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 第又見晏溫
◇ 第49章 又見晏溫
黎江白不是個随心的人,但在晏溫這件事上除外。
這天下午他們三個都沒課,睡覺的睡覺,發呆的發呆,林聽窩在南枝的卧室拉小提琴,悠揚的琴聲撫慰冰冷的冬日午後。
興許是怕吵着鄰居,林聽拉琴的聲音并不大,黎江白躺在床上,只能聽見微弱的聲響,他睡了一白天這會兒正精神,便呆愣愣的看着天花板,一手垂在床邊,手邊是被打翻的藥瓶。
黎江白是不小心打翻的,他本來想着要不就繼續吃藥,但指尖剛碰上藥瓶便猛地抖了一下,沒擰緊的蓋子登時被甩了出去,瓶子也滾了下來,白色的小藥片撒了一地。
本該收拾好的,但黎江白卻像是突然洩了氣一般癱了下來。
昨天的天氣預報好像說今天有雪,但窗外是個大晴天,刺眼的陽光恰巧落在床邊,這雪也不知道下在了什麽地方,窗戶隔絕了寒風,只留下陽光,屋裏竟還有些熱了。
黎江白沒再管那藥瓶,而是翻身躺平,這一躺就是兩個多小時,他不記得自己有沒有睡着,只記得再擡頭時,那溫熱的陽光偏到了腳邊。
“你可真能睡啊,睡一上午了還能睡着?”
黎江白起床的時候南枝早已睡醒,林聽的琴聲也在他發呆的某個瞬間停了下來,他扭頭看了看天,東邊兒的天已經有些暗了。
林聽坐在沙發上,正擺弄着他的琴弦,聞言擡頭朝着黎江白看去,卻不想一眼就看見了卧室裏散落的藥片。
卧室裏沒開燈,路燈也還不到亮的時候,淺薄的夕陽傳進來變得很暗,像是被濾掉了一層,但林聽清楚的看見了零落的藥片,白色的,小小的好幾顆。
他默不作聲的看了許久,又默不作聲的偏開目光,他不願将別人不願言說的事情揭露,雖然他覺得他已經猜到了事情的全貌。
林聽突然有些同情黎江白。
“沒睡,”黎江白坐在一個蒲團上,後背靠着沙發,旁邊是林聽換下來的琴弦,“就躺了躺。”
“早說你沒睡就讓聽聽去你那裏練琴啊,他卧室裏鋪了吸音棉,”興許是睡得發幹,南枝接了杯水,“哎呦我這一中午都沒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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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這麽安靜,黎江白這一夜一白天的幾乎沒聽見什麽聲音,他的确看到了卧室的牆上鋪滿了軟包,但也沒細想那是些什麽東西。
林聽換好了最後一根琴弦,将廢弦扔在了南枝身上:“多大臉啊你還沒睡好,你都打呼嚕了你知道不?”
南枝接住了弦,樂了一聲沒接茬,他踢了一個蒲團過來癱在黎江白旁邊,腿伸去了茶幾底下。
黎江白的頭發長了許多,正處在一個不長不短的尴尬階段,披在肩上被壓出了肩頸的弧度。
一縷頭發落在南枝臉旁,紮的人有些癢,南枝擡手拍了拍臉,百無聊賴地說:“你這是要留多長?”
說話間他看了看林聽,林聽的頭發也長,但比黎江白的看着有層次些。
“沒想好,”黎江白搖了搖頭,揉亂了腦後的發,“随便留呗。”
真是很無聊的話題。
學校那邊一早就發來了消息,三四點的時候就已經來水了,南枝問黎江白要不要回學校,黎江白想了一下,接着點了點頭。
“再待一晚呗,”林聽不知從哪摸出了一盒水彩筆,他拿了一摞紙邊畫邊說,“下半夜可能要下雪呢,大冷天的回去幹啥?”
下半夜下雪跟黎江白現在回宿舍好像沒多大關系,黎江白琢磨了好一會兒也沒琢磨明白這其中的邏輯。
“那你再跟我擠一晚?”
南枝問林聽。
林聽點頭應聲,說:“嗯,你要是嫌我吵我跟小白擠擠也行。”
說着他朝着黎江白笑了一下,眉眼似月亮,盛着光。
這是很沒有營養的一天,黎江白總覺得時鐘都走得快了不少,他覺得自己才醒來沒多久就又躺到了床上,熟悉的夜色與熟悉的窗簾,像是昨晚的續集。
“啊…”黎江白翻了個身,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地上的藥片還保持着白日裏的樣子,北方的冬天幹燥多塵,白色的藥片上已經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灰。
“你就這樣不吃不喝不睡?”
聲音響起的突然,黎江白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埋在被子裏,呼吸猛地停了一瞬,不自覺瞪大的雙眼望着仿佛沒有邊際的黑暗,他微微張開嘴,嘴唇顫了顫。
“藥也不吃。”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接着似乎有人坐在了床邊。
“你想鬧什麽?不治病了?”
這回黎江白聽的真切,一個字都沒有落下,他猛地掀開了被子,但他卻不敢轉身,枕在枕頭下的手慢慢抓緊了枕套,他好像是哭了,眼角濕了一小片。
“好久不見,”晏溫拍了拍黎江白,掌心幹燥又溫熱,“小白想我了嗎?”
那溫熱像是某種強心針,給了黎江白好大的勇氣,黎江白尋着那溫熱猛地坐了起來,他沒擡頭,直接摟住了晏溫的脖子,将臉埋進了晏溫的頸窩。
白苔的味道,帶着晚歸的冷冽。
“好了好了,”晏溫輕拍着黎江白的後背,溫聲哄人,“我來了。”
他的聲音像是夏日裏大顆的雨滴,在黎江白的心裏砸出了數不清的漣漪,讓這顆看似無波古井的心再次蕩漾起來,漣漪撞擊,逐漸變成驚濤,拍打着黎江白的心壁。
“你去哪了啊…”一張哽咽先出來了,阻塞黎江白的聲音,“好多年了…你去哪了啊…”
這聲兒任誰聽着都心疼,晏溫更是如此,他拍拍黎江白,又摸摸黎江白的脊梁,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去哄。
“我在呢,”晏溫把聲音放的愈發溫和,“我一直在,只要你想,我就一直在。”
這會兒黎江白的狀态不太對,明明是安慰的話語到他耳朵裏就變成了怪罪,黎江白掙開了晏溫的懷,瞪着一雙淚眼看着這許久未見的人。
說是瞪也不太對,黎江白眸子裏沒有半分威懾,更多的是惹人憐愛的委屈。
晏溫摸了摸黎江白的頭,黎江白在晏溫的掌心蹭了蹭。
夜色如潑墨,正如林聽所說當真是要下雪,窗外的風變得疾了許多。
“你怎麽才來看我?”黎江白攢了千言萬語想要說與晏溫聽,但到了嘴邊就只剩下這兩句,“我以為你生我氣了。”
聞言晏溫輕聲一笑,說:“我有什麽好生氣的?”
屋裏很黑,但黎江白依舊能看清晏溫的臉,那張熟悉臉上早已沒了青澀的痕跡,分明的骨骼告訴黎江白,這是他期待見到的長大後的晏溫。
“我媽沒了的那年冬天,我在我爸…”黎江白眼神一動,停了一下,“我在陳叔叔的車上對你說了些不好的話,而且這些年你要來看我的時候我總拒絕你,我怕你生我氣。”
委屈的不行,也怕的不行,這些年裏黎江白似是一直處在矛盾的漩渦裏,他想見晏溫又不敢見晏溫,他生氣晏溫來的少,又怕晏溫是因為生他的氣才來的少,他怕他就這樣把晏溫丢了,卻又總在晏溫來時擺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将人拒之門外。
漩渦裏的日子不好過,黎江白壓抑着的情緒像無數尖刀一遍遍的剮着他自己,他将自己處以極刑,一年365天,每一天都是在淩遲。
會瘋的。
黎江白覺得自己馬上就要瘋了。
“不生氣,”晏溫很有耐心,“我知道你是因為什麽,陳醫生應該也不太知道我,你不告訴他,不見我,這都是好的,我只希望你過得自在舒服,其他的都無所謂。”
這一番安慰讓黎江白內疚,可那漩渦裏的矛盾又讓他覺得這些年的擔驚受怕好似白費了一般,他看着晏溫,與人對視,那雙清澈的眼眸一如兒時,映出了他的影子。
“你不要哄我,”黎江白淺淺一笑,将晏溫的手抓在掌心,“你讓我哄哄你吧。”
有些莫名其妙,但晏溫是願意依着黎江白的,他說:“小時候我要是不去找你你一準得跟我吵架,怎麽長大了就不吵了?”
黎江白笑的深了些,他無意識的捏了捏晏溫的指骨:“你也說長大了,長大了再吵像話嗎?”
“怎麽就不像話了?”晏溫不解,“你是覺得這麽多年沒好好說過話,跟我不熟了?”
“怎麽會?”黎江白咬住了晏溫的話尾,眉頭微微一皺,辯解道,“沒有不熟,我只是覺得我對你不好有點兒過意不去,你再這樣哄我我就更過意不去了,所以你讓我哄哄你呗,讓我心裏舒坦點兒。”
他說得有點急,像是小孩子在跟家長解釋今天沒有偷吃糖,晏溫聽着不由得彎了唇角,他輕輕抱了抱黎江白,拖過被子蓋住了黎江白露出來的後腰。
“哄,”晏溫順着黎江白說,“你想怎麽哄?想哄多久?我跟你說我作起來可是很作的啊,我爸都受不了我作。”
說着晏溫将黎江白輕輕推開,雙臂抱胸,翹起的唇角被他壓了下去,他微微仰頭,眉頭輕挑,用下巴對着黎江白。
“哄多久都行,”黎江白抿了抿嘴,晏溫這個模樣看的他想笑,“能哄好就行。”
“那哄不好呢?”晏溫的下巴仰的更高。
“哄不好就接着哄呗,”黎江白調整了一下坐姿,盤着腿,“哄到哄好了為止,哄到你不生氣了為止。”
他對晏溫生他氣這件事頗為篤定,就像是認準了一般,今夜晏溫要是不讓他哄他估計得難受很久。
黎江白現在腦袋裏就一件事,他要把他弄丢的人給哄回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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