小揪揪在後腦勺。

他後來更是抓起小啞的手,為他塗上了一層白色的護甲油。

做完一系列的事情後,江易心想,伺候人好麻煩,果然麻煩死了!

但是……

望着鏡子裏眉目清秀的自己,小啞愣了一會兒後,突然一把抱住了江易。

江易瞬間呆了呆,剛想推開小啞,他的臉頰卻被親了一口,耳邊也響起了某人的笑聲。

“哥哥,唐培藝又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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