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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個清白,但更多的時候她都是緊緊握着的拳頭又忍了下來,她雖因為家境貧寒,早早逼着自己學會了懂事,但她到底不過是個十三四歲還處于豆蔻年紀的女孩子,她有苦只能咬破了舌頭和着血一起吞到肚子裏去,她不想把自己的煩惱傾訴給誰人聽,所以在平時跟同學之間的相處交往上,除了阮諾和二狗子,她似乎也沒有什麽比較好的知心朋友。

對于阮諾,她雖然很羨慕這小丫頭有着疼愛她的爸爸媽媽和一衆親戚,但卻從來沒有嫉妒,就像此刻她看到阮諾跟她的同桌之間的打打鬧鬧,她更多的是一種欣賞和乞慕,如果她也能放下心中所有芥蒂,跟班裏的女同學這樣友好相處的話,是否她們會更容易接納一點她?

不過這一切都是基于她的假設而已,現實中當你被排斥于一個團體以外以後,你基本上就已經是背叛了死刑,無論你是多麽地努力……

而正當她眼睛裏閃過那麽一絲落寞和難過的時候,恰好阮諾從背後拍了一把她,阮諾一邊拽着書包袋子一邊有點擔心地看着她說道,“柔柔姐,怎麽了?怎麽眼眶子都有點紅紅的了……?”

方柔連忙收斂起了自己一絲不好的情緒,笑着回道,“沒事,就是剛才起風了,吹了一點沙子到眼裏來……”

她佯裝着因為癢而使勁揉眼睛,其實阮諾心裏比誰都明白,她就是這樣一個人,沉靜而內斂,即使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那也是自己一個人扛着,也許是長久以來她習慣了不去依賴誰,所以方柔雖然看起來恨是溫柔,但骨子裏卻有一種不輕易被別人察覺的堅韌在裏面。

阮諾當然知道她不是因為被風沙迷了眼,畢竟當時可是一點風都沒起,不過她沒有去拆穿,而是将同桌給她的一粒酒心巧克力塞到了方柔的手心裏,笑着說道,“童瑤說,吃了她的這顆靈丹妙藥,包管眼睛就不疼了……”

除了這顆酒心巧克力糖确實是童瑤給她的,下面的那些話就是她胡謅的了,不過她一本正經說出來的時候,還是把方柔給逗樂了,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嗔道,“就數你最會哄人。”

雖說是嗔怪,但語氣裏更多的是一個姐姐對一個妹妹滿滿的寵溺,阮諾調皮地沖她做了一個鬼臉,然後兩個人手牽着手一起去車棚裏推自行車出來。

阮諾的自行車雖然早上的時候被江寄北修好了,但因為沒上機油的緣故一騎車還是有‘咔嗤咔嗤’鏈條響的聲音,阮諾怕鏈條再次掉下來所以不敢騎快,不過因為學校離着不是很遠,倒也沒花多長時間就到了二狗子家。

那是阮諾第一次看到她的二狗子哥哥跟只小瘟雞似的縮在薄薄的被服筒裏,因為已是初夏的季節,天氣開始慢慢炎熱起來,吳媽媽怕兒子悶壞了,所以才換了這薄毯似的被子。

二狗子沒想到她們倆個會來,本來躺在床上還無精打采的他看到阮諾和方柔的時候瞬間跟打了雞血似的要起來,奈何身體太過虛弱,他還沒怎麽爬起來,因為胳膊忽然抽筋又重重地摔回了床上。

阮諾和方柔見狀,趕緊跑過去扶了一把他,阮諾又好氣又心疼地嗔道,“不是我說你啊,生病了還不老老實實在床上躺着,亂動什麽……”

二狗子因為上午發高燒的緣故,雖然打了點滴吃了退燒藥熱是退下去了,但身體的機能到底不如活蹦亂跳的時候,他嘴唇很幹,但還是‘嘿嘿嘿’地咧着嘴笑,“我就是有點尿急,想去上個廁所,正好看到你來了,嘿嘿……”

二狗子就是那種一擡屁股阮諾就知道他想幹什麽的人,他想上廁所才怪,分明是看到她倆來興奮的,二狗子看到方柔也來了,本來還咧着嘴嬉皮笑臉的他忽然憨憨地笑了起來,他撓了撓後腦勺繼續‘嘿嘿’笑道,“柔柔,你也來了啊!”

雖然語氣輕輕柔柔的,但卻有種止不住地興奮和欣慰,方柔說,“聽班主任說你病了,我跟諾諾擔心了你一天。”

二狗子本來油嘴滑舌還特能蹦噠的一個人,可是一見到方柔不知怎麽了智商忽然能下降到負180的值,只知道傻樂,阮諾見他倆更像是打情罵俏的小情侶,忽然‘噗嗤’一聲佯裝着吃醋道,“二狗子哥哥有了柔柔姐姐,就徹底忘了我這個妹妹了哈,果然重色輕友,見利忘義,說得就是你……”

二狗子不知阮諾是在取樂他,只急忙澄清道,“哪有,只是柔柔很少來我家,我覺得我有點驚喜罷了……”

豈止是有點,應該是非常吧,不過阮諾知道再說下去方柔羞澀的臉上會有點挂不住,所以她開玩笑也只是适可而止而已,看着二狗子哥哥臉上滑稽的樣子,阮諾只忍不住捂着嘴笑……

而這一幕又剛好落在了進來送水果給她和方柔吃的薛春花的眼裏,薛春花就是二狗子的母親,也就是阮諾經常挂在嘴邊的‘吳阿姨’,她心裏明白自家的這個兒子雖然平常魯莽調皮的很,但只要一說到方柔語氣和眼神都變得溫柔許多,所以她是知道兒子的心思的,不過方柔這姑娘不像阮諾這麽活潑,雖然每次見到她都會喊她一聲‘阿姨’,但那也僅僅是出于禮貌而已,之後方柔便背着書包默默地往自家的方向走去,所以在薛春花的眼裏,她覺得這個姑娘雖然沉穩端莊,但似乎總少了那麽一絲活力,但畢竟都還是小孩子,談情說愛什麽的還太早,所以她也太把這回事放在心上,只是不停地教育兒子說,女孩子都是柔弱的,男孩子就應該要保護女孩子,不能讓女孩子受一丁點的委屈。

也許是在母親的潛移默化的影響的,二狗子雖然争強好勝,但從來不在女孩子頭上耍威風,所以吳媽媽總能在兒子的白色襯衫上看到畫着歪歪扭扭的一只只烏龜,那都是出于坐在他後面的那個女生的傑作。

阮諾能想到他的二狗子哥哥長大以後一定是個稱職稱責的護妻狂魔,可是說來說去,方柔似乎對二狗子并不太感冒,她對他好也更多是出于一種感激,所以阮諾總覺得他們倆之間總有一個會受傷,但以後的事情誰知道呢,青春期都還沒有來臨,他們有太多太多的前途未蔔。

阮諾見吳媽媽進來連忙甜甜地喊了一聲‘阿姨’,方柔也跟在後面淡淡地喊了一聲‘阿姨’,薛春花看着這兩個孩子因為騎車而微微泛紅的臉頰,笑着應道,“也難為你們兩個孩子了,一放了學就趕着來看我們家子洲,來來來,快吃點蘋果和橙子,這些都是我削好着的了……”

吳媽媽愛幹淨,家裏收拾的利利索索的,就連果盤裏也是很貼心地戳上幾根牙簽,阮諾來得勤,從小到大都不知道在二狗子哥哥家吃了多少頓吳媽媽燒的好菜好飯,所以她甜甜地說了一聲‘謝謝阿姨’後,便娴熟地拿起一根牙簽戳了一塊橙子肉便丢進了嘴裏。

因為二狗子生着病還未愈,自然是涼的東西不能吃,方柔因為很少來,況且她的性格又是內斂的,所以顯得就有點局促,但好在二狗子和阮諾在中間的插科打诨,氣氛倒也不再尴尬。

傍晚的時候吳媽媽非要留着她們倆個在家裏吃個飯,阮諾和二狗子鬧了很久,确實肚子也有點餓

了,方柔漸漸跟吳媽媽熟了,倒也不像先前那麽拘謹了,本來還瘟雞似的二狗子一跟阮諾鬥起嘴來瞬間活力了好幾倍,吳媽媽看到孩子們這樣溫馨友好的一幕,內心也是湧出一陣陣地欣慰。

可憐天下父母心,孩子們健健康康地開開心心的,他們才是感到最放心的。

阮諾在二狗子家吃完了晚飯,還陪着方柔将今天老師講解的課程內容重點都劃劃給了二狗子看,因為眼下期中考試在即,期中考試考完之後老師是要開家長會,所以同學們都在全力以赴地溫習功課,期望自己也能考個稍微理想點的成績,至少回家不用挨罵。

但也許是太用功的緣故,阮諾從二狗子家走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有點黑下來了,但因為這個村子的路阮諾早已經熟門熟路,況且天邊的月亮也早已升起來了,明亮的很,可是也只有走在路上的時候,她才忽然想起來早上跟江寄北的‘老地方’之約。

呃,他該不會以為她會放他鴿子吧,想到這裏,阮諾趕緊加快了去那個‘老地方’的步伐。

☆、争端

果然不出阮諾所料,當她氣喘籲籲地趕到約定好了的‘老地方’之後,江寄北正專心致志地坐在池塘邊釣魚。

也許是因為他太過專注的緣故,只有等阮諾将自行車停放好坐在他身邊的時候,江寄北才似乎有點察覺,他側過臉來看了一眼阮諾,繼而又将目光轉回去,直直地盯着粼粼水面上飄浮着的魚漂,釣魚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持久的專注力,所以他說話總是言簡意赅,他說,“怎麽滿頭大汗的?”

阮諾因為當時趕來時騎得急,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心裏‘蹦蹦’跳的厲害,直到做下來歇了片刻才覺得好多了,她拿出書包側面黑□□兜裏的一瓶礦泉水,狂喝了一口後,才有點讪讪地抱歉道,“對不起,因為有點事來遲了……”

因為釣了好半晌一條魚也沒有釣到,他将魚竿收回,檢查了一下魚鈎上的蚯蚓,确定沒有被魚咬殘,這才淺淺笑道,“其實我也沒來多久。”

阮諾知道他不過是在給她一個臺階下,所以沖着他‘嘿嘿’一笑道,“那這麽說,咱倆都約會遲到咯……”

意識到說‘約會’這個詞有點不大合适,她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眼珠子烏溜溜地轉,臉頰卻微微泛起了紅暈。

然而這一切江寄北卻并沒有什麽察覺,他特別容易陷入到自己的世界裏,一旦專心做一件事,便投訴的是自己百分之百的熱情和耐心。

阮諾倒也不打擾他釣魚,她乖乖地從書包裏掏出數學卷子來在一塊大石墩上寫起來,因為就算今晚的月光再怎麽明亮,但是一旦寫試卷就會有點模糊,所以她是用嘴叼着一支手電筒,然後半跪在石墩子旁寫作業。

石墩子有點凹凸不平,她索性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思想品德書來墊着,她一邊寫着數學題目,一邊在草稿紙上做着演算,遇到不會寫的他就先空着,然後等江寄北得了空就過來教她,江寄北教她很認真,就連應用題答的時候一個标點符號都對她要求極為嚴格,雖然阮諾有時候也是叫苦不疊,但想想接下來期中考試後的小霸王學習機,她也就咬牙堅持了下來。

一開始外公外婆還覺得奇怪,不知道自家的這個小外孫女每天晚上到底在搞什麽鬼,但是阮諾的數學成績卻是上升的非常明顯,以前期中期末考試從來不及格的她,在這一次的期中考試裏竟然拿到了八十五分的‘高分’。

雖然對別人來說,這個成績着實算不上什麽,但是對阮諾來說基本上就應該要放炮仗慶賀了,就連從來不看好她的數學老師都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誇她成績上升的非常明顯,值得表揚,直氣得她的那個二舅家的表妹杜婷婷直跺腳。

雖然阮諾對自家這個表妹過激的反應并沒有太大的感觸,但總算也為她們老阮家揚眉吐氣了一回,外公也沒有食言,成績出來的當天就給她買了那臺阮諾心儀已久的小霸王學習機,而一向一碗水端平,誰也不得罪的外公也給阮諾的表妹婷婷買了一臺,本來應該是皆大歡喜的局面吧,可杜婷婷這小丫頭也不知道是從哪來的那麽大的嫉妒心和仇恨心,偏偏在走出外公書房的時候在阮諾的身後狠狠地推了一把她,還不忘冷嘲熱諷地從鼻孔‘哼哼’道,“不過是走了狗屎運罷了,真當自己是塊念書的料……”

若是放在以前阮諾當然是能忍則忍,因為她不想因為她和表妹的不和而讓母親在娘家難堪,但說到底她不過也還是一個孩子,她也有自己內心的那點自尊和驕傲,她明明是花了那麽多日日夜夜苦埋在數學試卷裏才換來的一次稍微好一點的成績,憑什麽在別人的嘴裏就是輕飄飄的三個字‘狗屎運’,憑什麽她不偷不搶靠自己的本事換來的成果在別人的眼裏就是這樣的一文不值,她因為氣不過,更因為心裏憋了很久的那股怨氣,她毫不客氣地回推了一把表妹,也許是因為她比表妹長得敦實的緣故,她并沒有多用力就将表妹一把推倒外地,頭還撞到了桌凳子上。

表妹立馬就哭天搶地地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打着滾放着賴,“姐姐推我,姐姐打我,姐姐壞,姐姐壞……”

她這麽聲嘶力竭地一哭,就是遠在山上的狼估摸着都能被她招來,阮諾自知這次禍似乎闖得有點大,但她并沒有覺得有什麽好值得她去忏悔的,畢竟她也只是以其人之身還治其人之道罷了,但是聞訊趕來護女心切的二舅媽顯然不會聽她這樣的解釋,況且阮諾也并不準備解釋什麽,二舅媽劈頭蓋臉對她就是一通罵,“姓阮的,你最好給我記清楚,你現在站的是我們杜家的地盤,咱們家婷婷才姓杜,你算哪根蔥,竟然欺負人敢欺負到別人家的地頭上來……”

二舅媽罵得那叫一個唾沫橫飛,連眼珠子都是紅的,期間還不忘那手指直戳阮諾的額頭,幸好當時在書房練毛筆字和在廚房準備飯菜的外公外婆趕來的及時,外公一把将弱小的阮諾藏在了身後,作為長輩,他知道這不過是兩個小孩子之間的過結,也深知自家的這個二兒媳的暴脾氣,為了将戰火澆滅,他只得語重心長地說道,“諾諾還不過是個孩子,你作為長輩,這些難聽的話也應該是你說出口的?”

阮諾的外公一向在家族裏的威信很好,就連這個母老虎似的二舅媽也是要禮敬幾分,而阮諾的外婆慣來的性子溫和,但看到現在的這副場景,她也忍不住數落了一句道,“是啊,慧蘭,孩子們之間鬧矛盾,做長輩的也不能只偏聽一方,要問清楚才好下結論啊……”

整個瓜渡村,誰不知道杜家的這個小孫女兒被她那個媽慣的不成樣,婷婷是不管見了誰從來都不喊的,而且還特霸道,凡事都要争個贏才痛快,很多時候阮諾其實都是讓着她的,畢竟她是姐姐,她是妹妹,況且母親也總是教導她對人要禮讓三分,要大度一點,對,她一直以來都是秉持的大度的原則,從來不和這個表妹斤斤計較,得了什麽好吃的東西好玩的東西她都是第一時間分享給表妹,可結果換來了什麽,除了表妹更加得寸進尺嚣張跋扈的氣焰,她好像什麽也沒得到。

也許真的像老古話說得那樣,升米恩鬥米仇,她不過也還是個孩子,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和想要得到的東西,憑什麽她就要處處讓着她,所以壓抑了很久的情緒一爆發,她也沒想到會推表妹推得那麽用力,但是就是從這一刻起,她才覺得自己像個戰士一樣,無所畏懼。

二舅媽一聽外公外婆似乎都沒有站在她這一邊,便越發委屈了起來說道,“爸,媽,不是我不講理,不是我胡攪蠻纏,不是我偏要找她麻煩,你們也看到了,我們家婷婷頭上這個包,不是她推的撞的,難道是我們家婷婷自己撞上去的?我知道你們心疼外孫女,但也不能幫親不幫你,況且婷婷還是你們的親孫女……”

惡人做了壞事,反而是惡人先告狀,阮諾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她覺得心裏憋得慌,索性就悄無聲息地溜了。

以前她覺得心裏不順暢或是不舒服的時候她都會去找二狗子哥哥或是方柔姐姐去傾訴,可是她後來也漸漸地發現,似乎伴随着成長而來的,不再是小時候那般的親密無間了,因為懵懂的性別意識漸漸樹立起來,彼此之間雖然還是能開得起玩笑,卻似多了些秘密橫亘在彼此的友誼之間,她明白随着時間的推移,有些東西必然會發生着一些改變,但從沒想過這樣的改變真的來臨的時候她還是覺得有點接受不來。

阮諾說着田埂的羊腸小道走,看着田野裏到處都是初夏豐收的景象,她忽然在心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也不知怎麽,不知不覺間她竟然走到了那個她跟江寄北一直約好的這個‘老地方’。

老地方其實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池塘邊多了一棵大榕樹而已,當然這不得不讓人想起羅大佑的那首《童年》……

池塘邊的榕樹上,知了在聲聲地叫着夏天,操場邊的秋千上,只有那蝴蝶還停在上面,一寸光陰一寸金……那時,表妹還沒有這麽刁難,她總是會拖着老長的鼻涕在阮諾的後面喊着,“姐姐,你等等我,姐姐,你等等我好不好……”

每當這個時候阮諾都會停在原地等她,然後用手裏的紙巾将表妹兩個鼻孔裏流出來的鼻涕擦幹淨,她教她折紙飛機,教她折紙鶴,教她跳橡皮筋,甚至還給她系紅領巾……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表妹竟變得跟她那個媽一樣的尖酸刻薄,她開始越來越不喜歡這個表妹,加之表妹也在她媽的煽風點火下越來越看不慣阮諾這個表姐,所以漸漸地,姐妹兩個之間的關系就僵到了這樣的一個冰點。

其實說不難受是假的,但她又能去改變什麽,只是覺得鼻尖一酸,眼淚竟不受控制地滾落了下來。

☆、解憂玻璃瓶

也許是阮諾埋首在膝蓋裏哭得太專心的緣故,她并沒有察覺到身旁何時多坐了一個人。

看到江寄北的時候,阮諾趕緊擦幹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她不想讓誰看到她哭過,雖然極力掩飾,但是聲音終究是啞啞的,她看着江寄北,有一絲驚愕地問道,“你怎麽來了?”

江寄北其實白天很少來釣魚,因為家裏農田裏的活計很忙,江家這邊人除了寄北的二叔也都不怎麽太拿他的母親當回事,總是什麽苦活累活都讓他的母親幹,江寄北雖然滿肚子的怨言,但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寄北沒轍,卻總想着趁着周末不念書的時候能多幫襯一點母親就幫襯一點,所以他都是趁得了空的晚上才過來釣魚,然而今天上午他幫母親割菜籽的時候,不小心被右手的鐮刀劃傷了左手的胳膊,當時血就汩汩地湧了出來,母親吓得臉瞬間都蒼白了,急急忙忙在二叔的幫忙下趕緊将寄北送去了村頭的診所,好在沒有傷到大動脈,醫生對傷口進行了一些消毒和包紮,白色的繃帶纏了好幾圈,菜籽是割不成了,寄北覺得心裏悶得慌,索性跑來‘老地方’釣魚了。

此時已是大正午,烈日當空的,還好大榕樹樹冠下,躲在底下倒也覺得涼快的很,阮諾一開始沒注意到他傷殘的左胳膊,待看到時,忽然心驚肉跳了一下道,“你胳膊怎麽了?”

江寄北淺淺咳嗽了一聲,用一只手将挖開的蚯蚓穿進魚鈎裏的時候,這才雲淡風輕地說了一句,“皮外傷而已,沒事……”

他雖然瘦,但手臂上已有了不屬于他這個年紀的流暢結實的肌肉,那是長年搬卸重物練就出來的,再加上這一段時間在烈日下蒸烤割菜籽的緣故,他原本還算白皙的肌膚也是曬得黝黑,從阮諾這個角度看過去,他輪廓鋒銳,眉眼深邃,一笑起來齒若編貝,竟有了種少年黃飛鴻的感覺。

阮諾知道他從來有苦不喊疼,都綁了這麽一大圈的繃帶了,是皮外傷才怪,不過他不願過多地去說,阮諾索性也不去問,只繼續一個人悶悶地拔着屁股邊上的狗尾巴草。

江寄北坐在石墩子上釣魚,平時叽叽喳喳的小麻雀今兒悶不吭聲的,他倒覺得有點奇怪,轉過臉來看着阮諾紅若櫻桃的眼眶這才有點擔憂地說道,“怎麽了,怎麽哭了?”

阮諾死鴨子嘴硬,她才不想被誰嘲笑她是個愛哭鬼,所以撅着嘴磨過臉去犟嘴道,“我才沒哭呢!”

她覺得如果繼續犟下去,眼淚真的就要滾下來,反正又沒人願意聽她的傾訴,反正她做什麽都是錯的,阮諾索性招呼也沒打,一溜煙就溜回了外婆。

她當時溜出來的時候外公外婆并不知道,她怕一個人在外面逗留久了外公他們會擔心,也不知道家裏的那個爛攤子還在不在,不過阮諾還是毫不猶豫地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跨過外公家門檻的時候,阮諾伸頭去望,還好那對攪事精的母女已經不見了蹤影,但當她蹑手蹑腳地想踱回自己房間的時候,才聽到外公在外面的一聲輕咳,外公輕易不咳嗽,除非是真的有話想對她說,果然不出所料,外公看着她慈祥的目光裏多了一起疲憊,他說,“諾諾,到我書房來一下。”

外公喜歡練毛筆字,擅習柳體,書房裏到處都是筆墨紙硯的書香氣,阮諾很少進來,因為她覺得書房重地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沉悶的地方,她從小玩心就重,不愛念書,就算每次來外公的書房裏,也是搗亂的成分居多,倒是大舅家的那個杜謙表哥會經常跟着外公後面練習書法和研習佛經。

阮諾被外公叫到書房的時候,杜謙表哥剛好夾着一本字帖出來,也許是大好幾歲的緣故,杜謙向來對這個姑媽家的表妹是寵愛有加,也許是人如其名,杜謙從小到大都是謙謙君子的風範,阮諾的大舅和大舅媽也就是杜謙的父母都是華林鎮上一所中學的教書老師,杜謙打從上小學起學習成績就在全校名列前茅,反正在阮諾的印象裏,這個杜謙表哥就是神一樣的存在,他家的一面牆壁上全是他得的各種獎狀和獎杯,就連全國性質的數學或物理奧林匹克競賽他都能捧個特等獎回來,直惹得阮諾的那個二舅媽眼睛都快紅成了猴屁股。

雖然成績好到成神的地步了,但杜謙表哥從來都不會給人一種狂妄自大的感覺,就算家裏有親戚誇贊他成績好長得又帥氣,他從來都是微微紅起了臉頰,然後很有禮貌地給家裏的長輩一一沏好茶。

阮諾在杜家最喜歡的人除了外公外婆就到了這位表哥了,兄妹倆個之間哪有那麽多的客套,擦肩而過時,杜謙給小表妹做了一個‘自求多福’的手勢,阮諾則瞬間就回以他一個燦爛的鬼臉,杜謙臉上一直挂着的淺淺笑容瞬間就綻開了出來,他打小就生的眉眼清俊,如今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愈發是氣宇軒昂玉樹臨風的。

阮諾不禁在心裏想,難怪表哥班裏有那麽多女生喜歡他,超級學霸不說,還長得賊拉帥氣,哪個女孩子見了不是心花怒放的,就連方柔也是喜歡他的,只是方柔從來不說,自然是沒有人知道。

阮諾在表哥徹底消失之後才意識到接下來可能面臨的是外公的一番□□,外公雖然平時都是一副慈祥和藹的面龐示人,但嚴肅起來的時候就連那個蠻不講理的二舅媽都要敬畏幾分。

然而出乎阮諾意料之外的是,這一次外公并沒有多麽嚴厲地批評她,反而是神情中多了幾分疲憊和安寧,他似回憶般緩緩說道,“我記得你啊,才出生的時候就這麽丢丢大……”

外公一邊說一邊用手勢比劃着丢丢大的阮諾到底有多大,嘴邊一直噙着的那抹笑容,因為又是一代人的降生,外公總覺得像是上天賜給他無窮無盡的福氣,阮諾打小身體不大好,父母帶着她各大醫院的奔跑,當然那都是她記事以前的經歷,她不記得,但外公對于她小時候的種種細節卻一直銘記于心。

她坐在外公的對面,刷了暗紅漆的板凳硌得她屁股有點疼,她開始有點坐不住了,但房間裏不知燃了一爐什麽香,令阮諾莫名覺得煞是好聞,仿佛木蘭花的香味,這令她本來還有點浮躁的心竟然開始慢慢沉靜下來,她繼續聽着外公娓娓說來,“你啊,打小就特別愛哭,任憑別人怎麽哄也哄不好,只我一抱,立馬就安靜了下來,我時常跟你外婆說,我們兩個老家夥是有福氣的,有小謙,諾諾還有婷婷這幾個好孩子在身邊陪着,外公看着你們一點點從小樹苗似的那麽般般大長成現在懂事的大孩子,時間在一點一點往前走,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你們漸漸長大了,外公和外婆也越來越老了,我們沒什麽期盼,就是希望看到你們兄妹幾個能和和睦睦地相處下去,以後不管遇到怎樣的大風大浪,都要記住你們是血溶于水的一家人,要擰成一股繩,要同舟共濟……”

外公其實近來身體并不是很好,抑制了幾年的哮喘病犯了,高血壓糖尿病也紛至沓來,阮諾常聽母親跟她說,外公年輕的時候特別要強,什麽都想要争取最好的,當年他以優異的軍中表現想要報考空軍,奈何外公的哮喘始終過不了關,這成了外公一輩子的心病,他很想将自己畢生的這一遺憾彌補在自己的子女身上,奈何外公生下的幾個子女都志不在此,唯有阮諾的父親也就是他的女婿是個軍人的身份,但奈何跟外公心中所想的那種翺翔于藍天之下的空軍飛行員相差太遠,遂他也就作罷了。

人在少年多少回的折騰都是經受的起的,奈何歲月不饒人,老了皺紋就漸漸爬滿了臉,阮諾從外婆翻出來的相冊可以看出外公年輕時的帥氣挺拔,可是如今,她看着縮在藤椅裏,越發顯得瘦弱的外公,她第一次感覺到外公的落寞和孤單,她很想走過去抱一抱外公,但她終究還是沒有挪動過一個步子。

她明白外公嘴裏所要闡述的‘以和為貴’的重要性,但奈何她有主動求和的心思,但表妹終究是撅着嘴理都不肯理一下她。

阮諾心下一橫也不再想搭理她,但一想到書房裏外公的那一番苦口婆心她又覺得似有不該,萬般苦悶之下,她又一個人踱步到了那個栽有一棵大榕樹的‘老地方’。

江寄北已不再這裏釣魚,想必是回家了吧,她剛想坐在來看看西邊落日後殘留的緋色晚霞的時候,忽然眼神一瞥,瞥到了榕樹根底下有一個細長的玻璃瓶,玻璃瓶上貼了一張淡藍色的便簽紙,紙上的幾行鋼筆字跡是清秀隽永的……

他淺淺寫道,“如果感到不痛快,就對着這只瓶子傾訴一下吧,雖然不能立竿見影,但我想這可能是一個好辦法。”

這說話的語氣和字跡像極了江寄北,平時看他冷冷酷酷一副誰都不愛搭理的樣子,沒想到心思還能如此細膩。

她果然如他所說,将玻璃瓶蓋打開,然後對着裏面大聲地喊道,“杜婷婷,我讨厭你,非常讨厭……”

可是讨厭之餘,她還是很想要恢複到她們姐妹倆往日的友好局面,不過後面這一句她深深地咽了下去,直到夕陽徹底落下了山頭。

☆、少女的羞澀

不知是解憂玻璃瓶真的起了什麽神秘的功效還是阮諾自己的心理作用,反正她确實是覺得自從對着瓶子傾吐了一番之後,她的心裏好受多了。

自期中考試之後,阮諾就很少再到這個老地方來了,一則是因為時節漸漸入盛夏,池塘邊草叢裏的蚊子實在是太多,她雖然總會在身上抹各種防蚊水或是花露水,但不知為何蚊子總愛跟着她屁股後面叮,一叮就叮一個大包,一癢起來她就拼命地去抓,一抓就留下一條殷紅的大血痕,她皮膚本就白皙,這樣血糊糊地看起來着實有點怕人,二則呢,她當初找江寄北給她補習數學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這次的期中考能得到她夢寐以求的學習機,如今小霸王學習機已輕松握在手裏,對于學習,她似乎又有了點懈怠,以至于嚴厲的老爸每次看到她吊兒郎當的樣子都忍不住批評一聲道,“才考好一次尾巴就翹上了天,我看你這次期末考能給我考幾分?!”

每當這個時候,還輪不到阮諾反駁,母親倒先維護起了她,阮諾的母親就是這樣,容不得自己的這個女兒受到一星半點的委屈,哪怕是自己丈夫給予的也不行,所以上一次她跟表妹之間所鬧的矛盾,幸好外公外婆幫她保守住了這個秘密,要不然以老媽‘護女狂魔’的性格,鐵定是把她接回自己家了。

阮諾其實不是不愛回自己家,她的爺爺奶奶并非像班裏很多同學家的爺爺奶奶那樣重男輕女,她打小爺爺奶奶就很疼愛她,又因為她長得雪□□嫩的,更是惹人憐愛的不行,尤其是阮諾的那個還在上大學的小姑姑,每次從學校放暑假或是放寒假歸來都會給她帶好多好吃的還有好看的衣服,總說,我們家諾諾啊,是我們老阮家最漂亮的姑娘。

其實說句真心話,阮家的姑娘個個長得還都挺标致的,就拿阮諾的這個小姑姑來說,倩麗的雙眼皮杏眼,高拔挺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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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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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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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爺,今天套路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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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父母逼婚,她随便拉了一個相親對象閃婚了,然而卻沒想到弄錯人,領完證後才發現自己嫁了A市第一軍閥世家的大少爺,權傾京城、尊貴霸道的太子爺司徒昊!OMG!他到底看上了她哪點啊?現在要後悔還來得及嗎?“你覺得我們再進去換個證可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男人挑了挑眉,“你是想剛領完證就變成失婚少婦嗎?”“可是……”“一年時間!簡雲薇,我們給彼此一年時間,如果到時候還是不能接受,那麽我們就離婚!”男人認真的說道。然而,一年時間不到,她就發現了,原來他娶她,真的是別有用心……“上校大人,我們離婚吧!”她将一紙協議甩到他的桌面上。男人一怔,唇角勾起一抹邪魅,“軍婚不是你想離,想離就能離!”這個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上錯賊船,被坑了,面對這個徹夜索歡、毫無節制的男人,她期期艾艾,“上校大人,我錯了,今晚求休假!”

暴君寵妃:夫君欠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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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路玩的深,誰把誰當真?
她是驕橫跋扈的公主,他是冷傲暴虐的國君,她誘拐敵國後被侵犯,殺他妻妾,滅他子嗣,卻寵冠後宮……

霸寵妖妃:獸王帝尊,輕點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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誤闖美男禁地結果會怎樣?吃盡豆腐,占盡便宜,吃過抹嘴就跑呗!
她心狠手辣,殺伐果斷,愛錢如命。他霸道變态,腹黑無情,卻愛她如命。她怼上他,颠翻這片大陸。
她說,什麽都能商量,唯獨金錢不能。他說,擋她財路者,皆殺無赦!
“吃幹抹盡還想跑?我們一起啪啪可好?”美男追上來了。
她怒道:“不好,待我鳳禦九天,必然攪他個天翻地複。”
他笑:“那先來攪本尊吧!”她吼:“乖乖的老實躺好!”

重生醫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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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
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
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姐。”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