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李家村

第7章 李家村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只是沒人多問。

張詠扶着長凳顫顫巍巍爬起來:“我不知道……就是一團影子。”

“一團影子你怎麽看出來它在對你笑的?”

張詠恍惚了一瞬……是啊,他怎麽看出來的?

面對質疑,他不由開始自我懷疑。

淩晨他就聽到了其他人都沒聽到的嬰兒哭聲,這次會不會也是幻覺?

盡管其他人對他的話不以為然,還是忍不住往聞酌背上瞄了幾眼。

聞酌的肩形很完美,寬但薄,背上除了黑色襯衫下那随着雙臂擺動時而收縮時而舒展的蝴蝶骨外并沒有別的東西。

“你呢,有什麽發現?”杜苓看向聞酌。

“沒有。”無論是若有若無的隐秘呼吸還是虛無缥缈的笑聲都只能證明李家村确實有鬼,卻都沒有指向性。

聞酌系好剛剛追鬼繃散的袖子,将黑色橡皮筋藏進布料下:“如果有鬼,可能是女鬼。”

“你聽錯了吧?我聽到的笑聲是男的。”魯向南反駁。

“哦,那可能不止一個鬼。”聞酌淡道。

“……”

剛在背後說完壞話張詠心虛地不敢看聞酌,但又實在害怕突然回歸的魯向南,便觍着臉皮坐到到聞酌旁邊唯一的空位上。

費允笙就坐在張詠右邊,擡手就能拍到肩:“鬼或許有,但你也不要太敏感了,比如你看到的那個骷髅頭其實是狗頭,我和杜苓也看見了。”

“誰家牆上沒事挂個狗骷髅頭?”張詠不可置信地反問,不相信自己被只狗頭吓成那樣。

“挂個人腦袋就正常?” 睡了一覺的趙小薇精神恢複了很多,不再像昨晚那樣萎靡不振,只是她好像不太喜歡張詠,比起厭惡魯向南有過之而無不及。

聞酌沒參與他們的争執。

到了白天他才看清楚這戶人家,裏面的家具雖然陳舊但都是實木,質量很好,腳下雖然不是地磚但鋪過水泥,走起來很平整,似乎是新澆築的。

因為雞鴨都沒養的緣故,院子裏很空,說不清的違和。

門外又響起了拐杖的聲音,衆人神經一繃,就見村長老李又端進來兩人份的早點,生硬地說:“吃完就走!”

費允笙剛想說什麽,就聽聞酌不鹹不淡地說了句謝謝。

等老頭離開,張詠連忙問:“真走了我們晚上住哪?”

聞酌沒有回答,因為大腿突然有點刺痛。

低頭一看才發現這會兒坐着的長凳上有點木刺,透過薄薄的布料抵到了皮膚,而且他坐的這半邊凳子顏色比張詠那一端淺很多。

輕輕一碾将其拔了下來,他垂眸把玩着木刺說:“現在請求留宿他大概率不會同意,白天我們出去找找線索,晚上再回來告訴他小紅還沒找到,請他多收留我們一晚。”

“也行……”

“你們呢。”聞酌問昨晚半夜突然不見的兩人,“有什麽收獲?”

“我們昨晚是聽到了小孩子的哭聲,以為能有線索就出去了,我們尋着聲音找到一個棺材鋪,感覺更像是貓叫,就那種貓發/春的凄厲叫聲。”

張詠一怔,有點不相信自己把貓叫聲當成了嬰兒哭聲,又不由松了口氣,不是出幻覺了就好。

“棺材鋪?”趙小薇疑惑道,“一個村子開棺材鋪靠什麽賺錢?要平均好幾年才能死一次人吧。”

“我和杜苓也這麽想,棺材鋪絕對有問題,但晚上進去實在有點滲人,就在附近轉了轉,這個村子的井特別多。”

“我也看見了很多井。”魯向南冷不丁地插嘴。

“棺材鋪要去看看。”聞酌不動聲色地說,“裏面或許有重要線索。”

魯向南盯了他一眼,眼裏閃過一絲愠怒。

趙小薇突然道:“副本介紹裏說的失蹤的小紅是真來過這個村子嗎?還是壓根不存在這個人,只是單純為了引出故事?”

這個角度衆人倒是沒想過。

小紅小明這種名字太大衆了,以至于根本不像真有這兩個人,更像游戲編出來随口敷衍乘客的。

“昨晚聞酌跟村長提過失蹤的小紅,老頭看起來并沒有什麽反應。”

“所以我們得抓緊時間弄清楚李家村到底發生過什麽。”費允笙本覺得七天的游戲時間很充足,現在看來倒是十分緊張,“我沒經歷過靈異副本,但按照鬼片套路,正常鬼都事出有因,要麽這裏發生過慘絕人寰的命案,要麽有過大災。”

聞酌随意地點點頭:“有三件事要做。一波人去跟村民打聽一下往事并進棺材鋪逛逛,一波人去附近山林轉轉,一波人去跟村民打聽第七位乘客席問歸。”

“這麽一個封閉的村莊突然到了一個外鄉人,他們不至于一點察覺都沒有。”

衆人默認了他的安排,剛好他們有六個人,可以兩兩組隊。

聞酌主動選擇了最未知的森林:“我去山上轉轉,誰跟我一起?”

張詠必然不願意,剛說完人家壞話,作為法醫的聞酌要想弄死他再簡單不過。

魯向南還在吃,估計也不想再回一趟充滿不好回憶的樹林。

費允笙有些猶豫,他更想去棺材鋪,但如果沒人願意跟聞酌一起,他也不是不行。

還沒來得及應下,就聽到一旁的趙小薇說:“我和你一起。”

魯向南嘴塞得那麽滿還能抽空譏諷聞酌:“有張好臉就是幸運,惹人喜歡,但也要小心招來不該有的喜歡。”

聞酌瞥了他一眼:“馍馍好吃嗎?”

手下的馍馍邦硬,像風幹了好多天的剩食,多使點力氣估計都能把人砸暈。

“關你屁事。”魯向南自顧自地大嚼大咽,除了他沒人吃得下,張詠也只是意思意思吃了兩口。

“我和你一組。”杜苓看向魯向南。

“……随你。”

于是就這麽分好了隊伍,費允笙只能跟最後剩下的張詠一隊。

他深吸一口氣:“除了藏在我們當中的罪者,我們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這個副本不簡單,我們一定要配合着把李家村的故事與罪行理清。”

魯向南還沒吃飽,大家只能等他,畢竟一起來的自然要一起走,免得村長老李懷疑他們別有用心。

趙小薇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對于罪者來說是不是還有另一個通關方法?”

聞酌垂眸,同樣想到了:“殺掉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就沒人能票決他了。”

“是只要剩下一個審判者,其他都死了,罪者就不會被票決。”費允笙說,“所以我們要小心點,盡量不要落單,如果那個席問歸真的就是罪者,他很可能會逐個殺了我們。”

杜苓看了眼魯向南,對方沒什麽反應。

她之所以要和魯向南一隊也是這個原因,魯向南刻意隐藏自己是老玩家的事心裏多少有鬼,不是罪者就是想坑騙新人。

讓他跟新人單獨出去太冒險,另一個人很可能有去無回。

雖然杜苓并不在乎其他人的生死,可死的人太多勢必也會影響剩餘的人通關。

“會收到車票的人都不是善茬,殺人對某些人來說可能是家常便飯。”她輕飄飄地提醒:“不要太相信任何一個看起來像好人的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周圍幾個人看起來都很正常,放到現實裏就是再普通不過的角色,老師,法醫,保安,賣豬肉的……

可此刻他們能同聚一堂,皆是因為心裏藏着一個罪惡的秘密。

六人都還不清楚彼此是因為什麽罪才收到車票的,也沒有問,萬一今後還有機會在同一站下車,彼此是否是罪者藏都藏不了。

再者即便問了,其他人也可以說謊,意義不大。

趙小薇輕吐一口氣,又點了根煙:“是否會成為罪者跟罪惡值有關系嗎?”

“沒關系。”杜苓說得很公正,沒有争對罪惡值異常的聞酌,“罪惡值再小都可能成為一個副本的罪者,廣播通報所有人的罪惡值只是為了引起對立和警惕,以免其他乘客沒死于游戲倒先死在了罪惡值高的乘客手上。”

張詠偷偷瞄了一眼聞酌。

淩晨那會兒還是被吓傻了,他怎麽會蠢到跟一個罪惡值這麽高的人出去?

“我吃飽了,走不走?”胖子站起身,胳膊上的繃帶被血滲得暗紅,他想撓後背奈何手短夠不到。

聞酌注意到他的眼神,是那種因為痛苦而隐忍的猙獰。

費允笙提醒道:“別忘了打探消息的同時還要找車票。”

杜苓:“你們上一張車票後面的東西就是本站車票的線索,可以多注意。”

聞酌一頓,他那張車票後面只有一只黑貓。

·

聞酌帶着趙小薇回到了今早撞見魯向南的地方,村裏突然多了一群陌生人引起了極大的關注,他和趙小薇走到哪都有人盯着看,村民的眼神雖然古怪,但總體并沒什麽突兀的舉動。

“木刺很好玩?”趙小薇注意到很久了,聞酌一直玩着凳子上扯下的木刺。

“我坐的那半邊凳子翻新過,表皮被削掉了,但沒打磨幹淨。”所以留下了稍許木刺。

“有什麽問題……”趙小薇倏地反應過來,要翻新也是整條凳子一起翻新,怎麽會只翻新一半?她恍然道:“是不是染過血,不得不削掉那一片?”

聞酌看了她一眼:“你挺适合做法醫。”

聞酌說的是昨晚,即便在最驚顫內心最動蕩的時候趙小薇也很清醒理智。

“我沒那個福氣,高中沒上完,這輩子都不可能進編制了。”趙小薇若無其事地點了根煙。

正常人這個時候多少都會追問兩句,然而聞酌似乎一點都不好奇她的故事,而是就近找了個村民詢問這條路怎麽去後山。

“哝去後山做什麽?”老太聽見後山兩字眼裏就多了些異樣。

“我妹妹在這附近失蹤了,想去找找。”聞酌淡定回複。

“哝妹長什麽樣?”

“短頭發,白白瘦瘦的,個子一米六左右。”

老太眼裏閃過一抹輕視:“好好的女娃子減什麽短毛?沒見過。”

聞酌面色不動又問了一遍剛剛的話,老太上下打量了他好久,還是給指了路。

趙小薇沒當面怼老太,卻在離開後摸了一把順長的黑發:“我以前也想剪短發,幹淨利落,但我媽就跟這個老太婆一樣總說剪短發沒女孩像,丢人現眼。”

“喜歡就剪,說服不了的人就遠離,不要一直留在讓你不愉快的人與事身邊打轉。”聞酌說得冷漠,“他們就像沼澤地一樣,逗留越久就越逃不掉,要麽吞沒你,要麽同化你。”

趙小薇意外于聞酌會跟人講這種大道理。

“不是每個人都能這麽豁達,我媽她——”她停了兩秒,“她除了思想陳舊以外…其實是個好母親。”

只是從前她不理解,如今又沒了理解的必要。

兩人穿過了一條條窄長巷子,見到了不少村民。

左邊那戶大院的老太太在打水,前側的老大爺正靠在門口的搖椅上抽煙。

趙小薇:“好像沒什麽年輕人。”

尋常交通方便的村子沒有年輕人很正常,但這種深山老林裏的村莊很少願意讓年輕人外出打工,基本都在家幹農活。

兩人很快來到了魯向南進村的那條小路,聞酌回頭看了眼,這裏離他們進村的那條路完全是兩個方向。

趙小薇:“你懷疑胖子有問題?”

聞酌:“只是驗證一下他說的話。”

即便是白天,山林小路依然幽暗,周圍少有蟲鳴,風一吹森*晚*整*理周圍草木都開始晃動。趙小薇有些不适,總覺得有什麽藏在灌木叢後盯着他們。

這片森林看起來很老,周圍樹木高大粗壯枝繁葉茂,遮住了絕大部分陽光,只有一些斑駁慘淡的漏網之魚擠進林子照亮了周圍陰冷的環境。

趙小薇煙瘾很重,詢問過聞酌不介意後就一根接着一根,不過煙頭都沒有往地上扔,這種老林子一點零碎的火光都可能引起森林大火。

她吐着煙霧搖頭:“這麽大的地方,車票要怎麽找。”

“你車票後面的提示是什麽?”

“好像是墳堆。”這就是趙小薇為什麽要跟聞酌來山上的原因,而不是魯向南以為的無聊理由。

墳堆這麽有指向性的線索跟聞酌的黑貓完全不一樣,總不會是貓把車票叼過來送給他。

“其實杜苓早上就跟我說過車票後面是下一張車票的線索……她還說,罪惡值越高的人車票越難找。”

“……”這垃圾游戲贏了。

聞酌冷着臉繼續前行,越往森林裏面就越冷,他們一直沿着這條路走,二十分鐘後竟然真的回到了昨晚過來的那條路。

他在一顆大樹下停下,撿起自己昨晚插入土裏的樹枝,這是魯向南消失後他留下的标記,看來至少在路線上魯向南沒撒謊。

“……我們來的那條路不見了。”趙小薇聲音微顫。

她說的不是剛剛走過的小路,而是昨晚從車站過來的那條路。

早上醒的時候趙小薇還抱着一絲希望,如果不參與這場游戲往村子外走呢?會不會回到正常的世界?

列車只行駛了兩小時,這裏離他們上車的城市不會太遠,只要能找到公路或小鎮就有可能回家……

此刻看到眼前的一幕,她徹底打消了僥幸的念頭。

她和聞酌沿着被更改的山路繼續繞,發現沒有一條往外分叉的路。

他們在這條把村子圈起來的山路上一直打轉,走再久都會回到圓點。

或許只有結束這場游戲才能找得到出路。

再一次回到聞酌插樹枝的地方,他蹙了下眉頭說:“走這邊。”

往村子方向的小路倒是不少,聞酌随意挑了一條前進,黑色的襯衫褲子讓他幾乎與陰冷的山林融為了一體。

“不會迷路吧?”趙小薇有些不安。

“不會。”聞酌的語氣很具有信服力,兩人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前行。

“你說,那個席問歸有沒有可能就躲在樹林裏?”

“或許。但這是一個可能有鬼的游戲,未知的危險太多,躲林子裏風險很大。”

趙小薇想起來,魯向南昨晚就是在樹林裏突然不見的。

這樣一想,第七位乘客躲在村莊的某個角落可能性更大,畢竟在大多數人的思維裏,人越多的地方就越安全。

空氣越來越陰冷,直到聽見一聲尖銳的鳥叫,視線豁然開朗——他們來到了李家村的墳地。

聞酌粗略掃過去,這裏的墳包數都數不清。趙小薇并沒有找到車票線索地點的喜悅,她擡眸看着天空飛走的鳥兒:“是烏鴉。”

在很多故事裏,烏鴉都代表着死亡。

聞酌發現這裏的墓碑主人都姓李,沒有例外。

他随意地問:“怕嗎?”

“死人沒什麽可怕的,活着的人才可怕——”趙小薇頓了頓,想到這是個靈異副本,“如果鬼真的存在倒也滲人。”

“不怕就好。”聞酌突然朝一個方向走去,趙小薇這才發現那裏有一間小木屋。

聞酌确定沒人就從窗口翻了進去,一分鐘不到就出來了,一同落地的還有兩把鏟子。

趙小薇接過其中一把,迷茫地問:“幹什麽?”

“挖墳。”

“……挖墳做什麽?”不怪趙小薇誤會,她擺擺手說:“如果是幫我找車票的話就不用了,我可以晚上自己來。”

聞酌要挖的這座墳主人名叫李得鵬,黑白照片上的他皮膚黝黑,不論在哪個角度看他都好像在注視着你詭異微笑,雖然知道這是正常現象,但在這種環境下還是讓人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其它墳包都已經長滿了草,只有這座墳上的土很新。

“這人下葬的時間不超過一周。”聞酌丢出一個問題:“覺得他像誰?”

“……”趙小薇仔細端詳黑白照片,片刻後訝異道,“有點像村長!”

她瞧了眼墓碑上的名單,看見了一個名字,父——李耀城。

趙小薇喃喃:“村長全名李耀城?他兒子最多三四十吧,這麽年輕就死了,有點怪……”

“所以挖出來,給他做個屍檢。”聞酌的語氣就和說因為天氣有點熱、所以中午喝碗綠豆湯一樣平淡。

【叮——乘客聞酌、趙小薇發現村長之子‘李得鵬’之死,積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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