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 ◇

100   第一百章 ◇

◎人活着,總要付出些什麽◎

夏天轉眼過去, 暑氣散盡,秋高氣爽。

在莊子上的日子,過得飛快,快的幾乎讓人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這是白歌有生以來過得最輕松又悠閑的時光。

她甚至覺得, 如果謝塵不娶她, 就這樣在莊子上過一輩子也很好。

謝塵政事繁忙, 只是隔個十天八天才會來一趟看看她。

大部分的時間, 白歌都是過自己的日子。

每日睡到自然醒, 吃着大廚精心烹饪的菜肴, 用大把空閑的時間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可以練字, 可以研究棋譜, 可以騎着馬散步, 可以和辛媽媽下廚學做菜,可以和莊子上的小孩子玩幼稚的游戲,還可以去嘗試做從沒接觸過得農事。

比如親自翻出一塊地,種菜,澆水,施肥, 然後看着它們發芽, 抽葉, 想象着最後送上自己的餐桌。

比如幾只家禽, 看着毛茸茸的小東西, 一點點長大, 開始雄赳赳的巡視自己的領地。

這樣的生活讓白歌第一次開始思考生命的意義。

從小到大,她所接受的教育無非是男子要習得文武藝, 貨與帝王家。

而女子則是要賢良淑德, 能操持家事, 體貼夫君,撫育兒女,才是美滿一生。

可從沒有人告訴她,人的一生還可以這樣過。

想吃什麽就去吃什麽,想做什麽就去做什麽。

無需被禮法規矩約束,也無需聽誰的指使,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聽從自己的安排。

一個人原來,可以活的這般自由。

只是,白歌明白,這樣的自由也有代價。

正如她所見到的,莊子上的佃戶每日要辛苦耕種,才能收獲勉強飽腹的口糧。

而她,若沒有謝塵的庇佑,又如何能過上這樣悠閑自在的日子。

也許人活着,總要付出些什麽吧。

越是這般想的透徹,她反而越覺得,等下回謝塵再來的時候,她應該态度再恭順一點,行為再讨好一些,畢竟是他給她提供了如今這樣比在淮安時還要自在的生活,就算是當爹的對女兒也不過如此了。

畢竟謝塵與她那位父親比起來,真是又大方,又和藹可親了。

當然,身在京城權力鬥争漩渦中謝大人是完全不會想到這一點的。

謝塵正在宋府的大廳中喝茶。

片刻後,須發斑白的宋昌從外走進來,笑道:“妄之,今日怎麽有空來老夫府上喝茶?”

謝塵站起身,兩人拱手見禮坐下後,也笑着道:“皇上既已下旨賜婚于我,我若不常來府上走動,豈不是落人話柄。”

此時,這一位根基深厚的老閣臣,一位威名赫赫的新閣臣,臉上扯着真誠的笑,口中說着不對心的話,心裏揣測着對方的心思。

宋昌看着謝塵臉上的笑容,道:“唉,妄之你也知曉,我這麽多年膝下只得這一個女兒,疼的是如珠如寶,因此也養的性子嬌縱任性了些。”

說到這,他嘆了口氣:“我本意是想為她挑一個溫柔體貼的郞婿,誰知如今陛下下旨賜了婚,如此也只能請妄之你多擔待了。”

謝塵擺手笑道:“宋大人莫要如此說,早聞宋姑娘知書達理,品貌不俗,聖上為我賜婚,我亦十分感激,若不是家母病體沉疴,定不會将婚期往後拖延,還要請宋大人寬宥此事。”

宋昌眼眉微垂着,端起茶盞搖頭道:“謝老夫人的事我也聽說了,你安心照顧,婚事倒也沒那麽急,只是時雨這孩子心思重,難免多想。”

謝塵拱手道:“我此次正是為此事而來。”

“哦?”宋昌耷拉的眼角看了過來。

謝塵道:“十月二十便是沈貴妃誕辰,到時宮中設宴,在下想邀請宋姑娘一同入宮為貴妃賀壽。”

宋昌面上不動聲色,只是點點頭。

“你與時雨雖未過定,可有聖旨在,也是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分,宮中設宴這般場合合該同去,這事我便替她應下了。”

謝塵再此拱手道:“那便謝過宋大人了。”

宋昌見他沒有再開口的打算,想了想問道:“這前些日子,朝中勸陛下立儲之聲越來越大,妄之對此事是何看法啊?”

謝塵似乎有些猶豫,宋昌也沒着急,只是吹着茶水等着。

片刻後,謝塵才道:“宋大人,您我今後将為一家人,有些話我也不好瞞你。”

宋昌道:“妄之有話盡可直言。”

謝塵道:“立儲一事,牽涉甚廣,我本不欲摻和此事,只忠于那個坐在皇位上人,方是為人臣子之道。”

宋昌眉毛動了動,開始直勾勾的盯着謝塵看。

只聽謝塵略帶苦笑的道:“只是如今聖上已經為我指了這門婚事,我便是想脫身,也脫不掉了。”

他擡頭看着宋昌道:“宋大人,咱們如今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何苦還來試探我?”

宋昌沉默半晌,忽然哈哈一下。

“妄之此言實在,老夫喜歡,既然說開了,那便改日尋個時間,我約上沈太傅來府裏喝茶,你便一起來吧!”

謝塵嘴角帶笑,似有兩分無奈的應了。

十月二十那一日,沈貴妃設宴廣闕宮。

吏部尚書謝塵與內閣次輔宋昌的千金宋時雨一同出席宴會。

無數官眷看着兩人相談甚歡,最後攜手離開。

原本還只是在小圈子中知曉的消息,通過這一場宴會那些官眷的嘴中,迅速的流傳了出去。

京中上下,幾乎全部知曉了皇帝下旨為謝塵與宋家千金賜婚一事,朝野中頓時暗流湧動。

幾乎是在宮宴的第二日,內閣就接到無數請立太子的奏疏。

只不過這些奏疏都被謝塵和宋昌聯手壓了下去。

現在,還不是時候,這把火還需再燒的旺一些。

沈貴妃,沈太傅,宋昌都是這般想的。

而謝塵,也是這般想的。

只不過,這把火到底要燒到誰的身上,就不一定了。

·

翊坤宮。

今日沈貴妃在筵席上喝了些酒,臉頰泛着紅暈,一舉一動更顯媚态。

她斜搭着手,豔紅的蔻丹與如水的媚眼交相輝映,看的宋時雨臉上都有些發燙的移開了視線。

沈貴妃眯着眸子道:“怎麽樣,這回放心了,我早說過,謝妄之那樣的人,最看得懂時局,怎會因為兒女私情壞了大局,他今晚還不是乖乖的陪你來赴宴了。”

宋時雨想着今晚兩人的相處,忍不住臉上更燙了。

這是她第一次離那人這般近,兩人只隔着一張桌案,不到三尺的距離。

她甚至能看見他深潭一般的眸子和唇角微微的弧度。

從前,她只能在宴會上遠遠的望着他,而如今,她也能聽見那人溫柔的喚她“宋姑娘”。

沈貴妃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麽,調笑道:“你啊,還真是嫩,被個男人迷成這樣,前幾日還與我說那不是你所願,今日就滿腦子都是人家了。”

宋時雨咬着唇嗔道:“表姐!”

“好好,我不說了。”沈貴妃樂呵呵的道。

宋時雨卻又被她的話,挑的想起那日馬車裏的場景,女子纖細的手腕,白皙的臉頰,帶着江南韻味的嬌聲,和男人溫柔的語氣。

她的情緒如同在冰火之間迅速轉了一圈,胸口難受的又悶又脹,眼眶酸的像是要掉下淚來。

沈貴妃瞥見她臉色不好看,直起身來:“阿雨,怎麽了?”

宋時雨吸了口氣,想要平複情緒。

“我只是覺得,若他所愛之人不是我,如今的我,怕是受不住的。”

沈貴妃眸色轉冷,她輕嗤一聲:“阿雨,我若是你這般性子,在這深宮之中怕是一年都活不過去的。”

宋時雨低着頭,那酸澀的情緒止也止不住。

沈貴妃走到她身邊,摸了摸妹妹單薄的背。

“傻姑娘,你受不住有何用,這世間所有難得的東西都是靠你自己去争,去搶,你自怨自艾,只能是如他人的願。”

感受着那肩背微微的顫抖,沈貴妃略柔和了聲調。

“你上回說的那個女子,我已經派人查了,你就不想知道嗎?”

宋時雨擡起頭,眼眶微紅,卻又好似有什麽東西破土而出。

“我想,表姐,你教我,該怎麽做。”

沈貴妃看着她的眼神,嘴角彎起:“這才是我的妹妹。”

她湊近些,對着宋時雨輕聲耳語一番。

宋時雨的眸子逐漸睜大,最後詫異的望向沈貴妃。

“表姐你是說我那天看到的女子,是謝塵養在府中的外室?”

她語氣有些奇怪起來:“這養在府裏,還能叫外室?”

沈貴妃又坐了回去,懶懶的撥弄着指甲。

“不清楚,那謝府的人口風都緊得很,很難打聽出什麽來,不過這年頭出什麽事都不新鮮,而且那女子如今也不在謝府裏,應該是在陛下賜婚旨意下了之後,就被謝塵送出去了,送去哪裏了也不知曉。”

宋時雨聽了這話,松了口氣:“既然人已經送走,随便去哪裏都好。”

沈貴妃白她一眼:“天真,我的人在謝府門口盯了兩個月,那謝塵隔幾日便要出去在外面過夜,一大早又趕回來,你當是為什麽?”

宋時雨眉心微蹙,只覺更堵心了。

沈貴妃言道:“不過一個外室,總有辦法打發了去,你若是想把事情弄清楚,也有法子。我讓人查過了,謝家的姻親馮家有一個庶女之前在謝府照顧過謝老夫人一陣子,應該是知道點內情的——”

話說一半,外面想起太監尖細的嗓音:“皇上駕到!”

沈貴妃不慌不忙的站起身,今日生辰,皇上肯定回來翊坤宮,所以她半點也不驚訝。

在宮女的服侍下理了理鬓發,對着宋時雨道:“行了,你也回去吧,剩下的事就得看你自己,我總不能什麽事都替你做了,日後你成了婚,這樣的事情多着呢,總要學會自己處理。”

宋時雨明白表姐的意思,輕輕點了點頭,起身行禮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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