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 第第二個家

◇ 第41章 第二個家

秦茉俞的後事辦的很順利,其中陳行止出了很大的力,他陪着黎江白守了秦茉俞三天,然後在三天後的一個黃昏,他和黎江白一起将秦茉俞的骨灰送進了墓地。

或許是之前已經哭了很多了,秦茉俞過世後黎江白一滴眼淚也沒掉過。

這幾天都是大晴天,沒風的時候曬的還挺暖,只是深冬已至,再難見零上的氣溫,秦茉俞下葬後天已黑透,墓地偏遠,凄風輕刮。

黎江白站在秦茉俞的墓碑前,一瞬不瞬地看着黑白照片裏那張微微笑着的臉,他們家的親戚不多,喪事也辦的簡單,這會兒都各回各家,整個園子裏只剩了他和陳行止兩個人。

陳行止裹了裹大衣,他今天穿的薄了點,站在風裏格外的冷,他站在黎江白身後兩步遠,輕聲叫人:“小白,咱們該回了,墓園也要關門了,”他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的亮光,那是墓園的門衛在巡視,“天很晚了小白,再待下去會感冒,你想看你媽媽就給我打電話,我随時帶你來。”

陳行止說的又輕又溫柔,像是怕微弱的聲波将眼前人震破,他收回目光,頗為小心的看着黎江白,就像是看着易碎的珍寶。

黎江白這幾天雖說是沒有哭,但整個人的狀态都十分不對,飯正常吃水正常喝,每天按時上床按時起床,但人還是極快的瘦了下去,厚重的羽絨服下是突起的肋骨,揣在口袋裏的手骨節突出。

墓園裏只有幾盞微弱的燈照明,隐約能看清腳下的路,但看不清墓碑上的照片,“慈母秦茉俞之墓”幾個大字反射燈光,不亮,但刺眼。

“回家了小白。”

過了不到十分鐘,陳行止再次催黎江白回家,墓園裏的風逐漸變得陰冷,路旁的雪還未化完,凍得生硬的地将一股股寒氣傳上陳行止腳底。

他跺了跺腳,有些麻。

黎江白像是才反應過來,他回頭看看陳行止,稍有些木讷的點了點頭,接着他轉身向陳行止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墓碑一眼。

只一眼,黎江白便收了目光,他戴上羽絨服上帽子,把臉埋進了領子裏。

見黎江白走來,陳行止伸手牽住了黎江白的小臂,路不好走,他帶着黎江白走的很慢。

開車回家的路上,路燈一盞盞的劃過車窗,在黎江白臉上留下了道道光影,黎江白趴在車窗上看着外面的枯樹,樹上落着雪,還有零星的冰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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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裏車少,但一路上都是紅燈,車走走停停,每個路口都是差不多的景色,陳舊的雪,低矮的冬青。

黎江白不知在想什麽,鼻息撲向窗戶,凝成兩團水霧,他擡起指頭擦了擦水霧,接着撚了一下指尖,又放下了手。

又是一個紅燈,将車逼停在離家兩個路口的地方,暖風呼呼的吹,吹的黎江白臉上熱熱的。

倏然間,餘光裏閃現出一個人影,黎江白猛地回頭看向後座,只見晏溫正端端正正的坐在那裏,眉頭輕皺,眸子裏是藏不住的擔心,晏溫向前探了探身子,伸出手似是要觸碰副駕駛上的人。

十幾歲的少年也有了丁點兒大人的模樣,眼前人與記憶中的不太相同,黎江白看着愣了一下,卻又在晏溫的手快要碰到臉頰的時候驟然回神,他猛地一哆嗦,扒着靠背臉鑽了過去。

“你為什麽會突然出現,”黎江白聲音有些抖,扒着靠背的手也抖,“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你為什麽會在今晚,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

他說的有一些急,顫抖的話語中攢了些許淚水,陳行止見此狀況正要詢問,但紅燈倏地變綠,他不得不先顧及油門,只留了個耳朵聽黎江白的動靜。

“你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回來呢,你不會跟我去墓地了吧,”黎江白并不知道陳行止留了個耳朵,他沉在又見到晏溫的複雜情緒裏,朝着車後座繼續說道,“你知道我媽媽不喜歡你,她把你當成我的…我的病,所以…”

“所以這一陣我都沒看你,”晏溫不動聲色收回停在半空的手指,柔聲說道,“你讓我別來,我聽話照做了。”

聞言黎江白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不是,我是說你不該來墓地,我媽不想見你也不想讓我見你,我怕她知道你來她會不開心,我媽這一輩子就沒開心幾天,她剛剛入土還沒幾個小時,我不想讓她死了不開心。”

黎江白匆匆忙忙的說了一長串,幾乎沒過腦子,他說完後停了好久才回過神來,連忙找補道:“不是的小晏哥哥,我沒有說你不好,我只是想讓我媽走的安心點…不是,也不是,我很想你,但我媽這一陣…我…不是…”

他太亂了,腦子亂心也亂,接連的打擊将他擊的遍體鱗傷,全身的細胞和神經都像是罷工了一樣,他語無倫次,既怕傷着晏溫,又怕傷着才過世不久的母親。

晏溫知道黎江白想表達什麽,即便黎江白的話颠三倒四,但他還是聽出了些許疏離與閃躲,這壓抑的情緒還是令晏溫傷心了一下,他勾了勾唇角,下一秒卻又落了下去。

“我知道,你怕秦阿姨為難,不想她傷心,”晏溫苦着聲音說,“所以我聽你的話,這幾天都沒有來,但我看你太難過,沒忍住過來看看你。”

晏溫說着安慰的話,默默咽下了黎江白剛給他紮的刺,他想讓黎江白舒心一點,便稍稍傾身摸了摸黎江白的額頭,微軟的頭發在指尖撥動。

車又停了,離家還有一個路口,陳行止擰着眉頭不往旁邊看,他聽見了兩聲抽泣,握着方向盤的手逐漸收緊。

指尖溫熱,不像黎江白的手那樣冷,黎江白想要退縮卻又止住,他梗着脖子,接受了晏溫的安慰。

也是有些貪戀的吧,畢竟自從他吃藥以來,每次見着晏溫都是匆匆一眼,他與晏溫真的很久沒好好說過話了。

暗夜裏也會有光的,哪怕不算太亮,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讓人看清腳下的路,不至于一失足跌倒。

晏溫就是那團光,不算太亮,也不算太長,但這團光總會在黎江白需要的時候亮起,帶他走過夜路,領他去一處可以避風的地方。

黎江白深吸兩一口氣,将喉頭泛起的哽咽吞下,他緩緩說道:“那你今晚走嗎?”

綠燈亮了,車子啓動,陳行止慢慢踩下油門,将分出去的神兒拽回了些許。

車窗上貼了防窺膜,路燈灑進來變得暗了許多,黎江白看不清晏溫的臉,晏溫也看不清黎江白的臉,以及黎江白那雙微紅的眼。

“你想我留下嗎?”晏溫沒做回答,而是反問黎江白。

黎江白沒做聲,他定定的看着晏溫,眼淚還沒溢出來便收了回去,他眨眨眼,似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私心是想的。

但他怕秦茉俞會說他。

一個路口的距離并不算遠,那條幽深的胡同也阻攔不了三十邁的車,陳行止将車停在大院兒門口的時候黎江白還沒決定好,他挂在靠背上一動不動,陳行止覺得他是不是睡着了。

“小白?”陳行止熄了火,頗為溫柔的拍了拍黎江白的後背,接着揉了揉,“醒醒小白,到家了。”

黎江白聞聲擡起頭來,他并沒有睡着,而是一直看着晏溫,借着昏暗的光将晏溫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遍,想要在這個有些陌生的人身上找到以往的那種熟悉的感覺。

大門口的燈已經滅了,看門的阿姨今天睡得好早。

黎江白并沒有解釋他為什麽挂在靠背上,相反的他揉了揉眼睛,做出一副剛被叫醒的樣子,他說:“到家了?”

陳行止笑了一下,解開了黎江白的安全帶:“到家了,”他也将安全帶解開,從後座拿了羽絨服給黎江白套上,“要不要去我家?我家裏還有個次卧沒有人住過。”

副駕駛空間并不大,黎江白有些費力的穿着衣服,他拒絕道:“不去了,我有點兒認床。”

陳行止幫他拽着袖子,說:“那你以後要怎麽辦?誰照顧你?你還沒成年,需要一個監護人,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黎江白打斷:“可你也沒法當我監護人呀,”黎江白穿好了袖子,整了整衣擺開始怼拉鏈,他回憶着不知道哪個電視劇的劇情,問道,“不都是要有血緣才能當監護人嗎?”

陳行止也沒想到這一茬,他喜歡秦茉俞,愛屋及烏的也喜歡黎江白,但這愛屋及烏及的有點太厲害了些,這些天他一直在考慮黎江白的将來。

他也快四十了,卻一直沒有結婚,秦茉俞是他第一眼就看上的人,黎江白也是他第一個想照顧的孩子。

或許做父親也不錯,陳行止在見到秦茉俞的那一刻便産生了這樣的想法。

“可能會有點麻煩,但都會有辦法的,”陳行止幫黎江白拉上拉鏈,“我們可以通過福利院。”

“你要把我送到福利院嗎?”黎江白突然瞪大了眼睛,這三個字很陌生,他從未想過自己與福利院會有什麽關系。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想過不要你,不過像你這麽大的孩子,父母雙亡又沒什麽親戚,一般都會去福利院,我可以把你從福利院領養出來,做你名義上的父親。”

“父親”這個位置對陳行止來說也有些陌生,所以他說的有些慢。

車裏很安靜,突來的信息讓黎江白的腦子變得更亂,他垂下眼睛,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起,他不知道陳行止說的可不可行,他也不知道他的未來到底會是什麽樣。

正想着,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輕語。

晏溫不知道什麽時候貼了過來,手臂環着副駕靠背,他說:“我覺得可以,最起碼有個家,家裏還有個照顧你的人,不會孤單。”

車裏停了暖風,突然變得有些冷。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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