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霜降(十)
霜降(十)
默契蕩然無存。
謝諒盯着醫館的方向解釋:“他受了重傷, 從我們這裏拿走的藥根本不夠,我若是他,找到落腳的地方一定先去醫館看看。”
徐蔚也有自己的打算, 固執地看另一邊布莊的方向:“他若真是斷手斷腳爬過來衣服早就破完了,當然要去買新衣裳。”
“你覺得呢?”二人又一齊看周焜, 勢必要從他嘴裏分出來個上下高低,把周焜看得又磕巴起來:“我覺得, 我覺得……這兩個地方他都有可能去, 也都有可能不去。”
“什麽意思?”又是異口同聲。
周焜原意是要一碗水端平兩廂不得罪,可話說出口後他突然靈機一動想出來些不同尋常的東西,像是有人在他腦子裏打了一棒子硬生生“醍醐灌頂”。
他把師兄和徐蔚拉到一邊太陽少些的地方:“師兄, 徐兄,你們還記得嗎, 在八莊村的那些人說話我們都聽不懂,苦氏兒受了重傷話更是說不清楚,這兩條就導致他和城裏的這些人可能溝通不暢,那一個本來就身居險境還語言不通的人, 我若是他, 找個地方躲起來最穩妥。”
祈元節期間,歸無城外部守衛森嚴, 苦氏兒到這裏來是要找個求生的地方, 定然不會在鬧市貿然露頭。他能被八張村的人追殺,難保城裏的人不會讨厭蠱人。
“可以啊,”徐蔚拍了拍周焜的肩膀, 眼神裏的固執己見切換自如地變為料定一切的睿智, “周焜,你什麽時候這麽聰明了。”
周焜被他的轉變唬住了, 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師兄,徐兄,你們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對!”
“沒有!”
說對的是徐蔚,說沒有的是謝諒。
謝仙長一副認真的模樣點頭肯定周焜:“你分析的很有道理,師弟,那我們應該去哪兒找他啊?”
周焜的智慧方才已經透支,再借一個腦子他也分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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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們倆都沒有主意的話,不妨聽我的,咱們裁個新衣裳吧。”徐蔚單手扇着風,風卻朝謝諒吹去。
不怪他這麽預謀已久,踏入歸無城後他們發現城裏城外好像兩重天,城外就算身處南疆算是暖和,但到底還是快入冬的氣候,而歸元城裏暖和得像春天。
這樣以來,無論是他們在八張村買的衣服還是從塵明山上帶下來的衣服都不合适了。
謝諒的額頭上沁着細密的汗珠,思索了片刻點頭同意了。
賴于祈元節,他們并不用擔心城裏的花費。
布店招呼他們的是個眼角有顆痣的店小二,說話讨巧,不多會兒功夫謝諒就在他和徐蔚的雙重夾擊上答應裁一身黃白搭配的衣衫,周焜也被他吹得天花亂墜,立刻拍板定了竹青色為主要色彩。
輪到徐蔚的時候,他倒是沒聽店小二說的什麽身量高的人穿顏色重些的衣裳襯托精氣神,只是摸着下巴略一思索,指着謝諒說:“要和他一樣制式的,配個胭脂色的外衫!”
布店做生意的老板是個活絡人,等待的功夫還給他們上了茶點,一直慢悠悠吃到傍晚時候才等來新衣。
一紅一黃一青三個人邁步出了門,終于有了些和這座城合宜的感覺。
徐蔚還尤為風雅地搖了把扇子,對着許久不穿明豔顏色這時候還有些發怯躲在周焜後面的謝諒歪了歪頭:“小仙長,餓不餓?”
“不餓,先找人。”謝諒知道自己不出言阻止,徐蔚便會又拿出一整套的說辭勸他去吃東西、睡覺,照他這個樣子活法沒有十天半個月出不了城。他便不再扭捏,繞到周焜前面邁步走去。
“去哪兒找?”周焜還是不理解。
徐蔚比他先一步跟上去,潇灑地搖着扇子留下一句話:“你師兄一向有主意,莫問,且聽。”
謝諒的确是有了注意。
方才在布店買衣服的時候,徐蔚有意無意地和店小二閑談問話,将城裏的大概布局問了個七七八。
比方說,他們裁衣服買東西的那片地方是無功坊,生活居住的大多都是歸無城本地人,城主生活的地方叫做無己坊,而剩下一個無名坊是留給外來的行商過活的地方,他們有時候要尋新鮮也便去無名坊。
小二說起無名坊的時候興致勃勃,徐蔚卻已經不知道思緒飄到哪裏去,笑着說了一句“你們這城主倒是把自己放的很低”讓大家都摸不着頭腦。
附和他的只有謝諒的一句笑。
據布店的夥計說,祈元節的不須花銷只限于無功、無己兩坊,無名坊因為大多都是城外的商人不好叫他們虧損太多,便不在城主頒布的祈元節條令裏頭。
謝諒依照小二指的方向到了無名坊,此地和無功坊只隔一條街,布局陳設倒是都差不多,店面風格卻大相徑庭。
無功坊臨街最大的一家店鋪,還是松雲樓。此松雲樓浩浩乎數十尺之高,已然近黃昏店前來往仍然能絡繹不絕,糖心鎮那個比之十不足一。
去松雲樓問消息除了貴沒有別的缺點,去街頭自己打聽倒是不用花錢但花費的時間和精力都難以估量。
攥着點兒什麽東西的徐蔚像是選擇了前者。
他率先跨進了店內,才發現這座松雲樓大得離奇,他一時間找不到裏間在哪兒,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投向謝諒。謝諒便立刻會意,找到店小二說他要買幾尺幾寸的菱花布。
不多會兒便有人引着他們三樓去。
松雲樓一樓賣些雜貨,二樓隔開的雅間裏坐着大客戶,三五俊朗小童捧着珍寶進去給貴客一樣一樣地相看。
再往上走便是三樓,甫一上樓就是袅袅茶香。三樓的廳堂裏擺着幾個小幾,待客的果子擺成花兒一樣。
“貴客在此稍候,我家掌櫃即刻便來。”小二将他們送到廳堂門口便卻步離去,徐蔚已經顧自坐下,還自來熟地招呼謝諒過去。
讓人惋惜的是小幾上沒有秋雲盞,也不知道那幾個精致的漆盤值幾個錢。
徐蔚正打着一會兒怎麽表現愛不釋手讓掌櫃把果盤送他的主意,正廳堂的屏風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女子搖着羽扇從屏風後的隔間走出來,笑語盈盈:“我來遲了,貴客見諒。”
她身上穿着和其他松雲樓掌櫃差不多制式的衣裳,唯頭上梳着的高纂上頂着精巧的青白玉冠,襯得她明月生輝,皎然出塵。
氣質和相貌都一等一的女掌櫃走到主座看向謝諒,和其他掌櫃見的是一樣的禮。
“實在抱歉,您要的答案還沒有眉目。”女掌櫃英氣十足,端茶像端酒一樣飒爽。
謝諒當然知道他們還沒有答案,只是想借個由頭來松雲樓做生意罷了。
他只是一偏頭,徐蔚便心領神會地立刻接上了話頭:“我們來是想和您做另一單生意的。敢問如何稱呼?”
“鄙人姓崔。”
女掌櫃待人風度一流,徐蔚搭話她便滿懷誠意地立刻轉身去看徐蔚,徐竹竿得了風便是雨,甚至還起身走了過去。
“崔掌櫃好,我們想請松雲樓查一個人的蹤影。”
“什麽人?”松雲樓沒有來了生意不做的道理,崔掌櫃有了興致追問下去。
徐蔚便拿出娓娓道來的架勢:“我們進城前救了個人,他也進了城,只是歸無城太大一時間不好查,想請崔掌櫃幫忙找到此人的下落。”
崔掌櫃好奇:“他長什麽樣子?”
“樣貌不清楚,”徐蔚搖頭,“但他手腳都受過重傷,應當沒什麽行走能力。”
歸無城裏老了腿腳不便的、年輕生了病的都不在少數,苦氏兒若有心藏起來自然難尋。
一旁只是聽着的周焜手裏捏着顆果子忽然想起來了什麽:“他身上應當有雪菇的味道。”
常言思給他的傷藥裏加了有助于愈合的雪菇粉,細細聞還是能聞出來味道的。
崔掌櫃含笑接過話語:“那便是巧了,我這樓裏恰好養了一只喜食雪菇的雀兒,百米內的雪菇味道于它來說都不在話下,只是做生意少不了要談到價錢,貴客見諒。”
謝諒手裏還剩不少的錢,當下便要拿出來,徐蔚卻伸手攔下了他的動作,從自己的懷裏掏出來兩個紅色的東西,擺在手心裏給人看:“這是定骨山的烈炎髓,崔掌櫃看看值得上您的雀兒嗎?”
周焜這時候才明白過來為何他要問裴抱月要這東西,原本還以為是防患未然怕師兄也傷着,竟然是拿來換錢的。
徐竹竿撈起錢來果真不同凡響。
“烈炎髓是定骨山的好東西,可治骨杖留下來的陰寒之傷,但貴客可曾聽聞,定骨山只斬鬼魅,尋常修行人和凡人是用不上它的。此等東西只能算有價無市,不在松雲樓的收購範圍內。”崔掌櫃像是見慣了稀罕,和糖心鎮那個看見避寒丹大驚小怪的掌櫃完全不同。
原本還意氣風發覺得自己終于能大撈一筆的徐蔚吃了閉門羹,捧着兩個寶貝摔了也不是收着也沒用地唉聲嘆氣,還是謝諒替他解圍:“崔掌櫃說個價錢吧。”
他還有錢,再不濟他手裏還有四師叔、五師叔的喜好沒有透露,這世上求得着塵明五聖的人不在少數,總能說得上價格。
崔掌櫃撐着小幾起身,端一杯茶走到謝諒的跟前:“若是這位貴客問的話,不用銀錢。”
幾人俱是詫異,一齊擡頭望着她要探個究竟,只聽她話鋒一轉。
“但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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