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夢回前世

第二十二章  夢回前世

夜深人靜，萬籁俱寂。四周一片昏暗，只有水雲間的小木屋裏透出一點微黃。

芊芊正在昏暗的燭光下，小心翼翼的整理一地的畫作。她不敢驚動床上的男人，他要是被驚醒，發起狂來是會掀翻水雲間的。她也不敢在白天做這些，怕會觸碰到他敏感脆弱的神經。

她默默的為他做着一切，卻不敢讓他發覺，甚至不知道自己這樣堅持到底值不值得。她清楚的記得自己離開家時對父親說的那番豪言壯語，如今再看看自己的處境，是不是就是抛棄父母的報應？她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己選擇的路，只能跪着走下去。

梅若鴻翻了個身，感覺身旁一片空，耳邊似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朦胧着睜開雙眼，看到芊芊正半跪在地上，将他那一堆畫作一張一張的擺着，不知在忙些什麽。

“你在做什麽？”他突然問。

他的聲音在夜色中格外刺耳，芊芊被吓了一跳，急忙解釋：“我看你最近畫了挺多畫，幫你整理一下。”

梅若鴻像被針紮了一下，猛然跳下床，撲向那一堆帶着顏料的紙，抓起來，不停的揉，不停的撕，不停的抛向空中。

“啊——”

“這畫的都是些什麽垃圾啊！全都撕掉！燒掉！”

“若鴻，若鴻你不要這樣，這些畫都很好啊，我每一張都好喜歡的。我不準你毀掉！”望着對面像野獸一般狂怒咆哮的男人，芊芊不停的勸解安慰，拼了命阻止他撕碎自己的畫作，卻是徒勞無功，只能讓自己的手上胳膊上多出幾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他發瘋時的力量大的驚人，她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整理一夜的畫作變成一張張碎片，像雪花一樣飄的滿屋都是，又緩緩落在地上。

“你懂什麽，你到底懂什麽，你了解什麽是真正的畫作嗎？你這個笨女人，你對我只有盲目的崇拜，你根本什麽都不懂！”他歇斯底裏的吼叫，目盡裂。仿佛他的一切不幸，全是對面的女人造成的。

芊芊早被吓得動彈不得。她望着一地的碎片，就像自己的心也碎成了一片一片。自從認識了梅若鴻，她的痛苦接二連三的襲來，像海浪一樣一波接着一波，似乎永無何止。她早已心力交瘁。

不知過了多久，天已經蒙蒙亮。芊芊流着淚，終于将地上的碎片清理幹淨。她捶打着發麻的雙腿，艱難的站起身來。她顧不得手上的傷，要馬上去燒水做飯收拾屋子，更要趁着太陽未烈前趕去種菜。一個沒做好，對面的男人不知又會狂怒成什麽樣。她沒有多餘的時間為自己傷感。

她舉起笨重的鋤頭，一下又一下的砸在地上。手上早已磨出了血泡，又結痂，與厚厚的老繭重疊，早已分不清哪是新傷哪是舊傷。

子默的身影突然出現，他看着芊芊如今的模樣，心疼的說：

“芊芊，你為什麽不選擇我？如果當初你選擇的是我，怎會讓你受這樣的苦。倘若你現在過的很好，我也認了。可是你看看你，滿身傷痕，憔悴不已，你叫我怎麽放的下？“

“子默，對不起，你原諒我——“芊芊滿心愧疚，自己傷了他的心，他卻一如既往的愛着自己，從未改變。

母親慈愛的身影突然出現在眼前，心痛不已的抓着她的雙手流淚：

“芊芊，你的手為什麽會變得這麽粗？你怎麽會在自己種菜？你這過的是什麽日子？你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母親拿出一個小盒子，顫顫巍巍交給她，哽咽道：“收下這些錢！如果你還孝順娘，不想娘為你擔心的整日吃不下睡不着，就收下！”

“娘——”芊芊撲進母親懷中痛哭，她的任性傷了母親的心，母親卻還是這麽關心她，為她整日擔驚受怕，夾在她與父親之間心神俱疲，她真是太不孝了！

接着是父親那蒼老的面孔以及痛心的聲音也出現在她面前：

“你為什麽要這樣執迷不悟？你為什麽不能體諒一個做父親的心？自從你和梅若鴻戀愛後，我為他收拾過多少爛攤子？我給過他機會，安排他去上班，給他開畫展，但是他這個人注定扶不起來，別人再為他操心有什麽用？我不是在阻止你的美好愛情，我是在阻止你跳火坑！你到底明不明白？”

“他那種人，只願意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從來不肯放低身段看清自己。他的清高和驕傲，我們凡人消受不起！”

“你滾！立刻滾！就當我從來沒有你這個女兒！不管你抛棄父母鐵了心要跟随的男人帶給你什麽樣的生活，你都永遠不要回來！”

“不要！”芊芊突然驚醒，自己正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原來是做噩夢了。

她起身倒了杯水，幸好只是做夢。夢醒了，她再也不要陪着梅若鴻一起瘋，一起墜入地獄了。她再也不要愛她的人為她受傷被她拖累了。

她想起前世父親罵她的話，她跟着梅若鴻，等于慢性自殺。她自己跳火坑，不能拉着父母一塊跳。當時她還埋怨父親不理解自己，現在想來，久經商場閱人無數的父親的确有很毒的眼光，早就看透了梅若鴻。只是當時的自己滿腦子都是真愛，又怎聽得進父親的良言？

縱然父親不喜歡梅若鴻，但為了她這個女兒，卻也妥協了。父親怕自己跟了梅若鴻會受苦，便有心扶持他，讓他去自家的航運公司上班，他弄得一團亂麻，說自己不是那塊料。父親便依着他的喜好，幫他辦畫展，樁樁件件可以說是仁至義盡。父親給過他機會，只是他自己沒用，一旦達不到目标就只會咆哮，怨天怨地怨命運不公，卻從來不會思考自己的問題。

芊芊暗自愧疚起來，自己之前怎麽就體會不到父親的愛呢？父親雖不像母親那般溫柔，對自己百依百順，但對女兒的愛并不比母親少。可自己卻做了那麽多瘋狂的事，讓父親在親朋好友面前丢盡了臉面。可父親卻從未真正怪過她，在她走投無路跑回家時，仍然心疼的重新接納了她。

看來，人只有親自撞了南牆，才會大徹大悟。

由于晚上做了噩夢，芊芊一大早便來到西湖邊散心。這些回憶，她無法對子默說，無法對任何人說，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西湖依然游人如織，人群的紛擾沖淡了她的煩憂。感受着微風拂面，鳥語花香，她的心情舒爽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