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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江隽後來才漸漸弄清楚當時發生的事, 他們昏迷後，谷長老被妖物所惑，将白錦棠當成了罪魁禍首，不僅用玄鐵鏈貫穿了白錦棠的肩胛骨, 還将她關進了地牢裏。

後來那只妖物潛入了地牢, 被白錦棠反殺, 白錦棠離開了地牢, 找了一個叫柳雙宜的弟子給他們傳話，就此不知所蹤。

江隽聽完，許久無法回神。

原本白錦棠可以全身而退, 恐怕連她都沒預料到，重傷她的不是鲛人, 反而是清極宗的人。

江隽心裏越來越不是滋味，掀開被子, 急匆匆地說：“師姐你等等我，我也去找小棠！”

然而還未等兩人離開房間, 扶元仙尊長袖一揮，關上了房門。

“師尊？”江隽疑惑地看向扶元仙尊。

扶元仙尊神色肅穆, 語氣難得沉重：“此事恐怕牽扯衆多，你們暫且不要插手。”

四名弟子疑惑地對視, 江隽性子最急, 直接問出口：“為什麽？”

扶元仙尊目光掃過迷茫的弟子，走上前來, 在桌上展開一張古老的羊皮卷：“小棠手裏的卷軸來歷不凡，我和掌門去了藏書閣, 最終在藏書閣的最高處找到了有關那個卷軸的記載。”

栾如煙、裴和光、解明坤、江隽四人一同圍了上去，橘紅燭光照明的範圍并不大, 光暈堪堪籠罩住了大半張羊皮卷。

羊皮卷上加諸的重重封印已經被解開，上面記載的文字令所有人都心下一驚。

扶元仙尊指尖撫過羊皮卷上繪制的，名為“玄天卷”的神器，目光沉了沉。

其他人都做不到扶元仙尊如此平靜，在看到“玄天卷歷代持有者皆為神獸白澤”時，俱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白……白澤？！”江隽驚得險些失聲，意識到聲音大了，急忙捂住嘴，手指下發出壓低的聲音：“小棠她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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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元仙尊目光微冷：“神獸白澤，逢亂世即出，如今白澤和玄天卷再度現世，說明世間的某些精怪恐怕已經再度生出反亂之心。”

栾如煙有些出神：“所以她之所以急着離開，也是因為擔心自己行蹤洩露，連累到清極宗？”

扶元仙尊颔首，眼中浮現出幾分憂色：“小棠是玄天卷的持有者，本身修為卻并不強，應對妖魔鬼怪時恐怕兇險重重，你們都是下境界，應付不了那個等級的戰鬥，不适合插手。”

“我去找她。”

扶元仙尊不容置喙地定下了安排，栾如煙等人自知實力低微幫不上忙，沒再反駁。

況且，驟然間得知好心收留的可憐靈獸其實是千年難得一見的神獸，對他們來說的沖擊力實在太大，一時間，他們還沒法完全消化這個信息。

靜默中，江隽突然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等等，所以曹長老跟小棠其實是一夥的？！”

他總算回過味來了，白錦棠好歹是堂堂一只神獸，手裏又有神器，不可能混得那麽慘啊。

解明坤萬年不動的酷哥臉也出現了裂縫：“被騙了。”

裴和光無奈嘆息：“也不能說被騙，小棠也是為了救我們。”

江隽緩緩捂住臉：“這小白澤，看着濃眉大眼的，居然也會騙人，說好的神獸祥瑞呢？”

*

白錦棠重重打了一個噴嚏，躺在她身旁的褚相漓驚醒過來，臉色不好地給白錦棠掖了掖被子。

白錦棠用爪子揉了揉鼻子，含糊不清地道了聲謝，翻了個身，正想繼續睡，身旁的道君卻是摸黑坐了起來。

白錦棠揉了揉眼睛，困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覺空氣裏的香味變得濃郁了起來，白錦棠一個激靈，瞌睡都被趕跑了，猛地驚坐起來：“道君，你在幹什麽？”

白錦棠聽到了液體落在碗裏的滴答聲，然後褚相漓轉過身，将她拎到桌上，推過來一口碗，言簡意赅道：“喝。”

靠着神獸的夜視能力，白錦棠看清了碗裏的東西，豔紅的半碗血，散發着令人瘋狂的芬芳，吸入的每一口香氣都在劇烈牽動着她的神經。

白錦棠額角一跳，艱難地後退了幾步，悶聲問：“道君，你這是幹什麽？”

褚相漓輕描淡寫道：“派給你的任務都不好做，化神期去做的話，很容易死。”

白錦棠反應過來了：“所以……您打算提前給我補補？”

褚相漓随口嗯了一聲，将碗又往白錦棠那邊推。

道君難得大方，白錦棠卻踟蹰不前。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道君的血雖然對她有奇效，但焉知有沒有副作用，亦或是要她付出其他代價。

況且玄天卷特意告誡過她，不要過多飲用道君的血，否則可能會對此上瘾。

白錦棠謹記玄天卷的叮囑，屏息道：“不用了道君，我進階很快的，你也看到了，我一天就能突破一個境界，所以……”

褚相漓眯起眼：“你的意思是，讓我白白放血？”

白錦棠在心裏腹诽道，誰叫你放血放得那麽快，我也沒說一定會喝啊。

“不喝，那就倒了。”褚相漓煩躁地端起碗，轉手就要潑出去，白錦棠見他居然是來真的，趕緊攔住。

褚相漓擰眉：“不是不喝嗎？”

白錦棠輕聲道：“畢竟是道君的一番好意，就這麽浪費掉，實在太可惜了。”

就道君這個小心眼的性子，白錦棠敢保證，要是真讓道君倒掉這碗血，道君絕對會不高興。

而且這血的确是好東西，就算她自己不喝，以後說不定也能用上。

白錦棠化出人形，拿出一個瓷瓶，小心地裝了碗裏的血，碗底還粘附着一些血，倒不幹淨，白錦棠想了想，幹脆摻了點水進去，稀釋了一下，當着褚相漓的面喝了下去。

褚相漓看着她的動作，臉上神色恢複了往常的漫不經心，問她：“如何？”

白錦棠細品了一下舌尖綻開的芬芳滋味，如實說道：“還是很香。”

明明是稀釋過的血，味道跟上次的純血比起來，竟相差無幾。

白錦棠收起了瓷瓶，對上褚相漓的目光，解釋道：“還是省着點喝吧，喝多了，以後的效果可能會越來越弱。”

褚相漓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像是滿意了：“睡吧。”

白錦棠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直到躺下，她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裏滿是冷汗。

剛剛道君盯着她時，總讓她想起從前看過的一部緝du電影，潛入毒/販窩點的卧底為了取得老大的信任，咬牙服用了老大遞過來的du品。

也是在今晚，白錦棠進一步确認了一件事，那就是道君留下她，恐怕真t的另有圖謀。

要小心啊，白錦棠這麽想着，意識逐漸下沉，身體的熱度不正常地攀升，她陷入了昏睡當中。

從光怪陸離的夢境裏掙脫出來，恍惚間，她看到了熟悉的家具。

“棠寶，看看是誰回來了？”

含笑的男聲傳來，與此同時，她忽然聽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那時候的她格外的小，好像才剛學會走路，一聽到聲音，就張着胳膊搖搖擺擺地往玄關走去，嘴裏發出咿咿呀呀的稚嫩聲音：“麻麻……”

玄關的門打開，眉眼冶豔的旗袍女人蹲下，将小小的她抱在了懷裏，分別親了親她的兩邊臉頰，溫柔不已。

畫面一轉，她在地毯上手腳并用地爬着，眼睛發亮地追逐面前的一團白影，笑聲清脆：“叭叭……白白！”

沙發後的龐大白影無奈地回頭，鬃毛蓬松柔軟，尾巴上的白毛長至曳地，她用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一縷，也不害怕，開心地咯咯直笑，張嘴去啃尾巴尖尖，吃了滿嘴的毛。

玩累了，她蜷縮在巨獸溫暖的腹部底下，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撒嬌聲音，另一只巨獸挨了過來，用鼻尖憐愛地蹭了蹭她的臉頰。

花影飄搖，海棠樹下，她牽着大人的手，好奇地看着同樣被父母牽着的小男孩。

小男孩一身錦衣玉服，看上去十分神氣，他與白錦棠靜靜對視，目光裏藏着幾分掩飾得極好的好奇。

倏然，夢境如鏡面般破碎，夢中的一切被黑暗吞噬，白錦棠睜開眼，對上一雙平穩無波的眼睛。

“醒了？”坐在床邊的人翻了翻手裏的卷軸，外面的天光已經大亮，陽光落進屋裏，那人垂落的睫羽都被映得像是在發光。

白錦棠坐了起來，有些出神地望着褚相漓，褚相漓察覺到她的注視，終于合上卷軸，擡起眼看她：“怎麽了？”

白錦棠收回目光，按了按發疼的太陽穴：“沒事，只是做了一些夢。”

褚相漓似是不經意地問：“夢到情人了？”

“啊？”白錦棠回過神，驚訝地望着褚相漓。

“聽到你一直在說什麽要抱。”

什麽，她睡覺居然會說夢話嗎？白錦棠耳根有些發熱，尴尬地解釋了一句：“是我父母……夢到點小時候的事情了。”

褚相漓淡淡嗯了一聲，轉開話題：“現在感覺如何？”

白錦棠感受了一下目前的狀态，驚訝道：“我突破化神，到煉虛初期了？”

褚相漓一副意料之中的平淡神色：“如果喝完那碗血，你能直升大乘期。”

白錦棠頭皮發麻：“不了，我還是先鞏固一下基礎……”

說着，白錦棠掀開被子，打算下床，剛邁出一條腿，忽然感覺不對。

她明明睡前還是獸形，怎麽醒來變成人形了？

衣服……對了，衣服可以自己變出來，但是她昏迷過去後，還能自己變出衣服嗎？

白錦棠覺得這問題有點要命，看向褚相漓，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褚相漓一句話破除她的猜想：“你覺得我像是會給你穿衣服的人？”

白錦棠：“……不像。”

白錦棠精神一放松下來，肚子就響了，她眼巴巴看向褚相漓，褚相漓的心冷得像鐵，不為所動：“昨天不是說過，今天破虛宗不管你的飯。”

白錦棠：“……”小心眼，小氣鬼！

白錦棠索性自己下山，找了家酒樓吃飯。

這家酒樓人不多，白錦棠點了菜，想了想，把雲羽凝放了出來。

雲羽凝在酒樓外的無人處找了個水窪鑽出來，過了片刻，她邁腿走進酒樓，臉色很臭地坐在白錦棠對面。

白錦棠拿出一張地圖，在雲羽凝面前攤開：“畫吧，線索給得越多，減的刑越多。”

雲羽凝拿着筆，狐疑地看着她：“你說真的？不會我給了線索，你反悔不給我減刑吧？”

白錦棠正氣凜然道：“我是什麽人你不知道？天地共鑒，我絕不可能出爾反爾。”

雲羽凝皺着眉，又糾結了幾分鐘，還是動了筆，在地圖上圈畫出幾個地點，而後将筆一丢，惡聲惡氣道：“我就知道這麽幾個。”

白錦棠拉過地圖看了一眼：“他們的大致等級呢？”

雲羽凝嗤笑一聲，抱臂道：“反正都比你這個——”話說到一半，雲羽凝臉色忽然變了，驚疑不定地打量白錦棠：“才過一天，你怎麽就到煉虛期了！”

“驚訝吧，沒錯，我就是這麽強。”白錦棠敷衍了一句，在雲羽凝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不為所動，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話鋒忽而一轉：“你們這些叛徒，是不是有組建什麽勢力？”

雲羽凝目光微閃，不耐煩地踹了一腳桌子：“什麽勢力，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看你這個樣子，就不像是能交到朋友的魚，”白錦棠不客氣道：“可你偏偏卻能知道其他三個精怪的計劃——甚至連地點都知道，這不是很奇怪嗎？”

雲羽凝冷笑一聲：“你怎麽知道我交不到朋友，你又懂了？”

白錦棠對她一笑：“我當然懂。”

白錦棠手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又指指雲羽凝的腦袋，露出一個幾乎讓雲羽凝膽寒的微笑。

“說吧，你們這個叫‘無衡’的組織是怎麽回事？”

雲羽凝嘴唇抖了抖，失聲道：“你能……讀心？”

白錦棠歪了歪頭，不明白雲羽凝為什麽這麽震驚，這不是白澤的天賦技能嗎？

一時間，兩人沉默了下來，小二剛好将白錦棠點的三盤燒雞端了上來，等小二離開，雲羽凝終于定了定心神，臉色難看地開口：“對，我是加入了這個勢力，但我對這個勢力的了解并不多。”

白錦棠扯下一只雞腿，擺出傾聽的姿态：“頭領是誰？窩點在哪？”

雲羽凝沒好氣地說道：“我還沒有資格見到頭領，沒有固定窩點，成員分散在各地，一般不聯系，組織負責提供氣運之子所在的地點，加入的成員可以挑選一個氣運之子進行氣運竊取，成功偷到氣運才能接下一個任務。”

“這樣啊……”白錦棠若有所思地啃了口雞腿，舌尖嘗到滋味，忽然頓住，盯着雞腿看了幾秒。

雲羽凝忽然敲了敲桌子，拉回白錦棠的注意：“你不會還想着抓頭領吧，你連我們這些小喽啰都打不過，抓頭領不是送死？”

白錦棠心不在焉道：“放心，就算我死了，該你坐的牢還是一天不會少。”

雲羽凝：“……”

雲羽凝能提供的有用信息只有這麽多了，她才剛加入“無衡”沒多久，對其他成員的身份所知不多。

白錦棠沒再理睬雲羽凝，雲羽凝卻不肯老實，她霸道慣了，在清極宗演了那麽久的無辜傻白甜，終于能放肆暴露本性，一盯上了白錦棠手邊的燒雞，就直接伸手過去，蠻橫無理道：“我也要吃！”

白錦棠“啪”的一聲把她的手打回去，低聲警告道：“老實點，否則我就去大衍海，把你宮殿裏的寶物全部收繳充公。”

雲羽凝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

雲羽凝沒想到，她只是在腦海裏想了一下她坐牢後宮殿裏的那些寶貝要怎麽處置，就被白錦棠抓住了軟肋。

鲛人愛財，饒是憤怒，雲羽凝還是不得不承認，她被白錦棠威脅到了。

雲羽凝不情不願地收回幾乎翹到桌上的腳，黑着臉老實地坐好。

白錦棠不由搖頭道：“無衡派給你這麽個任務，真是難為你了。”這魚脾氣這麽差，坐沒坐相，言行無狀，也不知在清極宗是怎麽按耐住本性，演出那副溫聲細語的純潔模樣。

這麽一想，白錦棠倒有點佩服雲羽凝了，這位才是真演員啊。

雲羽凝現在用的還是在清極宗的那張柔弱嬌美的臉，端看這副皮囊，任誰都覺得她是個純潔無辜的善良姑娘，此時正是飯點，有不少人被雲羽凝的皮相吸引，留在了這家酒樓用餐，四周的食客很快多了起來，投向她們的目光也多了很多，不乏一些露/骨的眼神。

雲羽凝厭惡地皺眉，冷哼了一聲：“飯不給吃，水我總能喝吧？”

白錦棠推過去一個茶杯：“請便。”

雲羽凝把水倒進嘴裏，趁白錦棠不注意，露出尖利獠牙，咔咔幾聲把陶瓷茶杯也咬了個稀爛。

看上去柔弱無害的姑娘，一張口就嚼碎了茶杯，這一幕完全震撼了周圍的所有人，一些不懷好意的人罵了一句，忙不疊收回了目光，而小二驚得眼珠子都差點瞪出來，站在遠處，想靠近又不敢，為難地開口：“客人，這……”@無限好文，盡t在

白錦棠瞪了得意洋洋的雲羽凝一眼，頭疼道：“我賠了。”一眼沒看住就給她搞事，真是敗給這條壞魚了。

白錦棠低頭找靈石的時候，忽然有個人停在了她的身旁，白錦棠沒來得及管，将靈石遞給小二，才發現那人還站在旁邊沒有走。

白錦棠疑惑地擡頭，看到一個面貌普通的年輕人。

他正垂着眼睛，視線跟她對上，白錦棠愣了一下，突然睜大眼睛，幾乎失聲道：“柳無別！”

詐屍的柳無別淡淡嗯了一聲，眼神還是熟悉的矜傲：“又見面了。”

“你真活了？”白錦棠不敢置信地戳戳他的手臂，熱乎的。

白錦棠還記得這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她的背上，他們走在看不到盡頭的黑暗叢林裏，好像會被永遠困死在叢林當中。

後來，她帶着這人的骨灰跨過萬水千山，送他回了破虛宗，那時候，她根本沒想到柳無別還能活過來。

畢竟是共患難過的交情，白錦棠一個激動，站起來就抱住了他。

柳無別身體僵硬了一下，目光開始亂飄。

等白錦棠放開他，柳無別攏了把被白錦棠弄亂的頭發，好像才注意到旁邊滿臉看戲的雲羽凝，詢問道：“這是誰？”

白錦棠介紹道：“一條魚精，我的手下敗将。”

雲羽凝勃然大怒：“誰是手下敗将，你才是——”

話還沒說完，柳無別一根手指撥開她的肩膀，平淡地說了一句：“讓讓。”

那動作看似輕巧，雲羽凝卻感到有一股不容反抗的強大力量從肩上傳來，無端令她恐懼，雲羽凝下意識往旁邊一讓，縮到了旁邊的座位上，鹌鹑似的，縮着頭不敢出聲了。

柳無別在白錦棠對面施施然落座，白錦棠還熱情地推了一盤燒雞過去：“複活辛苦了，快吃點好吃的補補。”

雲羽凝氣死了，剛剛白錦棠對她可不是這個态度。

這小白澤，身邊有個一個寂虛道君還不夠，這男的又是什麽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