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搏命(五)
搏命(五)
最終,她帶着溫言到了後山懸崖。足尖一點,飛身掠到了那塊長着枇杷樹的巨石上。
這裏是她帶着溫言剛剛上山時來過的地方。卻沒想到到了最後,放眼整個落亭山,好像只有這塊石頭能容得下他們。
這枇杷樹本就長得不好,被她和天陽摘了兩輪,頭頂上僅剩的幾個還泛着青。
蕭辭不過是拼着最後一口氣跑到這裏。此刻這口氣一松,便直接帶着溫言雙雙癱倒在地上。
溫言對外界的一切沒有任何反應,只緊緊皺着眉頭,臉色白得像紙一樣。
“溫言……”蕭辭還想再查看溫言的情況,可是她自己已經是強弩之末,才剛一開口,就忍不住咳出一口鮮血來。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累了。
她好像又回到了當年的博州戰場上,漫天的大雪,連續幾日的行軍,路遠馬亡,卻不得不提劍厮殺。她躺在溫言身邊,将頭靠在他的肩頭,只覺得那是上輩子的事了。但是一轉眼,又看到眼前哪幾個青色的小果子随着微風一晃一晃的,再不出幾天,黃了就能吃了吧。
真好。蕭辭想。再沒有争鬥了,真好。
蕭辭的精神越發渙散,連時間的流逝都感覺不到,甚至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還醒着。
恍惚間,她好像看到了一只赤紅色的小鳥跳到了樹梢上,啾啾叫了幾聲,似乎在看樹下這兩個躺在地上的人。
見他們沒有反應,又跳了下來,跳到蕭辭手邊,碰了碰她的手指。見她依然沒有反應,膽子便更大了一些。這一次,它直接咬啄了她的右臂一下,正在昨晚她放毒血的傷口上。
刺痛感讓蕭辭的神志便瞬間就清醒了一半。她定睛一看,哪裏有什麽紅色的雀鳥。空寂高絕的峭壁上,只有她和溫言兩人而已。
她撐着身子坐起來,又勉強扶起溫言,讓他背對自己坐好。“溫言,還沒到最後的時候,你還不能死……”
溫熱的內力緩緩推入溫言的後心,流經周身各大髒器,一點點緩解着剛剛那一掌所帶來的損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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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溫言氣若游絲地開口。但凡他還能動,都不會讓蕭辭在身體已經到了極限的情況下強行運功。
“別說話……”蕭辭再次強行提起內力,再向他身體內推入。
秦铮帶着門人在落亭山一寸一寸地搜過來,落亭山上五十二間弟子房,十二間大殿,二十二間客房,另有獨立院落十三所,
所有的院落都是空的,他們一個人都沒有搜到。
秦铮站在正殿大廳中,頭頂是三清正立,眼前是無胤安睡。他們都一副跳出紅塵的模樣,絲毫不理外面這些紛亂吵擾。
論年紀,秦铮年過天命,已經算是江湖前輩,可是看着眼前的無胤,他又總是莫名覺得自己矮了一截。他閉上眼睛,剛剛蕭辭刺過來的那一劍還歷歷在目。
那一劍狠得完全不像是落亭山的劍法,秦铮很難想象,當年用這樣劍法的無胤。如果是他親自出劍,自己怕早已沒命留下。
這樣的劍法,流為傳說便是上佳,流傳在世才是禍患。至于那個蕭辭,是比劍法更不應該出現在江湖上的人,否則他泰山派弟子何來出頭之日?
“師傅。”秦铮坐下大弟子來報。“師傅,前山已經搜查完畢,沒有發現。但是後山發現了一條下山的小道,要不要繼續搜?”
秦铮慢慢地點了一下頭,道:“除惡務盡。繼續搜。”
天光斜照,暮色四合。夕陽的光打在山崖上的那棵枇杷樹上,把果子映得黃澄澄的,好像熟了一樣。
蕭辭倚在石壁上,讓溫言躺在她懷裏。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麽安靜,安靜地讓人忍不住想要睡過去。
蕭辭覺得疲憊,又用左手抱了抱懷裏的溫言。“溫言,我後悔了。你說要是沒讓唐毅走,說不定還能利用他唐門的人抵擋上一陣子。”
可是片刻,她又改了口。“算了,他們唐門勢力在西南,在這落亭山附近能找出什麽人手來。那唐毅唐嬌兩個人功夫雖然不錯,但是比起泰山派來怕是寡不敵衆,白白搭在這裏太不劃算了。我可還打算着把唐毅送到博州去,給顧梁改善弓弩呢。”
“這麽一想來,我也不是什麽罪大惡極的人,對不對?”她低頭對着懷裏沒有反應的溫言笑笑。“那為什麽他們人人都對我喊打喊殺的?嗯?”
蕭辭的聲音很小,輕輕一吹就散在了風裏。
可就是這麽一瞬間的功夫,她好像突然就走過了很多年。她也曾經鮮衣怒馬,少年意氣,可是随着年歲漸長,那股少年時的無所畏懼早就被盡數磨損。她翻過手來,只覺得手心裏除了重重思慮之外竟然空無一物。
若沒有溫言,都不知道還能放些什麽。
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她還是那個無上尊貴的長公主,她依然強勢而驕傲。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這沒完沒了的勾心鬥角之中,她的心在一點點冷下來,那些原本應該用來盛放熱忱和赤誠的地方,被替換成了冷冰冰的規則和利益。
無辜嗎?
蕭辭問自己。她手上沾過的血,其實并不少。
可惜此時的溫言沒有辦法回答她。只有晚風吹過,替溫言發出了一聲嘆息。
蕭辭才不想理風,她只想聽溫言的聲音。可是他溫潤的唇眼都已經閉了起來,長長的睫毛打下陰影。往日間那柔和的神采雖然不見了,但是他的唇邊卻自帶一個舒緩的弧度,好像即便是不說話,也讓人覺得舒服又謙和。
“也就是你,被人傷成這樣,還是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我身邊的人裏啊,剛強者有之,油滑者有之,小肚雞腸锱铢必較的更是數不勝數。但是你這種……”蕭辭想了一下。“你這種記吃不記打的,我還真是第一次見。”
蕭辭的笑容裏有一點苦。
溫言跟她認識的所有人,都不一樣。他在這世上二十餘載,卻好像誰都不認識一樣。
他仿佛是全世界的棄子。
上位者一時興起,把他挖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但是出來了又如何,他還是低着頭,藏在自己的殼子裏。
蕭辭低頭,戳了一下溫言的鼻子。“溫言,以後要是有想說的話,一定要早早說。不然什麽時候再想說的時候啊,我可就聽不到了。”
她将溫言的手放在自己手心,然後慢慢握住。
真好。她的手心裏,終于不是空空的了。
蕭辭曾經很慶幸溫言的手從來沒有殺過人,否則他的手一定又冷又硬,不會像現在這樣白淨柔軟,每一個骨節都帶着好看的弧度,輕輕搭在蕭辭的手心裏。雖然他的手溫度總是略低,卻并不冰冷,反而帶着微微的潮濕。她喜歡這樣與他十指交握,覺得溫暖又安心。
如果可以,她希望溫言永遠不會有改變的那一天。可是此刻他手上沾了刺眼的血滴,而那件他用來殺人的武器,是蕭辭親手給他帶上的。
蕭辭的眼神有一刻動搖。
罷了。她想。若以後再有人這樣與你牽手,讓她給你擦吧。
“溫言啊,我以前也想過,如果真的到了臨死的那一刻,我會不會有什麽遺憾。一開始我以為,我的遺憾是沒有找到太傅的下落。可是到時候我自己都做灰化鬼了,到了地下去見他,直接問他便是了。然後我又想,可能會覺得陛下年幼,一個人在朝堂上,怕是會坐不穩。可是現在他也長大了,有我沒我,其實都沒什麽差別。而我落亭山上的師傅……”
她想起昨晚聽到的那個故事,她總想不出,無胤到底是以什麽心情在庇護她。“你說他會不會恨不得讓我早死幾年?”
罷了。蕭辭心裏想。估計這會兒無胤還沒過奈何橋,沒喝孟婆湯,現在追上去,大概還能問個清楚。
“我在落亭山的時候,他們忌憚我是公主,不敢與我深交。到了京城,他們又覺得我是山野粗人,處處诋毀。”
四周開始吵了起來,泰山派的弟子已經摸上了後山。
她的頭發被山風吹亂。“溫言,其實以前我沒那麽想要活,也沒有那麽怕死。甚至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死了,也許人們會好歹說我兩句好話。可是現在我卻心軟了,我還沒和你一起看過世間芳菲,四時風物。”
蕭辭嘴角的笑越來越深。“我怕一旦我死了,你會無處可去。”
山間的風還是那樣舒緩柔和,那風好像從她的少年時代吹過來,靜靜地撩起她的長發,看着她一點點長高,從一個不懂事的小女孩,長成了如今獨當一面的長公主。
她慢慢地将溫言的一縷頭發捋順放好。“但是至少落亭山最美的景色,我們已經看過了,那也算此生無憾了,是吧?”
她帶着笑意看向溫言,在低頭的瞬間,一滴淚剛好落在溫言眼角,好像溫言為她落淚了一樣。“我死了,興許你還能有一條活路。但要是他們不放過你……”
蕭辭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麽辦。“你就跟着我從這裏跳下去。我們一塊過奈何橋,興許我來世還能找到你。”
蕭辭終于放開了他的手。
她将溫言背靠山壁放好。
她的右臂已經徹底失去知覺,只能用左手替他擦掉了那滴眼淚。
“在那裏,找到了!快去報告掌門!”
夏季的夜色來的晚,但黑暗卻好像在一瞬間就徹底兜頭籠罩住了落亭山。星星點點的火把亮了起來,刺眼的火光讓月色無法接近後山一步。
蕭辭最後嘆了一口氣,拉着溫言的袖口,給自己擦幹眼淚。再一擡眼,她又是那個殺伐果斷的長公主。
萬丈懸崖之上,山風如刀,獵獵作響。蕭辭一身白色衣袍臨風而立,神态桀骜。她像是根本不知道何為受挫一般,神色傲然地看向相對而立的秦铮。
山風瘋狂地吹動她的衣角。遠遠望去,幾乎要禦風而行一般。蕭辭沒有太多鋪墊,直接開門見山道:“秦铮,事已至此,我與你談一筆交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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