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 第陌生號碼

◇ 第50章 陌生號碼

晏溫回來了,這說不上是一件好事,但也說不上是一件壞事。

黎江白這兩天的情緒還算穩定,他照常上課,照常吃喝睡覺,表面上看着似乎與平時沒什麽不同。

他只在南枝那裏住了兩個晚上,也可能是怕南枝看出來,所以走的有些急,他只記得那天的朝陽很好,他與晏溫并排走在寒冷的晨風中。

“好幾天沒見着太陽了,”黎江白擡手遮住熱烈的冬陽,從指縫裏看日光,他笑了笑,說,“還是晴天心情好啊,出太陽了,身上都暖了。”

陽光透過指縫,在黎江白臉上落下了一道亮痕,橫貫臉頰,穿透了一只眼睛,瞳仁被日光映得晶亮,裏面像是倒映着昨夜的星。

晏溫看着黎江白,準确來說是看着那只眼睛,那只眼睛就像是宇宙中的黑洞一般,令人不自覺的想要靠近。

晏溫不自覺的擡手,遮住了亮痕,碰了碰黎江白的眼睛。

光被遮住了,黎江白下意識的眨了眨眼,他有些疑惑的看向晏溫,問道:“幹嘛?”

眸子一眨,變得水潤,晏溫不太自在的偏開目光,微微握拳,抵唇輕咳咳一聲。

“天氣的确會影響心情,”晏溫看着前面的路,樹影将朝陽過濾,落在白淨的積雪上,他在雪上踩了個腳印,接着說,“你最近都沒按時吃藥,這更會讓你情緒波動。”

攢了一晚上加整個清晨的好心情都在這句話結束後蕩然無存,黎江白擡起的手臂頓在了空中,清朗的笑容仿佛被朔風凍住,他怔怔的瞥了晏溫一眼,無聲的嘆了口氣,垂下腦袋,和晏溫一起在雪地裏留下腳印。

“啊,”黎江白不知道該接什麽話,但又不想冷着晏溫,所以發出了一聲無意義的聲音,“嗯。”

這聲“嗯”像是應承,又像是敷衍,晏溫聞言扭頭看了看黎江白,終于發現了人難看的臉色。

“我好像說錯話了,”晏溫無聲的笑了一下,擡手摸了摸黎江白的後腦,指尖沿着發絲滑落至發尾,悄無聲息的打了一個圈,“你要留頭發嗎?”

話題轉的非常生硬,生硬的有些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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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你昨晚問過了,”黎江白眉頭微微皺起,翻了個小小的白眼,“在我哄你的第二個小時裏,你就問過這個問題了。”

這話說的,好像是晏溫逼着黎江白哄的一樣,晏溫聞聲不自覺的愣了一下,他仔細的回想,将昨晚所有的事逐幀翻看。

當真是想不起來了,昨晚說的話太多了,晏溫頗為抱歉的看向黎江白,接着又賠了一個笑。

日頭正了些,路上的人也多了些,今兒個不是放假的日子,往來的人群中多是上學的孩子,以及跟在他們身後背着書包的父母。

看着那笑,黎江白只覺得無奈極了,他覺着昨個兒就像是白哄了一樣,費了半天口舌,人家一句話都沒記住。

這樣想着心裏頭免不了落寞,黎江白偏開目光,一雙眸子落在人群裏,落在那些背着書包父母身上。

“我要留頭發,”黎江白還是沒能冷着晏溫,他接了晏溫的話茬,但他的的目光依舊落在每一個父母身上,“我想留到我媽那麽長,看看會不會卷起來。”

“卷起來?”晏溫沒太理解。

“嗯,”黎江白輕輕點了下頭,唇邊牽起淺淺的笑,“小時候我問我媽她為什麽是卷頭發,跟我和爸爸都不一樣,我媽說她是自來卷。”

說着黎江白笑了一下:“然後我問她我為什麽不跟她一樣,卷的多好看啊,我媽說要等長了才能看出卷不卷,我頭頂上就三根毛,不禿就很好了。”

黎江白一樂,晏溫也跟着了,晏溫随着黎江白話語望向人發頂,雖然說不上有多茂密,但也絕對不至于禿頂。

“你看什麽?”黎江白察覺到了這道沒什麽好心思的目光,說,“你真覺得我禿?”

說着黎江白摸了摸發頂,像是自己也質疑了自己一遍。

着實好笑,又着實可愛,晏溫被黎江白逗得笑出了聲,他将黎江白的手抓了下來,揣進自個兒兜裏:“你頭發其實挺多的,就是紮起來了都貼頭皮上了,”他又掃了黎江白的頭發一眼,但沒叫黎江白發現,他繞過了這個禿不禿的話,說,“有沒有可能是秦阿姨燙了頭發呢?然後看你小就糊弄你。”

說笑間他二人已經走過了一個紅綠燈,再拐個彎就能看見學校的大門,黎江白有意無意的放慢了腳步,今天早上沒課,他并不想這麽早就回去。

晏溫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跟着他一同慢慢走。

冬日的風似乎在這一瞬間變暖,已經升起大半的太陽拖出長長的樹影,他二人的影子與樹影不斷的重合又分開,倏然一陣風來,吹動了黎江白衣領。

羽絨服的領子上有個磁吸扣子,黎江白總不喜歡扣,他覺着那樣脖子悶着憋屈的很,但這會兒這陣風卻冷的吓人,恰巧卷了一片枯葉,飄進衣領裏,像是在黎江白脖頸上剮了一圈。

黎江白無意識的哼了一聲,擡手抓出樹葉,葉子被凍的很脆,他抓住的那一刻便碎在了指尖。

“嘿?”黎江白突然扭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咋還掉進去了。”

晏溫回頭瞧他,問道:“啥掉進去了?”

黎江白伸手進領子裏,那片葉子碎片正紮在他後背左邊,他說:“抓碎了一片葉子,沒撈出來,掉進去紮着肉了。”

上邊兒夠不着,黎江白挑了兩下,試圖讓那碎葉子從下邊兒掉出來。

滑稽的姿勢引來行人側目,趕路上學的小孩兒看着黎江白笑出了聲,但黎江白并不惱,他回了小孩兒一個笑,終于将那碎葉子給抓了出來。

多好的一個早晨。

黎江白心想。

多好的一個冬天的早晨。

黎江白在心裏頭補充道。

但冬日總是冷的,就算是暖也只是暖那麽幾天罷了,零下十幾度的夜裏也可以凍死人,這個煩悶的冬天終是沒能放過黎江白。

接到電話的時候是在半夜,黎江白正靠在晏溫身上睡得人事不省,半邊的胳膊耷拉在床外,即便有暖氣也凍的冰涼。

手機在枕頭下震動,整張床好像都跟着震了起來,黎江白迷迷糊糊的推了推晏溫,接着又迷迷糊糊的摸索着手機。

屏幕并不算亮,但在這漆黑的夜裏還是叫黎江白睜不開眼,他眯着眼睛回籠思緒,模糊的雙眼用力去看屏幕上的那串數字。

一個陌生的電話,黎江白不認識,他只當是誰打錯了電話,熄了屏,轉頭又睡了過去。

夜裏很靜,只有室友的呼吸聲,黎江白靠着晏溫,覺着有些擠,他頗為不滿的咂咂嘴,往牆那邊兒推了推晏溫。

靜谧的夜,就像是海水漲潮前的寧靜,那洶湧的海水總會在不經意間突至腳下。

枕頭下的手機再次響起,就在黎江白剛要睡熟的時候,猛烈的震動貼着他的耳朵,枕頭狀若無物。

黎江白是被驚醒的,這一回他沒再迷糊,幾乎是瞬間清醒,黎江白猛地坐了起來,劇烈的心跳讓他喘起了粗氣,胸腔起伏不停。

他的動靜太大,吵醒了晏溫。

“怎麽了?”晏溫的聲音帶着困倦。

黎江白拿起手機,心不在焉的說了聲:“沒事。”

還是那個陌生的號碼,白亮的數字看的黎江白心慌,這次他接通了電話,耳邊傳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白嗎?”

電話那頭有些焦急,試探的問着。

“是我,”黎江白想了一會兒,認出這聲音是陳行止的同事,“張叔叔?”

“嗯嗯是我,”張醫生似乎松了口氣,但這口氣又在下一瞬提了起來,他說,“小白你現在能不能過來醫院一趟,你爸他出了點事,現在正在搶救。”

搶救。

這兩個字就像是炸彈一樣在黎江白耳朵裏炸開,他活了二十年,這是他第三次聽見這兩個字。

第一次送走了他的父親。

第二次送走了秦茉俞。

腦袋裏突然響起了陣陣嗡鳴,他像是被罩在了一口銅鐘裏,外面的人不停的敲鐘,每一聲響都震着他的神經,手機那頭似乎還在說着什麽,但黎江白已經聽不清了,他滿腦子裏都是那兩個奪命的字。

“小白?”張醫生似是怕黎江白承受不住,放緩了聲音,“你在聽嗎?”

“在…在聽,”黎江白機械的回答着,有些磕巴,“我馬上來…馬上來…您讓我爸撐着…撐着…”

張醫生又怎麽能進搶救室,他聽着黎江白的聲音帶了些哭腔,回頭看了看搶救室門上亮起的燈,拿着手機的手不自覺的顫抖起來,一行熱淚劃過臉頰,滴落在沾了血的白大褂上。

血腥味很濃,是很新鮮的血,張醫生低頭看了來紅透的袖口,垂在身旁的手抖的更厲害些。

這是陳行止的血,鮮紅又刺眼,張醫生行醫這麽多年,就算是手術的時候都沒沾上過這麽多血。

“嗯,你爸撐着呢,”張醫生擦了擦眼淚,咽下口水哽咽道,“你可快點來啊,要是來晚了…”

你爸可能就撐不住了啊…

張醫生沒說下去。

【作者有話說】

謝謝垂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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