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開局不利囊中羞澀

開局不利囊中羞澀

八月的天，酷暑雖消，但仍舊燥的人心煩意亂。

滴漏剛走到酉時，門外日頭漸消，西邊泛起一片霞光，映的江暮辭臉上紅彤彤的，煞是好看。

江暮辭卻沒心情欣賞這晚景。她端着茶杯，起來又放下，如是幾次，忍不住長嘆一口氣：“碧夏，去看看碧荷回來沒有？”

“欸。”門外小丫頭脆生生的答着，快步起身穿過抱廈去打探消息。

還未出跨院，便見一圓臉、長相讨喜的小丫鬟急吼吼的走了進來，面上滿是急色。

“碧荷，怎麽回來的這麽晚？小姐正找你呢。”碧夏趕忙招呼着。

江暮辭聽見動靜，快步走出來。她站在跨院門處往外望了望，拉着碧荷進了房門，将茶杯推給她。

見碧荷幾乎是牛飲了一杯茶，江暮辭才追問：“事情辦的怎麽樣？”

碧荷苦着臉，扯出個荷包來：“小姐，不行，自打穆夫人放出話來，現在全城都在打探穆小将軍的行蹤。将軍府最近剛派人敲打過，如今這些包打聽也不敢瞎說話。”

碧夏有點急：“你就不知道多問幾家？”

“你當我為什麽回來這麽晚？我今日一下午都在耳朵巷那邊轉悠，大家都這樣說。”

“就沒得商量？”江暮辭皺着眉問。

“有是有......”碧荷喪眉搭眼的嘆氣：“我聽他們那個意思，是要多加錢。”

“一百兩他們還嫌少？！”碧夏驚叫道。

江暮辭反倒松了一口氣，有的商量就好：“他們想要多少？”

“這個數。”碧荷說着，邊舉起三根手指頭。

“三百兩？！他們怎麽不去搶錢？！”碧夏氣吼吼。

江暮辭亦皺起了眼眉，三百兩對于她來說，實在是太多了。

不過這也難免，畢竟誰不想一步登天跨入高門？

雖說京城這地界，豪門大戶猶如過江之鲫，掉兩個雨點都能砸到十幾個當官的。

但高門大戶與他們這等小官之家是有壁的，對于她們這等四品以下官戶之家而言，想要與高門結親無異于癡人說夢。

偏偏這世上的事兒便是如此，原以為毫無指望的事兒，指不定哪天就峰回路轉。

這不，之前穆小将軍班師回朝，沒過多久穆夫人就放出風聲，稱只要穆小将軍心儀，不拘出身皆可做她穆家兒媳。

此話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

高門的圍牆忽然漏出一個口子，許多四品以下的官戶人家都難免心癢癢，拼了命的想往裏鑽。

畢竟如此難逢的機會，過了這村沒這店，誰不想搏一搏試一試？

可惜小門小戶出身的女子，與穆小将軍幾乎沒什麽交集。縱身懷十八般武藝，真想讓人青睐，好歹得先見到面不是？

因此，近些日子，打探穆小将軍行蹤的人逐漸多了起來。

打聽的人一多，這幫包打聽的價格自然是水漲船高。再加上之前有将軍府敲打過，不拿出點真銀子，還真難讓他們松口。

所以此刻糾結這三百兩貴不貴值不值完全沒有意義。江暮辭腦子清醒的很，別說三百兩，就是八百兩，這錢她也要想法湊。

看着愁眉苦臉的兩個婢子，江暮辭拍拍碧荷的手：“先別急着發愁，将我的首飾拿來，先湊湊看。”

碧荷诶了一聲，小跑着去卧室拿首飾盒。主仆三人坐在小客堂一件一件的挑揀着。

碧夏迅速将她的首飾分門別類，手上有條不紊的挑揀着：“小姐，好歹老爺也是五品參議官，你也得留幾樣充充門面。”

她将最貴的幾樣挑了出來留在一旁：“這幾樣多是老爺夫人相贈，依奴婢看，就先留着吧，不好當賣。”

江暮辭贊同：“就留這幾樣吧，剩下的大致算算，看看能湊出多少銀子。”

碧夏應了一聲，默不作聲的去撥算盤。不過一會兒就給出了答案：“小姐，若把你這些首飾都當賣了，差不多還能湊百來兩銀子。”

江暮辭看着這些首飾，點點額頭：“如此便還有百兩銀子的缺口，碧夏，這月月例可發放了？”

“還沒有小姐，不過就是這兩天了。”碧夏又撥了一下算盤珠子。

“小姐你的月銀是十兩銀子，這樣我們還要再湊九十兩銀。”碧夏說完，觑了觑江暮辭的神色。

果然，江暮辭的神色仍不輕松。之前拿出百兩銀子，幾乎都掏空了她的家底，現在又變賣首飾，又預算月錢，依然有不小的缺口，這叫她實在犯難。

碧荷瞧見，左右在自己身上翻了翻，掏出一個半舊的小錢袋：“小姐，奴婢這雖然沒多少存項，但是好歹也攢了五兩銀子，您拿去吧。”

碧夏見狀，咬了咬嘴唇，也從袖口慢吞吞的摸出一個錢袋：“奴婢這也有十兩。”

江暮辭失笑道：“想什麽呢？我怎麽能拿你們倆的錢，你們倆家裏還有雙親等着養，快收回去，錢的事兒我再想辦法。”

兩個婢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猶豫間，江明遠打了簾子走了進來。

“姐，你在這幹什麽呢？怎麽首飾擺了一桌子？”

“沒什麽。”江暮辭說着，打發碧夏将首飾收拾起來。

“快要用晚食了，你跑我這兒來幹什麽？”江暮辭納悶道。

“我...”江明遠臉色有些薄紅，顯然是有話想說，卻又有些羞于開口。

“出了什麽事兒了？”江暮辭見他這副模樣，心裏有些來氣，忍不住教訓道：“男子漢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有事便說事，吞吞吐吐的像什麽樣子。”

江明遠被她說的有些羞愧，轉過臉來，神色清明的問：“姐，你手頭有錢嗎，能不能借我一些？”

話一說出口，碧荷跟碧夏悄悄對視了一眼，兩個人皆面露苦色，小姐正為錢發愁呢，這時候大少爺來湊什麽熱鬧。

“你要錢做什麽？要借多少？”江暮辭卻沒工夫計較自己那三百兩銀子該如何湊，與那三百兩相比，她更關心弟弟要錢做什麽。

提起這個，江明遠帶上一分郁色：“父親昨日給了二弟一套大儒書注，是白鹿書院的院正年輕時的手稿。”

江暮辭眯眯眼睛回憶了一番：“便是那個萬熹七年連中三元的狀元郎，一路官拜太傅又退隐至書院的曾和宜老先生？”

“正是。昨日我跟二弟借那書稿翻閱過，不愧是當世大儒的書注，果然讓人受益匪淺。”江明遠眼色發亮，不由挺直脊背，猶如意氣風發的小白楊。

“見父親送給二弟，你也想要？”江暮辭看向自家弟弟。

江明遠點點頭。

“要多少兩？”江暮辭問。

似曾和宜院正這等大儒的書注，價值堪比千金，若弟弟也想要一套，自然是少不了銀子。

不過，自己牟足了勁要嫁入高門大戶，為的不就是母親弟弟能在這個家安然快樂的生活嗎？

如今弟弟想上進，她沒有不支持的道理。

江明遠認真的考量了一番，條理清晰道：“今日下學，我已經去書館問過，似曾院長這般水準的書注可遇不可求。”

江暮辭點點頭，亦覺惋惜。

又聽江明遠道：“不過我想若有些其餘學子狀元的手稿，拿來學習也沒有什麽壞處。價格我已打探過，也要百餘兩銀子。所以姐，你能不能借我一百兩？”

說到最後一句，江明遠的聲音漸漸變小。他知道，似他們這樣的人家，給子女的月例并不多，恐怕一百兩銀子已是姐姐的全部存銀。

但是如今父親偏心，将大儒書注給了二弟，他自然不想上門去跟父親讨要，這讓他覺得有傷自尊。

而母親那邊......想起自家娘親那副溫柔做派，若是聽說父親将大儒書注送給二弟，自己卻還要花錢去買次一等的書注，恐怕又要淌眼淚。

于是江明遠思來想去，到底只能來跟姐姐開口。

好在江暮辭痛快，她一絲遲疑也沒有：“有什麽不能？阿遠，你是我親弟弟，我怎麽會不支持？”

“小姐！”見江暮辭如此輕易便答應下來，碧荷有些急躁。

這些日子為了打探穆小将軍的行蹤，小姐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才湊足了這一百兩。

如今這幫包打聽坐地起價，這一百兩尚不夠看。

更別說今日大公子貿然開口就要借去，要湊齊這三百兩銀子豈不是更難！

碧荷一向知道，夫人、大公子和小姐在江府的處境不算妙，若想日後過上些安穩日子，攀上高門未必不是個好辦法。

如今千載難逢的機會就在眼前，她不忍心小姐就這樣放棄。

江明遠察覺到碧荷的急躁，納悶道：“姐，你是不是有難處？若你為難，不要藏着，一定要與我說，那書注并不急于一時。”

江暮辭擺擺手：“沒有的事兒，碧荷的性子你還不知道？她是怕我這一百兩打了水漂呢！想讓我們碧荷放心的話，阿遠你可要加把勁，讀出點名堂來。”

說罷，便将碧荷剛剛帶回來的小荷包塞到了江明遠手中：“這是一百兩銀子，你先拿去用，不夠的話姐姐再來想辦法。”

江明遠聞言，松了一口氣。

他揚揚手裏的小荷包：“謝謝姐，那我就先走了。”

說罷，他又朝向碧荷打趣：“碧荷小管家放心，必不叫這百兩銀子白白浪費。”

碧荷無奈撇嘴，送人出了房門。

遠遠看着人走出了跨院，小臉一下耷拉下來：“小姐，老爺也忒偏心，有什麽好東西不緊着大少爺，反倒先給姨娘的兒子，哪有這個道理？一定是曹姨娘撺掇的！”

江暮辭眸色幽深：“是啊，哪有這個道理？姨娘反倒是騎在了主母頭上。”

她用手敲打着桌面：“無妨，欠阿遠的，我會讓他加倍補回來。”

碧夏提醒道：“小姐，大少爺借走了一百兩，那三百兩的事兒...”

話還沒說完，江母身邊的陳嬷嬷已過來傳飯：“小姐，晚食好了，夫人請您去正堂。”

“好，有勞嬷嬷。”江暮辭說完，碧荷已拾掇起她的外袍，準備随她出門。

江暮辭一邊任由碧荷打理她的衣裳，一邊看着正房的方向，幽幽道：“這事兒等我回來再說，今夜我要先打場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