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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抛出話題, 白錦棠抱臂盯着褚相漓，看他能給出什麽樣的回答。

然而褚相漓此人心理素質極佳，面對白錦棠突如其來的發難，竟連面色都不變一下。

待後背上以血繪就的鎮邪符徹底變幹, 他慢條斯理地拉起雪白裏衣, 逐一遮擋住線條流暢優美的腰腹, 富有美感的背肌, 寬闊的肩線，随手攏好系緊，語氣淡淡：“我命他去做了其他事情。”

他的動作明明是大方的, 但或許就是因為太大方了，反倒莫名有種惑人的味道。

美色誤人, 白錦棠隔了好久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地別開眼“哦”了一聲。

白錦棠也沒指望一次就能戳破褚相漓的謊言, 她也只是想借此轉移一下話題罷了，否則褚相漓一旦提起剛剛的事, 她都不知道怎麽面對他。

當時頭腦一熱就親上去了，現在她冷靜下來, 才覺得自己做的有多不妥。

她是誰，褚相漓又是誰, 他們之間的關系本就複雜, 今天親這麽兩下，更是将這段關系弄得剪不斷理還亂了。

心下有點懊惱, 但當着褚相漓的面，白錦棠依舊雲淡風輕, 看似正經地低頭收拾碟子裏剩下的血，實則已經想跑了。

恰好此時褚相漓轉過頭, 平靜地對她說道：“我的頭發。”

頭發怎麽了？白錦棠擡眼疑惑地看過去，很快她便發現，剛剛褚相漓穿衣服的時候，将長發也一并壓在了衣服裏。

他的意思是……讓自己幫他把頭發掏出來？

白錦棠衣袖下的手指搓了搓，沒動：“道君，你可以自己弄的。”

“你畫的符在發燙，”褚相漓垂眸，淡淡闡述道：“有點痛。”

痛，所以他擡不起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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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這麽痛？”白錦棠狐疑地看向他的後背，微微皺眉。

鎮邪符是t能鎮壓褚相漓身上的鬼氣，但他如今也是陣眼的一部分，身上承載了二十萬的怨魂之力，按道理說，确實是有可能連褚相漓本人都一起鎮壓的。

想到這裏，白錦棠走近了一些，遲疑着攏起一片墨色長發，将它們從褚相漓的衣領裏抽了出來：“有灼傷的感覺嗎？如果傷到你本身，那我就給你擦了，換別的符。”

“沒有。”

白錦棠繼續抽出了剩下的墨發，指尖不經意觸碰到了褚相漓的脖頸，她急忙收回手指，無意間垂眸掃了一眼，便看到褚相漓沒攏好衣領，往深處看，隐約能看到——

打住！白錦棠無比克制地收回目光，見褚相漓神色自矜，沒有半點故意的痕跡，只得收回了心中的懷疑。

或許是她心髒吧……

道君怎麽可能故意露給她看？

白錦棠退開，覺得自己莫名有點熱，知道自己是該離開了。

“道君，我就先走了，要是那個符讓你實在不舒服，有任何不對都要快點擦掉。”

褚相漓轉眸看她：“去哪？”

說起這事白錦棠就生氣，憤憤道：“我去查查那些人的身份，他們跑來污染大陣，其心可誅，我要把幕後之人找出來，讓他們付出代價！”

“不用查了，我知道是誰。”

褚相漓唇角一翹，司空見慣的語氣：“總歸是那些仇家之一。”

“不過，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

白錦棠看向褚相漓，只見他眸色暗如漆墨，湧動着無盡危險：“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

白錦棠退出房間，深深吐出一口氣。

可算是結束了。

白錦棠朝着臉扇了扇風，試圖驅散臉上的熱意。

好熱。

玄天卷幽幽出聲：“畫個符而已，這就不行了？”

白錦棠一邊往外走，一邊在腦海裏堅定道：“是白澤怎麽能說不行，我行，我當然行。”

玄天卷回她一個“呵呵”，看破不說破，可它嘴上不說，看白錦棠方才毫無定力的樣子，心中難免生出了一絲未雨綢缪的憂心。

這小白澤未免也太愛看臉了，人家長得好看點，再施以小伎稍稍引誘一下，她就被蠱得五迷三道，以後還了得。

不行，還是得稍稍提點一下。

玄天卷正欲開口，便聽白錦棠問道：“你之前說我攢的氣運值已經到了一個臨界點，技能也升級了，是真的嗎？”

談及正事，玄天卷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轉移了：“當然。”

白錦棠：“具體升級了哪些？”

“我也不太确定，”玄天卷說：“不過，你等會兒可以嘗試使用你升級後的技能。”

白錦棠好奇問道：“怎麽用？還有，這個技能是哪種類型的技能，跟我之前持有的技能有關聯嗎？”

“嗯，算是有關聯吧。”玄天卷的語氣也有點不太确定：“根據我的預測，你升級的應該是有關于‘預知’的部分，之前你不是能随機看到一個人的過去或未來嗎，那就是這個技能的雛形，升級過後，你應該就能穩定使用這個技能了。”

聞言，白錦棠驚了一下。之前白錦棠就有猜測過，她能随機看到某個人的過去與未來只是某個技能的體驗版本，沒想到完整版技能這麽快就真的上線了。

白錦棠起了興致，問清泥巴怪把污染大陣的屍體運到何處後，直接就趕了過去。

如果真是完整版的“全知”技能，那她不就能通過回看嵊州的過去，找到嵊州瘟疫案真正的幕後黑手了嗎！

白錦棠決定先拿這些屍體練練手，看看他們究竟是誰派來的死士，若是成功，就說明她同樣能用這個技能調查嵊州瘟疫案。

泥巴怪原本将屍體運出了破虛宗，還貼心地埋了起來，沒想到白錦棠反複無常，竟又要看屍體，它只好又将屍體們全部挖了出來。

屍體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潮濕的泥土，白錦棠沒有在意，半蹲了下去，細細打量其中一個屍體的青紫色的面容。

“玄天卷，我要怎麽啓用這個技能？”

玄天卷說：“你試着遮住右眼，在腦海裏想好，你要看到這個人的哪段過去。”

白錦棠依言照做，遮住右眼，只留左眼注視着這具血淋淋的屍體。

一種玄妙的感覺忽然襲來，白錦棠如有所感，只見眼前的場景逐漸變得模糊，泥土複歸原位，屍體逐漸變得鮮活，陌生的場景填滿了整個視野。

白錦棠看到蒙着臉的死士與其他死士一起，跪倒在一人面前。

大概是第一次使用技能，畫面有點時斷時續，還聽不清聲音，白錦棠前一秒看到死士們跪地，下一秒便看到他們訓練有素地離開。

沒得到什麽有效信息。

白錦棠停下技能，揉了揉有點幹澀的眼睛。

玄天卷關切地問：“感覺如何？”

“信號好像有點不太好，我再試試，”白錦棠說着，找了另外一具屍體發動技能。

這次看到的場景比上一次輕松多了，白錦棠順利看到了這批死士是從哪裏出來的。

是一個叫敕鼎堂的宗門。

不認識，沒聽說過。

白錦棠皺眉，又去看下一個。

待看完所有屍體，白錦棠大致弄清楚了來龍去脈。

這些死士是不同門派派來的，并非某個門派單獨的謀劃，并且，這些門派似乎曾在私底下達成了某種合作，所以才不約而同地派死士前來污染大陣。

至于他們為何污染大陣，白錦棠曾通過回溯一個死士的過往偷聽了某個長老的對話，大致推斷出了原因。

他們恐懼着醒來的褚相漓，害怕他未來某日破封而出，報複“當年設下大陣的所有人”，所以他們決定先下手為強，以活人血祭污染大陣，讓褚相漓再度陷入沉睡。

看完這些，白錦棠只覺得荒謬又可笑，他們當年到底是做了多對不起道君的事，現在才會怕成這樣？

更糟糕的是……這些人似乎還在預謀着別的什麽。

白錦棠通過一個死士的耳朵，聽到某宗掌門喚來弟子，讓他給其他門派送信，口中說的是“此事萬萬不能再拖，你告訴鳴機真人，除了我們太元宗，還有其他門派也會去往破虛宗。”

“這個麻煩，我們必須解決。”

看完這一段，白錦棠陷入了思索。

除了太元宗，還有多少門派會來破虛宗？

他們成群結隊地來破虛宗，還口口聲聲要解決“麻煩”，怎麽想都知道不是什麽好事。

他們需要道君來維護嵊州大陣運轉，殺道君倒不至于，最大的可能，是想讓道君再度陷入沉睡。

道君急着搜集仇人的鮮血，就是預見了會有這麽一天嗎？

白錦棠腳尖點了點地，蹭去了鞋上的泥土。

道君想掙脫束縛，重獲自由，衆門派為一己私欲，卻想彙聚破虛宗，讓道君再度陷入沉睡，而她在其中，又該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白錦棠讓泥巴怪掩埋屍體，頭疼地按了按眉心。

玄天卷知她心中為難，開口道：“沒有什麽該或不該，你就是把責任看得太重了，如果兩種選擇都讓你為難，你就不選，白澤本就不該插手世事，是劫是福，自有定數。”

白錦棠悶悶應了一聲，不知聽進去沒有。

天空傳來一聲沉悶的雷鳴，白錦棠擡頭看了一眼，往破虛宗走去。

之前道君因大陣被污染而失控，不知破虛宗的弟子們是否還活着。

白錦棠開啓回溯之眼看了看，發現早在道君失控的時候，弟子們就被經驗豐富的長老們聚集在了一起，躲到了特殊的法陣當中，如今都還活着。

如此，白錦棠也就放心了，在雨變得更大之前，白錦棠回到了搖光殿，進入自己的房間，然後關上了門。

白錦棠确定，各宗已經決定來破虛宗解決道君這個“麻煩”，但她不知道他們到來具體究竟在何時。

哪怕白錦棠還沒決定好到底要保持中立還是偏幫哪一方，可不掌握各宗動向，這對她來說無疑十分被動。

所以白錦棠思索片刻，拿出了傳訊符，聯系了鐘雲徽。

“怎麽了？”

鐘雲徽清冷的聲音傳了出來，白錦棠手握傳訊符，嘆了口氣：“可以幫我查一件事嗎？”

“什麽事？”

白錦棠報了幾個門派的名稱：“這幾個門派似乎要一起前往破虛宗，我想知道他們具體何日抵達破虛宗。”

聞言，鐘雲徽那邊卻是一靜。

片刻後，他緩緩道：“你是如何得知這個消息的？”

“我自有我的門路。”白錦棠含糊地解釋了一句，又奇怪地問他：“怎麽，你難道已經知道這個消息了？”

“嗯，我一個時辰前剛收到邀請。”

鐘雲徽的語氣沉重了一些：“這次前往破虛宗的有不少門派，打的名義是加固大陣t，時間是三日後。”

白錦棠驚了：“三日後，這麽快！”

鐘雲徽說：“我與褚相漓有舊，所以不會加入他們……我會在兩日後提前抵達破虛宗。”

都是聰明人，話說到這個份上，白錦棠也就懂了。

鐘雲徽還欠着褚相漓人情，所以他不會加入其他門派的陣營，幫助他們打壓褚相漓，反而會幫助褚相漓完成計劃，破開大陣封印。

“……我明白了。”

鐘神醫嘆息一聲，隐晦道：“你如果還能下山的話，盡快下山吧，到時候……可能想走也走不了了。”

想走也走不了？為什麽？白錦棠心中有些疑惑，可鐘雲徽沒有再多說什麽，叮囑白錦棠快點離開嵊州後，便結束了通訊。

白錦棠盯着傳訊符發呆，正思考鐘雲徽那句話的暗藏之意時，門忽然被推開了。

白錦棠收起傳訊符，回過神看向推門而入的褚相漓，露出一個營業性的微笑：“道君，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褚相漓朝她望來，冷不丁問道：“近期你可要下山？”

白錦棠迷茫：“要的啊，怎麽了？”

“最近有點不太平，”褚相漓合上門，沉聲道：“你最好待在破虛宗，暫時不要下山。”

他關門的動作帶來了一絲壓迫感，白錦棠莫名有點發怵，眼見得褚相漓靠近，坐在椅子上，後背幾乎緊貼椅背：“哪裏不太平？我沒感覺到啊。”

“會有人來找茬。”褚相漓站在她旁邊，通過桌上的鏡子與白錦棠對視：“下山的話，我沒法保護你。”

白錦棠似是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意義，愣愣地擡頭看她，帶着點迷茫重複其中的三個字：“……保護我？”

褚相漓沒否認。

白錦棠有點不可置信，她想起她跟褚相漓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家夥正在開殺人大會，她過去的時候，他一連殺了三個人，後來更是高傲地威脅她，逼她與他結契。

現在，褚相漓卻說要保護她？

白錦棠一時間沒說話。

褚相漓說：“為何一直出神。”

白錦棠看着他倒映在鏡中的隽美側臉片刻，收回目光，假裝為難道：“可我最近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褚相漓微微蹙眉：“什麽事？”

“我要在嵊州查一件往事。”白錦棠仰頭看向身側的褚相漓：“不會太久，一兩天就能結束了，可以嗎？”

“你想查什麽往事，不妨問我，”褚相漓轉身靠着桌子，抱臂看着白錦棠，長發垂落：“如果是百年前的往事的話。”

白錦棠看着他這熟悉的姿勢，陷入沉默：“……”

無它，因為柳無別平時也喜歡靠着桌子抱手臂，連低頭的姿态也一模一樣。

既視感不要太強。

道君，你是連演都不演了嗎？

白錦棠艱難地忽視這股既視感，信口胡謅：“是很私人的往事，不方便問道君。”

不知為何，白錦棠直覺還是暫時不要把她在調查嵊州案的事告訴褚相漓為好。

好在褚相漓沒有過問更多，只說：“真的只需一兩天就能調查結束？”

“真的。”白錦棠點頭，花兩天時間回溯過去，應該夠她調查真相了。

“而且道君身上的符咒也需要定期重畫，”白錦棠嘆了口氣：“我放心不下道君，不可能走遠的。”

這句話倒是真話，道君一失控就會大開殺戒，白錦棠冒不起那個險。

褚相漓低低“嗯”了一聲，尾音似乎有一點上揚，像是她的錯覺。

白錦棠疑惑地看了褚相漓一眼，發現他神色如常，更加覺得是自己的幻覺了。

說起來，道君今天好像一直都怪怪的。

不僅說會保護她，之前……還親了回來。

……不會是喜歡上她了吧。

白錦棠覺得自己有點油膩，尴尬地輕咳了一聲，忍不住用眼角餘光瞄了褚相漓一眼，沒想到一下子就被褚相漓捕捉到了偷瞄的視線。

“怎麽了？”

白錦棠決定試驗一下，她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問褚相漓：“道君，你背上的符咒怎麽樣了？”

褚相漓感受了一下：“還行，沒有那麽強的灼燒感了。”

“真的嗎，我不信，”白錦棠翹個二郎腿，盯着他的腰帶：“你脫了給我看看。”

“……”

沉默，還是沉默。

半晌，褚相漓神情轉為陰沉：“白錦棠，你不要得寸進尺！”

白錦棠被他兇了一臉，反而覺得褚相漓正常多了。

啊，沒錯，這樣才對味嘛。

白錦棠淡定地站起來：“那道君，我就先下山了。”然後擦過褚相漓的肩膀，哼着歌開門走了出去。

褚相漓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覺得自己被白錦棠耍了。

他抿了抿唇，別開臉。

就讓她再放肆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