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 ◇

97   第九十七章 ◇

◎假病與真病◎

出了皇宮, 謝塵的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

李濱看着他的臉色,忍不住問:“三爺,可是出了什麽要事?”

謝塵只搖了搖頭道:“回府再說。”

待回了謝府,謝塵難得沒有直奔韶音閣, 而是回了莫妄齋。

回了自家地盤, 李濱這才敢又問起宮中發生的事。

謝塵坐在桌案後, 捏了捏眉心, 語氣裏多了兩份疲憊。

“皇上下旨為我賜婚, 是宋昌的獨女。”

李濱登時就驚得險些罵出聲來。

這都什麽事啊, 三爺這邊正準備着要與白歌姑娘的婚事, 那邊就趕着下旨賜婚?

一想到之前自家三爺在城門口和寧氏發過的那個毒誓, 又想到前些日子謝塵的吩咐, 李濱就覺得渾身一涼。

這是不是那誓言要應驗了,那自家三爺豈不是真要永絕後嗣,孤獨終老?

想到這,李濱也跟着着急起來:“三爺,皇上向來器重您,而且昌王謀逆的案子裏您還立了那般大的功勞, 皇上總不至于半點情分也不念吧。”

謝塵閉着眼, 沒說話。

李濱雖是着急, 但也知道自家主子向來是心中成算極深, 不敢出言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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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後, 謝塵才睜眼, 淡淡道:“研磨。”

李濱憋了一肚子疑問,卻不敢問, 只能上前幫着研磨。

謝塵快速提筆寫下了一封信, 用火漆嚴密封好, 對着李濱道:“将這封信着人快馬送去司禮監,告訴那人就在司禮監等着,我今晚就要看到回信。”

李濱接過信,飛快出去派人去送信了。

接下來,便是漫長的沉默和等待。

中間謝塵還特意讓李濱跑一趟韶音閣,與白歌說一聲讓她先睡,別等他。

結果李濱緊趕慢趕跑到了韶音閣一看,可好嘛,燈都熄了,院子大門緊閉,眼見着裏面的人是都睡了。

李濱一邊往回走,一邊搖頭嘀咕:“還指望人家惦記呢,還不如合計合計那個永絕後嗣的毒誓該怎麽辦吧。”

直到明月高懸,已至三更,那送信的人才回來。

李濱将那封信遞到謝塵的書案上,謝塵細細看了一遍,神色有些凝重的将那封信就着燭臺上的火焰點燃。

李濱小聲開口問道:“三爺,這事可是有什麽隐情?”

謝塵看着手中不斷燃燒的信紙,跳躍的火苗落在他漆黑的眸子中,倒映出斑斑光影。

“隐情?何止隐情。”

李濱有些不解,卻聽謝塵接着道:“這不過是陛下設的一場局,以我為餌,引誘群狼的局罷了。”

也不知是說給李濱聽,還是為了說服自己,謝塵一點點将今日之事後面所藏隐秘全部揭開。

“昌王謀逆之事一了,陛下便終于能騰出手做些別的事,如今看來,陛下是想收拾外戚了。”

李濱努力轉動自己的腦子試圖跟上自家主子的思路。

“收拾外戚?可那宋家姑娘不是沈貴妃的表妹,陛下若是想要收拾外戚,為何還給她賜婚給您,這豈不是要将您和沈家綁在一起?”

手中的信紙燃至最後一點,只剩下些許灰燼落到桌案上。

“自然是要先送一個餌出去,才好釣出大魚來。”

李濱這才明白謝塵的意思,恍然大悟的道:“您的意思是,皇上是想讓您和沈貴妃一派綁在一起,以此來看出沈家還有什麽謀算。”

“前些日子我隐約聽宮中傳言,陛下身體日漸不好,若是将來三皇子幼年繼位,只怕會重啓前朝外戚禍國之事,陛下此舉一為試探沈家,二在試探我。”謝塵淡淡道。

李濱又開始滿腦袋疑惑:“試探您?這又是何意?”

謝塵撚着那一絲紙灰,語氣很輕:“我還未至而立便已入閣,今後無論是哪位皇子登基,輔佐的人都會是我,此舉也有試探我對儲君之位的看法。”

李濱皺着眉道:“那陛下這賜婚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謝塵面無表情的道:“旨意以下,何來真假,陛下總不會是輸的那一個。”

李濱聽出了謝塵言語裏譏諷,出言勸道:“幸好您今日及時說了老夫人的病,就算是賜婚了,成婚也遙遙無期,事情還是有轉圜的餘地。”

“是啊,還來得及。”

他将那灰燼慢慢碾碎在書案上,指尖碾動間,眸中盡是冰冷森然的殺意。

回到韶音閣時,已是後半夜,夏夜沉沉,偶有蟬鳴蛙叫。

謝塵也沒走正門,直接從閣樓半開的窗戶裏翻進去的,倒是誰也沒驚動。

白歌顯然早已睡熟了,将一床被子半抱在懷裏,白嫩的臉頰被錦緞刺繡壓出了些許印子,瞧着甚是可愛。

将她黏在臉頰上的發絲撩開,聽她輕聲嘟囔了一句,轉個身又沉沉睡去。

謝塵就坐在床邊靜靜的看着她,直至天光微亮。

·

夏日午後,白歌将手中的湯碗放下,有些訝異的看着小招:“謝老夫人真病了?”

昨日蘭若居的人來傳話,她還以為是謝老夫人想要借此拖一拖謝塵計劃的婚事,倒沒想是真病了。

小招給她盛了一晚粳米粥配着點醬黃瓜,她最近胃口不好,也只吃些清淡開胃的食物。

“可不是,我昨兒個還和辛媽媽猜呢,這謝老夫人啊許是不願意——”

話到一半,她的後腰就被辛媽媽狠狠怼了一下,連忙閉上了嘴。

白歌不在意的笑笑:“這有什麽好避諱的,說起來我如今是犯官之女,就算是改了身份,也還是防不住有人認出來,這謝老夫人會願意就怪了,真是難為她這麽久也沒來韶音閣找過麻煩。”

小招心裏默默嘀咕着:“這話說得,您是不看看韶音閣外多少人看着,還能讓那老太婆出現在您面前才真是怪事了。

一邊的辛媽媽接過話茬:“不過我聽說這次謝老夫人病的着實不輕,這兩日太醫來來往往不停,今兒一早整個蘭若居都給封起來了。”

她看着白歌,顯得有些小心:“就怕這老夫人這一病不知幾時才能好,恐怕姑娘的婚事就要耽擱了。”

白歌倒是沒什麽感覺,于她如今而言成婚與不成婚并沒有什麽區別。

就算真是走了齊全的禮數,成了謝塵明媒正娶的妻子又能如何?

她不喜與人交際,更厭惡去那些人人帶着一副虛假面具的筵席,她又是犯官家眷,到時候被認出來少不得又是麻煩。

倒不如就這樣每日待在府裏,練練字,打打棋譜,與謝明朝逗逗悶子,最好還能有一個自己的孩兒,看着他一點點長大,便很好了。

總而言之,成了婚過得也就是現在的日子,一眼能望到頭的日子。

所以白歌當真并沒有小招和辛媽媽,以及當初挂念她不已的寧氏那般在意這所謂的婚事。

甚至,她有時候都覺得,将來謝塵若是又愛上了旁人,她也是可以騰位置讓賢的。

她對他,從來都不是什麽非君不可,非君不嫁,不過是她被逼到絕路無枝可依時的一個無奈選擇。

她都想好了,只要将來謝塵不再做傷害她的事,他們彼此尊重,相敬如賓,那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往下過,也沒什麽不好。

想想那些被愛而不得糾纏痛苦的癡男怨女,誰說這樣的人生就不自在呢?

兩個時辰前,蘭若居。

謝老夫人臉色青白的看着房門口處把守的兩個侍衛。

她的弟弟馮舅爺尴尬的站在一旁對着有些瑟瑟的馮蓉兒使着眼色。

他這才剛到這不出一刻鐘,茶還沒涼呢,就冒出來幾個侍衛,将整個蘭若居裏裏外外圍了個嚴實,問什麽也不說,一個個好似木頭樁子一般,只在馮舅爺咋咋呼呼的要出去找他那外甥理論時,才冷冰冰的将長槍架起來,連眼睛都不斜一下。

冰冷的槍尖放着寒芒,貼着馮舅爺的臉劃過,停在他的脖頸前。

長槍上帶着鐵器獨特的腥鏽氣,吓得馮舅爺一個哆嗦,腿都軟了下來。

沒辦法他只好退了回來,哭喪着臉和謝老夫人抱怨起來。

“長姐,你說這都什麽事啊,哪有做兒子的怕人把母親的院子當牢房一樣看的,還把自家舅舅也鎖裏面了!”

謝老夫人臉色陰沉,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腳步聲傳來。

“咚”的一聲響,門口的甲士将手中長槍收回拄到地上,吓得馮舅爺一個撲騰一聲坐到椅子裏。

一襲青衫,挺拔俊秀的謝塵走了進來。

見到面色發白的馮舅爺,扯了個很有些假的笑容:“呵,這不是舅舅麽,怎麽今日有空來府上坐坐?”

馮舅爺擦了擦額間汗水,強撐着道:“外甥這是什麽話,我就你母親這麽一個姐姐,聽說她病了怎麽也得來探望一二。”

謝塵不緊不慢尋個位置坐下,笑道:“原來舅舅是來探病的啊,一大清早的這般急,我還以為舅舅是來趕着與母親通風報信的呢。”

馮舅爺擦着汗偷瞄着謝老夫人沒敢接話。

謝老夫人今天着實是被氣的夠嗆,她本意是想借着自己生病的由頭阻了謝塵娶韶音閣那個妖精,可誰能想到當天聖上就下旨賜婚,賜的還是內閣大臣宋昌的獨女,這可是天大的喜事。

馮舅爺一早來給她報信兒,可還沒等她高興呢,就聽說謝塵以嫡母病重為由拖延賜婚之事。

馮舅爺還特意問她,她這身體到底是怎麽回事,可得趕緊養好了,那宋家小姐可與三皇子的生母沈貴妃是表親,三皇子眼看着就是未來的太子,那是要當皇帝的,這門親事若是結成了,将來的皇帝都得敬她是長輩,可不能因着身體把這大好事給耽誤了。

這般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事,怎能不教謝老夫人氣的七竅生煙。

她當即從床上就跳了下來,喊着馮蓉兒給她換衣,她要去聖上面前證明她是真沒事,身體倍兒棒着呢!

只是還沒等她出了大門,蘭若居就被許多侍衛圍了個嚴實,別說人了,就連只鳥都飛不出去。

這不,連來傳消息的馮舅爺都被一并困在這蘭若居裏,回不了馮府了。

到了這會兒,眼見謝塵來了,竟然還一副悠哉模樣,絲毫不将她和馮舅爺放在眼中,謝老夫人着實是忍不住了。

她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喝道:“妄之,你到底是何意?昨日你還帶了太醫來說我這病服藥半月就得好,怎麽傳到外面就成了我重病纏身,沒個半年好不了了,你這般編排我這個母親,可是不将孝道放在眼裏,如此忤逆,你當真不怕我去陛下面前狀告你嗎!”

謝塵指了指外面的侍衛,淡淡道:“母親若是覺得以您目前的病重之軀能出的了這蘭若居的門,大可以試試。”

他的語氣在“病重之軀”幾個上咬的尤為重了一些。

“你——,你竟敢威脅我!”

謝老夫人指着他的手指都顫抖起來。

謝塵毫不在意她的憤怒,只看着馮舅爺語氣溫和道:“母親如今病重需要休養,不便被人打擾,舅舅若真是挂心母親,可要留下來一同在這院中照顧?”

馮舅爺打了個抖,只怕謝塵也給他一起軟禁了,連忙道:“外甥說的是,長姐現在病重,我确實不該打擾了,這就走,就走。”

說罷他站起身來,便往外走,可到了門前,卻又被兩把長槍抵在脖頸間,吓得他面色慘白的回頭去看謝塵。

“外甥這是何意啊?”

謝塵冷冷的看着他,随手指了一下站在謝老夫人身邊縮着肩膀的馮蓉兒:“還有這位表妹,年紀輕輕總不好天天在這侍奉母親湯藥,反而耽擱了自己的終身,還是舅舅一并領回家去吧。”

馮舅爺心中一涼,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謝塵連他嫡母都軟禁了,留着這個閨女在這兒還有什麽用處,不若先領回去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想到這,他陪着笑道:“外甥說的是,蓉兒,快來,跟爹回家了!”

“啊?這——姑母?”

馮蓉兒驚惶的看着謝老夫人。

“你,你,你欺人太甚,謝塵,你這是做什麽!”

謝老夫人站起身來便要朝謝塵沖過去,卻被兩個謝塵帶來健壯仆婦撐住身體,硬生生架在那裏。

馮舅爺不敢再多呆,上前一把拽着自己的庶女,忙不疊的就往外走,這次謝塵揮了揮手,沒有甲士再攔他們的路,任他們行出了蘭若居。

待馮舅爺離去,謝塵看着被健婦控制在原地,連抹額都歪掉的謝老夫人。

“母親這些時日就在這蘭若居中安心養病吧,等什麽時候孩兒覺得可以成婚了,您這病自然就會痊愈的,還請母親不要憂心才好。”

說完這句,他朝健婦和侍衛吩咐道:“這段時間一定要照顧好老夫人,萬不可讓老夫人被府中瑣事打擾。”

待屋內屋外一衆人齊聲應是,謝塵這才語氣和緩對着謝老夫人拱手作揖道:“那母親安心養病,兒子先行告退了。”

接着,任由謝老夫人怎樣怒斥,也只是轉身出了蘭若居。

要做的事情太多,他實在是沒時間在這陪這位嫡母演戲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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