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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高地聳起,在暈黃的燈光裏,像兩方小土丘,她想起兒子如今已是十四歲的年紀了,已經不再是那個跌倒了受傷了會蹲在他懷裏哭泣的小男孩,她莫名覺得既感傷,又有一點欣慰,感傷的是時間過得如此之快,她竟沒有好好看着這個孩子長大,然而欣慰的是,雖然日子苦是苦了點,但她的一雙兒女還都安好無恙地在她身邊,她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小女兒,又看了看在燈光下認真念書的兒子,那種誰也奪不去的馨軟的感覺……她忽然像陷入了某種回憶一般溫甜地笑道,“喃喃這丫頭啊,打小就黏你,她一哭啊,誰哄都不哄不歇,只認你一人……”

何秀蓮說起這個的時候嘴邊還挂着一抹幸福的危險,但是寄北何嘗不知道,其實在江家,妹妹并沒有多受寵,甚至在母親懷孕時奶奶就當着她的面說過,如果這一胎是個女孩,她們江家是連看都不會看一眼的,甚至妹妹出生後還不到半年的光景,這家的奶奶就催着母親趕緊再生一個,母親産後體弱,後來确實是懷上了,但因為營養不足孩子先天不足流産了,這家人又把所有的罪責怪罪到他們娘倆的身上,說他們是掃把星,賠錢貨……

太多太多的惡言惡語,如果他們母子倆坐下來好好捋一下的話估計會有兩籮筐那麽多,但因為何秀蓮是離過婚的還帶着一個兒子,再婚的話本身就沒有可再挑選的餘地,江家也一直覺得他們家肯收留這對母子是寄北和他母親幾輩子修來的福份。

寄北不想說話,即使很多次他都想再次撲進母親的懷裏好好哭一場,可是他不能,他告訴自己要做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要做母親和妹妹的守護神,做她們的夜禮服假面,所以他怎麽可能哭呢,更不可能低頭去向生活認輸。

母親知道兒子在賭氣不肯吭聲的原因,以前就算他心情不好,她主動去交流的時候,寄北都願意跟她說幾句的,所以她單手撐在椅背上的時候聲音也跟着有一絲的沙啞,“其實你爸他也是關心你,你那麽晚都沒有回來……”

“他不是我爸!!!”他倔強把含在眼眶裏的淚水一把就用袖子撸掉了,對于‘爸’這個字眼,他有太多的難以啓齒,在更小的時候,他何嘗不曾羨慕過別的同學一放學就有爸爸過來接,他們被父親放在自行車的前杠上,父親一邊蹬着腳踏子,一邊歡快地說道,“兒子,爸爸帶你飛咯……”,他何嘗不曾羨慕過有父親的陪伴,他們的人生道路是否走得更順暢更堅定一定,他何嘗不曾羨慕過……

可是這一切的一切對于他來說無非是一場奢望,每次成績考得稍微差一點等待他的永遠只是父親的一頓毒打,父親不會耐下心來聽他說其中的理由,更不會給他一些哪怕是最微小的一些鼓勵或是贊美,他記得上小學時老師給他們布置過一道作文題,作文的題目是‘我的爸爸’,老師讓他們描述一下自己心目中的父親是個什麽樣子的,有的說我爸爸是個警察,斬妖除魔,是個大英雄,有的說我爸爸是個消防員,永遠戰鬥在最危險的第一線,為祖國為人民的生命財産保駕護航,我爸爸才是最偉大的英雄,關于英雄的争辯無休無止,有的說我爸爸雖然不是警察也不是消防員,但我爸爸為了我和媽媽一直在工地上非常辛苦地幹着泥瓦匠的活,即使高溫天氣下也是十年如一日,我愛我爸爸……當然他們收獲的都是無數的掌聲,而輪到他的時候,他久久沒有吭聲,最後老師讓他坐下的時候,他才發現僅僅是初秋的季節,窗外樹枝搖曳,他的背上卻都是涔涔的汗意。

他不知道母親是何時從他身後離開的,他知道他不該把自己不太好的情緒發洩在母親身上,可是這麽多天以來,他隐忍和壓抑了太久的憋屈和委屈,他知道這世上除了母親能寬恕他的不良情緒,似乎已沒了別人。

她亦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江寄北重新爬上床的時候,東邊的天空已微微泛起了一起魚肚白,他将妹妹蹬掉一半的被子又給她重新蓋了回去,手不經意間碰到褲子口袋的時候他觸到了一個圓圓鼓鼓的東西。

是阮諾那小姑娘給他的那瓶雲南白藥,他看着瓶身上的藥用說明,擰開瓶蓋的時候一股子中藥的味道立刻撲面而來。

是灰褐色的粉末狀,摸在指腹間軟軟滑滑的,他小心翼翼地倒了一點出來,在被蛇咬過的傷口處輕輕抹了抹。

☆、少年的悸動(捉蟲)

即使睡得很晚,江寄北第二天早上依舊可以起得很早,大概才六點鐘出點頭的功夫他就從床上爬起來了。

因為學校離他家還有一段不算短的距離,走路約莫需要四十分鐘左右,而他并不像別的同學那樣有自行車可以騎,繼父對他母親錢財這方面克扣地死死的,也許可以更準确地說,不僅僅是繼父一個人,就連江家的爺爺奶奶姑姑還有姑父都能對他們家的財務狀況橫插一杠子,寄北的母親本就是一個老實的婦道人家,她哪裏鬥得過這一家子,左不過忍着這些委屈可以為自己的兩個孩子争取到學費或是一點生活費罷了。

寄北知道母親的難言之隐,所以除了學費,一般老師平時要他們買的課外輔導資料他從不問母親要一分,自然他更不可能問母親要一輛自行車,畢竟那時一輛最普通的自行車的價格也得在一百塊錢左右,這對于他們來說已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況且妹妹身體本就不好,他和母親在自己的生活用度上是能省則省,但是對待妹妹,卻是不能斷了她的營養。

寄北想,即使不像別的同學那樣有一輛可以屬于自己的自行車騎,但是每天早上呼吸着最新鮮的空氣然後走路去上學,對身體也是一種很好的鍛煉。

雖然嘴上說是這麽說,但是處在他這個年齡段的男孩子,怎麽可能會對同學們所擁有的新奇東西而不感到羨慕呢,但是羨慕歸羨慕,他知道母親現在沒有這個支付能力,所以很多時候也只是一個念頭萦繞在心口,過不了五秒鐘,他就自己勸說自己,斷了那樣的念頭。

寄北的母親可能是晚上睡得不好的緣故,今天早上起來的稍微有點遲,寄北一切準備妥當準備去上學的時候,母親在大鐵鍋裏煮的紅豆粥依舊還沒有煮熟,大概再過幾分鐘寄北的繼父也要起床了,他在一個工地上幹着瓦匠的活計,其實就是那種東敲一榔頭西敲一槌棒的建築工地,況且他又不會真正的砌牆,就是幹幹小工的活計,一天下來的工錢也就一百塊錢左右,而且還不是固定的每天都有,逢下雨或是工地上的活□□完的話就要擱家裏歇着,雖然本事無二兩,但是在老婆跟前卻是耀武揚威的,每天早上還都要吃上香噴噴的米粥,光米粥還不行,粥裏面還要添加藕或者紅豆之類的,所以寄北的母親即使身體不舒服也要早起照顧這個雙手雙腳齊全的大老爺們。

寄北從跨進江家這個大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看着憨厚老實實則自私自利到要命的繼父,所以他自然是抗拒跟他在一個桌子上吃飯的。

寄北不準備吃早飯了,他跟母親打了一聲招呼就背着書包準備去學校,母親是怕他餓着,急急忙忙從廚房裏出來,手還沒來得及擦幹,就急着說道,“你這孩子,怎麽動不動就不早飯,這樣書怎麽念的好,你等一會,我去床頭櫃裏拿點錢給你去學校附近買點包子吃吧!”

母親到底是心疼挂念着他的,不過寄北雖然對母親一直也是心疼和憐愛的,但不知為何,他總把自己包裹的緊緊的,害怕別人的走進,也害怕去親近別人,哪怕是自己的母親,他重新調整了一下書包帶子,也許是最近又長高了,他覺得書包帶子有點短勒得慌,待調整好了之後他才淡淡地說了一聲,“不用了……”

也許是母親說的那句‘我去床頭櫃裏拿點錢’被繼父聽到了,他撐了一個懶腰從房間裏出來,看了一眼眼睛有些浮腫的妻子,再看了一眼面目表情的江寄北,忽然不無鄙夷地譏諷道,“喲,到底是自個兒的親兒子,家裏的東西不吃,偏要下館子吃,錢多的燒得慌啊,何秀蓮,老子今兒就告訴你,老子掙的錢你休想動一分在你兒子身上……”

江寄北懶得聽他的這些陳詞濫調,他知道母親會擔心,所以他又對母親多加了一句,“媽,我身上還有點零花錢。”

這些都是他自己晚上下地籠捉魚抓蝦掙到的,他從很小就明白自力更生的重要性,所以他對這個無賴一般的繼父并沒有存過半分的期望,甚至他都能想到等到他念初中的時候估計這個吝啬如鬼一般的繼父是一分錢學費也不會拿給他的。

寄北今年已經念到五年級了,等到期末考試完過了這個暑假他就要升初中了,初中的學費和用費到底比小學的時候大點,他想利用暑假的時間,去山裏多抓點鳗魚,好賣上價格攢夠錢交學費。

寄北這麽想着,竟覺得腳下的步子也變得有力量起來,他并非是這個完全不陽光沒有正能量的孩子,但是生活在那樣的家庭氛圍裏,他開心不起來,也陽光明媚不起來,他也很想知道肆意地笑一下的他是什麽樣子的,但是只要他唇角剛一上揚,就覺得無比地別扭。

江寄北專心地走着路,今天是個好天氣,太陽已隐隐約約地要從東邊升起來,他想着今天上午語文課上老師要抽着背誦兩首古詩詞,他怕自己記不住,所以又在心裏默念了起來。

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醉裏吳音相媚好,白發誰家翁媪?

大兒鋤豆溪東,中兒正織雞籠;最喜小兒亡賴,溪頭卧剝蓮蓬。

是南宋詞人辛棄疾的《清平樂.村居》,他不光是喜歡這首詞,也很喜歡這位豪放不羁,力主抗金一身浩然正氣的詞人,所以背起來并沒有多費力,不過他剛默背完這一首詩就感覺後背的肩膀上被誰拍了一下,其實村子上和他同路的同學并不多,況且大部分都是騎自行車的,他正疑惑着是誰的時候,阮諾忽然一臉興奮地蹦到他跟前驚嘆道,“嗬,江寄北,果然沒被我猜錯,果然是你啊!”

阮諾只有在有事求他的時候才會‘寄北哥哥,寄北哥哥’的叫他,叫得那叫一個真甜啊,不過平時她還是更願意連名帶姓的叫他,其實她也不是很确定前面的這個男孩子是不是江寄北,不過等她走近了一點看,發現他偌大的書包上映了一個酷酷帥帥的夜禮服假面,這才确定是他無疑。

江寄北也是被她拍得一臉懵,待反應過來的時候,看着她一手推着自行車,一手拿着一瓶酸酸乳在那狂吸,這才好奇地問道,“怎麽有自行車也不騎?”

阮諾本來還挺開心的,一說起這個自行車,忽然就有點洩了氣地說道,“嗳,別提了,鏈條又掉了。”

前幾次鏈條掉了,有二狗子哥哥幫她修好,況且她跟着後面也學了點經驗,可是今天早上也不知道出了什麽鬼,鏈條塞半天也塞不回去,她想着反正今天早上她走得還挺早,況且也騎了快一半的路程了,索性就推到學校附近的修車行找修車師傅修一下吧,她也沒想到會在半途遇見江寄北,就算不能騎車去學校了,至少走路去學校路上也有個說話的伴了。

阮諾可沒想過江寄北會幫自己,不過他還是淡淡地對她說了一句,“我來幫你看一下吧!”

雖然語氣很淡,但阮諾很明顯地感受到了他所想表達出的那份友好和善意。

阮諾頓時像困在沙漠裏的人忽然看到了一汪清泉一般,趕緊将自行車車把遞到了寄北的手裏說道,“那謝謝你啊!”

江寄北沒有吭聲,而是将自行車站腳穩穩妥妥地打好,然後蹲下身子探着頭查看具體情況,應該是鏈條很久都沒上油了,所以跟卡槽之間的潤滑配合度不好,他先幫阮諾将鏈條完完整整地塞回了卡槽裏,但因為這樣很容易還會脫落,所以他建議阮諾暫時不要騎,他二叔在離學校不遠的街上有個騎車修理廠,他去問他二叔要點機油給鏈條上上油就好了。

阮諾狂點頭道,“還是專業人士懂得多,我們這些業務的就曉得把鏈條塞上去就好了,誰知道根本保不了多久。”

江寄北很少收到別人的誇贊,所以他聽得阮諾這樣的話語臉上竟微微有點紅了起來,他不轉被別人察覺出自己的情緒變化,所以微微偏過頭去,幫阮諾推自行車的時候始終跟她之間隔了一點點的距離。

阮諾看他始終不吭聲,想起昨晚他的手背被蛇咬的那件事,忽然關切地問道,“今天你的傷口好點了嗎?”

他點點頭道,“嗯,好點了……”覺得自己的回答似乎有點不近情意,他補充了一句道,“謝謝你的雲南白藥,只是抹了一點,傷口便不疼了。”

他說着就要從褲子口袋裏掏出那瓶雲南白藥遞還給阮諾,不過阮諾沒有去接,而是笑着說道,“我爸對我說過,送出去的東西就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了……”怕自己的理由說服不了他接受這瓶雲南白藥,她忽然甜甜地歪了歪自己的腦袋繼續補充道,“嗯……就當是你見義勇為的一個獎品吧!”

如果當時不是他替她趕走了那條蛇,那麽昨天晚上被蛇咬的那個人就是她了,父親曾不止一次地教育過她,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不要學農夫與蛇裏的那條不識好歹的蛇,她一直牢記裏心裏,不曾忘記過。

不過江寄北似乎不為所動,他的人生裏沒有誰會大篇大篇地跟他講道理,母親永遠是疲憊的,父親永遠是爛醉如泥的,即使脫離了那樣的家庭,繼父依舊是個自私的,但他知道他做很多事都是出于一種本能,一種不能昧了良知的本能,所以他并不想無功而受祿,但阮諾不來接這瓶藥,他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伸也不是,退也不是,所以他也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

阮諾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忽然‘噗嗤’一下笑着說道,“你幫我打走蛇,我給你一瓶雲南白藥,這也是我應該做的事呀,所以啊,你接受了我給你的這瓶白藥,咱倆才能算互不相欠。”

在言語上他終究是說不過她的,此時太陽已完全升了起來,她的臉沐浴在清晨的陽光裏,微風拂過,輕輕吹起她臉畔的幾縷長發絲,他看着這樣可愛的她,心裏竟覺微微有點癢,連慣來沉默的嘴角也微微上揚了一點。

而這一次他臉上的笑意卻比平時整整多了三秒鐘。

作者有話要說: 捉個小蟲子O(∩_∩)O~

☆、怪胎

在阮諾的軟磨硬泡下,江寄北最終還是收下了那瓶雲南白藥,不過本着無功不受祿的原則,江寄北答應了阮諾要幫她做期中考試的最後幾天的數學試卷的輔導沖刺。

阮諾那時候所念的小學實行的還是五年義務制,也就是上完五年級就可以直接升初中了,因為是在農村,并沒有開設英語這個科目,所以阮諾她們那時參加考試的科目只有語文和數學。

對于語文,也許是女孩子天生語言節奏感比較強,所以阮諾的語文成績并不算太差,甚至她作文寫得還挺好的,好幾次在課堂上,老師都把她的作文作為範本拿到課堂上來讀。

或許對于別人來說,這算不得什麽,但是對于成績一向不被看好的阮諾來說,這已經算是一種極大的殊榮了。

表妹杜婷婷總暗自嘲諷她一下說道,你寫的那個什麽狗屁東西,也只有咱們那個謝了頂的語文老師欣賞的來,我勸你還是少在這得意忘形……

表妹說這話時的神态語氣動作真是跟她那個攪事精的媽一模一樣,雖然阮諾覺得她沒必要在學習成績上跟誰争個高低上下,但是每次面對這母女倆的挑釁的時候,她的內心都會無端升起一種情緒來,她很想要考好,就算沒有多好,但也至少要比這個表妹的強。

然而每次考試,因為數學成績的拉後腿,她都考得不能盡如人意,雖然爸爸媽媽都不說她什麽,但是每次面對二舅媽的冷嘲熱諷,她那時還那麽小,面子上當然挂不住,可是發奮圖強哪有嘴上說得那麽容易,她做事三分鐘熱度,從來不得持之以恒,只要二狗子哥哥的一個響指,她便早忘了數學成績是為啥玩意,哪有打彈珠掏鳥窩來得更刺激更有人生趣味。

反正嘲笑也被嘲笑慣了的,她便有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理,然而這一次外公是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許諾給她買一臺小霸王學習機的,就算她已經可以做到完全無視二舅家的那對奇葩母女的惡意挑釁,但是這一次她可不能跟她的學習機過不去。

兩個人一路并行着走着,雖然三十多分鐘的路程,但因為阮諾路上的叽叽喳喳倒也不覺得有多遠,阮諾真的是屬于那種自來熟的性格,哪怕整個聊天過程中江寄北都是以‘嗯,啊,哦’做為聊天結語,但是阮諾都能給它把氣氛完全搞活。

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阮諾竟然還有點意猶未盡,但是看到江寄北臉上的一絲絲焦急,她才明白成績好的學生果然都是争分奪秒掙來的,為了不耽誤人學霸的寶貴學習時間,阮諾也做了最後一次的長話短說,她拽了拽自己的書包帶子,嘴巴甜甜地說道,“那個寄北哥哥,我要是想問你數學題目的話可以去哪裏找你呢?”

雖然他的班級就在她隔壁,但因為下課時間走廊裏太過嘈雜的緣故,況且江寄北的性格也是不希望在學校的時候有誰找他,所以他也就随口說了一句,“老地方吧!”

老地方……

阮諾當時還沒太反應過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江寄北早已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一個人悶頭悶腦地走進了教室。

阮諾當然明白他所指的老地方是哪裏了,但因為這個‘老’字,倒仿佛将他倆的關系更拉近了一層,阮諾站在一棵蔥蔥郁郁的香樟樹下,陽光投射下斑駁的樹影,她的唇角竟也不自覺地蕩漾起了一抹微笑。

可是微笑還沒持續兩秒鐘,忽然有人在背後喊了她一下,當時她是正準備把車子推到學校的車棚裏去,她猛然一回頭,才發現是以前在村上跟她和二狗子哥哥一起玩的一個好夥伴,他跟阮諾不是一個班,但是應該跟江寄北是一個班的。

也許是剛才阮諾跟江寄北走在一起的畫面被這小子看到了,他一臉賊兮兮地看着阮諾,用一種很不可置信的語氣對阮諾警醒道,“我說諾諾啊,你跟誰玩不好,怎麽非跟那個怪胎走到一起去了,不就是學習成績好點嘛,你都不知道平時他在我們班一張臭臉能拉多長,我們班人都讨厭他……”

阮諾聽半天沒有聽出什麽有用價值的警告,但覺得一股嫉妒的酸味開始在空氣裏彌漫開來,她一直搞不明白的是,其實這個江寄北除了不太愛說話以外,倒也沒招誰惹誰過,怎麽村上的這些男孩子好像都對他成見還挺大的,不過本着公平公正不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放過一個壞人的原則,阮諾在停好自己的自行車以後,還是拍了拍這小男生的肩膀一下,語重心長地說道,“這位同學,你爸爸難道沒教過你,在別人背後說人家壞話,是要遭天譴的嗎?”

阮諾雖然姓阮,但性格并非軟軟糯糯的,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帶着的是七分笑意,但也有三分的嚴肅和不容置疑在裏面,那小男生仿佛也聽出了阮諾語氣裏的幾分強硬,連忙鎖了自己的自行車,蹭了一鼻子灰的铩羽而歸。

阮諾并不想占誰的上風,或者強出誰一頭,但是她心裏一直有杆非常公平的秤,如果她覺得二狗子哥哥在這件事上有什麽錯處,她絕不會縱容,或者江寄北有受到什麽不公正的非議,她也一定會替他讨回公道,這無關乎正義不正義,而是她需要自己在良心上,是好過的。

阮諾一個人走回了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拿出語文課本來早讀的時候,她想起了那個小男生的話,他說江寄北是一個怪胎,然後班上人都不喜歡他,不知為何,阮諾只覺得心裏一陣陣的難過起來,他的好,別人不知道,可是她是知道的,而且他內心有傷痕,為何同學之間都不能給予一點點的關愛和諒解呢?

算了,反正她一個人也扭轉不過任何局勢來,況且她跟江寄北本身也沒有熟到一個怎樣的份上,或者她的路見不平一聲吼在別人看來只是自作多情也未可知,所以阮諾不準備再想關于江寄北的事,她一邊翻開課本,一邊準備朗誦接下來老師要上的一篇課文。

可是當她剛朗誦完第一個句子的時候,忽然就有坐在後面的同學用圓珠筆搗了一下她說道,“嗳,阮諾,外面有人找你……”

阮諾條件反射般頭往窗戶那一瞥,果然是有人找她,而且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

阮諾就跟看到親人似的,飛奔出去差點就要跟方柔撞個滿懷,她一臉興奮卻帶了點疑惑地甜甜問道,“柔柔姐姐,找我有事嗎?”

方柔笑着輕輕攏了一下阮諾從鬓邊滑落的幾縷碎發,阮諾的頭發又黑又多,即使紮了馬尾,也有前面很多劉海的碎發散下來,她本身就皮膚特別白皙,所以看起來特別像一個洋娃娃,洋娃娃一笑起來,唇邊的兩個小梨渦,就更是可愛的緊,雖然方柔只比她大一點,但是很顯然,她在早熟聰慧的方柔面前,就是一個十足的被照顧地妥妥貼貼的小妹妹。

方柔人長得好看成績好,說話又溫柔,還總是穿長裙,所以她基本上是很讨男孩子喜歡的那一類女生,就是阮諾所肉眼可見的,方柔桌肚一收到的情書都快能壘一桌子了吧,但因為方柔始終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所以那些男孩子自然也打消了繼續追她的念頭。

方柔在阮諾班裏的知名度也是不小的,不過男生大部分應該是從欣賞的角度,但是女生嘛,女生之間大部分就是嫉妒成分會多一點,阮諾就親耳聽別人說過,說五零二班的那個叫方柔的特別惡心,故意說話學那個臺灣的林志玲嗲的不得了,關鍵是我們班男生特別吃這一套,說好溫柔好溫柔,我呸,我聽着就要吐了好嗎……反正阮諾當時聽到有女生說了方柔很多難聽的話,但因為當時她正在廁所裏蹲坑,也不知道具體是誰說的,否則她當時都有種不拎褲子也要把那個女生的嘴巴撕爛的沖動。

可是古語有那麽一句,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或許是方柔太過優秀了,才會惹來那麽多無事生非的紅眼病,不過那又怎樣,方柔的好,只要她阮諾懂就好了,就好像被別人蔑稱為怪胎的江寄北一樣,只要她阮諾心裏認定是好的,別的任何什麽不好的評價都是動搖不了她的。

方柔将阮諾散落下來的碎發完完整整地別到她的耳朵後面後才說出了她來找阮諾的目的,她說,“諾諾,今天子洲沒有過來上早讀課,你知道他是怎麽了嗎?”

吳子洲是二狗子的大名,阮諾喜歡叫他為二狗子哥哥,是因為這樣聽起來格外地親切,可是方柔本身就比二狗子大一點,直接喊二狗子似乎不太文雅和妥當,況且又在學校這樣一個人多嘴雜的地方,所以方柔只稱呼二狗子為子洲,雖然像是遠了那麽一層,但更多地卻像是一種尊重。

方柔和二狗子在一個班級,況且她又是班長,所以她自然會格外多注意到一點二狗子,雖然二狗子平時吊兒郎當,就算到了學校門口,也要到附近街上的網吧去逛一圈,但至少會準時來上早讀課,但今天早上她在他的座位上始終沒有看到人影,想起前幾日他跟她們倆之間産生的矛盾,方柔又覺得有點擔心,可是又快要到了上課的時間點,所以她焦急地想問一下阮諾是否知道一些情況。

阮諾也是一臉迷茫地搖了搖頭,不過她說昨天傍晚她去找二狗子哥哥玩的時候,吳阿姨還說他正在家裏溫習功課,想來應該沒出什麽事吧!

不過到底也不過是阮諾的猜測,她也開始有點擔心起來,只說,“柔柔姐姐,要不我們打個電話到二狗子哥哥家問一下吧?”

方柔表示贊同,那時她們學校還沒有公用的電話,她倆跟門衛保安說明了一下情況就跑到校外的一個小賣部打起了電話。

電話撥過去良久始終沒有人來接,阮諾的心忽然一下就‘咯噔’起來,這大早上的,就算二狗子哥哥不在家,但至少吳阿姨應該是在家的呀!

方柔雖然自己心裏也焦急,但沉着冷靜的她還是輕輕拍了一下阮諾的肩膀,安慰道,“諾諾,要不我去問一下我們班主任吧,我想子洲媽媽應該會幫他請假吧?!”

阮諾點了點頭,但心裏始終像是空了一塊,想起二狗子哥哥之前種種的不對勁,她轉身回校門的那只腳忽然像是踩空了一般,只覺得無力。

☆、約定

在沒有得到二狗子哥哥的消息之前,阮諾第一堂課一整堂語文課都上的有點心不在焉,不過好在方柔很快就問到了原由。

原來是這家夥最近也不知是受了什麽刺激,讀書太用功,頭懸梁錐刺股什麽的太厲害了,又加上晚上睡覺貪了涼,身體一時吃不消,竟發燒感冒進了醫院。

二狗子一向自诩自己是銅牆鐵壁的身體,而且據阮諾所知,他好像确實也沒生過什麽病,所以二狗子一開始是不想讓母親打電話給他請假的,覺得有點丢人,而且發着高燒還堅持要來上課,好在高燒燒得他迷迷糊糊,沒走幾步路就徹底暈了過去。

其實別人不了解他,可是阮諾是最為了解的,他就是那種特別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而且在執拗這一方面他們倆個還真像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阮諾能想象得到當時吳媽媽是怎樣的勸阻都不管用,所以也只有在他蹦跶不動的時候吳媽媽才有機會把他背進醫院裏去。

方柔也一直知道二狗子的身體棒的不得了,從沒見他咳嗽過一聲,想不到這一次竟發燒的這麽厲害,班主任其實一開始跟她說的時候她還有點不相信,但聽了阮諾的分析以後,她才想起來在竹林子裏的那一次勸架,她很想讓他知道當時她也是氣急攻心才說了一些可能刺激到他的話,她也明白他對她所有的好,可是有時候很多關系就是這樣,越是親近就越容易紮傷彼此。

阮諾怕方柔多想,所以只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半開玩笑地安慰道,"柔柔姐,你就不要太擔心了,二狗子哥哥向來吉人自有天相,一點小小的發燒難不倒他……"

雖然說是這麽說,但是阮諾和方柔放學鈴聲一響起的時候就背着書包往二狗子家趕去,其實今天是輪到阮諾打掃衛生的日子,但因為着實擔心二狗子哥哥,阮諾和自己的同座位童瑤對調了一下值日生表,意思也就是今天童瑤幫她打掃了一下班裏的衛生,那輪到童瑤值日的時候就得阮諾來打掃了。

阮諾和童瑤向來玩得最好,一般同座位都要劃三八線什麽的,但是阮諾和童瑤就從來沒有劃過,偶爾童瑤寫作業越過了阮諾這邊很多,阮諾都會主動騰出空間來給童瑤,那本身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就是相互的嘛,你對別人的好其實別人都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的,所以童瑤每次有什麽好東西帶來都會第一個分享給阮諾。

阮諾性子好,除了她爸經常吐槽的固執和犟,她基本上在同學和老師的眼裏就是一個樂于助人開朗活潑的可愛萌妹子,萌妹子的一點點小小的請求當然很快就會被應允,為了表示感謝,阮諾還特意給了童瑤一個飛吻,童瑤也是可愛的緊,她立馬嬌羞得捧着臉假裝幸福地暈死過去。

而這一幕剛好落在了過來來找阮諾一起放學的方柔的眼裏,其實她也渴望有阮諾這樣非常好的人緣關系,奈何班裏的女同學似乎都不大待見她,她能被推選為班長除了自身成績本來就很優異以外,基本上也跟班裏的男生比女生多有關,她知道她不太受班裏女同學的歡迎,甚至偶爾她上廁所回來時不經意間也會聽到有女同學圍在一起讨論她,說她故意說話那麽溫柔那麽嗲,說她不就是多收了幾封情書嘛拽什麽拽,還真當自己是天上有地上無的小仙女啊,更有甚者拿她的家庭說事,說她爸跟她媽早離婚了,她媽其實在東莞那邊賣,沒臉在村子裏待下去了就說是出去打工……

很多時候她都想沖上去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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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套路玩的深,誰把誰當真?
她是驕橫跋扈的公主,他是冷傲暴虐的國君,她誘拐敵國後被侵犯,殺他妻妾,滅他子嗣,卻寵冠後宮……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誤闖美男禁地結果會怎樣?吃盡豆腐,占盡便宜,吃過抹嘴就跑呗!
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愛錢如命。他霸道變态,腹黑無情,卻愛她如命。她怼上他,颠翻這片大陸。
她說,什麽都能商量,唯獨金錢不能。他說,擋她財路者,皆殺無赦!
“吃幹抹盡還想跑?我們一起啪啪可好?”美男追上來了。
她怒道:“不好,待我鳳禦九天,必然攪他個天翻地複。”
他笑:“那先來攪本尊吧!”她吼:“乖乖的老實躺好!”

重生醫妃

重生醫妃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
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
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姐。”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