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小雪(五)
小雪(五)
“什麽!發生什麽事情了?”
從隔壁房間裏探出來一只還帶着朦胧睡意的腦袋, 周焜頂着黑眼圈出現在衆人面前。
他昨夜學得晚了,才沾枕頭睡下,就被樓下的嘈雜吵醒了, 出門一看,徐蔚、謝諒還有那不告而別的崔掌櫃整整齊齊站在走廊裏, 三人一齊看向他。
周焜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整理儀容,極力減少存在感晃到了謝諒的身邊。
“還不清楚, 有青簪使過來了。”謝諒湊近他解釋, 将人往自己和徐蔚的身後拽了拽,遠離廊下欄杆。
不多時,就有兩個青簪使上了樓, 見面先行禮:“壽辰期間在青蓮坊舉行群山會武,華峰主請諸位貴客前去觀看。”
群山會武, 也怪不得青簪使們都抽出了佩劍。
“小先生,一同下去吧。”崔盈聽罷施施然回禮,又讓開路請謝諒先行。
徐蔚一把将周焜推了上去,擠在她和謝諒中間, 周焜傻眼回頭看, 只看見徐竹竿沖自己使眼色,周焜立馬會意。
徐竹竿這是覺得崔盈在歸無城算計過他們, 所以不許她單獨接近謝諒。
他都懂。
青簪使一路護送着将幾人帶上小舟, 小舟載着幾人穿燈繞紗,到了被月形樓宇環繞中心的一處高臺水榭,水榭當中是高大寬敞的廳堂, 已經有青簪使和其他的來客在等候。
從水榭處可以一清二楚地看到青蓮坊前會武場上的情況, 那裏數百名華池峰弟子執劍而立,氣勢恢宏。
謝諒他們被安排在不前不後的位置坐下, 對面和周圍是其他仙山的來使。
等衆人都坐定了,周焜打眼瞧見珠簾後隔着一張寬敞的坐榻,無人坐,但已經有兩位青簪使在旁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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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束打扮都較為出衆的青簪使行至衆人面前,她便是青簪使的簪首。
衆人都以為她是要宣布和會武相關的事宜,謝諒卻總覺得她的眉眼有些過于緊繃了,他望向師父,風不疑也面有難色。
“結陣!”
果不其然,随着簪首一聲令下,青蓮坊前的數百弟子和帶領客人們過來的青簪使們一同舉劍,劍上紫電青光凝結,沖天而已,繞着水榭結成了一個密不透風的劍陣。
陣中光劍數百餘把,若有人強行破陣,只怕不死也要被紮得滿身窟窿。
列陣的弟子每一個都眉眼緊閉,祭出全身修為,這是拼将一死也要将衆人都困在水榭當中。
而那簪首居于陣中,神情嚴肅,以一種對來客算得上是毫不留情面的語氣說:“華峰主昨夜為歹人所害,為找出真兇不得已出此下策,還望諸位配合。”
水榭中衆人嘩然,本以為是來觀禮欣賞群山會武,哪料想是華峰主在壽辰當時出了事情。
她接着說:“青簪使第一時間便封鎖山門,昨夜出過坊門的人都在這裏了,一共七人。”
謝諒數了數,除去青簪使外此地有十一人,除了他們三個以外,還有一位客人也不在出入之列。
不等他們問,簪首又解釋,華峰主遇害的時候正在查看壽禮,所以也不能排除有人在壽禮中動了手腳。
當時房間內共有三份壽禮,分別是塵明山的,松雲樓的,還有一份自在彌陀山的。
“自在彌陀”四個字話音剛落,便有一女子登上水榭,旁若無人地穿劍陣而過,坐在了珠簾後的坐榻上。
簪首向其行禮:“叨擾仙尊了。”
那女子擡擡手,輕道:“無妨,華峰主傷勢要緊。”
華峰主傷得稀奇,像中了什麽毒一樣,昏迷不醒。被人發現的時候已不省人事,兇手手腳極為幹淨,什麽都沒留下。好在華峰主修為高強,中招之時撐過片刻來得及向青簪使傳去音信。收到傳音的剎那,青簪使封鎖山門,便是一只鳥兒都飛不出華池峰的結界,她們要在這水榭高臺之上的十餘人中,找出謀害華峰主的真兇。
聯系壽禮的來源還有簪首的這一句“仙尊”,很容易便能猜出珠簾後的女子就是他們此行要找的玉在仙尊。
謝諒握着袖中的登雲盆,盆邊緣微微發熱,古仁已經感知到了阿甜的存在。
可水榭當中除了他們和華池峰的人還有許多其他仙山的來客,更遑論此時華峰主性命垂危,正是生死攸關之際。
謝諒還是很擔心這位曾經有幾面之緣的華峰主的,下意識看向風不疑,想從他臉上讀出來些什麽,又盼着風不疑盡早出手,能救下華峰主。
可風不疑面不改色地向他比了個“尹”字的口型。
此事尚未勞駕到丹藥大師尹星河,那便說明華峰主的境地還沒有危險至斯,所謂的性命垂危大概也只是個幌子,她們最想做的,還是把那加害之人揪出來。
簪首将衆人彙集後解釋清楚來龍去脈便不再開口了,事出有因,華峰主出事的消息一傳出來,廳堂裏便是死一般的沉寂,來客多為依附華池峰的仙山門徒與商洲的商行掌櫃,玉在仙尊是這席間最尊貴的一個了。
無論是山門還是商行,若被人查出來和謀害華峰主有關,就算出了東洲在其他三洲和塵明山行走,也是寸步難行。此時少說少做,方能明哲保身。
謝諒環視四周心思各異的衆人,單從面上看不出有什麽乾坤。
不多時,一片沉寂裏有人來傳話,說是大長老和二長老來了。
一紅一藍兩女子翩然行至水榭,立在玉在仙尊的一旁行了一禮,有人遞上座椅後便安坐如山,向簪首示意,看架勢是要當庭審問了。
周焜是主客有位子坐,風不疑和謝諒只能立在後面,倒給了徐蔚自在,他握着謝諒的手,悄然用靈識傳話——此地高手如雲,展開風雪境被人發覺少不了要惹出來些麻煩。
風不疑向謝諒解釋那二位的長老來歷,穿紅衣的是大長老三千界,藍衣的是二長老八萬春,此二人都是華峰主得道前便相識的舊友,修為不分高下,俗家名號已經無人識得了,現在用的都是法名。
“師父,我好像從沒聽說過華峰主的名字。”
所有人稱呼她都是華峰主,就連宋嵩和她争執也是一口一個華峰主。“華峰主請回”,“華峰主應當持重”……
沒有人說過她叫什麽名字。
“她的名字,只有一個人知道了。”風不疑話說半截,捏了捏謝諒的手指,示意他往廳堂中央看去,三千界和八萬春開始了審問。
廳中衆人,除卻他們和崔盈、玉在仙尊之外,還有東洲另外兩山來使四位,東洲商界前來拜壽的掌櫃三位。
此時正問到東洲如安山莊的來使,那來使衣衫華貴,頭上戴花,腰間琳琅寶飾,身邊跟着的一位也站在其後,像是侍從。
“安七公子昨夜子時出入坊門,是為何故!”簪首身後有兩大長老撐腰,說話間毫不客氣,便是對着如安山莊的人都不留情面。
如安山莊在東洲之北,和其他十二山不同的是,他們以家族立山門,門中衆人大多有血脈之親,因其家學源遠流長,河東安家的名號在東洲之外也有一定的流傳。廳堂中的這位安七公子正是安莊主的七子,名喚安遠容,小字朝暮,還有個诨名叫安三四。
說的就是安四公子朝三暮四之花名。
風不疑說得津津有味,謝諒聽得認認真真,前面坐着的周焜總覺得他師兄在和徐兄弟密謀着什麽,可扭頭一看,兩人臉色又沒有什麽異常。
“師父,你怎麽知道的?”謝諒很不解,風不疑到底是從何處得知這些秘辛,難不成為了诓他一回,還親自來了東洲?
風不疑随口解釋:“在山下的時候沒什麽事情做,便讀諵砜了很多書,天南海北的都有,想看看我不在的這些年,四洲都有什麽風流事。”
比方說眼前這位安三四,年齡不大,但和他有過瓜葛的女子已經遍布四洲十二山了,除了塵明山有武道老祖坐鎮還沒被他伸過魔爪,就連男子居多的定骨山都沒能逃過一劫。
他來此處,想必也不單單是為了賀壽。
此時,安七公子手握一把香雲紗制成的扇子,飄飄起身,毫不尊敬地向着簪首走去:“阿奴不記得我了嗎,怎麽如此冷淡,叫我好生傷心啊!”
安七話音剛落,從簪首的身後八萬春的位置射出一枚暗器,将他手中的香雲扇猛得擊落,名貴木材雕琢出花樣的扇骨嘩啦啦散了一地,好不熱鬧。
三千界的聲音幽幽傳來:“安七公子還是放尊重些好,下一次打的就不是扇子了。”
傳言裏說這兩位長老雷厲風行,只是這一吓一說,那花名天下的安三四就好像蔫了的茄子,灰溜溜又坐了回去。
“我昨夜是出去了,但只是和我家小童到丁香坊去了,從沒靠近青蓮坊半步,不信你們可以查!”安三四雖然語氣不好,但态度已經軟了許多。
他說完,一旁的侍從也出來解釋,當日,安七公子在山門口撿了一個劍穗,便将這劍穗送回弟子們居住的丁香坊,東西已經還去了,不信就去問那丢了劍穗的女弟子,一問便知道真假。
話是這麽說,但是主仆二人都有意無意地避開了子時,想來這還劍穗也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事情。
簪首将軟羅劍架在了安七的脖子上,高聲呵問問列陣的弟子誰人昨日與他有過授受,果然有應和聲音傳來。
“他胡說,明明是他白日裏順走了我的東西,故意挑子時來還,還想污我清白,請兩位長老為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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