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

聽歌時看到一個熱評，令虞被吸住了目光，滑動的食指停了下來。

“都在說高中難忘，所以我想聽聽大學。”

對于令虞來說，大一的生活實在算不上精彩，因為剛剛脫離‘苦海’，面臨着突如其來的自由也有些無所适從，每天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睡覺。

她至今認為大一時做的最正确的一個決定，就是參加了學生會。她進的是文藝部，面試的時候需要表演才藝。

參加這個部門招新完全就是為了給自己乏味可陳的大學生活添點光彩，令虞怎會想到，面試她的人，居然是周景川。

她拿着小提琴一陣恍惚，周景川，感覺已經很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

在還未完全清醒過來，手比大腦還要搶先一步，令虞拉了周景川第一次同她說話時的那首曲子——《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

那是周景川高三的時候，即将面臨藝考，老師在叮囑他各項相關事宜。

“景川，正常發揮就行，你肯定沒問題。對了，你去把高二年級那個拉小提琴的令虞叫過來。”

“好的，胡老師。”

周景川進門喊她的時候，令虞正在練習老師今天要檢查的曲子，她轉頭看向教室門口那個高大俊朗的少年。

他在聽完後認真地給出了點評，“彈得不錯。”随即再度開口：“令虞，胡老師找你。”

他們藝考補習的地方在市中心，鳴笛聲接連響了起來，混亂嘈雜，令虞一雙清眸望着面前的周景川，她的心，亂了。

亂得七零八落。

令虞在一片掌聲中結束了演奏，她看向坐在正中間的周景川，他和那天一樣，很随意地套了件白襯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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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男生嘴角勾起的幅度，心底生了幾分竊喜。

周景川，還記得她。

周景川，好像想起了她。

那并不是令虞第一次見到周景川，在那之前，她見過周景川很多次。

她時常躲在角落裏看着那個遙不可及的周景川，看着他在衆多女生的青春裏閃閃發光。

令虞第一次見周景川是她初三參加演講比賽的時候，而周景川也參加了這個比賽，不過他是高一組的。

本來還在為即将演講而緊張的令虞，看到坐在椅子上淡定地喝着水的男生後，忽然就不緊張了。

然後，她聽到了旁邊的議論聲，原來他就是周景川。

以全校第一的成績考進高中部的周景川。

令虞趁着喝水的空隙，偷偷瞄了眼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的周景川，由衷感慨，怎麽可以有人成績好，還這麽好看。

初三，本就是情窦初開的年紀。

那個時候的女生，大多都喜歡看帥氣的男生，而令虞也沒成為例外。

那之後，令虞也開始和他們班的女生跑到高中部那邊偷看他。

她想，這個男生長得可真養眼。就算是為了這份養眼，也要努力考上本校的高中部。

令虞經常能從女同學的口中聽到‘周景川’這三個字，她們經常讨論的話題之一，就是周景川這樣的人到底會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那時的她并不在意這件事，她想，自己只是單純地欣賞這個男生，欣賞他的優秀。

還有美貌。

等到令虞真的考上了這所高中，才發現自己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哪能想到，成績優異的周景川居然選擇參加藝考，去學了聲樂。

高二時的他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學校，去參加藝考培訓了，她根本沒有機會見到他。

得知這個消息的令虞也并沒有覺得很難過，只是有點失落。

世事無常，總像天氣一樣變化多端。令虞由于成績實在提不上去，在父母和老師的建議下，也選擇走藝考這條路，重新拾起早已積灰的小提琴。

嗯，她也去了那個藝考培訓班。

連着去上了一個月的課程以後，令虞就發現了一件事。周景川周末大部分的時間都會在她對面的琴房練琴，他練琴的時候，旁邊總是站着一個穿着舞蹈服的小女孩，她皮膚很白，長相可愛，個子很高。

直覺告訴她，那是周景川的妹妹。

于是，她開始提前兩個小時到補習班教室，就為了看周景川練琴，這個習慣她堅持了很長時間，直到他藝考結束，對面那間琴房的門再沒為他開過。

只是，令虞卻覺得自己的門，好像關不上了。

很多年後令虞都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出于什麽樣的心理去執着于這件事，她也不并認為那時的自己是喜歡周景川的。

令虞将這個秘密藏得嚴嚴實實，未曾透露半分，她甚至從未打探過周景川的消息。可奈何這人實在太出名，高二下學期的時候，她聽說了一件事。

周景川，好像有女朋友了。

那天挺熱的，令虞不動聲色地聽着後排女生的議論聲，垂眸看着書桌上的稿紙，眼睫都未曾顫一下，仿佛并未受到絲毫幹擾。

窗外蟬鳴不絕，女生只覺得聒噪，握筆的手指逐漸發力，她在想，這個夏天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令虞還是和之前一樣，從不肯去打聽一句，就連周景川的女朋友她也從未擡頭看過。

因為令虞真的覺得沒什麽。

她只是覺得有點可惜，以後都聽不到周景川彈琴了，也看不到這麽養眼的男生了。

令虞閉着眼睛，熟練地拉起了那首曲子，教室外傳來腳步聲，她緩緩睜開眼睛，有的只是一陣風。

對面的琴房，開了。

她靜靜地凝視了很久，然後輕輕地笑了。

和絕大多數學生一樣，令虞在忙碌枯燥中結束了自己的高中生活。去學校搬書那天，她久違地再次聽到周景川的消息。

聽說周景川大一上學期的時候就分手了。

她還是習慣性地會為這三個字而停留。

回家的路上她又去了藝考補習的地方，令虞第一次敲了對面琴房的門，開門的是個長相清秀的男生。

“你好，請問有什麽事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着門口的那架鋼琴。然後，轉身離開。

令虞在老師的建議下，和父母商量後報了慶愉本地的學校。

聽到這裏，我有些迫切地問，“那你報這個學校和周景川有關系嗎？”

令虞很快就給出了否定的答案，“不是，與他無關，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在這個學校。”

因為她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到周景川的消息了。

只是面試時再次見到他的時候，忽然就想是不是上天都在撮合他們，自己是不是不應該辜負這段緣分。

學生會裏大大小小的活動很多，令虞本不想參加，後來為了湊學分，搶到了一個名額。

對接的時候她才知道，這部話劇是要和周景川一起導演。他會的很多，大方向幾乎都是他在掌握，令虞基本上只要跟着他走就好。

他讓她先寫一個劇本，她是第一次接觸這個東西，其實并沒有把握能寫好，尤其合作對象還是周景川這麽一個近乎完美主義者的男生。

“寫的很好。”

令虞是真的沒想到這個作品能得到他這樣的評價，他接着又給她提了很多建議。

他們就這樣一起将劇目完完整整地排演了出來，“令虞，你能力很強，哥們兒就喜歡跟你這樣的人合作。”

她接過男生擰開的水，周景川怎麽會知道，其實她更喜歡和他在一起工作。

更喜歡，和他在一起。

正式演出那天，周景川架着攝影機站在觀衆中，察覺到令虞的疑惑，出聲解釋。

“給我妹錄個成果，她就喜歡看這種東西。”

令虞是獨生子女，感慨了一句，“好羨慕你妹妹。”

然後，周景川轉過頭來看向她，特別認真地和她說，“我們家那公主鬧得很，一逗就哭，你要是我妹妹就好了。”

她忽的有點激動，突然就想逗逗他，“那今天開始，我就給你當妹妹呗？”

周景川嗤了一聲，“你這自身條件過于優越，當我妹妹着實委屈你了，我也不是一個好哥哥。”

令虞并不贊同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可也沒有矢口否認。

她只是想到了之前在培訓班，看到他妹妹和他撒嬌，他嘴賤将小女孩逗得臉都氣紅了，最後又看到他背着妹妹一起回家。

那時候的她就在想一件事，這樣的男生談起戀愛來會是怎樣的呢？

大二那年，部門組織了一場團建，他們一起去了一個鬼屋。在黑暗中，令虞在人群中碰到了周景川的手，她真的特別怕黑，更怕突然冒出來的人，男生反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他的手心很熱，被他握在手心的感覺很舒服，令虞忽一時之間忘了要放開，直到兩人走了出去，在一陣起哄聲中，她看了眼周景川的眼睛，松開了他的手。

晚上回學校的時候，令虞側靠在車窗上，戴着藍牙耳機在聽歌，手心熱得發燙，那是周景川的溫度。

她晃了晃腦袋，可他看向她的雙眸時的神情卻始終揮散不開。

下車後，令虞沒有随着大部隊進校門，她站在路燈下靠了一會兒，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

“令虞。”

她擡頭，對上周景川的眼眸，很深邃，像迷宮，也像剛剛差點就走不出來的鬼屋。

她看着眼前奔向她的男生，他的眼底帶了點慌張。

路燈将男生的俊顏襯托得越發立體，打在他身上的那層光暈讓令虞一時間有些晃了眼，她的手心仍在發燙。

周景川的手心那麽燙，被他手心握住的感覺那麽舒服，讓人一輩子都不想放開。

于是，一向追求安穩、絕不會做無把握之事的令虞，做了件有生以來最大膽的事。

她抱着極有可能會失敗的心态，向周景川表白了。

然後，他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令虞親身驗證了一件事，周景川這樣的男生談起戀愛來，一樣很溫柔。

周景川大四那年的國慶，帶令虞去了海邊，那是他們的第一次旅行。海邊的風很大，令虞的長裙在風中飛揚，玩耍的小孩很多，她蹲在沙灘上拍照，有個特別淘氣的小孩捧了把沙子直接揚進她的領口。

那是令虞第一次見周景川發脾氣，他發了很大的火。

他脫了外套直接給令虞套上，因為酒店隔得很遠，周景川只得先将她帶到一個角落，用身子替她擋着。

即使他是背對着她的，可令虞還是尴尬得不行，她的上半身全是沙子，都滲到內衣裏了，根本弄不幹淨，必須換衣服。可她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她弄了很久，男生也沒有催她。

令虞在心裏嘆了口氣，她擡手拉了下周景川的衣角，示意他可以了。正準備牽着他的手繼續過去玩的時候，他卻忽然将她抱了起來。

她靠在他懷裏，擡頭看着男生的下巴，他還在生氣，令虞只覺得舒心。

後來，他妹妹出了車禍，他嘴硬罵着活該，卻還是親自開車去把她接了回來。

令虞很喜歡他妹妹的名字，周晚秋。

再後來，他妹妹出了點狀況，還在外地出差的他趕緊結束了手頭的工作立馬趕了回來，她看着接連好幾天眉頭緊鎖的周景川，什麽也沒問，只是默默地陪着。

直到第五個晚上，他來學校門口找她，令虞才知道，周晚秋喜歡了很多年的男生不幸出車禍去世了。

令虞無法想象自己失去周景川會陷入何種境地，所以在他提出要去喜寧市工作的時候，她義無反顧地支持他。

她知道，出了那麽大的事，他不放心他妹妹一個人在那裏，想去陪她。

聽到這裏的時候，我其實挺傷感的，“那你自己呢？這樣不就是異地戀了嗎？”

“是呀，就是異地戀。”

令虞畢業後選擇留在慶愉工作，于是他們開始了長達三年的異地戀。周景川工作很忙，可從未錯過關于她的任何事。

她的畢業典禮、她的生日等各種紀念日他都會用心地準備，兩個城市來回奔波。

他送給她的畢業禮物是一條手鏈，情侶款的。令虞很喜歡，戴上後就再沒摘下來。

有次因為工作太忙，令虞得了急性腸胃炎，周景川半夜趕來，急得滿頭大汗。

“那次，他很自責，覺得自己沒有照顧好我，虧欠我。可我真的從來都沒有這麽想過，他永遠都在照顧的我情緒，他是好哥哥，同樣也是好男友。”

令虞出院之後，周景川難得迷信一次，去廟裏給她求了平安符。

我看着她發來的這段文字，又問：“你當時一定很感動吧？”

屏幕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我沒切屏，一直等着她的回複。

“求婚那天，他沒想到下了好大的雨，他原本精心準備的一切全都泡湯了，所以本來想去的飯店沒去成。那天，他突然說想給我唱首歌，他唱了一首《簡單愛》。他說，他一直欠我個表白，一直沒有機會補上，但他不想補了，他想和我結婚，這輩子只會愛我。那天他當着我父母的面給了我一輩子的承諾。原本的打算不是這個，後來的那場雨，突然讓他覺得沒有什麽在我最重要的人面前給的承諾更真誠，所以他覺得那天就是最好的時候。”

（注：這段是複制粘貼的原話）

這段文字其實并不算很長，但我看了很久。

那一刻，我和绾绾一樣，是真的真的很羨慕令虞的暗戀有果。

令虞一直想不通一件事，這麽好的人怎麽會和他的前女友分手了呢？她想了很久，最後呢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周景川。

“因為那時的我沒那麽好，她喜歡上別人了。”

她聽了他的回答後很心疼，伸手抱住了他。

“你很好，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歡你。”

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就開始喜歡你了。

去年，周景川去了令虞家，他很少會說浪漫的話。

“叔叔阿姨，我要和令虞結婚，我這輩子只會愛她，會給她一個家。”

說到這裏的時候，令虞有些激動，“這個承諾他真的做到了，我很滿足。”

今年過年的時候，周景川帶着令虞回家過年，她終于和周晚秋迎來了第一次正式見面。

她和令虞想的一樣可愛，一樣招人喜歡。

周晚秋主動提起了自己的故事，“我認識了一個作者，我很喜歡她，她也很喜歡我，我們成為了很好很好的朋友。前段時間，她将我的故事記述了下來，透過她筆下的文字，我仿佛又看到了當初那個意氣風發的江遠寧。”

令虞去看了那個故事，她很心疼眼前這個女孩，于是也将自己的故事告訴了她。

這是她第一次和別人談起那段過往，就連周景川也不知道的過往。

“直到現在我仍舊不知道為什麽要提前兩個小時去看你哥哥彈鋼琴，還堅持了那麽久，我一直覺得那時的自己是不喜歡他的。”

周晚秋聽完她的故事後，擡手摸了下她的手鏈，“這條手鏈我哥大一的時候就一直揣兜裏了，只不過他拿的那條是男款的。被我發現了還不好意思，被我逼急了就說這是提前準備好的聘禮。後來還一直跟我炫耀自己盯了兩年的姑娘主動和他告白，我一直以為他跟我吹牛來着。”

原來，面試那天拉的小提琴，不僅讓周景川想起了她。

還讓他愛上了她。

“我們現在已經在準備結婚了。”

我看着這行字，我能想到屏幕那頭的令虞打這行字的時候一定笑得很幸福，我問她這麽晚還不睡嗎？

“他今天工作去聚餐了還沒回來，還在等他。怕他喝多了，一會兒沒人接。”

我繼續回複：“也太幸福了吧。”

“相信你也會找到自己的幸福的。”

嗯，我們都會的。

我們都會像‘令虞’一樣，找到屬于自己的‘周景川’。

找到屬于自己的幸福。

注：原故事詳情見微博專欄《你說，我在聽》（以上內容均已征得本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