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密辛

密辛

“你……認識清珩嗎？”

淡淡的一句話，瞬間就勾起了牧塵的警惕，他眸中的光芒霎時就冷了下來，但他并未聲張，只是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反問一句：“清珩？不就是狩獵戰的那位鎮守者學姐嗎？長老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牧塵是個人精，而在浮屠古族那般複雜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靈溪更是一個人精，牧塵眼中那一閃而逝的冷光與突然警惕起來的态度幾乎給了她答案。她也不管少年的抗拒警惕，抿了一口淡茶，道：“看來你也不是什麽都不知道。”

牧塵勉強露出一個假笑：“學生不太明白長老的意思。”

靈溪輕啧了一聲，道：“也不算太蠢。收起你的警惕心吧，按輩分，你還得叫我一聲姐姐。”

牧塵微微一愣，但卻并未就此收起警惕：“姐姐？靈溪長老說笑了，小子是家中的長子，頭上沒有哥哥姐姐。”

“但你有個親妹妹。”靈溪冷不丁地來了一句，讓得牧塵臉色微微一變，“你放心好了，我是你娘收養的孩子，算是你和小珩的幹姐姐。如今在外面，我算是小珩的監護人。”

“我娘？”牧塵心髒突兀一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靈溪，“靈溪長老說笑了，我從小跟我爹一起生活，從未見過我娘。”

面對牧塵的警惕，靈溪并未感到惱怒，她反而覺得欣慰，好在牧塵不是什麽無腦魯莽的人，否則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恐怕不僅會害了他自己，還會害了小珩。

“跟我來。”靈溪也懶得跟他廢話，直接起身，撂下一句話，就轉身向着竹屋走去。

牧塵猶豫再三，還是起身跟了上去。反正這裏是北蒼靈院，想必這位靈溪長老就算要對他不利，也要顧忌一下太蒼院長的态度，畢竟他可是太蒼院長推薦來的學生。

竹門被推開，纖塵不染的竹屋出現在了牧塵眼中，待到牧塵進來，靈溪這才玉手一揮，将房門緊閉。然後，她徑直來到蒲團前，跪坐下來，擡起俏臉，凝視着牆壁上的畫卷。

牧塵警惕的四下打量，他的目光在竹屋中流轉了一周，最後停留在了那牆壁上的畫卷處。

看到畫卷，牧塵臉龐上的神情一點一點地凝固了下來。

古樸的畫卷上繪制了一座黑塔，塔身分九級，通達天地，不過牧塵并沒有在意那座黑塔，他的視線在此時死死的盯住那塔頂之上。那裏，一道女子的身影盤坐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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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身影并不清晰，隐約可見長發飄蕩，一種令人心驚寧和的氣息從她的身上散發出來。

當牧塵見到這道模糊的女子身影時，卻是如遭雷擊，一種無法形容的情感從他內心最深處噴湧了出來，那是潛藏了十數年的深深眷念。

在那模糊的記憶最深處，有着一道極為溫柔的倩影，牽着小小女孩的手，留下了一道輕輕的笑。

那道溫柔的身影，駐留在內心最深處，十多年了。

牧塵的眼睛在此時變得濕潤模糊起來，他身體微微的顫抖着，一道被壓抑了十數年的沙啞聲音不由自主的從那內心最深處傳了出來。

“娘……”

靈溪并未說話，而是給牧塵留下了足夠長的時間整理情緒。

半晌之後，他這才整理好情緒，将目光放在了靈溪身上：“靈溪長老，這張畫卷……”

這些年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有關他娘親的信息，即便他已經遇見了他的親妹妹，但也未曾從她身上得到任何與娘親有關的信息。雖然畫卷上的身影極其模糊，但他卻有一種不容置疑的直覺，那一定就是他的娘親。

“這是小珩畫的。”靈溪說道，“小珩精于傀儡之術，偶爾也喜歡畫一畫圖。”

牧塵沉默了片刻，問道：“靈溪長老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嗎？”

他可不相信靈溪費了這麽大的勁，只是為了讓他知道自己是他的幹姐姐。

靈溪瞥了他一眼，不答反問：“現在相信了？”

牧塵苦笑一聲，說：“信了。”

連他娘的畫像都搬出來了，這下不信都不行了。

頓了頓，他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

靈溪的目光靜靜地落在那畫像之上，眸中的神色變得柔和了不少，她并沒有看牧塵，徑直說道：“本來我并不想跟你多說些什麽，畢竟以你現在的力量，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但出了一些意外，讓我改變了主意。我想，我應該告訴你一些事，讓你有個心理準備，也讓你有個選擇。”

牧塵眸光一凝：“選擇？”

靈溪的目光忽地變得淩冽犀利起來，她看向牧塵，聲音幽幽地說道：“選擇，面對你的身份所帶來的災難，還是縮回你的牧域，老老實實做你的牧域少主。”

時間似乎在此刻暫停了一般，氣氛極具下降直至冰點，兩人都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忽然，牧塵發出一聲輕笑，他擡起頭，直直地看着靈溪，說道：“靈溪長老，我牧塵不才，但膽量還是有一些的，我若膽小怕事，就不可能成為靈路‘血禍者’，也不可能站在北蒼靈院。我說過的，我一定會将娘跟妹妹帶回家，我們一家終将團聚，誰若敢攔，我便讓誰付出代價。”

牧塵的話配合上他如今的實力，恐怕只會讓人發笑，覺得他不自量力，但靈溪卻是淡淡一笑，很明顯十分滿意牧塵的回答。她随意指了指旁邊的蒲團，道：“坐。”

牧塵沒跟她客氣，順着她的指示坐了下來，看向靈溪。

靈溪沉默了片刻，就像是思索着如何開口一般，組織了一下語言，問道：“你對幹娘的事，了解多少？”

牧塵想了想，道：“我并沒有真正見過我娘，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據我爹說，娘離開的時候才懷上妹妹。我娘在我體內留下了一道靈識，極偶爾的時候，她會以影像的形式出現在我面前，但我從來只能看清妹妹的模樣，看不清她的模樣。後來，她便再也沒有通過影像的形式出現了。”

“你最後一次見到幹娘與小珩的影像，是不是在六年前？”靈溪問道。

牧塵仔細回想了一下，算了算時間，點了點頭，略有些驚奇地看向靈溪：“靈溪長老連這個都知道？”

靈溪說道：“不用叫我長老了，反正也只是為了還人情才做的長老，你就跟小珩一樣，叫我姐姐就好了。”

牧塵乖巧改口：“靈溪姐。”

“我也是猜的。”靈溪說，“畢竟六年前發生了大事，讓得幹娘不得不自囚于祖塔之下。”

牧塵臉色微微一變：“娘被囚'禁了？！”

靈溪笑了笑，說：“也不算是囚'禁，幹娘實力極為強大，遠遠超過你的想象，族內除了大長老，恐怕沒有人能是幹娘的對手。幹娘是為了你與小珩，自願囚身于祖塔之下，她若想離開，族內沒人敢攔。”

牧塵這才松了一口氣，同時，心中升起幾分怪異，娘的實力如此強大，爹居然能讨到這般完美優秀的媳婦，真是讓人豔羨。

“靈溪姐所說的六年前的大事，是什麽？怎麽會牽連到我娘？”牧塵好奇詢問。

靈溪沒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問道：“你覺得小珩如何？”

牧塵倒是沒想到靈溪居然會問他這種問題，他大腦短路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回答到：“小珩……很可愛，跟小時候一樣，而且很強大，她身旁的傀儡基本都有通天境的實力。不過……她好像性格有些內向自閉？反正我好像并沒有見過她搭理過除洛璃之外的人，都沒跟我說過一句話。”

說到這裏，牧塵的語氣中忍不住泛起了酸。自家妹妹不跟自己親，反而去親近一個陌生少女，雖然洛璃長得好看實力強大，而且看起來挺寵溺妹妹的，但牧塵作為一個親兄長還是表示酸的要命。

聞言，靈溪眸光微微暗沉了些許，她嘆了口氣，說：“并不是小珩不跟你說話，而是……她說不了話。”

牧塵一愣，一個不太好的猜想從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來，讓他的心情瞬間低落到了極點：“說不了話？怎麽可能？小珩小時候明明叫過我哥哥的，她會說話的！”

靈溪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六年前，小珩于族內遇襲，那時幹娘還在與大長老周旋什麽，忽然得到消息，小珩的住所被人燒了。當小珩被救出來的時候，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之後幹娘發現……她的嗓子與丹田都被人廢了，而且傷的是靈魂，沒有任何丹藥能救……”

“砰！！”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便響徹整個竹屋，牧塵臉色極為難看，拳頭攥地緊緊的，而他面前的地面上，還留着一個深深的拳印。

“怎麽會這樣……”牧塵只覺得一股難以言說的憤怒湧上他的心頭，讓他渾身都微微顫抖起來。他從來沒有這樣憤怒過：“為什麽？小珩只是一個孩子，就算她再天賦異禀，她也只是一個小孩！”

靈溪沉聲道：“為什麽？就因為在那些人眼裏，你們的血脈‘不純’，玷污了家族的名聲。若不是幹娘強勢，小珩特殊，恐怕……她早就夭折在那些人的手中了。”

“血脈……？”牧塵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遠古大族都是注重血脈的存在，尤其是浮屠古族與摩诃古族這兩大古族。”靈溪道，“而很不幸，幹娘……就是浮屠古族的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