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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離婚】

花開了又敗，葉落了又新生，時間匆匆流走，已經是兩年後了。

這兩年裏，沈嘉駒過得既痛快又悲傷，像是矛盾的結合體。

他想回去，卻不可避地的開始喜歡這裏。

不過，這兩年他确實過得比高三那年快樂多了。

或許是真的适應了這裏，他恢複了自己原本的性格，再加上幾分恣意和不羁，人活得越灑脫，越像自己，才會越快樂。

況且，原本他就是個容易滿足，極易開心的人。

在大學裏，他還交到了一個和他志趣相投的朋友，叫做李遜，在李遜那裏，永遠有數不盡的動漫碟片，歌手專輯，還會彈貝斯。

原本可以把他介紹給劉昌賀，他們的樂隊就差不多成了，不過，認識他的時候，劉昌賀已經去北京流浪了。

雖然沈嘉駒自認和劉昌賀的感情沒有非常深厚，甚至他一度挺煩劉昌賀這個人的。

可是在劉昌賀也離開之後，那一段，沈嘉駒很失落。

好像他總是在失去。

他的世界離開他了，曲良，郭桂敏，劉昌賀也離開他了。

只有他還在奈陽，守着這個城市，守着一中的天臺。

不過，李遜的出現，包括王盼春離婚有了進展，讓沈嘉駒覺得生活有了美好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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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兩年裏的中元節後，天臺仍舊沒有任何異象。

每個月的1號，雨後的第二天，都是沈嘉駒雷打不動去一中天臺的信號。

他還沒有找到回去的辦法，但是他一直沒有放棄。

這個世界的生活開始美好，可他仍舊沒有忘記，自己世界的生活更加美好，自己的家人朋友，他也很想念。

“沈嘉駒，這家店菜真的很一般啊。”李遜恹恹地扒拉着眼前的飯菜。

此刻，他們坐在大江大河飯店靠窗的位置，點了三菜一湯，還有一碗魚丸砂鍋，沈嘉駒倒是吃得津津有味，尤其那碗魚丸砂鍋，好像是什麽人間至味一般，燙嘴了都要着急吃下去。

聽到李遜的話，他短暫停頓，瞥了眼窗戶上貼着的“轉租”二字，道，“所以幹不下去了。”

“啧，那你吃得這麽香？”李遜知道沈嘉駒算是挺饞的那種人，也知道他家境一般，所以沈嘉駒有事沒事找理由讓他請吃飯，他都情願，可是，幾次沈嘉駒都點名來這家店，也不知道哪裏好吃了。

“那你給我找一家好吃的魚丸砂鍋來。”可能這家店的魚丸砂鍋是沈嘉駒來這裏之後第一次吃的，後來再吃其他店的魚丸砂鍋，不知道怎麽就不對味了。

其實他更想吃的，還是阿蠻家的魚丸砂鍋，這家店連啊蠻家一分相似都沒有，甚至連一分都比不上，倒成了他在這裏唯一的念念不忘了，也是可笑。

“你早說啊，不就是魚丸砂鍋嘛，改天我帶你去吃遍整個奈陽的魚丸砂鍋，成了吧？”

“行啊。”沈嘉駒當然樂意，“你可別反悔。”

“這算什麽。”李遜拍着胸脯保證，“包在我身上。”

剛說完，李遜音節短暫停頓，接着，嘴裏發出啧啧的贊嘆，沈嘉駒不解，擡頭，随着李遜的眼神，看到窗外走過一個身材姣好穿着性感的女生，直到婀娜的身姿完全看不見，李遜才回頭，對上沈嘉駒鄙視的目光。

“怎麽了？看美女是男生的天性吧？我不信你剛才沒感覺。”

沈嘉駒翻了個白眼。

“你不會不喜歡這種型吧？咱倆喜歡的音樂都一樣，喜歡的女生也該差不多吧？”李遜見沈嘉駒面色不改，驚道，“你真不喜歡這種？你喜歡清純那挂的？可愛那挂的？難不成男人婆那挂的？”

不管李遜說什麽，沈嘉駒始終一副沒感覺的樣子。

李遜納悶了，“那你喜歡什麽類型的？”

沈嘉駒皺眉，腦海裏不知怎麽就出現了郭桂敏的臉，還有分別那天的一截小腿。

“咳咳……”他輕咳一聲，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我操，難不成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你隐藏得夠深啊，咱倆認識這麽久一點都沒透露過啊？”李遜一副八卦的樣子，顯然來了非常大的興致。

“胡說，沒有！”沈嘉駒很快否認。

“我不信！”李遜轉着眼睛，賤兮兮地的笑，“你們有沒有拉過手？有沒有抱過？她有沒有坐過你的自行車？你又有沒有給她唱過歌？嗯？”

随着李遜一聲一聲地追問，沈嘉駒腦海裏不再是郭桂敏，而是曲良的臉。

這些，他确實和一個人做過，可是，這個人竟然是曲良。

“操，你閉嘴！”

“惱羞成怒？”李遜這下堅定地點頭，“怪不得你經常說有事回奈陽一中，差不多每個月一次，該不會是去約會了吧？”

沈嘉駒無奈地吸溜完最後一口砂鍋，喝了兩口湯，站起身來，“走了！”

“都說到這份上了，你倒是招了啊，喜歡的人是誰啊？身材怎麽樣？”

沈嘉駒暗暗咬牙，真想塞住李遜的嘴，讓他再說不了話。

他現在腦子特別亂，曲良的臉出現在腦海之後，不像郭桂敏那樣，一甩頭就可以不見。相反，他的臉一直揮之不去，他們兩個之間的種種片段一波波閃回，像每次他回奈陽一中天臺上一樣，除了想念他的世界和親人，他還會想念一個人。

曲良。

這個世界唯一知道他是誰的人。

他那麽短暫地出現在身邊，又那麽快速地消失，兩年了，也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麽樣。

六月份，天氣正熱的時候，李遜喊沈嘉駒去網吧，最近兩人迷上一個游戲，沒事就往網吧跑，不過，今天，沈嘉駒拒絕了李遜。

這一天是王盼春和沈長豐離婚案開庭的日子。

因為有着兩年分居的事實和證明，這次離婚成功的幾率要大很多。

曾經，王盼春和沈嘉駒都不解，在一方強烈要求離婚，并且有人證物證甚至是臉上的傷疤證明家暴的基礎上，想要離婚都如此困難。

只因為另一方堅決不同意。

所有人都像是走流程，走完流程，就用那一句話敷衍他們，回去再處處看吧。

兩年的拉鋸戰，王盼春一度失去了耐心，幾乎崩潰絕望，是沈嘉駒一遍又一遍地鼓勵她，相信堅持總會成功的。

這一次，沈嘉駒有把握，一定可以勝利的。

所以他不想缺席。

沈嘉駒站在法院門口的梧桐樹下，擡頭望着随風而動的梧桐樹葉，斑駁的光影在他臉上閃爍，使得他的眼睛微微眯着，躲避着過于強烈的直射的陽光。

那一天他的心情很好，輕輕地哼着《銀如月》，這首他曾經非常喜歡的，很久都沒有唱過的歌。

哼完了，在又一陣風來時，斑駁的光影開始循環，他雙臂彎曲向上，大喊，“塞多斯女神，賜予我幸運之光吧！”

一束耀眼的光打在他臉上，他滿意地沖着天空笑起來。

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像他一樣渴望父母離婚的孩子，他是獨一無二的例外。

他只是想保護王盼春，想讓她過上真正的生活，那樣，如果有一天，他突然離開了，才不會留下遺憾。

事實證明，塞多斯女神真的顯靈了，他的預感也終于成了真。

法院離婚判決書下來了。

王盼春出來的時候，臉上挂着笑，眼中卻滿是眼淚，她努力抿着唇，防止眼淚溢出，只這一眼，沈嘉駒就猜到，他們成功了。

他迎上去，張開雙臂，給王盼春一個大大的擁抱。

王盼春終于哭出聲音，她顫抖着拿出離婚判決書，“嘉駒……我終于……擺脫他了……嘉駒……”

沈嘉駒第一次覺得長大真好，他的個頭比以前高了一點，肩膀也壯實了，這樣就可以給王盼春依靠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判決書，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謝謝你……嘉駒……”王盼春擡起頭，擦幹眼淚，笑容含了一分苦澀，“不過，以後咱倆要租房子住了。”

是的，這次，王盼春主動讓出了財産，連房子也主動放棄，這麽大的甜頭，沈長豐不可能不心動，畢竟，他也耗不起了。

“沒關系，剛巧我早就想換個環境了。”沈嘉駒笑着說，心底又對自己說，只要能偷偷帶走幾張奶奶的照片，也算留個念想，其他的都無所謂。

那個家，相比自己曾經的家，一件值錢的珍愛的東西都沒有。

“好。”王盼春拽緊了沈嘉駒的衣服，“你陪着我，我們一起租房搬家，好嗎？”

“當然好啊。”沈嘉駒粲然一笑，穩穩托住王盼春的手，“走喽！”

他知道王盼春或許是不想和沈長豐單獨碰面，有他在，她會很有安全感，這讓沈嘉駒很自豪，是他親自改變了一切，有了今天這個結果。

他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件認認真真做的事，終于實現了。

那兩天，沈嘉駒學不上了，王盼春班不上了，只為了快點找到房子搬出去。

所有事情進展得相當順利，他們在服裝廠附近找到了房子，兩室一廳，一樓，潮是潮了點，不過勝在便宜，而且屋後竟然還有一片空地，可以圈起來養花種菜，沈嘉駒很喜歡。

王盼春幹脆利落地交下了租金。

搬家的時候，沈嘉駒帶走了每天上學騎的破自行車，雖然它開始不堪重負，甚至在一次帶着李遜時，聽到它發出的吱扭吱扭的聲音，但是沈嘉駒不想丢下它。

收拾好所有東西之後，王盼春特意做了餃子，當是重新開始的起點。

“媽，你要說從頭開始，那不如去整個頭發吧，把你的頭發燙一下，就那種，有弧度的大卷，保證好看！”沈嘉駒提議。

王盼春笑了，“算了，我們剛交完房租，省着點。”

“不行！”沈嘉駒堅持，“我們已經省了兩年了，接下來該好好享受了，就從你燙頭發開始。”

王盼春不自在地捋了捋眼角的碎發。

沈嘉駒看在眼裏，“媽，你怕別人看到疤嗎？你在意別人看到嗎？”

王盼春停頓了片刻，突然伸手過來，撫摸沈嘉駒的臉，“我不在意了，嘉駒，因為你，媽媽已經變得什麽都不在意了，只有你好，我才好。”

“嗯。”沈嘉駒點頭，“我會好起來的，我會當上老師，好好賺錢，你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你還會想起來以前嗎？”王盼春突然問。

沈嘉駒咬了下舌頭，“你想讓我想起來嗎？”

王盼春放下手，垂下眼睛，過了一會才擡眼，認真看着沈嘉駒，“嘉駒，你有沒有…瞞媽媽什麽事情？”

沈嘉駒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跳卻陡然快了起來，她發現了？她察覺了？她終于要質問他她的兒子沈嘉駒究竟去哪裏了嗎？

“沒有啊。”不能告訴她，作為一個母親，她是無法接受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的。

“真的沒有嗎？”王盼春又問，“比如，你曾經看到過什麽？夢到過什麽？或者說，你的身體，發生過什麽？”

王盼春問得委婉，可沈嘉駒又怎麽不懂她到底想問什麽。

“沒有。”

“你記得我第一次帶你去人民公園發生了什麽嗎？你記得你每次看見別人玩彈弓會怎麽樣嗎？你記得你一雙鞋子穿到什麽樣才會扔嗎？你記得你為什麽想學文科嗎？”

“我不記得……”

“你什麽都不記得了，嘉駒…你就像一個新的孩子……”

王盼春望着沈嘉駒，像是在呓語，眼底是模糊不清的霧氣，怔怔地看着他出神。

沈嘉駒低下頭不敢看她的眼睛，他腦海裏閃過很多片段，是他和自己的爸媽之間的，他們之間也曾發生過很多事情，只有他們才知道的事情。

自己的世界裏，自己的媽媽會不會也發現那個沈嘉駒不是他，會不會也問他相似的問題？他會怎樣回答？

沈嘉駒吸吸鼻子，轉過身，或許，他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這個問題，究竟他要不要告訴王盼春他身份的問題。

“我先去學校了。”他留下逃跑的背影。

王盼春靜靜坐在飯桌前，桌上的桌布是白色的，蕾絲的，這麽多年，她都沒見過這麽幹淨的白色。

這也是她選擇定下這間房子的主要原因。

“你第一次去人民公園就磕壞了牙齒，你看見別人玩彈弓會害怕，你穿鞋會穿到右腳的鞋子磨損了才會扔，你說物理化學太簡單了，所以想挑戰文科…嘉駒……”

王盼春喃喃着，抹了把眼淚，繼續吃着快要冷掉的餃子。

或許，是她想多了吧，是她看了那個什麽穿越的電視劇才開始胡思亂想吧？如果說，這個世界果真有異象和奇怪的事情，為什麽獨獨會發生在她的兒子身上？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王盼春起身，看着客廳裏的落地鏡，微微抿唇，所有塵埃已落定，是時候從頭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