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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第三十一章 ◇

◎只可惜,這顆心還不屬于他。◎

小姑娘的淚水順着白嫩的臉龐劃下來, 劃至小巧的下颌,然後一滴晶瑩的綴在下颌尖上,欲墜不墜。

心中有種酸澀一閃而逝,謝塵伸出長指将那一滴淚水勾去。

她真的很美, 就連哭的時候也如梨花帶雨, 那雙眼睛也沒有紅腫難看, 反而似被淚水清洗的更加清澈, 清澈的能讓謝塵清晰看見自己觸碰到她時, 那一抹厭惡和恐懼。

這一瞬間, 他仿佛覺得那抹厭惡恐懼, 化作一根尖利的針, 刺破了他內心的樊籠, 一直以來克制的怒意,妒火和些許說不清的酸澀都在這瞬間沖了出來。

謝塵沒有收回手,而是順勢捏住那小巧的下颌,指腹輕輕摩挲着她細膩的皮膚。

“你就這麽非他不可?”他低聲問。

白歌聽了他這問題只覺得荒謬,她清泠泠的眼睛與謝塵對視,臉上淚痕尚未幹, 但她偏就翹着唇角笑了一下:“不然謝大人莫非覺得我要非你不可麽?”

那笑容裏是說不出的譏諷和厭惡。

謝塵手上的力氣不覺得的重了兩分, 看着小姑娘的細眉輕輕蹙了起來, 眼中閃着痛色, 卻又一聲不吭的忍着。

他忽然松了手, 白歌立刻後退了兩步, 下颌上浮現出淺淺的紅印。

謝塵也勾了勾嘴角:“既然這麽硬氣,剛剛怎麽不說出來也不哭, 何必忍到此時?”

說什麽, 還有什麽可說的, 不過就是她已是深陷泥淖中的腌臜人,而裴桓卻是前途光明的探花郎,她便是再肖想他都仿佛玷污了他一般。

她這輩子最好的結局不過落個青燈古佛,可裴桓不能被她拖入深淵,他寒窗苦讀多年,一朝金榜提名,他應該娶一個賢惠美麗的妻子,生幾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去實現他的理想抱負,而不是被卷入這種令人作嘔的利益場中。

有她一個在這挨着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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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歌被他如刀的言語戳在心上,還挂着淚珠的纖長眼睫顫了顫,垂下去,不說話了。

這會兒倒是顯得乖靜了,謝塵輕輕冷哼一聲。

他轉身來到棋桌前,開始分撿棋盤上的棋子。

“過來下棋。”他淡淡道。

白歌站在原地沒動。

棋子撞擊發出脆響,謝塵将黑白雲子倒回各自的棋簍裏,頭也沒擡的道:“我給你一次機會,今日這局棋你若能下贏我,我會讓戚家換人,只要我松口,沒有人會為難你,也沒有人敢把那天早上的事情說出去,一切都會回到那天之前。”

他屈指扣了扣檀木棋桌,“這棋要不要下,你自己決定。”

白歌猛地轉向他,幾乎沒有思考的問道:“你說話算話?”

謝塵擡眸看了她一眼,道:“我從不食言。”

白歌幾步走到謝塵對面,坐下來,這根本不用選,而是擺在她面前的唯一的一條生路。

謝塵随手抓了一把白子握在掌中,看向白歌。

白歌定了定神,從棋簍中撚出一顆黑子落下。

謝塵掌心攤開,一、二、三、四、五,一共五顆白色的雲子靜靜的落在謝塵的掌心。

白歌輕呼了一口氣,她猜中了,可以黑子先手。

她心中清楚,自己離謝塵的水準很有些差距,不然之前兩次也不會輸的那麽慘,但下棋的魅力就在于從沒有什麽是絕對的,在這一局棋結束之前,沒人會知道結局是什麽,總有一絲贏的希望。

袖中玉镯沁涼貼着她的肌膚,白歌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在棋盤的一角落下了一子。

漸漸,兩人你來我往,棋盤上漸漸初現局勢。

白歌隔了好久再次落下一子,手心黏膩的汗水将棋子捂得溫熱濕潤。

可這一次,輪到謝塵半晌沒有落子。

白歌之前與他下棋的時候,他幾乎沒有猶豫的時候,此時難免擡頭看了他一眼。

男人微低着頭,眉眼濃黑幽邃的注視着棋局,容色在初夏午後的日光中顯得仙姿玉質,有種脫出凡塵般的清冷俊美。

可在白歌眼中,卻也不過是惡鬼披着美人皮罷了,她甚至好奇這燦爛的陽光怎麽就沒能将他紙般膩白的皮膚灼爛,灼出幾個窟窿來。

話本裏不是都說惡鬼在人間見不了太陽麽,會化成青煙的。

謝塵自是不知她在想什麽,長指間捏着一顆白子,終于落了一顆子在棋盤上,白歌心中一喜,那正是她想要讓他落子的地方,一個她早已布好的隐秘的陷阱。

她與謝塵兩次對弈,雖然都是慘敗收場,但經驗還是漲了不少,尤其她回去後幾乎是日日複盤這兩局棋,琢磨謝塵對弈的風格,模拟着再次對弈時謝塵的棋路,自覺對他是有了些了解。雖說做不到勝券在握,但至少她覺得自己如今在謝塵面前有一戰之力。

但她面上絲毫未顯,而是繼續捏着棋子做出猶豫思考的模樣。

謝塵看着小姑娘的緊蹙着眉頭,似是陷入了沉思,他的眸色越發的深,如同旋渦将所有光都吸進去了一般,霧沉沉的暗。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兩人都沒說話,你一子,我一子,黑白棋子交替落下,局勢仿佛越發明了起來。

白歌看着棋盤上,正是如自己所料的走向,心中的欣喜仿佛要溢出來,只能努力想抑制別被對面人瞧出破綻。

可謝塵是何等人,他自小便見多了那種人前人後兩張面孔的,十七歲就更是掙紮在陰晦污糟的政壇中,每日見的俱是笑面佛鬼蜮心,白歌這一點算計又哪裏蠻得過他的眼睛,僅是那眉梢眼角間便已透出她心中所想。

她在他面前,單純的就像一汪能一眼望到底的泉水,幹淨清冽,不僅能望到底,還照出了自己卑劣陰暗的心。

謝塵捏着白子,落在棋盤上的一個位置,看着白歌明顯亮了亮的眼睛。

他忽然出聲道:“你可知一甲進士會被朝廷授予什麽品階的官職?”

白歌愣了一下,擡眸看他一眼,見他神色如常,謹慎答道:“按慣例,狀元應該授從六品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是授正七品翰林院編修。”

謝塵見她落下一枚黑子,自己也跟着又落下一枚白子,落棋之處依舊讓白歌有些興奮。

“那你可知道翰林院編修主要的職責是什麽?”謝塵接着問。

白歌捏着棋子的手停在了半空,她不知道謝塵突然問這個是什麽意思,但心卻忽然提了起來,她隐約覺得謝塵接下來要說的話一定和裴桓有關。

謝塵看着她,輕聲開口:“也對,你一個閨中女眷,哪裏能曉得這些。”

接着,他伸出手虛虛蓋在白歌的手背上,幫她落下這枚黑子。

他口中未停,語氣沒有起伏的道:“翰林編修可算皇上的文學侍從,皇命诏書诰敕起草,內閣呈遞的機要文件整理,都是其應盡之責。”

白歌怔然看着謝塵松開手,那一枚黑子現出來,正正落在了白歌之前心中所想的那個位置。

她的心猛地收縮了一下,接着她聽到了謝塵平靜的近乎冷漠的聲音:“無論诰敕起草出了差錯,抑或是機要信息流露出去,都是重罪。”

白歌忽的擡起頭看着他,眸中盡是難以置信的驚懼。

謝塵卻又落了一枚白子下去。

“輕則流放千裏,重則人頭落地。”

棋盤上,黑子圍剿白子的局勢已成,一切仿佛都已成定局。

可謝塵的聲音未停:“你說,想要一個翰林編修的命是不是很容易?”

白歌沒說話,她只是盯着白子已占絕對優勢的棋盤,手卻不自覺的輕輕顫了起來。

謝塵伸手去撥了一下小姑娘額頭上被汗濕的碎發,看着她毫無血色的唇和黯淡的眸子。

接着,他的手順勢向下,握住了那細弱白皙的手腕。

“過來。”

白歌仿佛什麽都沒聽見,可身子已經僵硬的站起來,被男人牽着胳膊來到了他身前。

謝塵另一只手攔過小姑娘細如嫩柳的腰肢,微微使力,讓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女孩月白色的裙擺在男人的腿上散開,好似一朵盛開的花,露出裙擺下面小巧的藕色緞面繡鞋。

她真的很柔弱,不僅是身形瘦弱,更是那一股生長在江南的女子特有的柔媚勁兒,讓你見了卻品不出這姑娘的棱角來。

可謝塵此時将她抱在懷中,瘦弱的姑娘脊背挺的卻筆直僵硬,他的手掌從那細弱的腕子移到了她的柔弱無骨的手,觸手卻是一片濕黏冰涼。

與她外貌完全相反的,這姑娘的內裏卻有着一顆堅如磐石,透似冰玉的心。

這是個單純幹淨的姑娘,可也是個再有棱角,有風骨不過的姑娘了。

白歌這兩日的遭遇,他心中自是無比清楚的,便是沒有探子在戚家,就戚家那一窩子人什麽德行,他猜也猜得到。

可令他意外的,依舊是白歌的表現。

他曾以為,出了這樣的事,這個看着柔弱不堪的小姑娘可能會慌亂不安以淚洗面,到處哭求訴苦,甚至一病不起,或是羞愧的不敢見人,更甚至一條白绫了解了性命。

可他沒想到,再見時,她依舊是挺着腰背擡着頭,目光中沒有絲毫的閃躲,便是那些痛楚難看,似乎都被她好好藏好,不顯于人前。

她甚至迅速又妥善的給裴桓寄了信,希望能憑一己之力将裴桓從這個他根本無力破解的局裏推出去,就連他硬逼着她去面對裴桓時,她尚能強忍住情緒,思路清晰的用言語和态度斷了裴桓的念想。

這是何等的勇氣和堅毅,遠非一般的閨閣女兒能做到的,直令謝塵驚嘆,便是世間男子有這樣品行的又能有幾人?

或許世人皆認為,女子清白被污,淪陷絕境,一死以自證才是最大的勇氣。

可在謝塵看來,那恰是最弱者的逃避。

如白歌這般,在絕望中還勇于直面破碎痛苦的現實,并想盡辦法于絕望守護心中的希望,才是真的需要一顆柔軟又強大的心。

謝塵修長的手落到到她的後心處,小姑娘單薄的背脊掩不住那顆心的蓬勃跳動。

只可惜,這顆心還不屬于他。

作者有話說:

這章寫的我自己都有點難受,雖然大綱裏早就做好了這樣的劇情,可真寫出還是牽動了人類最質樸的情感,我也很心疼我女兒,唉,謝塵我一定會狠狠狠狠虐,不虐不足以消我心頭之恨!感謝在2021-10-02 20:27:39~2021-10-03 21:52: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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