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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更深夜靜,月朗星稀。
車隊悄然行駛在官道上,就連車輪碾過地面的響動都不甚明顯,好似在躲避什麽。
“後面的快跟上,當心被那煞星抓住!咱們都沒有好日子過!”
為首的中年男子一派行商打扮,大腹便便,偏他又生了張圓臉,見人習慣帶上三分笑,只是滿布血絲的眼珠裏透着焦急與陰鸷。
突然,一陣馬蹄聲自遠處傳來,中年男子驚出一身冷汗,他心知,車隊再如何快,也比不過疾馳的駿馬,與其慌不擇路四下奔逃,不如借着掩飾瞞天過海。
馬蹄聲越來越近,騎在馬背上的人高大骁勇,即使黑夜中看不清他的樣貌,那股子兇戾煞氣也不至于會被錯認,勢必在刀山火海t中拼殺已久,手上沾染了無數人的鮮血,方能如此。
中年男子滿臉堆笑,語氣恭敬:“大人,小的姓陳,是蘇杭一帶的綢緞商,在京城裏尋了些時興的花樣,準備帶回江南,可是有何不妥之處,驚動了諸位官爺?”
“陳老板,夜路難行,何必走的這麽急?”青年語調低沉,讓人辨不清喜怒。
“小的出來一趟,家中只剩下妻兒老母,遇事拿不定主意,小的實在放心不下,便想着日夜兼程,盡快返鄉。”陳老板額間滲出細密冷汗,彙成小股,順着面頰滴落在草叢中。
“是嗎?”謝三意味深長地問。
他輕輕拊掌,雙腿一夾馬腹,繞着陳老板轉了一圈。
“謝某聽聞,有夥匪徒流竄在京城附近,他們經常扮作行商,取得同行的信任,而後便痛下殺手,掠奪錢財。”
謝三從腰間取下佩刀,點了點陳老板的肩,“匪徒狡詐,滿口謊言,令人防不勝防,為了避免他們混入車隊,還是讓謝某手底下的軍士查驗一番,如此,你我都能放心。”
陳老板吓得兩股戰戰,心裏恨極了謝三,卻不敢違拗。
畢竟這煞神出手毫不容情,一旦激怒了他,只怕性命不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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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甲胄的麒麟衛湧入車隊,猶如無形無狀的暗潮,仔細梭巡周遭的一切,不肯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而謝三,仍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俯視着一切。
“将軍,這裏藏有兵器!”
“将軍,好幾個小厮會武,都是練家子!”
“将軍,姓陳的在撒謊,他們根本不是綢緞商,真正的商人已經被殺了。”
長刀出鞘,閃爍着陣陣寒光,刀刃在中年男子脖頸處留下一道殷紅的血線,冰冷,又帶着幾不可察的痛感。
謝三略微俯身,嗤笑道:“陳老板?或者說叫你陳大當家更合适?”
中年男人猛地擡起頭,眼底盡是愕然,沒想到謝三早就識破了自己的身份。
“先前麒麟衛在邊關禦敵,無暇顧及你們這群宵小之徒,豈料短短幾年,你們的氣焰便漲到了此種程度,在官道上截殺行商,誰給你們的膽子?”
“費東生,把人捆起來,嚴加看管。”
說罷,謝三勒緊缰繩,掃也不掃這群束手就擒的匪徒,徑自回到營帳之中。
如今大軍雖已班師回朝,但未經陛下傳召,仍不得入京。
謝三摘下佩刀,坐在案前看書。
一名文士模樣的男子走到近前,手裏捧了只箱籠,“将軍,屬下已打探清楚,遇害的行商名為陳武,确實是蘇杭一帶的綢緞商,在京中采買了不少時興的圖樣,準備帶回老家,豈料天降禍事,車隊遇上賊匪,連一個活口都沒留下。這是陳武的遺物,未發現有何異樣,請将軍過目。”
謝三打開箱籠,入目之處除了銀票、賬簿以外,還有一沓畫紙。
“圖樣都是京中知名畫師的作品,适合做扇面或者絹帕,有的是城裏正時興的,有的甚至連咱們都沒見過。”羅江低聲解釋。
謝三随手翻了翻,看見其中某幅畫時,眸光有片刻凝滞,随即恢複如常。
“這群賊匪背後應當有人指使,否則行事也不會如此放肆,可惜他們處理得太幹淨,屬下無能,沒有找到證據。”文士沖着謝三拱手行禮,滿臉羞慚之色。
“羅先生無需多慮,幕後之人若能輕易被捉住馬腳,反而奇怪,畢竟他在京中盤踞多年,勢力不容小觑,須徐徐圖之。”
“将軍所言極是,羅江冒進了。”
謝三将那沓畫紙放在案前,銀票和賬簿重新放回箱籠內,擺擺手,示意羅江退下。
此時此刻,營帳中僅剩謝三一人。
他重新将那張畫紙抽出來,看着環繞銅鏡戲耍的貍奴,最終,目光落在鏡中倒映的人影之上。
那是一個美麗無暇的少女,露出的小半張臉,透着貓兒才有的嬌憨。
旁人或許無法從這小半張臉窺探出少女的身份,畢竟作畫者重神而不重形,但謝三一眼就看出來,畫中的女子正是桑寧。
她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每次回眸,每次落淚的模樣,沒有誰比他更清楚。
就連長夏侯夫婦也不例外。
指腹摩挲着那張畫紙,謝三鳳目略微眯起,很好奇這幅畫究竟出自誰手。
畫技如此精湛,作畫者的功底必定不俗。
倏忽,他似是想起了什麽,從懷中取出今晨接到的一封書信。
信中僅有寥寥數語,卻讓謝三看了許久。
長夏侯府在與沈家議親。
桑家大房有兩個姑娘,養女桑怡,被今上賜給了宰相獨子樊留行,如今尚未成婚,能議親的只有二姑娘。
謝三雖未見過沈既白,卻也聽說過這位探花郎生得如何豐神俊朗,神清骨秀,一個門第不顯的窮書生,即便在翰林院任職,也似無根浮萍,艱難維持生計罷了。
那幅貓戲圖,想必正是出自沈既白之手。
桑寧啊桑寧,一別半載,你的眼光倒是一日不如一日。
謝三鳳眸彷如淬了冰般,冷笑不止。
他剛欲将貓戲圖撕碎,卻陡然收回手。
留下此物,說不定還有用處。
*
許是蓮子心茶真有安神之功效,自打接連服用以後,桑寧夢魇的次數少了許多。
可今夜,她又夢見了謝三。
謝三身為都頭,即便手下執掌的軍士不足百人,在邊關的聲勢依舊不小。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謝三每次與敵軍交戰,都沖鋒在前,絕不輕易退後,長此以往,他身上舊傷極多,蜈蚣似的疤痕層層疊疊,連塊好肉都瞧不見,無比瘆人。
桑寧甚至覺得,那麽嚴重的傷,換作旁人,只怕都不知死了幾回,虧得謝三運道好,曾經救下了一位醫術高明的大夫,名為盛舟,被他留在麾下當軍醫。
後來盛舟成了親,迎娶了從良的花魁許娘子,夫妻兩人整日甜甜蜜蜜,卿卿我我,日子過得好不快活。
謝三瞧在眼裏,越發覺得桑寧沉悶沒趣,便讓許娘子親自教導桑寧,讓她“放開”些。
桑寧永遠忘不了許娘子拿到她面前的避火秘戲圖,那般交纏的身影,像是一記重錘,擂在她的心口,震碎了她搖搖欲墜的自尊。
也讓她明白,自己是供謝三消遣取樂的玩意。
睡夢中的桑寧掙紮得越發厲害,她面頰漲得通紅,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沾濕,紅唇開合,隐隐溢出幾分哭音。
她夢見謝三不知從何處弄來了一條金鏈,其上穿着各色寶石,璀璨剔透,盈盈奪目。
他說,這些寶石他擊敗匈奴得來的戰利品。
而她膚白,像最細膩潔淨的畫紙,能映襯出寶石絢麗的色彩。
因此便打造了這麽一條細如毫發的金鏈,繞過桑寧的頸,綿延至不盈一握的腰間,另一端則被男人握在手中。
甲胄冰冷,謝三的掌心卻無比灼熱,恍如烙鐵般牢牢禁锢住桑寧的肩。
那一刻,桑寧甚至覺得,所謂的戰利品不是這些堅硬剔透的寶石,而是她。
桑寧恨恨瞪着謝三,她不想當一個毫無尊嚴的寵物,偏又沒有選擇。
謝三捏住桑寧的下颚,欺身逼近她,近到少女濃長的睫觸及他的鼻尖,帶來一絲難以言喻的酥麻。
“氣性這麽大?我可虧待你了?”
粗粝指腹描繪着少女的輪廓,謝三語調愈發輕佻,“你想沒想過,只要你離開謝宅,不出片刻,就會被徐員外的人擄走,他和我不同。”
桑寧沉默。
謝三說的都是實話,如果沒了謝三的庇護,等待她的更是無窮無盡的折磨。
或許這就是她的命。
她認命了。
少女壓抑的哭聲驚動了守夜的盈朱,她端起燈盞,掀開床簾,看到桑寧雙目腫脹,也不知哭了多久。
“姑娘,怎麽了?當心哭壞了身子。”
盈朱搖晃桑寧的手臂,過了好半晌,後者才從昏朦夢境中蘇醒過來。
瞧見女子關心的神情,桑寧喉嚨幹澀,“盈朱?”
“奴婢在這兒呢,可是又夢魇了?”
對,這裏是長夏侯府,不是謝宅。
認清了這一點,桑寧松了口氣,趿拉着繡鞋走到桌邊,大口大口喝着早已涼透的茶湯,過了許久,激蕩的心緒才得以平複。
“姑娘,先前大夫開的安神湯還剩了些,奴婢這就去煎藥,服下就不會夢魇了。”
桑寧扯住盈朱的衣袖,搖頭,“大晚上的,莫要去廚房折騰,免得驚動了爹娘和姐姐,安神湯明日再喝也不遲。”
“姑娘,奴婢鬥膽問一句,您夢魇時都夢見什麽了?為何會吓得哭泣不止?是很可怕的東西嗎?”盈朱對桑寧過往的經歷一無所知,自然也不明白謝三有多混賬。
“沒什麽,我才不怕。”桑寧吸了吸鼻子。
她現在是長夏侯府的二姑娘,不再是那個無人看顧的農女,而謝三早就死在了戰場上,成了孤魂野鬼。
況且,就算他大難不死,僥幸活下來,區區都頭而已,難道還能強行闖進侯府,将自己掠去不成?
這麽一想,桑t寧胸臆間的惶恐難安終于消減幾分,她抱歉的沖着盈朱笑了笑,柔聲道:“你先去歇着吧,我再睡一會兒。”
盈朱還有些放心不下,偏生拗不過桑寧,一步三回頭的走到外間。
桑寧吹熄燈盞,室內頓時陷入昏暗之中。
她坐在拔步床最裏側,雙手環抱住膝頭,忍不住嘆氣,小臉滿是郁悶。
謝三啊謝三,你既死了,為何不能入土為安,非要糾纏于我?
若你在地下實在寂寞,我給你燒個紙新娘還不成嗎?有她陪你,也能排遣一二。
一個不夠,我給你燒兩個,咱們的婚事,就別作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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