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 ◇

108   第一百零八章 ◇

◎他看着就像是個死人◎

李濱得知自家三爺沒打算現在就去宰了蘭若居的老女人, 心裏安穩不少,正準備去備馬,又猶豫着要不要勸三爺先把手包紮上。

正當他還在想要怎麽不觸怒三爺的情況下勸一勸,忽然有小厮急匆匆的跑來。

“三爺, 宋閣老差人過來, 說有急事想與您一敘。”

謝塵泛着幽寒的眸子在那小厮身上掃過, 臉色愈加的冷, 卻最終還是先去了宋府。

從宋府出來,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謝塵幾乎片刻都不想耽擱, 馬車也不願坐了, 直接騎着快馬便往莊子上。

等到莊子上的時候, 天已經黑透了。

他下了馬, 腳步匆匆的往白歌的住所趕去。

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急迫。

他從沒像現在這般渴望見到她。

那種填滿了內心憤怒,絕望,和殺意,無時無刻不在侵蝕着他的理智,他整個人都仿佛泡在炙熱的熔岩中不斷的被炙烤,被煎熬。

在一片絕望死寂中, 唯有想到她, 才能獲得一絲絲的平靜。

猶如深陷沙漠之人遇到甘泉, 那是一種帶着生機的希望。

在謝蘊這個他為之愧疚折磨半生的人在心中轟然坍塌之後, 他迫切的需要将生命中僅剩的東西抓在手裏。

只有看見她, 待在她身邊。

不遠處的院落沒有亮起燈火, 想着屋裏的人應該是休息了,他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

只是在走到門前時, 他察覺到一絲怪異。

門口竟沒有人守着。

不僅門口沒人, 整個院子裏也沒有一個人。

他皺了皺眉, 心裏升起莫名的不安,但他沒出聲找人詢問,只是推了門走了進去。

腳步放的很輕,他緩步走到榻邊。

窗外已經是透黑的天,就連月亮都被烏雲遮蔽,屋子裏昏暗極了。

床榻上錦被微微隆起,似有個纖弱的人躺在那裏。

可不知怎麽的,他忽然從心底裏竄出一絲冷意,很冷很冷。

謝塵的手伸了出去,卻停在了那距錦被只有一掌寬的位置,接着他的手便僵在了那裏。

那只手停在半空中,然後慢慢地緊握成拳。

沒有處理過得傷口再此被崩裂,血順着那握成的拳頭滴滴答答的流下來,落在那錦被上,快速的被吸收進去,只在昏暗的光下,形成一朵朵陰暗模糊的血花。

他竟不敢去揭開眼前的被子。

就像那些他不願揭開,不願面對的真相。

他的呼吸開始慢慢地不再平穩,變得粗重而急促。

直到胸腔內積聚的情緒再也支撐不住,他猛地掀開了被子。

然後,被子下面被箍成一條的厚被子露了出來,可笑的是,那厚被子還被人穿了一件白色的絲綢中衣。

而中衣左邊的袖口上,壓着一只血玉镯子。

只是一片昏暗中,那昂貴的血玉也不過是和那錦被上的血花一樣,并不鮮豔,反而顯得陰暗而模糊。

謝塵伸手将那只镯子拿了起來,看了看,突然就笑了一聲。

只是那笑容還未落下,他只覺胸腔中一陣劇痛,接着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手中的镯子頓時被鮮血浸染,只是與血玉的顏色混成一片,倒也瞧不出了。

李濱覺得這院子今日安靜的過分了,往常就算白歌姑娘睡了,也不會一個守門的人都不安排。

而且,也不知怎麽回事,李濱今天心裏總覺得毛毛的。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他神經都跟着緊張。

讓跟來的侍衛去外面找個人問問情況。

侍衛好不容易從院外叫來一個一直在白歌院子伺候的丫鬟,李濱看了一眼那黑暗的屋子,低聲問道:“怎麽回事,姑娘院外面怎麽連個守門的人都沒?”

那丫鬟看見李濱面色不好看,連忙有些委屈的道:“回李總管的話,不是婢子不想給姑娘守門,是前幾日辛媽媽告假回家了,小招傳話說姑娘今日身子不舒服,不想看見人鬧騰,不讓人進屋伺候不說,就連院子都不讓進,說瞧見了鬧眼睛。”

丫鬟撇了撇嘴:“她是姑娘近身的丫鬟,咱們也争不過,只能不礙了姑娘的眼,都躲到院外去,就連飯食湯藥都是小招自己端進屋子去的。”

李濱又問:“那小招怎也不在門口守着?”

那丫鬟愣了一下,道:“小招不在門口麽,我下午瞧見她出去,說是姑娘交代她去給外面前些天來莊子做活的幾戶人家送些糕點,按理說早該回來了啊。”

李濱隐隐覺得有些不對勁,問:“她什麽時間出去的?”

那丫鬟有些茫然的道:“快申時了吧。”

李濱正想再追問,卻聽屋裏忽然傳來“咣當”一聲,接着便歸于沉寂,半點聲音再無。

他覺得不對勁,在窗下低聲喚了句:“三爺。”

半晌,無人回應。

李濱心中大駭,也顧不上什麽規矩避嫌,趕緊奔到屋裏,只看見昏暗的室內,謝塵正倒在床榻前的地上。

他的唇邊全是鮮血,額頭似乎是在暈倒的時候撞到了床榻側邊的小幾,竟破了一個好大的口子,光線不好的情況下,竟也似一個血洞般往外冒血。

而他的手上,還緊緊攥着那只镯子。

李濱被他這副樣子吓得心髒都快停了,失聲叫到:“來人,快去請太醫,快!”

外面的侍衛聽到聲音,也趕緊沖進來,見到這場面一個個也吓得不知所措。

一個侍衛還遲疑的道:“可是太醫院距離太遠,而且這會兒估計城門也關了——”

李濱氣的瞪眼罵道:“那你他娘的就去請能請到的大夫,綁也給我綁一個來!”

幾個侍衛吓得趕緊應了,轉頭向外奔去。

那個跟着跑進來的丫鬟倒是還有兩分機靈,雖然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但也趕緊找了火折子将屋裏的燈都點亮了。

燭光一亮,李濱這才清楚瞧見了。

此時的謝塵,臉色煞白的滲人,就連唇色也青中透紫,額頭上一個大口子,血順着淌到他的眼睛,耳朵處,再加上他唇邊溢出的血,看着就像是個死人。

李濱這回是真被吓壞了,他從來見過謝塵這麽狼狽的時候。

往常不管是受了多重的傷,他那沉靜如水的氣質,就讓人覺得他其實沒什麽大事。

可現在,李濱覺得三爺這次真有可能會撐不住的。

他将手指按在謝塵頸間,片刻後,才微松了口氣。

起碼,現在人還有氣。

大夫來的很快,看樣子似乎真是侍衛們從附近鎮子上綁來的,年紀有些大的老先生抖若篩糠,全靠那侍衛半拖着。

待謝塵的頭上傷口處理好,不再流血,身上又紮滿了銀針,老大夫想給他處理手上的傷口時遇到了難處。

謝塵的手一直緊緊的攥着那個玉镯,任憑老大夫怎麽掰,也掰不開。

那老大夫無措的看着李濱,李濱也上前試了試,謝塵的手就像和那玉镯長在了一起似的,竟是連個縫也扯不開。

李濱有些無奈,也只好讓那大夫将謝塵的手清潔幹淨,又在外面撒了些藥粉,用紗布連着那玉镯一起包了起來。

那老大夫看着那只手,搖了搖頭,嘆道:“這般深的執念,難怪會經脈滞澀,氣血兩淤到吐血,年紀輕輕的若以後一直這麽想不開,下半輩子可要難過喽。”

李濱眼角微微抽動一下:“大夫,我家主人現在情況如何?”

老大夫一邊從收拾自己的藥箱,一邊道:“其他的外傷都沒有大礙,你別瞧那血洞那麽大的吓人,不過也就是流點血的事,可是他這積郁之下吐的這口血,可謂是傷了肺腑,元氣大損。”

他看向李濱:“我醫術平平,只能是給他救治外傷,吊着性命不惡化,剩下的還是請更高明的人來治吧。”

李濱臉色陰沉了些,卻也沒再追問。

而同一時間,白歌看着窗外被烏雲遮蔽的明月,想着今日見到莫夫人的孫女莫小鳶說的那句話。

“哎!你是,是那個我爹惦記了好久的姐姐!”

“我爹說你遇到了麻煩事呢,現在可解決了?”

白歌細眉清蹙着,想着莫小鳶說的自己遇到的麻煩事,難不成那位莫侯爺也清楚自己的事不成?

而且在莫小鳶說完那句話之後,明顯莫夫人的眼神也變得奇怪了。

雖然之後她再留自己吃飯時努力的遮掩,卻還是讓白歌瞧了出來。

那眼神說不上來,也并沒有給人不舒服的感覺,卻還是讓白歌多了些不自在。

好在,今日晚間裴桓差人遞了封信來,說已經接到了小招,待過幾日就将她送來侯府,總算讓白歌安心不少。

看着窗外陌生的庭院,白歌深吸了一口氣。

既來之,則安之吧,再怎麽也不會比之前更差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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